今趟假司徒福榮重臨長安,聲勢自不是上次入關避難時能相比,除原班人馬任俊的司徒福榮、宋師道的申文江、雷九指的管家、寇仲的蔡元勇、徐子陵的匡文通外,尚有包括王玄恕、查傑在內的二十多名隨從,每人各有可供嚴密盤查的戶籍身份,由龐玉負責提供,非是假冒的貨色。跋鋒寒和侯希白仍留在長安,藏身於陳甫為他們安排的民居裡。從任俊口中得悉大小姐翟嬌的近況,由於山東形勢吃緊,且失去以往竇建德和劉黑闥先後提供的保護,翟嬌帶著小陵仲和手下們避往梁都,以策萬全,令寇仲和徐子陵放下一件心事。由於早和尹祖文打過招呼,而蔡元勇和匡文通又是曾往長安李淵禦前以打馬球名震關中的紅人,故此在虛應故事的例行檢查後,順利入關,直抵長安。當船泊永安渠的碼頭,尹祖文、池生春、“大仙”胡佛、令任俊夢縈魂牽的美人兒胡小仙、喬公山、爾文煥等人早恭候多時,儘顯他們對司徒福榮飛錢生意的重視。表麵上大家當然相見甚歡,就像闊彆多年的老朋友重逢聚首,當晚尹祖文於上林苑設宴為他們洗塵,溫彥博亦有出席,薛萬徹因隨李元吉出征未歸,未能參與。喬、爾兩人則因公務未能應約。酒過三巡,任俊扮的司徒福榮首先帶入正題道:“今趟福榮到長安來,首要之舉當然是與各位老朋友聚舊,並向小仙請安。”胡小仙聞言立即吃吃嬌笑,媚眼兒亂飛,一副迷死人的俏樣兒。任俊對胡小仙之心,此時可說路人皆見。池生春雙目殺意甫現即斂,換上笑臉,嗬嗬笑道:“敢問大老板的次要之務,是否飛錢生意呢?”徐子陵和寇仲交換個眼色,心意相通,均感任俊這小子對著胡小仙,立即像脫胎換骨般變作另一個人,豪氣財氣直透天穹。任俊道:“這盤飛錢生意,我是籌備多年,早打通地方上所有人事關節。我司徒福榮做生意的宗旨就是如此,一是不做,做要做得最大最好,太平盛世有太平盛世做生意的手法,亂世有亂世的做法。”尹祖文興趣盎然的道:“司徒老板給我的信中,說會於長安設立總鋪,不知如今是否仍如所說般落實?”胡佛道:“道路不99lib?太平,對飛錢的需求更大。我跟長安幾位朋友提過此事,無不說這盤生意大有可為,更指出隻有司徒老板有資格主持這種以錢賺錢的生意,財力固是重要的因素,商譽尤為重要。”溫彥博道:“聽說司徒兄曾以平遙和附近數城作試點,不知反應如何?”宋師道的申文江欣然道:“反應出乎意料之外的熱烈,我們以供求雙方均覺合理的利錢經營錢莊,商賈無不大感滿意和方便。”任俊淡淡道:“街外錢賺之不儘,我司徒福榮視做生意為廣結善緣交朋友的橋梁,飛錢生意不但可促進商貿,更可於每樁交易依規模大小課稅給朝廷,增加國庫收入,對朝廷有百利無一害。”溫彥博微笑道:“皇上必然非常高興。”任俊目光落在胡小仙俏臉上,信心十足的道:“我是生意人,客氣話我不懂說,在商言商,我決定把開設錢莊的本錢定作十份,每份十萬黃金,我占五份,其他由老朋友分認,將來賺到錢,就依所占本錢分利潤,而我所占的五份中,有三份的利潤除課稅外,其餘盈利儘歸國庫。”寇仲等心叫戲肉來哩!十萬兩黃金可非一個小數目,且是真金白銀的拿出來,即使富如池生春,亦不得不請示香貴才好籌措黃金,而當他往見香貴,行蹤將由跋鋒寒嚴密監視。溫彥博動容道:“彥博受官職規限,無緣參與,更拿不出半份本錢來,但對司徒兄處處為朝廷著想,非常感動,明天早朝會如實報上皇上,皇上對此當非常支持。”尹祖文點頭道:“司徒老板確是乾脆利落,且深明做生意的成功之道,就算我占上一份。”宋師道道:“福榮爺一貫作風是認真的生意人,賬目一清二楚,這方麵可由各位合資者派人共同監管,以避免賬目上出現不必要的誤會。我們把總店設在長安,正是方便諸位老板共同監管。”“大仙”胡佛道:“司徒老板想得周詳,教人放心,惜我胡.99lib.佛財力薄弱,隻可勉強認上一份。”任俊笑道:“大仙太謙哩!”眾人目光不由落到池生春身上,看他如何出手。池生春好整以暇的道:“為免大老板費力尋找夥伴,生春認購餘下三份如何。”任俊長笑道:“錢莊就此成立,煩請溫大人奏請皇上,求皇上恩賜我們錢莊一個名字,集資的百萬兩黃金溶掉後即鑄上此名。現時隻有黃金可通行中外,故若得皇上恩賜,錢莊的商譽當可立即廣被天下。”溫彥博欣然道:“賜名這方麵的事該沒有問題。”尹祖文舉杯道:“為我們的錢莊生意興隆喝一杯。”熱烈的氣氛下,眾人舉杯對飲。回到崇仁裡司徒福榮的豪宅,來迎者竟是扮作宋師道副手的侯希白,低聲道:“有點子!”又眼往上翻。眾人明白過來,曉得已有某方人馬派出高手來偷聽他們說話,而事前他們早猜到對方會有此一著,所以隨行者即使沒有外人在,仍會依足假冒身份並以帶上平遙鄉音的語調交談,縱然是一句起兩句止。當下任俊立顯其扮演司徒福榮的本色,坐在大廳上指揮若定地吩咐眾人籌設總店和處理集資的諸般事宜,更吩咐寇、徐兩人明天入宮報到,順道打通朝廷關節的重任。直到曉得探子離去,眾人舒一口氣,聚在大堂圓桌作商議,王玄恕和查傑有份參與。寇仲道:“我們現在是身在險境,得步步小心,以免一子錯滿盤皆落索。”眾人點頭同意。雷九指笑道:“剛才憋得我真辛苦。”侯希白曬道:“你當然是不該說話的,彆忘記你扮的是奴才下人的身份。”雷九指故作奴才樣兒,謙恭答道:“多謝侯爺提醒,我的憋得辛苦指的是忍笑忍得辛苦:隻看尹祖文和池生春一副吃定我們的模樣,我就想大笑一場。”寇仲捧他的場道:“雷老哥想出來的誅香大計,包保老池和老尹懵然入局。”查傑一頭霧水道:“甚麼奇謀妙計?可否透露些許讓下屬和玄恕公子得知,好能儘力配合?”雷九指躊躇誌滿的道:“說出來就不靈光,我的神機妙算是今晚該沒有人會再來打擾我們,因為福榮爺舟車勞頓,極須休息。故有甚麼事要做,今晚趁早安排。”任俊懾嚅道:“剛才我有否太過火呢?”寇仲哈哈笑道:“誰曉得真正的司徒福榮是甚麼款兒?我現在眉頭一皺,又計上心頭,小俊你即管采取主動,放膽追求胡小仙,追上手她就是你的,愈能令池生春動怒你就愈成功。”任俊大喜道:“多謝少帥!”寇仲向查傑打個曖昧的眼色,再眨眼道:“小傑要不要我陪你夜會佳人?”查傑喜出望外,連忙點頭。雷九指歎道:“可惜我老啦!已失去這種心情。”侯希白道:“雷大哥頂多是五十出頭,那可言老。”寇仲心中一動道:“對!雷大哥怎算老呢?和我們一道去如何?”雷九指老臉微紅,推搪道:“我那像你們般捱得苦,現在天寒地凍,我隻想到最好的地方肯定是躺在溫暖的被窩內。”寇仲向徐子陵道:“我們先分頭行事,然後一起去見老石。哈!今晚會是很有趣的一夜,一切依計行事。”寇仲和徐子陵離開司徒府,立即感到有人在暗中監視。徐子陵以眼神表示監視者在對街華宅暗黑的高處,兩人沒理會,逕自往北裡方向舉步,出裡坊後轉入與朱雀大街平衡隻隔了條安上大街的啟興大街,沿皇城北橋而行,行人車馬往來不絕。接近不夜天的北裡,氣氛更趨熱鬨。寇仲湊近徐子陵道:“那傻瓜果然跟來,十有九成是池生春派來的人,我們要不要先施個下馬威?”徐子陵笑道:“想揍他一頓嗎?若打得他眼腫臉腫,他怎會看到我們兩爛賭鬼輸錢?”寇仲樓上徐子陵眉頭,哈哈笑道:“說得對!”旋又壓低聲音道:“兄弟!我現在才回複做個正常人的感覺。乾甚麼勞什子的少帥?累得我差點不能呼吸!肩上的重擔子更是辛苦至令我整天喚娘。他奶奶的熊,我們究竟到明堂窩還是去六福?”徐子陵道:“六福太過著眼,明堂窩穩妥點,跟蹤者正是先前想偷聽我們說話的同路人,身手相當不錯,這樣的高手該沒有一天十二個時辰跟蹤著我們的閒情,我猜他看到我們賭兩手後應會回去向池生春作報告。”兩人再不說話,到明堂窩後狠狠大賭,令人側目,他們還故意輸錢,然後像鬥敗公雞般頹然離開。果如所料,再沒有人暗綴他們。寇仲與徐子陵分手後,在附近一間酒館內與查傑會合。兩人坐在一角,叫來幾味小菜送酒。寇仲把與青青和喜兒相識的經過,詳細道出,最後下結論道:“正因她們有不愉快的經曆,為此對男人抱很大的提防戒心,她們最需要的是安全感。所以小傑你必須以誠意打動喜兒,花言巧語適得其反。也不能表現得太窩囊,因她們會覺得在亂世中隻有英雄了得者才有能力保護他的女人。不用怕!我會在旁為你搖旗呐喊,但要爭取喜兒的芳心,說到底仍是得靠你自己。”查傑心大心小的道:“怎樣靠自己呢?”寇仲以專家的姿態教路道:“像這樣便不成,一副全無信心的窩囊樣兒。我不是故意抬捧你,你和喜兒確非常匹配,說外表,小傑你長得高挺英俊,論實力身份,你不但武功高強,更是我少帥軍的中堅人物,李世民當皇帝後,你的前途將是一片光明,做官做生意任你選擇。”查傑給他說得很不好意思,胸膛終挺起少許,通:“多謝寇爺鼓勵,可是我對著喜兒時從來不敢說話,這恐怕早在她心中留下很壞的印象。”寇仲欣然道:“放心吧!她根本記不起你。”查傑劇震色變道:“甚麼?”寇仲暗怪自己口不擇言,補救道:“所謂記不起是指她對你的言談態度,而我的意思是指一切可重新開始,且不說話有不說話的好處,令她不會認為你是花言巧語,而是老實可靠的人,你可以用眼神和行動爭取她對你的好感。”查傑茫然道:“難道我不說話的隻呆盯著她嗎?”寇仲頭痛道:“當然不是要你扮啞吧,否則你們的感情如何可進一步發展。唉!夫妻應是宿世的冤孽或姻緣!你就做回平常的自己,當我剛才說的全是廢話好了!”在封府的書齋內,封德彝聽畢徐子陵報告的現況,點頭道:“這方麵沒有問題,既有尹祖文參與,裴寂肯定會為你們說好話,既有李淵支持,開設錢莊水到渠成,但你們如何運來至為關鍵的五十萬兩黃金,作發行錢票的本金,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真的司徒福榮恐怕亦要費一番工夫去籌措。而鑄成刻上你們未來錢莊寶號的金錠,更要儘快送往各地錢莊揚威坐鎮。”徐子陵欣然道:“當年我們曾從寶庫取走大批黃金,超過百萬兩之數,到現在隻用去小半,現已隨船運來。為護送這筆黃金,所以今趟雖大批好手隨行,仍不致惹人生疑。”封德彝喜道:“原來如此,你們這招請君入甕的手法,非常高明。”頓了頓續道:“建成將於明天回長安,好迎接畢玄。傅采林的隊伍據報於五日前抵山海關,應在十天內到長安,有甚麼事,最好於這幾天內儘快辦妥。”徐子陵沉聲道:“寇仲想見李神通。”封德彝微顫一下,道:“目下是否適當的時機?他與元吉會於後天回來,就怕一個不好,我們全盤大計勢付流水。”徐子陵道:“寇仲曾救李神通一命,我們……”封德泰截斷他道:“救命之恩在這情況下能起的作用不大。要說動李神通,最好先說服秀寧公主,她和李神通的關係最密切,由她向李神通說項,會事半功倍。若她不同意,仍不會出賣寇仲。”徐子陵暗為寇仲頭痛,卻不得不同意封德彝的看法,點頭答應,道:“見秀寧公主可通過沉落雁安排,不用勞煩封老。”封德彝道:“若李神通肯站在我們一方,再由他說動蕭瑀和陳叔達,當比較容易。哈!你徐子陵和寇仲已成信心的保證,有你們全力支持李世民,誰敢懷疑有絕大成功的機會。”徐子陵歎道:“我見過石之軒哩!”封德彝一呆道:“見過石之軒?”一時似仍未能明白他這句話的含意。徐子陵把情況如實告之。道:“這麼暴露身份,真不知是福是禍。”封德彝沉吟片晌,道:“可以不暴露身份,當然最理想。想不到竟有連接國嶽府和太極宮的秘道,憑你們的實力,事情非是沒有成功的機會。此事你們最好能拖至世民回來後,待一切部署妥當時進行,如此安排,我想石之軒很難反對。”徐子陵受教道:“理該如此。”封德彝笑道:“此事有弊有利,至少沒有人懷疑你們會和李世民合作,因為石之軒與慈航靜齋一向勢不兩立,外人還以為石之軒是投向你們的一方呢。”徐子陵苦笑道:“這或者是唯一的好處。”封德彝肅容道:“石之軒是天生邪惡的人,喜怒難測,偏又具有無限的破壞力,始終是我們的心腹大患,所以定要在起義前毀滅他,否則隨時會令我們功虧一簣。他絕不容統一天下的人是李世民,因那代表慈航靜齋獲得全麵勝利。”徐子陵點頭道:“封老看得很準。了空大師刻下寄身東大寺,明天我會去找他商量,他該比我們有辦法。”封德彝道:“還有一件事提醒你們,小心你向我提過尹祖文的七針製神,隻要他生出懷疑,隨便抓起你們任何一個人,一下辣手,很易追出我們所有的秘密來。”徐子陵想起雷九指當日的苦況,要經過長時間的療養才康複,不禁生出了不寒而栗的感覺,道:“最有可能被抓起來的人會是蔡元勇或匡文通,那我或寇仲會教他們吃個大虧。”封德彝道:“你們把五十萬兩黃金藏在何處?”徐子陵道:“藏在司徒府外秘處,包保沒有人知道,是在晚宴前完成的,否則難逃池尹等人耳目。”封德彝道:“你們做得很好,直到此刻仍沒下錯半步棋。”徐子陵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