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孝友領手下返鐘離,李子通雖沒起疑,卻因水師差點全軍覆沒,損折嚴重而痛責左孝友,把他從大將軍貶為將軍,令左孝友滿肚冤屈,更心向寇仲。十天後寇仲兵分兩路,分由東海和梁都發兵。東海大軍一萬人,乘四十艘戰船由海路直撲江都,領軍者宣永、陳長林、古占道、牛奉義、查傑等眾。另一軍分從運河水陸兩路南下,兵力八千人,包括令李子通喪膽的飛輪船。李子通聞信後駭然大震,率手下二萬軍兵慌忙離開鐘離,回守江都。鐘離仍由左孝友鎮守,高郵則由另一大將秦超文主持,餘下六十艘水師船全集中往江都應付東海來的少帥軍。其實以此時鐘離和高郵的兵力仍不可輕侮,各在一萬許人間,互相呼應下力足抵擋阻止寇仲南下夾擊江都。在戰略上,李子通並沒有犯錯,隻要他能擊垮東海來的少帥軍水師遠征部隊,可回師北上迎戰寇仲和徐子陵。那想得到左孝友開城迎寇仲,嚇得高郵的秦超文閉城不敢出戰,任得寇仲、徐子陵、卜天誌和陳老謀率領的二十四艘飛輪船長驅直下,入淮水經運河開往江都,與由東海攻來的少帥水師夾擊江都水師,在長江水口大敗李子通,把他僅餘的水師徹底摧毀。把守江都和對江延陵的吳兵總兵力逾四萬人,實力仍在寇仲之上,寇仲並不貪功,與宣永大軍會合後由運河北趨高郵,對江都過門而不攻。秦超文知大勢已去,又因心儀寇仲為人,更懾於其威勢和兵法,獻城投降。至此鐘離、高郵這兩座江都以北的吳軍重鎮,與附近十多座縣城儘入寇仲之手。少帥軍兵力增至五萬人,聲威更振。寇仲采納虛行之提議,把秦超文和其手下的一半軍力,與及家少同時遷往東海郡諸城,改由宣永偕五千少帥軍鎮守高郵,由卜天誌的飛輪船配合,把運河、淮水兩大主水道置於控製下。少帥軍八鎮大將的兩個空缺,由楊公卿和左孝友填補,然後再增秦超文和洛其飛兩鎮,合共十大鎮將。依次排列以楊公卿居首,接著是宣永、卜天誌、高占道、陳長林、白文原、焦宏進、左孝友、秦超文和洛其飛。牛奉義和查傑因表現出色,前者被擢升為六部督監的兵部督監,查傑則被委為刑部督監,分擔本由虛行之兼任的職位。虛行之除負責吏部和刑部兩部外,還升任為少帥軍的首席軍師,可領兵出征。因他在水峽之戰表現出過人的軍事才能,眾人對此安排均心悅誠服。任媚媚和陳老謀仍分主戶、工兩部。少帥軍的組織愈趨嚴密,下麵將士各有升遷,大振早已昂揚的士氣。寇仲又納虛行之論功行賞之議,由於國庫充足,由上至下均有搞賞。安排一切後,寇仲率師返回梁都,虎牢失陷的消息於此時傳來,因心虛膽怯的王玄應不戰而退,把虎牢拱手讓與李世績,逃返洛陽。寇仲自家知自家事,一旦洛陽失陷,李世民大軍東來,表麵聲勢大盛的少帥軍在李世民超卓的戰略,如雲的猛將和精銳的唐軍兵分數路的攻打下,隻有挨揍的份兒,絕撐不到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刻。唯一的解救之道是先一步攻取江都,必要時往南撤退,隻要能穩守鐘離和高郵兩鎮,可保江都無虞。逐一邊著宣永和左孝友加強高郵和鐘離城防,於河道險要處築堡寨,又投入人力資源建造船艦,增加飛輪船數目,提升水師戰鬥力,另一方麵則密鑼緊鼓的準備大舉進軍江都。軍威今時不同往日,桂錫良和幸容終說服竹花幫其他領袖,全力幫助少帥軍,使洛其飛的情報網廣及長江東段和江南各地。這天寇仲、徐子陵與虛行之、洛其飛、高占道、陳老謀、任媚媚、白文原、焦宏進在梁都少帥府的議事室研究攻打江都的行動。反覆研究下,沒人能有十足的把握。洛其飛道:“李子通的吳軍水師名存實亡,現隻剩下十多艘臨時向民間強徵回來改裝的商船,憑我們的飛輪船,可輕易封鎖大江,使江都、延陵兩城難以呼應,隻要攻下延陵,封鎖水路,江都將孤立無援,任由宰割。”楊公卿歎道:“若沒有李世民這後顧之憂,江都早晚要向我們投降,可是李子通既曉得李世民大軍終有一天南攻我們少帥軍,必堅守江都不出,以江都城的城堅牆厚,糧食充足,涯上一年半載絕非問題,而城內將士因有李世民這個希望,亦會兵將齊心,不易動搖。”高占道同意道:“若李子通放棄延陵,把軍力糧草全集中往江都,我們的處境更是不堪。我們當然不能傾巢攻打江都,但即使我們儘起全軍,兵力不過五萬人間,力不足克江都城內的四萬吳軍。”寇仲想起黎陽的攻防戰,當時竇建德準備充足,戰略高明,兵力是守城軍數倍之上,仍是損折嚴重。他能抽掉三萬人進攻江都已是非常吃力,去攻打比黎陽堅固百倍的江都,城內守軍更多出攻城軍達萬人,無疑是以卵擊石,自討苦吃。最大問題是少師軍沒能力承受大量兵員的損折,否則將更沒對抗李世民的能力。用兵江都必須有十足把握,不容有失。此時飛雲親衛來報,洛陽王玄恕求見。寇仲大感錯愕下,與楊公卿和徐子陵往外堂見王世充次子王玄恕。王玄恕仆仆風塵,一麵疲憊神色,無複昔日豐神俊朗的神態,見到寇仲二人如見親人,雙目湧出熱淚,竟朝寇仲下跪悲切呼道:“少帥救我爹!”寇仲一把扶著,先安頓他坐好,待他心情平複後,再問其詳。王玄恕道:“虎牢失陷,王兄退返洛陽,李世民移師東都禁苑內的青城宮,截斷穀水和洛水交處的水道,共逼洛陽。父皇曉得形勢危急,冒險出擊,以二萬軍臨穀水以抗唐軍。李世民令手下大將屈突通率五千兵渡河進攻,敵我兩方爭持不下時,李世民再率大軍來援,李世民且親率天策府多員猛將及數十親衛精騎縱橫衝殺,直出我陣背後,所向披靡,殺傷甚重。敵我兩軍合而複散,散而複合,反覆交鋒,大戰三個時辰,我軍終不敵退卻,被李世民乘勢縱兵追殺,直抵都城之下,俘斬我軍七千多人,把都城圍困。現在李世民正四麵圍攻,晝夜不思的攻打我們的都城。”隻看王玄恕的神態表現,可以想像當時廝殺得日月無光,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烈戰況。王玄恕慘然道:“父皇對不聽少帥忠一言悔恨不已,常說若不從慈澗退兵,又或肯讓楊大將軍和少帥死守虎牢,局麵當不會如眼前般的急轉直下,隻要能守至嚴冬,唐軍糧草不繼,洛陽之圍自解。”寇仲和楊公卿聽得你眼望我眼,徐子陵默然不語。楊公卿道:“今趟玄恕公子來見我們,是公子的意思還是你父皇的意思。”王玄恕羞慚的道。“是父皇的意思,而我們都非常讚成,希望少帥不記舊恨,助我們守住洛陽。”寇仲道:“城中糧食狀況如何?”王玄恕道:“由於對外所有糧道均被截斷,糧食和日用品均告短缺,服飾珍玩、金銀財寶變得賤如草芥,一匹絹僅能換三升粟,千匹布才值一升鹽,倉中存糧隻可節衣縮食的勉強支持一個月,情況非常危急。”三人恍然,原來洛陽到了這種水儘山窮的地步,難怪王世充不顧顏麵的派王玄恕來向寇仲求援。王玄恕淒然道:“老百姓現在吃的是草根樹葉,甚至有人用泥槳和著米屑作餅充饑,食後皆病,身腫腳脹,每天我們都要派人上街收拾死屍焚化,防止發生瘟疫。”頓了頓續道:“若少帥和楊大將軍肯返洛陽相助我們,父皇答應將指揮權交出,讓少帥指揮全軍。”寇仲暗忖這該是王世充最大的讓步,點頭道:“我需一點時間作考慮,玄恕你先到賓館休息,明早我會給你一個肯定的答覆。”王玄恕由親兵引路離開後,寇仲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兩位怎麼看?”徐子陵苦笑道:“你根本沒有選擇,王世充頂多隻能捱到九月上旬,而我們絕無可能在這麼短時間下攻取江都。”楊公卿道:“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設法運送一批糧食和日用品到洛陽予王世充,讓鄭軍多撐上一段時間。”寇仲搖頭道:“洛陽最大的問題除糧食短缺外,更有士氣鬥誌消沉的致命弱點,若我們想洛陽涯過冬天,唯一辦法是替他守城。另一方麵則請竇建德捐棄前嫌,派大軍來援,隻要竇軍能渡河收複虎牢,那時頭痛的將是李世民而非我們。”楊公卿同意道:“這或者是唯一擊敗李世民的機會。”要知李世民乃縱橫天下的無敵統帥,唐軍則是訓練最優良,裝備最完善身經百戰的雄師,如非在非常特彆的形勢下,誰與他們硬撼亦沒有信心言勝。可是現在李世民正全力攻打洛陽,不但損折甚重,且無暇分身,若寇仲能穩守洛陽,竇建德大軍又渡河東來,李世民將腹背受敵,如不退兵,極有可能輸掉這場仗。所以楊公卿有這看法。寇仲點頭道:“王世充今趟派玄恕來求我出手援救洛陽,表麵看來我是他們的救星,事實上洛陽亦是我的唯一救星,那我們就這樣決定吧。”徐子陵道:“此事必須從詳計議,不能輕舉妄動,若讓李世民收到風聲,派出大軍截擊我們的運糧隊伍,我們會吃不完兜著走。”楊公卿信心十足的道:“往洛陽的道路老夫最熟悉,隻要晝伏夜行,可神不知鬼不覺的接近洛陽,我們若兵力充足,突破唐軍的包圍該沒有問題。洛陽可非我們的梁都,要圍個水泄不通,即使關中軍傾巢而來,恐怕仍辦不到。”寇仲沉吟道:“陵少謹慎用兵的提議非常有用。我們就來個他娘的聲東擊西的策略,詐作大舉進攻江都,事實上目標隻是江都隔江的延陵,由陵少負責指揮全軍,而我則和楊公、麻常和楊公的五千手下偷把糧食運往洛陽,再留下為王世充守穩洛陽,然後設法說動竇建德來援。哈!陵少隻須虛張聲勢,說不定李子通會拱手把延陵送給我們。我們少帥軍一天屯駐延陵,李子通就一天不敢離城半步。”徐子陵苦笑無語,寇仲不邀他往洛陽,並非須他統領佯攻江都的少帥軍,而是知他不願與李世民正麵交鋒的心意。楊公卿興奮道:“這是我們少師軍爭霸天下一個良好轉機,我立即去準備一切。”說罷離開。剩下寇仲和徐子陵兩人,好半晌仍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觸。寇仲終打破沉默,頹然道:“兄弟!我們又要分開哩!”徐子陵一陣感慨,寇仲這句簡單的話,內中實包含深刻的意義。在李世民如此龐大的攻勢下,寇仲能否穩守洛陽,尚在未知之數,所以這句話可以是生死的訣彆。其次是竇建德肯否來援,又或能否分身,亦是無法預料。洛陽倘被攻陷,寇仲縱使能突圍成功逃走,李世民必不肯放過這追殺寇仲的機會。那時寇仲總不能舍棄手下將士獨自逃亡,大有被李世民追上殺死的可能。最後是寇仲和李世民這對上天注定的宿敵,終到生死相拚的時刻,中間絕無轉寰餘地。寇仲沉聲道:“若我不幸戰死洛陽,請陵少為我解散少師軍,因為投降李世民最後恐怕不會有甚麼好結果。”徐子陵歎道:“形勢不是那麼惡劣吧?楊公也說這或是唯一望敗李世民的機會。”寇仲搖頭道:“我不知道,李小子是這世上唯一能令我失去信心的人。無論你想得多麼周詳,他一下子就可贏儘你手上所有籌碼。唉!有一件事我尚未有機會告訴你,玉致到今時今日仍不肯原諒我。”徐子陵愕然。寇仲露出不願提起的失落神情,道:“若事情真的發展至那地步,陵少解散少帥軍後,就到石青璿隱居處陪她終老,再不要過問人世間的任何事。甚麼他娘的石之軒、魔門兩派六道、香玉山池生春,大明尊教段玉成,全不要理會。唉!我唯一不放心的是小陵仲,不過大小姐該會好好照顧他。一天有你徐子陵在,該沒有人敢去傷害他。”徐子陵歎道:“你怎麼變得鬥敗公雞似的?不要儘說喪氣話好嗎?”寇仲乾笑一聲,旋又頹然道:“我因想起致致,忽然有萬念俱灰的感覺,心想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徐子陵訝道:“看你的樣子,你是真心愛上她,著緊她,所以她才能對你造成這麼嚴重的傷害和打擊。”寇仲苦笑道:“還用說嗎?我這些日子來真有點後悔去爭他奶奶的甚麼天下,為何不能在全無功利牽纏下把她追上手。每晚摟著她香噴噴的嬌軀睡覺,哄哄她,也讓她哄哄我,過他娘的隻羨鴛鴦不羨仙的幸福生活。不像現在般被她怨恨一世,最慘是在手下前還要裝出天下無敵的堅強模樣。事實上我比任何人更清楚,我們絕捱不到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若非你及時趕來,我連李子通和香玉山也鬥不過。”徐子陵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如他隻是一時的情緒發泄,並非失去鬥誌。苦笑道:“快召手下來開會吧,很快你會恢複過來的。”寇仲深吸一口氣,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道:“坦白說,我是給玄恕描述洛陽滿街死屍的情況嚇怕。唉!跋小子究竟到那裡去了?我需要個像他般堅強的人在身旁一起死守洛陽。”徐子陵讓他探手搭著肩頭,道:“是否回會議室去?”寇仲道:“到甚麼地方都好,唉!你不知致致向我說出那番絕情的話時我有多慘,到那一刻我才深切意識自己所犯的錯是多麼嚴重!更清楚縱能舌燦蓮花亦不能改變她對我的想法。我感到無比的孤寂,那晚我徹夜在床上輾轉反側,慚愧、自責與悔恨交纏,就像石之軒的不死印般往我襲來,既躲不住更擋不過。你可否帶我到一個無人的地方,讓我痛哭一場。”徐子陵淡淡道:“少帥!對不起,時間無多,明天你就要到洛陽去,現在該是你調兵遣將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