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同時想起一個問題,立即大吃一驚,假設來的是石之軒又如何?他們雖裝作乘船出關,可石之軒是何等樣人,怎會輕易被騙過,若他到司徒府來查探,會有怎樣的結果?暗怪自己疏忽時,侯希自推門而入,見他們驚魂未定,臉色煞白的模樣,愕然道:“什麼事?”寇仲長籲出一口氣道:“幸好來的是徒弟不是師傅,否則我們有難矣!”侯希白露出思索的神色,在寇仲另一邊坐下,皺眉道:“你們是否今晚動手?”寇仲向徐子陵打個眼色,示意由他說。徐子陵暗歎一口氣,無奈道:“我們是彆無選擇。”侯希白乾笑一聲,道:“我會否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蛋,到現在仍認為石師與我有師徒的情義?”寇仲道:“這個很難怪你,因為一直以來你接觸到的是他多情的一麵,唉!教我怎說好。”侯希白向徐子陵問道:“子陵接觸石師的機會多一點,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是否仍在騙我?他為何要騙我?”徐子陵歎道:“坦白說,我真的看不透他。他可能在騙你安你的心,可能是真情流露,且因楊虛彥的背叛,轉把希望放在你身上,至於真相如何,恐怕隻有他自己曉得。”侯希白頹然歎一口氣,道:“我剛見過沈美人,應該說是她來找我,探聽你們的行蹤。我依你們的吩咐,告訴她你們已離長安。”兩人放下心來,知道沉落雁避過此劫,李淵沒有降罪於她。侯希白忽又笑起來,道:“你們躲在這裡,可能是除笨有精的做法,因為石師既想不到你們如此疏忽大意,另一方麵更猜不到你們仍留在長安,所以這處反是最安全的地方。”又問道:“婠婠呢?”徐子陵答道:“她有點事辦,該快回來哩!”侯希白道:“婠婠會是石師的首要目標。他會不擇手段把她的《天魔訣》奪到手上。《天魔策》的重歸於一,是自聖門分裂後各派各係中有誌者的夢想。”徐子陵道:“希白有什麼打算?”侯希白歎道:“我打算立即離開長安,返回巴蜀過點寫意的日子。”寇仲愕然道:“你不是要為李淵畫百美圖卷嗎?”侯希白微笑道:“昨晚得到《寒林清遠圖》後,我忽然靈思如泉,把剩下的十多位美人兒一口氣完成。賦上詩文,在來此之前入宮交卷,看得李淵讚歎不絕,賜金千兩。我乘機告訴他要回成都去,此來更是向兩位辭行。子陵若到巴蜀,定要來找小弟暢敘喝酒。我侯希白雖相識遍天下,但說得上是知心朋友的隻有兩位兄台。”說罷欣然起立,向徐子陵一揖到地,笑道:“多謝子陵以畫入武的提點,令我在武學上看到無限風光,今趟回蜀除一意避開石師和你們的爭鬥,更希望有潛心靜修的機會。此地一彆,希望將來與兩位仍有聚首的一天。”接著抓住寇仲肩頭,微笑道:“原本我並不歡喜你,因為你的說話有時令人很難受。相處下來始發覺少帥不但夠朋友,且是非常有趣的人,可在至惡劣的情境保持能感染旁人的樂觀和積極,使小弟得益良多呢!”哈笑聲中瀟瀟灑灑的飄然而去。侯希白突然而來的告彆,兩人不由有點羨慕的生出感觸。而“期待再見”,等若暗祝他們能破石之軒的不死印法。寇仲收回目送他背影消失在花園林木深處的目光,笑道:“昨晚偷畫冒的險是值得的。看他得到老展的畫後,整個人像脫胎換骨似的。”徐子陵道:“他的決定是正確的,此處確不宜他勾留,照我猜他是下了不惜一切保護石青漩的決心,這亦是他報答師恩的唯一方法,就是阻止石之軒做傻事。”寇仲道:“我尚有一事沒有告訴你,見過夷老後,我去向老爹辭行,他今天會離長安回曆陽坐鎮,假若李淵對付李世民,他會全力助我,否則按兵不動,直至我和李世民分出勝負。我們這老爹真不錯,至少比李小子的老爹好。”徐子陵愈來愈感受到寇仲的影響力,若多上杜伏威全力支持他,確有實力與李閥爭一日之短長,那時李淵隻好借助突厥人的力量,天下的亂局不知會繼續至何年?寇仲道:“我們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對付石之軒少點精神也不成。”寇仲從熟睡中驚醒過來,探手握上井中月的刀柄,睜眼時恰恰見到白衣如雪的綰綰幽靈般穿窗而入。寇仲鬆一口氣,盤膝坐起時順手把井中月橫擱腿上,盯著坐往床尾的綰綰,伸懶腰問道:“是什麼時候?”綰綰道:“太陽快要下山哩!你道是什麼時候?”寇仲大吃一驚道:“我竟睡了這麼久,陵少呢?你為何這麼晚回來?若李淵開始搜捕曹三,老石固要躲進他的賊洞,而我們在街上行走恐怕不大方便。”綰綰掩嘴嬌笑,神態迷人,小女孩般嬌嗲的道:“你一口氣問這麼多問題,教人家如何回答。虧你在這等緊張時刻,仍可像豬般睡得爛熟,鼻鼾聲隔幾條街亦可以聽得到。”寇仲沒好氣道:“你比我還誇大。我怎會打鼻鼾?睡覺是一門學問,尤其在戰場上,不能把握每一個睡覺機會的都不會是好將帥。陵少是否聽著?”徐子陵的聲音傳過來道:“綰大姐理該比我們更緊張今晚的行動,她不擔心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綰綰喜孜孜的道:“子陵真了解人家呢?”寇仲用神打量綰綰,訝道:“綰大姐因何像變成另一個人似的,快活得像頭出籠的小鳥兒。”綰綰由他一眼道:“人家開心,你不替人家高興嗎?你們不用擔心時間遲早的問題,早去反無益有害,例如剛好碰著石之軒從外麵回來,經秘道返回禪室之類,今晚的計劃將儘付東流。少帥這麼精明,沒想過這可能性嗎?所以我們必須在李淵行動開始後,才可借到石之軒那秘處去。”寇仲抓頭道:“綰大姐言之成理,那我們該在什麼時候進去?”綰綰淡淡道:“戊時是最後時限,我們必須在戊時前躲進去。”隔壁徐子陵的聲音傳過來道:“為何在時間上論論你能這麼肯定?”綰綰解釋道:“你有你們的計劃,李淵也有他的打算,你們躲在這裡睡覺當然不曉得外麵發生的事。李淵於午後時分通告全城,今天會提早一個時辰於酉時頭關閉所有城門,然後由戊時開始全城宵禁,所有店鋪均得道旨停業。”寇仲愕然道:“搜捕一個曹三,不用這麼大陣仗吧?若令石之軒起疑向尹祖文打聽就糟糕哩!”綰綰道:“李淵是老江湖,對付的又是頭號大敵,怎會這樣笨?他對內宣稱是要逐戶搜索楊文乾和他的餘黨,沒有提過什麼曹三曹四。”接著就在床上躺下,來個嬌體橫陳木榻,歎道:“還有整個時辰休息,沒有事不要吵醒人家。”西時開始,天上降下蒙蒙雨絲,把長安城籠罩在重重雨霧織成的輕紗內。大街小巷行人漸減,唐軍於道路交彙外設置關卡,抽查過路者。巡邏的騎隊隨處可見,氣氛緊張,未到指定宵禁時限,大小店鋪旱無不收鋪關門,令形勢更為吃緊。三人在夜色降臨後,離開司徒府,步步為營的往石之軒秘室潛去,奔馳於橫街裡巷,有時則竄房越屋,有驚無險的來至秘室旁一所民房的瓦頂上,俯瞰對麵秘室的情況,無漏寺的院牆矗立在隔一條街外。寺內烏燈黑火,加上它與石之軒這邪人之王有關連,份外陰森神秘,詭異莫名。伏在兩人間的綰綰道:“不要再偷看,若石之軒正在宅內可能會生出感應。”兩人嚇得忙伏在屋脊另一邊。綰綰低聲道:“李淵這一招真絕,宵禁加上逐屋搜查,那到石之軒不乖乖回到禪室內。待會我們應在秘道出口伏擊他,還是於寺內秘道的入口對他迎頭痛擊?”寇仲思索道:“首先我們須弄清楚李淵以那種手法攻打禪室,李淵非是蠢人,下麵謀臣眾多,必猜到石之軒有出入的秘道,難道他每趟離開禪室都要著小和尚來汗鎖嗎?”綰綰道:“這正是關鍵所在。李淵或會使人把無漏寺裡裡外外先重重圍困,再以雷霆萬鈞之勢破門而入,把石之軒迫出來。不過李淵和他的人從未與石之軒交過手,會低估他的厲害。”徐子陵搖頭道:“李淵這麼張揚,隻會壞事。以石之軒的精明,見大批人馬來到無漏寺,那還不知行藏已泄。且李淵把無漏寺這一帶圍以重兵,他會生警覺溜掉。”寇仲點頭道:“陵少有道理,綰大姐怎麼說?”綰綰道:“要看李淵是否像子陵所說的精明,我們先到屋內再見機行事好哩!”寇仲愕然道:“你剛才不是怕會與石之軒碰個正著嗎?”綰綰道:“這隻是個可能性,機會不大。彆忘記李淵是要逐屋搜索,最安穩的地方當然是禪堂內。”徐子陵道:“假設李淵領著手下誅邪隊悄悄而來,破門而入,必把禪室的唯一出口封死,石之軒剩下的逃路就是蒲口下的秘道,可以想像他跳下秘道的一刻,仍須應付上麵高手的狂猛攻擊,如那時我們在下麵同時出手偷襲,可一擊成功,然後從容從秘道離開。”寇仲和綰綰同時點頭,認同他的計劃。寇仲沉聲道:“今趟石之軒死定哩!我們去!”房子內果空無一人,景況依舊。三人進入書齋,找到秘道的入口,心情不由緊張起來。天下無人能製的石之軒,會否因這條秘道飲恨收場?“當!當!當!”戌時來臨,宵禁的鐘鼓聲響起。寇仲猛一咬牙,小心翼翼的打開入口,展現出往下的石階。綰綰探手入懷,卻給寇仲按著她正手,微笑道:“小弟另有法寶。”掏出從楊公寶庫得來的夜明珠,嵌進她額上的秀發內,欣然道:“今晚綰美人就是我兩兄弟的照明燈,寶劍贈烈士,明珠送佳人。”綰綰微一錯愕,秀眸現出迷亂的神色,忽然湊過香唇,在他臉頰輕印一口,道:“綰兒永不會失去此珠。”寇仲和徐子陵均湧起難言的滋味,自祝玉妍死後,綰綰對他們敵意日減,問題是他們能不把她視作敵人嗎?飛馬牧場商家二老之死,始終是個解不開的死結。綰綰率先進入秘道,兩人隨後,無聲無息來到供石之軒易容改裝的秘室內。另一邊就是通往石之軒禪室下的秘道。在綰綰額上秀發間的夜明珠朦朧暗淡的異芒映照下,這地內的天地充滿不可測的神秘感覺,綰綰美勝天仙的玉容,更為這神秘添上不能以任何言詞形容的味況。三人不敢說話。寇仲打出行動的手勢。三人鑽進入口,弓身而行,不敢弄出任何聲息。最後來到石階下,上方就是禪室蒲團下的入口。深長的呼吸聲透壁傳下來。石之軒確在禪室內練功打坐,他們的計劃已成功了一半,下一半就要看李淵的部署。他們不但要控製呼吸,還要控製心兒的躍動,任何至微細的聲息,會令石之軒驚覺。綰綰打個手勢,帶頭回到先前的秘室去。在秘室三人盤膝坐下,雖沒有交談,均知在這裡等待妥當得多。現在既曉得石之軒在禪室內,他們便安心靜修,好養精蓄銳,靜候成功或失敗那一刻的來臨。徐子陵忽然想起石青璿,一會後他就要出手對付石之軒,若真的把他殺死,石青璿會怎樣看自己呢,是感激還是痛恨?侯希白又會有什麼反應?生命為何會有這種矛盾。自向師妃暄作出除去石之軒的承諾,他一直感到這是正義的事,為公為私均義無反顧。可是際此事情即將決定成敗的一刻,這些念頭卻紛紛湧至,無法控製。綰綰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你的心為何那麼亂,小心點!”徐子陵曉得瞞不過她的感應,暗歎一口氣,低聲道:“我沒有事的!”綰綰的玉手找上他的手,一把握著,似乎了解他心內的情緒。徐子陵心湖一陣顫蕩,縱使以前摟著綰綰,也遠及不上此刻兩手相握的親切感覺,想起綰綰永不可能成為朋友,那種因矛盾而來的痛苦不減反增。綰綰另一手伸出,讓寇仲握著。徐子陵陷進回憶去,追想與石之軒數次相遇,感受到他深情自責的一麵。石之軒似對他有特殊的感情?而他卻要向石之軒毫不留情的出手。唉!造化弄人!今趟輪到寇仲湊過來道:“什麼娘都不要管,自石之軒從入口跳下來的一刻,我們同時出手,為的不是我們自己,而是為天下萬民,個人的得失算他奶奶的熊。”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儘力把雜念排出腦海之外。寇仲握上他另一隻手,用力抓緊。三人生出心連心的感覺。密室內靜至落針可聞,秘道傳來空洞的聲音如有實質,綰綰額上清白黯淡的光芒,形成秘室詭異莫名的世界。他們閉上眼睛,靜默中等待時機的來臨。“砰”!門破木裂的聲音從秘道上方傳來,粉碎了秘道內的寧靜。三人同時睜目,你眼望我眼,接著彈起,往秘道竄進去。李淵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長笑道:“石兄真本事,先顛覆大隋,現在又來打我大唐的主意。舊恨新仇,我們今晚就來個結算。”下麵的三人大感愕然,想不到李淵竟真來個禦駕來征,自己涉險,率眾入禪室與“邪王”石之軒來個殊死決戰。石之軒淡淡道:“憑這些人和你李淵,就可殺死我嗎?”宇文傷的聲音狂喝道:“大言不慚,就讓我們教你石之軒曉得天下非是無人。”李淵怒喝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