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道出口關上後,兩人離開浸在渠水的截斜道,各自挨牆坐下,精元幾近涸儘。先前劇烈的搏鬥、追逐、水內閉氣潛遊,耗用他們大量的體力和真元。寇仲以屈曲的膝蓋把右手承托,喘著氣道:“今晚糟糕透頂,我還向可達誌那小子誇下海口,今晚不去赴約就是豬狗不如的東西。唉!做豬做狗還是小事,希望雲老哥他吉人天相,逃走成功就好啦!”他們原本的計劃是由雲帥喬裝雷九指,憑著邪帝舍利控製主動,以對付趙德言和香玉山。現在雲帥吉凶未卜,計劃將難以實行。如以高占道等其中之一去扮雷九指,隻會害了他。假如侯希白仍在,會是另一個適當的人選。徐子陵道:“那如何處置邪帝舍利?”寇仲道:“有兩個解決的方法,一是任得舍利留在原處;二是你陵少拿它作順水人情,送給師妃暄。”徐子陵歎道:“你以為師妃暄是可以賄賂的嗎?收了禮就放你這頭猛虎回山去興風作浪。”寇仲道:“我倒沒想過這些,隻是怕你難向仙子交待吧。”徐子陵斷然道:“我和師妃暄再沒甚麼感情瓜葛,你剛才兩個解決的方法均非上策。隻有令魔門各派係因爭奪舍利弄到自顧不暇,我們才有機會安然離開。”寇仲點頭道:“說得對!這麼一個能令趙德言、祝玉妍和石之軒鬥個你死我活的千載良機,放過了實在可惜。陵少是否仍認為我們該如期赴約?”徐子陵道:“正是如此,沒有雷九指就沒有雷九指,到時可隨機應變,隻要舍利在我們手上,那到他們逞強。”寇仲跳起來道:“時間無多,先看看占道他們進展如何。”回到庫內,高占道等全集中到通往城外的秘道內,忙個天昏地暗,但運寶大行動已接近尾聲。高占道興奮的向兩人解釋他們經過深思熟慮後想出來的計劃:兵器暫時一件不帶,以黃金為主的大批財物卻半件不留。高占道道:“城外的出口隱蔽巧妙,我們把寶物藏在那裡,逐一分批運走。全部兄弟將分為三組,每組都是獨立行動,並不曉得彆人運走的方法和路線,那就算真有內鬼,我們也可把損失減至最少。不過我和奉義他們均認為兄弟會叛幫的機會不大。”寇仲道:“用甚麼方法運走?”高占道欣然道:“這些年來,我們試遍各種走私貨的方法,就揀其中最安全的一種,從水路和陸路把東西送往彭梁。隻要京兆聯起兵事敗,關中勢必亂成一團,我們便有機可乘。加上兩位爺兒把對方的注意引開,我們成功的機會非常大,至少可把大部份的寶物運走。”徐子陵點頭道:“成功的機會確很大,因為現在人人以為我們入寶山而空手回,所以把注意力轉移到我們兩人今後的行動上。”順便向高占道說出“庫下有庫”的事。高占道大喜道:“那就更萬無一失,我們最怕是京兆聯的人,他們不但在關中勢力龐大,與關內外的幫會均有聯係,對我們同興社又非常熟悉,我們任何行動,確難以避過他們耳目。幸好他們有此錯失,且自顧不暇,使我們不用擔心他們。”寇仲道:“情況仍未許過份樂觀,李世民委派龐玉和李世績兩人專責對付我們,他們肯定會發動地方幫會並無微不至的留心我們的一舉一動,一旦讓他們發覺情況有異,說不定隱藏不住真寶庫的秘密。”高占道胸有成竹的道:“我們在設計走私貨的行動時,早想過會有這種情況。當時還以為運的是大批兵器,而非易於隱藏的黃金珍寶,除非老天爺故意和我們作對,否則該沒有問題。”寇仲點頭道:“既然占道這麼有把握,一切依你的方法去辦。”高占道去後,寇仲道:“陵少以為如何?”徐子陵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占道要把所有財物一次過運走,是明智之舉。”寇仲點頭同意,雖說曉得真寶庫秘密的十多名兄弟忠心耿耿,可是財寶的誘惑力實在太大,誰敢擔保日後沒有人私自潛回來,來個順手牽羊,隻要取走半箱黃金,足夠終生花用不儘。至於留在庫內兵器,除非是起兵打天下,否則拿一件半件去變賣不會值多少錢,要整批賣掉更屬天方夜譚,隻是想搬離寶庫已非易事。徐子陵微笑道:“放心吧!隻看占道他們把同興社弄得這麼有聲有色,短短兩年內成為關中水運的領導人物,該知他們是出色的人材。而最重要的一點,是龐玉對我們和同興社的調查絕不敢張揚,以免被京兆聯甚或建成、元吉的人警覺,因而不能發動所有地方幫會參與,威脅仍是有限的。”寇仲欣然道:“經陵少這麼分析後,我也覺得成功的機會很大。哈!照你看,寧道奇今晚會否出現呢?”徐子陵歎道:“師妃暄既然誤會我騙她,當不會去驚動他老人家。”寇仲道:“她不是要請寧道奇來對付我嗎?今晚將是最好的機會,若讓我們這兩個逃跑專家離開長安,要再綴上我們可非易事。”徐子陵道:“這個你要去問師妃暄或龐玉才成。”寇仲歎道:“我真的希望當師妃暄發現舍利是真舍利時,我能看到她的表情。我們陵少乃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會以謊言去騙一個…嘿…一位仙子。”徐子陵知他本想說“一個自己深愛的女子”諸如此類的話,隻是臨時改口,沒好氣的道:“時間差不多了,把舍利起出來再說吧!”比諸前兩夜新春佳節的情景,長安城今晚有另一番不同的熱鬨。永安渠兩端出城的水閘落下,沿岸燈火燭天,映得渠內的遊魚清晰可見,漫空降下的雪花,反映著火把與風燈的光芒,雖比不上煙花的繽紛燦爛,其壯觀和規模卻遠非過眼即消的煙花所能比擬。兩岸儘是李元吉的手下和長林軍,李建成亦被驚動親來主持搜河行動,最不願意參與的可達誌在彆無選擇下,被迫陪在李建成身旁,還要擔心兩人被困在河內,可能踐約。換上水靠的長林軍逐段河道的在水下進行搜索,泊在岸旁的船隻全被驅走無一幸免。由於李元吉肯定兩人並未離開永安渠,所以搜索的行動謹慎而有耐性,封鎖附近一帶的街巷,高處滿布箭手。城內唐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條貫通南北的大渠間,反便宜了從秘道出城,再潛返城內的寇仲和徐子陵。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外賓館後院鄰近一座不知那位達官貴人的豪宅頂上,隔遠窺探外賓館四周的形勢動靜。寇仲把裝載邪帝舍利的銅罐放在屋背處,低聲道:“這東西真邪門,帶著它不時有心驚肉跳的感覺。”徐子陵正凝神遠眺,道:“若我所料無誤,祝妖婦和妖女該躲在某處,試圖在我們進入外賓館前先來個攔途截劫。”寇仲笑道:“她們或會以為舍利不在我們手上,又或我們仍給困在河底下。就算沒有以上這些錯誤判斷,至少認定我們會把雷老哥辛辛苦苦的抬著來,以至計算和部署失誤。”徐子陵微笑道:“我們今次的尋寶是陰差陽錯占儘便宜,去吧!”兩人騰身而起,流星般射往長街,幾個起落來到外賓館後院牆外,一個翻身,毫不停留的在院落內安然落下。趙德言長笑聲起,現身在小樓門外台階處,施禮道:“兩位果然是信人,趙某佩服至極,隻不知雷先生大駕何在?”寇仲把銅罐放在腳前,雙手環抱,悠然道:“此事稍後再說,國師可否把能解‘七針製神’毒刑的高人,請出來一見,以安我們的心?”整座外賓館沒半點燈火,加上不住降下的雪花,更添肅殺荒寒、危機四伏的感覺。趙德言上下打量徐子陵,不慌不忙的道:“這個沒有問題,隻要驗明舍利真偽,自會把人請出來讓兩位過目。”背後康鞘利的聲音傳來道:“聖舍利肯定是假的,否則就不用以銅罐遮藏,又不把雷九指帶來了。”寇仲頭也不回,哈哈笑道:“是真是偽,立即可以證明。問題是你們根本沒有誠意,否則為何把人請出來見個麵亦推三搪四。”趙德言啞然冷笑道:“我趙德言縱橫天下之時,你們仍未投胎轉世,現今竟敢前來騙我,今趟要教你們來得去不得。”話尚未完,後方和小樓和湧出十多名突厥高手,把兩人重重圍困。寇仲和徐子陵卻仍是從容自若,絲毫沒有逃跑的意思,令趙德言大感難解,隱隱感到占上風的反是對方。趙德言傲然道:“為免旁人說三道四,趙某人可予你們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其他人都不許插手,你們誰陪我趙德言先玩一埸。”寇仲和徐子陵暗叫厲害,趙德言這招可說除笨有精,不但顥示出有穩勝他們任何之一的自信和氣度,最大作用是令兩人不能突圍逃走。而逃走則正是兩人的看家本領。寇仲啞然失笑道:“我們今天來並非要和言帥你老人家分個生死勝敗,你難道連分辨舍利真偽的時間和耐性亦欠奉?”康鞘利在後方笑道:“收拾你們後,就算把銅罐溶掉鑄成銅球尚且來日方長,又何必急於分辨舍利的真偽,少帥的話真好笑。”寇仲歎道:“康兄似乎忘記我尚懂點功夫,隻要抬腳一踢,保證可把罐內的舍利震個粉身碎骨,不信就動手!”徐子陵微笑道:“早說過他們不會有交易的誠意,隻你不肯相信。來吧!先把舍利來個一了百了,再試試我們能否闖出去。”趙德言舉手道:“且慢!假設你們能證明罐內裝的真是聖舍利,一切仍依原定協議進行,趙某絕不食言。”寇仲道:“這個容易。”徐子陵一手把銅罐從地上提起,寇仲雙手抓緊罐蓋,運力一轉,“喀嚓”聲響,解開蓋鎖。事實上寇仲和徐子陵也緊張起來,因為他們一直不敢啟蓋驗貨,並未摸通罐內的玄虛。趙德言不愧老狐狸,留意的不是銅罐,而是兩人的表情動靜。一眾突厥高手把警覺提至最高,嚴陣以待。院落寂靜無聲,隻有雪花不斷落下,還有就是從永安渠遙傳過來的人聲水響。寇仲露出個燦爛的笑容,把蓋子整個拿起,兩人同朝罐內瞧去,均露出愕然神色,然後你眼望我眼。趙德言露出一絲暖和的笑意,似乎帶點嘲弄的味道,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大感不妥,偏又不知問題出現在甚麼地方。完全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的,趙德言大道:“動手!”兩道黑黝黝粗如尾指的鋼鏈,從趙德言左、右袖內毒蛇般鑽出,鏈子頭是菱形尖錐,疾如流星的向兩人戳來,陰損毒辣至極點。這對奇門兵器在魔門與兩域均名懾一時,名為“百變菱槍”,可軟可硬、變化無窮,有鬼神莫測之機,是趙德言仗以成名的兵器,非但不懼神兵利器劈削,還是刀劍的克星,給他以特彆手法纏上,幾乎難逃甩手被奪的厄運。趙德言最厲害處,就是在兩人絕想不到他會出手的情況下出手,占儘主動先手之利。眼看菱槍照著兩人麵門電射而來,四周的突厥人和康鞘利則蜂擁而上,一副要把兩人分屍的洶湧情勢,寇仲想也不想,拿著蓋子的手一揮,鋼蓋激旋,脫手反朝趙德言咽喉割去。“鏘”!井中月難鞘而出。趙德言兩手合攏,菱槍交叉,恰把蓋子擋個正著。徐子陵大喝道:“看我的!”兩手一震,罐內竟湧出萬千銀點往四周攻來的三十多名敵人激濺過去。康鞘利等那想到徐子陵有此一著,又不知銀點是其麼法寶,紛紛後撤,退得比剛才所站位置更遠。寇仲給激出真火,正要持刀撲過去和趙德言見個真章,趙德言看著往地上的銀點,仍保持半液態的雨滴狀,在滿雪的地上四散滾動,大道:“停手。”菱槍回收袖內。寇仲橫刀立在徐子陵旁,狀若天神,大怒道:“停你娘的手,今晚你不但得不到邪帝舍利,我還要取你狗命,教你永回不了突厥當甚麼勞什子國師。”徐子陵右手抱罐而立,神態從容,對強敵環伺毫不在意。聽得寇仲對他的痛罵,趙德言雙目現出凶毒神色,點頭道:“我會記著寇仲你每一句話,不過若你仍想解去雷九指中的‘七針製神’,便須聽趙某人的說話。”寇仲仰天笑道;“還有甚麼好說的,你擺明不守承諾,既要我們的命,又要把舍利搶去。”趙德言頭道:“這隻是一場誤會,因趙某人以為兩位是拿假貨來誆騙取巧,才有適才冒犯之舉。”寇仲皺眉道:“那為何忽然會變成一場誤會?”趙德言指著地上的銀珠,沉聲道:“因為罐內裝的是水銀,隻有水銀才能掩蓋聖舍利的聖光和它的靈氣,隻從這點看,浸在罐內水銀液中的當是聖舍利無疑。真教人意想不到,你們究竟在甚麼地方把它尋得?”兩人不約而同朝罐內瞧去,見到的仍是水銀,無燈無火下,黑沉一片。寇仲道:“少說廢話,現在你既然曉得聖舍利在我們手上,我們就來談一單交易。”康鞘利在後麵喝道:“交易不是早談妥嗎?你給我們舍利,我們為雷九指解去極刑。”寇仲得意的笑道:“你們那甚麼‘七針製神’隻是騙三歲孩兒的玩意,老子隨便在街上找個人來即可解掉。我要說是另一宗交易,不答應我立即把舍利毀掉,然後再動手分個生死。”趙德言微一錯愕,皺眉道:“少帥有甚麼新的提議,即管說出來,趙某人洗耳恭聽。”寇仲沉聲道:“簡單得很,你立即把香玉山那小賊交出來,這舍利就是你的。”趙德言呆了一呆,接著欣然大笑道:“我還以為是甚麼一回事,少帥何不早點說,就此一言為定,請少帥先把聖舍利取出來亮相,以證水銀內真有聖舍利,我們立即把人交出。”接著大喝一聲,道:“玉山你給我滾出來。”一陣兵刃交擊的聲音從樓內傳出,不到半晌功夫,本就麵青唇白的香玉山被兩名突厥大漢押著推出,來到趙德言旁。今趟輪到寇仲和徐子陵目瞪口呆,不是因趙德言對香玉山如此無情無義,而是因香玉山乃舊朝複辟大陰謀中的關鍵人物,趙德言這麼隨便把他犧牲,豈非令奸謀功敗垂成。寇仲和徐子陵大感不妥,隻恨仍像剛才般一時想不出問題出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