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和高占道一眾從永安渠的入口潛九九藏書回寶庫,寇仲正等得心焦如焚,見他們安然抵達,大喜過望。兩方麵把遭遇說過,均互感僥幸,陰差陽錯下,隻要李元吉以假庫為真庫,他們反得到障護。寇仲道:“現在千萬不要弄出任何機關移動的聲音,否則絕瞞不過李元吉一方監聽地底動靜的專人耳目,所以現在兩條秘道仍保持開放,有機會才封閉通往永安渠的秘道。”真寶庫共有四條秘道,寇仲和徐子陵開啟了通往城外和永安渠的兩條秘道,其他兩道則保留原狀。但這並非說明到出口是打開的,而是通過機關把填塞入口的巨石移開。若想從秘道離去,尚另有一道巧妙的活門。高占道皺眉道:“那我們怎樣把東西運走?”寇仲胸有成竹道:“天亮後,長安城的街道將滿是此來彼往的行人車馬,那將是最好的掩護,我們下麵乾甚麼都不慮有人聽見。”又問道:“還有多久才天亮?”牛奉義答道:“該還有小半個時辰。”查傑道:“安隆一直沒有出現。”寇仲冷哼道:“算他命大。”他們昨天本打定主意宰掉安隆才入井探寶,豈知安隆並沒有到北裡樂泉館,致英雄用武無地。寇仲向眾人欣然道:“往地道出口那邊有個超級寶庫,內藏數十件該屬極有名堂的神兵利器,為酬謝各位兄弟,你們可去挑選一件趁手的。”高占道等無不欣喜若狂,對練武者來說,神兵利器乃可遇不可求的東西,比任何珍寶更有價值,頓有入寶山果然沒空手而回的動人感覺。眾人依循寇仲至少前去取寶後,寇仲從懷內掏出一張麵具,笑道:“這本是楊素備作逃亡之用的,他既用不著,就由你承受。”徐子陵接過麵具,愛不釋手的道:“多一張麵具,等若多個身份,以往的麵具曝光得太厲害,這一張正好作生力軍。”接著道:“你打算怎樣處置寶庫內的東西?”寇仲歎道:“要一次都搬走這麼多東西,既不智又不可能。我隻打算搬走超級寶庫內的超級兵器和超級珍寶,就算給李小子或任何人截到,因見我們收獲不多,隻會以往是原屬假庫的器物,仍猜不到另有乾坤。”徐子陵道:“可想象李閥必會派人到地庫來作徹底的搜查,其中當然有通曉土木機關的內行人,說不定會發覺真寶庫的秘密。”寇仲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我還有另一記絕招,就是剛才我趁李元吉等退往井口後,把通往充滿沼氣那個洞穴的鋼門打開,現在該灌滿沼氣,隻有能長時間閉氣的高手才能進入,想劉政會那類專家在清除沼氣前,唯有望門輕歎。”徐子陵愕然道:“這麼狠毒的招數,虧你想得出來。”寇仲笑道:“我不是想出來的,事實上我絕非狠毒之人,故想不出狠毒的事。當時我是一心要製造出從地底河逃遁的假象,到沼氣湧入洞內,才想及此事。哈!希望李元吉不是持著火把鑽入地道,否則怕他的眼眉和頭發勢將難保。”徐子陵道:“今趟你可能會牽累沙家。”寇仲道:“放心吧!我立即趕回沙府,隨機應變,保證可蒙混過去。”徐子陵道:“沙家上下都是老實人,你這小子可欺之以方,但你不怕婠婠來纏你嗎?”寇仲傲然道:“邪帝舍利仍在我們手上,怕她甚麼?任涫妖女如何狡猾狠毒,亦隻有被我玩弄於掌上的份兒。”頓了頓續道:“這裡可交由占道負責,你最好以雍秦的身份在各處露麵,那就誰都不會想到假庫之外,另有真庫,雲帥還要靠你去聯絡呢?”寇仲潛回沙府,偷偷入房,往枕底一摸,出走的留書仍在,放下一件心事。此時天已微亮,仍有點飄雪,寇仲索性倒頭大睡,聽到沙福的驚呼,才醒過來。一臉喜色的沙福道:“莫爺何時回來的?”寇仲擁被坐起,道:“昨晚有沒有人找我?”沙福道:“秀芳小姐和青青夫人分彆派人來找過你。”寇仲心忖幸好自己是這副尊容,若戴的是象侯希白般模樣的麵具,定惹來更多美人青睞,並給人以為是到處留情。沙福追問道:“莫爺究竟到哪裡去,老爺他們還以為你怕給挽留,來個不辭而彆。”寇仲道:“這幾天我肯定要趁皇上離城,溜之大吉,大舅爺有沒有找我?”沙福道:“大舅爺昨晚輪值,沒有空閒。”寇仲暗叫謝天謝地,壓低聲音道:“我昨天黃昏遇上天策府的李靖,給他硬架回府中喝酒,豈知三杯下肚,竟醉得不醒人事,到早先醒來,才匆匆回府,是從後院爬進來的,因大老爺絕不歡喜我和天策府的人來往得這麼密,你有甚麼方法幫我隱瞞?”沙福眼也不眨的道:“這個容易,府內下人誰不尊敬莫爺,誰不肯為莫爺儘力辦事,隻要我打點一下,就說莫爺昨晚初更才從秀芳小姐又或青青夫人處回來,包保沒人知道。”寇仲欣然道:“就說是去見秀芳小姐吧,有勞你老人家打點照拂。”沙福歎道:“這是小事。老爺自從知你要一意離開,很不高興呢。”寇仲道:“我隻是出去打個轉應應命運,有甚麼大不了。”沙福壓低聲音道:“可是有消息說皇上要任命你為禦醫,莫爺這麼走掉,皇上不高興起來,說不定會怪罪大舅爺。”寇仲倒沒想過這問題,眉頭一皺,計上心頭道:“你叫老爺不用擔心,我待會入宮向張婕妤稟告陳情,她向皇上說一句話,比任何人說上千句更有用,包保大舅爺不受影響。”沙福道:“那就要快點。聽說皇上今天要起程往終南彆宮,說不定會帶張貴妃同行。”寇仲心想楊公寶庫的事勢將紙包不住火,李淵不因此延遲起行才怪,點頭答應。沙福匆匆離開,為他的謊話圓謊,減去寇仲一件心事。梳洗妥當,正要出門,婠婠芳駕光臨,見到寇仲神態安詳,象沒有任何事發生過的留在房內,難掩驚訝神色。寇仲亦想弄清楚她們和李元吉間發生過甚麼事,在一旁坐下道:“虧你還有麵來見我。”婠婠在床沿坐下,幽幽怨怨,楚楚可憐的道:“你怎能怪人家,食言的是你,迫不得已下,我們隻有采取自保的手段。”寇仲攤手道:“好啦!現在來個一拍兩散,你沒有舍利,我失去寶藏,唯一可慶幸的是仍可吃飯走路。”婠婠“噗哧”嬌笑道:“你該多謝我們才對,你的所謂秘密行動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如非祝師剛好進入寶庫,引開李元吉,諒你寇仲插翼難飛。”接著攤開手掌道:“拿來!”寇仲心中暗凜,婠婠方麵肯定有人潛在李閥之內,才能第一時間掌握到庫內的情況,並曉得他從地底河“逃生”,皺眉道:“你以為舍利在我手上嗎?”婠婠道:“你們兩人在李元吉尋得入口前,有足夠時間把寶庫倒翻過來看,我們見到子陵時,他穿的是緊身水靠,沒有可能把舍利藏在身上。既然不在他處,當然在你那裡。”寇仲灑然笑道:“若非看在你仍能裝神弄鬼份上,真不願再和你交易。但現在你隻能聽我的,今晚戌時初在外賓館見吧!”婠婠還要說話,足音傳來。寇仲向婠婠眨眨眼腈,迎出小廳去。下人來報,可達誌在東廳等待他。寇仲早猜到他會聞風而至,欣然去了。徐子陵變回嶽山,在客棧耐心等待。果然天色大明,飄雪停下之際,大唐皇帝李淵換上騎獵裝束,龍駕光臨,劈頭便道:“楊公寶庫出土哩!”徐子陵悠然瞧著李淵在他旁坐下,道:“有沒有抓到那兩個小子?”李淵搖頭道:“算她們走運,分彆從井口和地底河溜掉,楊素真狡猾,竟來個庫內有庫,差點給瞞過。”徐子陵立時渾身冒出冷汗,暗忖難道給他們發現真庫所在?那高占道等豈非凶多吉少?可是聽他口氣,卻象沒抓到任何人:“甚麼庫內有庫?”李淵不厭其詳的解釋道:“早在多年前,當楊玄感兵敗身死,就有人來向我說,楊玄感生前曾說過‘庫內有庫’這句話,所以我們進入寶庫後,特彆留心,終於在一個箱子下發現開啟下層的入口,裡麵的兵器保存得很好,足可裝配整個千人隊。”徐子陵暗裡鬆一口氣,心道原來如此。不由對魯妙子的“心戰術”佩服得五體投地,換作是他們,假設不幸地發現“庫下有庫”亦會奉假為真,就此鳴金收兵。沉聲道:“小刀今次大豐收哩!”李淵點頭道:“確是意外之喜,遺憾處是抓不著那兩個神出鬼沒的小子,且要得到庫內的洞穴,尚要花費一番工夫,因為目下庫內充滿沼氣,若非宮內藏有一顆夜明珠,進取亦看不見東西。”徐子陵隱隱想到李元吉之所以糊塗得把祝玉妍當作是他徐子陵,必然是楊虛彥從中弄鬼,不讓李閥生出警覺,以致破壞他楊氏為舊朝複辟的陰謀。李淵感激的道:“我李家的好運道,全拜大哥所賜,待我收服奸邪妖孽歸來,定要請大哥到宮內喝酒談心,以作慶祝。”徐子陵歎道:“我早沒有這種心情,小刀好好做你的皇帝吧!”李淵一震道:“大哥要走嗎?”徐子陵裝作老氣橫秋的道:“人生聚散無常,有甚麼還看不通想不透的!趁我嶽山尚有點氣力,定要在死前完成一些未了之願。”李淵呆了半晌,低聲道:“嶽大哥要到嶺南決戰宋缺,小刀謹在此預祝成功。‘天刀’宋缺乃是中原武林百年難遇的奇才,現在更在背後大力支持寇仲,實我李家的心腹大患。”徐子陵心想這正是師妃暄不惜一切阻止寇仲奪寶回彭梁的原因,寧道奇亦因此答應出手。宋缺加上寇仲,一旦尋得立足之地,成其氣候,天下間除李世民外,確難有能與匹敵之人。李世民若非占上關中地利,兼根基深厚穩固,說不定亦要慘淡收場。李淵的擔心絕非過慮。徐子陵目射遠方,緩緩而堅定的道:“這一戰我是不計成敗,不理生死,隻求一個痛快。”“痛快”兩字頗有不祥的意味,但李淵卻不敢點出來。“天刀”宋缺乃寧道奇那般級數的高手,自擊敗嶽山名震天下後,從未嘗過敗績,即使魔門高手輩出,仍要乖乖避開他勢力範圍所在的嶺南一帶,免得觸怒這被譽為天下第一用刀高手的超卓人物。李閥招納晃公錯和南海派,背後自有原因,是希望他們可牽製宋閥。現在江湖四大門閥,獨孤閥因與王世充鬥爭失敗而式微;宇文閥連吃敗仗,聲勢如江河下瀉;李閥雖如日中天,可是宋閥穩踞南疆,一天宋缺仍在,一天不肯俯首稱臣,恐怕誰人要一統天下,仍是奈何不了他。宋缺欠的是一個肯為他去打天下的人,沒有人比寇仲更勝任此職,正如宋缺女兒宋玉華所形容,宋缺見到寇仲,就象蜜蜂遇上蜜糖,沒有人能把他們分開。徐子陵呆想片刻,沉聲道:“小刀去吧!老哥在這裡祝你馬到功成。”寇仲在可達誌旁坐下,苦笑道:“你這麼大清早來找小弟,不怕啟人疑慮嗎?”可達誌長長呼出一口氣道:“連可某也不得不佩服少帥神通廣大,現在宮內盛傳少帥已葬身寶庫裡的沼氣洞內,隻徐子陵安然逃脫,怎想得到少帥不但仍活得好好的,還似剛睡醒氣力,春風滿麵的樣子。”寇仲道:“沒點道行,怎到江湖來混?”可達誌道:“少帥當然有高得令人難以相信的道行,隻是言帥擔心,你們可能來不及帶走舍利。”寇仲揚眉哈哈一笑,道:“有人在庫內找到舍利嗎?”順手掏出夜明珠,雖不能象先前於地庫的暗黑中光芒綻射的輝煌情景,但任誰都可一眼判斷此乃稀世奇珍,實事勝於雄辯,可達誌登時啞口無言。寇仲把夜明珠納回懷內,道:“可兄請回去通知言帥,交易如期在今晚進行,千萬彆耍花樣,否則他殺掉我們都得不到聖舍利,何況我寇仲更非可欺之輩。小弟現正百廢待舉,要立即去辦的事多不勝數,恕小弟失陪。”可達誌長身而起,雙目精光閃閃的打量寇仲,訝道:“少帥似乎對寶庫得而複失並不在意,究竟是甚麼回事?”寇仲陪他站起來,神秘兮兮的道:“入寶山豈有空手而回的道理,有錢自能使得鬼推磨,可兄對敝國的諺語這麼熟悉,當明白這兩句話的含意。”可達誌拿他沒法,一知半解的離開。正要出門,沙福來道:“李靖將軍來哩!他說想看看你宿酒醒後,有沒有頭痛。我不敢讓老爺小姐曉得,請他到外院的小廳候莫爺大駕?”寇仲暗讚李靖機靈,順著沙福的口氣助他圓謊,令胡謅出來的假話變得天衣無縫,匆匆往見,心知肚明這一關比可達誌那一關更難過。李淵去後,師妃暄法駕光臨,見到徐子陵的嶽山,淡然道:“寇仲沒事吧?”隻從這句話,徐子陵曉得她和李世民有比他想象的更為高效率的聯係,所以她才這麼快收到消息。微笑道:“托福!”師妃暄秀眉深鎖的在他旁坐下,語氣卻很平靜,柔聲道:“子陵為何忽然間象對妃暄的態度有很大的改變呢?”徐子陵心中湧起連自己也不十分明白的“痛快”,旋又排去雜念,岔開話題道:“邪帝舍利在我們手上,今晚的計劃會如期進行,小姐準備妥當嗎?”師妃暄玉容回複一貫的古井不波,凝視他半晌,輕輕道:“真的沒有第二個辦法?”徐子陵若無其事的道:“隻有這方法才可殺死香玉山,更可令魔門各派分裂,小姐有更好的提議嗎?”師妃暄淡然道:“子陵為何對妃暄早先的問題避而不答?”徐子陵苦笑道:“小姐教我怎樣回答呢?我們的問題是因目標有異,才在如何處置邪帝舍利上出現分歧。”師妃暄輕歎一口氣道:“毀去邪帝舍利隻是舉手之勞,但卻可去一大患。”徐子陵心想如果師小姐你沒有請出寧道奇來對付寇仲,他們說不定會這麼辦,可是眼前卻隻有這個辦法,可把正邪最頂尖的幾個人,完全牽製。無論誰成功奪得邪帝舍利,均要忙於應付其他的人,無暇去管彆的事。說到底,他和寇仲毫不害怕邪帝舍利落在魔門的人手裡,武道絕無一蹴而就的速成法,和氏璧正是最好的例子。他們的造詣雖進展鈍緩,但每天都在進步中,根本不怕任何人。徐子陵不想和師妃暄糾纏下去,他對師妃暄亦早已心死,平靜答道:“若小姐能說服寇仲,我徐子陵不會有何異議。”師妃暄微微一怔,俏目往他瞧來,顯是隱隱捕捉到徐子陵對她態度改變的原因。好半晌,她才道:“現在寶庫得而複失,寇仲有甚麼打算?”這是徐子陵最怕的一個問題,無論他如何不滿師妃暄密謀對付寇仲,向她說謊仍非所願。暗歎一口氣,道:“小姐何不順道親自去問寇仲?”師妃暄一對秀眸射出複雜的神色,幽幽淺歎,道:“若可選擇,妃暄是絕不想更不願與你們為敵,如事情真的發展到那地步,子陵當知妃暄是情不得已。”徐子陵心中苦笑,當寇仲尋得楊公寶藏,這是必然的發展,誰都無可奈何。師妃暄美目一片淒迷,正是在她身上從未出現過的神情,唇角飄出一絲苦澀的笑意,淡然道:“不過妃暄對兩位今趟義助秦王,仍是非常感激,子陵珍重。”言罷飄然而去。徐子陵頭皮發麻的呆坐椅內。終於和師妃暄決裂,心中湧上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觸和傷情。他或者不致要與師妃暄正麵為敵,當寇仲勢將成為她最大的敵人,再沒有象以前般有轉寰的餘地。自踏進楊公寶庫後,寇仲確走上他進軍爭霸天下大業的艱難道路,除非有人能把他擊倒,否則終有一天,他會成為威懾天下的霸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寇仲的實力,一旦他開展大業,每過一天,他的根基會多穩固一分,更加難被遏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