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想也不想,向按鈕下按。時間無多,他們的內呼吸再支持不多久,不容他們選擇考慮。這掣鈕離剛才他們陷進網內的按鈕隻有多十步的距離,假若仍是個陷阱,隻好怨自己命數該絕。在兩人頭皮發麻地期待下,機括聲響起,前方一壁凹進去,現出一個方洞。寇仲從徐子陵旁硬擠過去,斬釘截鐵的道:“讓我打頭陣。”徐子陵拿他沒法,道:“小心點。”緊跟在寇仲身後鑽進去,空間擴闊,變成可容人直立行走的廊道,筆直往上延伸儘端是蒙蒙青光。寇仲不能置信的呆瞪光源,緩緩起立,道:“是否因我在黑暗太久,竟然生出錯覺。”徐子陵也站起身,搖頭道:“你沒有看錯,那的確是光,但絕不是燈光。”此廊道空氣雖說不上清新,但顯然有良好的透氣設備,不會氣悶。寇仲貪婪的呼吸著,道:“今趟我們肯定摸對門路。”說罷昂然朝光源前進,但今次確是小心翼翼,惟恐會行差踏錯,失足成恨。寇仲叫道:“我的娘,這是否傳說的夜明珠,每邊六顆,拿那這批貨出去賣,夠我們下半生豐衣足食哩!”儘端是道鋼門,還有個鋼環,門外兩側各嵌著六顆青光閃亮的明珠。亮度雖不強,已足可令兩人視物如白晝。徐子陵忽然虎軀劇震,道:“看!”寇仲隨他目光往門側左壁望去——隻見光滑的花崗石壁被人以匕首一類的東西硬刻出一行字,寫著:“高麗羅刹女曾到此地”九個字!寇仲湧出熱淚,顫聲道:“是娘寫的!”徐子陵雙目射出濃烈的感情,伸手輕撫留字,道:“娘若曉得我們終於瞧到她留下的字跡,必欣慰非常。”寇仲淚動得說不出話來,想起當時傅君綽的音容笑貌,臨終的遺言,這些年來他們的經曆,豈無感慨!徐子陵輕推他肩頭道:“進去吧。”兩人再度展開搜索,肯定沒有其他製鈕後,寇仲歎道:“在魯大師的機關學遺卷裡,有一章專論門環的,啟門的手法有十多種。若手法錯誤,會觸動機關,後果難料。”徐子陵皺眉道:“可有方法去測試這門環正確的開啟方法嗎?”寇仲苦笑道:“我不是否天性沒興趣研究機關之學,雖曾多番,仍像水過鴨背,沒有甚麼心得。讓我想想看。”忽然探手拿著鋼環。徐子陵嚇了一跳,道:“你想乾甚麼?”寇仲哈哈笑道:“放心吧。我記起哩,若能把鋼環拉出來,那將剩下兩種開門的方法試試無礙吧。拉不動再試其他的方法。”不待徐子陵提供意見,一把將門環拉後,露出連著鋼環的鋼索。寇仲喜道:“成功哩!”徐子陵點頭道:“算你有點道行,剩下來的是那兩種啟門法。”寇仲頹然道:“就是向左扭還是往右旋,今晚我的運氣不大濟事,由你來決定吧。”徐子陵失聲道:“這就是你的所謂機關學嗎?我情願去賭番挫或買骰子點數。”寇仲尷尬道:“該有測試的方法。隻是魯大師他老人家沒教過我,碰碰彩數吧!我們至少有一半的成功機會。”徐子陵下意識的往上下張望,希望可預知會發生的災難,搖頭道:“早知如此,拿井中月威脅我也不會陪你到這裡受難。轉左吧。唉,真給你氣死。”寇仲慎重的左右手互換,把門環轉動。到第三轉時,鋼門傳來“的”的一聲,清脆響亮。兩人凝止下來,把警覺提至巔峰。寇仲哈哈一笑道:“還是你行,成哩!”試推鋼門,果然應手而開,順著地軌的鋼鑄滑珠大開方便之門。另一條廊道出現眼前,末端沒入暗黑裡,令人難測遠近深淺。但撲麵而來的空氣更覺清新。寇仲把手一讓,躬身道:“陵少請進寶庫。”徐子陵正要跨步入門,忽然機括疾響。兩人同時色變時異變突來。十枝特長特粗的精鋼箭矢,似是雜亂無章的從另一端暗黑處疾射而至,破空聲帶起激厲的呼嘯聲,在這寂靜的地下廊道更份外刺耳。填滿廊道僅容人立的空間,除非他們能變成紙張般薄,否則休想避過。此種由機括發動的超級勁弩,比諸一般弩弓發出的弩箭,要厲害百倍。唯一躲避之法,就是立即把門關上,躲在門後。就算身手比他們差,隻要反應夠快,時間上仍能容許。可是兩人早有前科經驗,隱隱感到這麼容易的方法實不合魯妙子的風格。明顯是他故意在機括聲響和鋼箭破空而出間留下一線空隙,讓人可作出思索和反應,隻要不是太愚鈍的人,武功上又有一定的功底,肯定可用門擋箭。但誰敢保證鋼門不會因拉扯而再自動關緊,永遠不能打開。這些念頭像電光火石般在兩人腦海掠過,立即付諸行動。要一次過格擋十枝這樣的勁箭,即使兩人同心合力,亦力有不逮。換過是其他人,沒有他們能在如此暗弱光線下視物如白晝的本領,連看清楚勁箭來勢也有問題,更遑論擋箭!寇仲的井中月離背而出,往下撲去,急呼道:“我下你上!”徐子陵和他默契之佳,已達心意相通的境界。毫不猶豫的撲往他背上。寇仲刀鞘出擊之際,他則兩掌削劈,側掃緊貼身上的兩根勁箭。“叮叮”兩聲,寇仲的刀和鞘分彆命中貼地射來的兩枝勁箭。徐子陵卻命中較高處的兩箭,其他六箭則在他們上方呼嘯而過,確險至極點。他們用的都是卸勁的手法,令箭頭失準錯開。餘勢不止下,竟硬生生破壁深入盈寸!想想花崗石的堅硬,可推想勁箭的力道。四條手臂登時酸麻至沒有感覺的程度。看著箭尾仍在晃動,均有劫後餘生的感覺。徐子陵從寇仲背上爬起來,苦笑道:“下趟記得是右轉。”寇仲一邊搓揉麻木不仁的手臂,一邊還刀入鞘,目光往地麵搜尋,搖頭道:“門環我們是轉對方向,不過卻踏錯一步。你看,門後這截地板的石質與彆不同,我們不知就裡的踏上去,所以引發機關。”徐子陵生出步步驚心的感覺,歎道:“魯先生似乎把這地庫變成一個機關學的死亡遊戲和測試場,異日你若能重返人世。可算滿師哩!”寇仲信心十足的道:“放心吧,我們不但能找得寶庫。更可安全回去!”徐子陵笑道:“你這小子真古怪,換過其他人如此處處碰壁,必是信心儘失。你反而增加信心,不是古怪是甚麼。”寇仲欣然道:“我卻認為自己是逢關破關,成績斐然。裡麵該是寶庫吧。”“嚓”寇仲掏出火熠子燃亮,隻見長廊儘處是一麵布滿發射小孔的牆,怕不有三十個以上的箭孔。假若每個箭孔射出一箭,三十多枝那樣的勁箭同時發射,那除了以門擋箭外,實再無他法。兩人看得倒抽一口涼氣。寇仲咋舌道:“我們是走運哩!其中一些機括定因日久失修射不出箭來,否則我們就要如你所說般回到井底敲牆打壁的請鳳姐兒來救我們。”徐子陵亦看得頭皮發麻,道:“或者其他箭矢是讓另一些的尋寶人消受。這麼看,娘該曉得這裡的機關布置,否則地上就有射出來的箭矢。”寇仲點頭同意,舉起火熠步步為營的深進。當抵達長廊儘處,左方出現另一廊道,連接另一空間。寇仲喜道:“到啦”,他們飽受教訓,再不敢大意粗心。偏是這截廊道卻無驚無險。穿過廊道後,寇仲高舉火熠。兩人定睛一看,立時愕然以對。不是因為地庫內太多寶物兵器,而是太少。與他們想像中的楊公寶庫,有十萬八千裡的遙遙距離。這是一個寬闊的密封地室,室頂四角均有通氣口。兩邊平排放置共十多個該是裝載奇珍異寶的箱子,貼牆有幾十個兵器架,放滿各種兵器。但都隻是普通貨色,且全部都生鏽發黴,拿去送人也沒有人要。寇仲抓頭道:“這是甚麼一回事?天下聞名的楊公寶庫就是這個樣子?這批兵器弓箭就算沒有生鏽,最多隻能供數百人用。”徐子陵把其中一個箱蓋揭起,裡麵全是古玉珍玩一類的東西,看來都價值不菲。到把十多個箱子逐一看過,寇仲頹然在一個箱子坐下,歎道:“我們若把這十五箱東西運出去,或者可變得比沙天南富有,卻絕不能憑它成為天下霸主。照我猜估,這該是楊素抄人家時私自留下的貴重物品。唉!在這等時勢,要變賣這批東西,不容易。”徐子陵在對麵的箱子坐下,看著寇仲換過一扇新的火熠道:“邪帝舍利在那裡?”寇仲一拍額頭,嘰嘰怪笑道:“說得好這其實是另一種更厲害的心戰,換過是彆的人,能尋到這裡,見到這批寶貝,已欣喜如狂。當自已尋得楊公寶庫,而事實上,真正的寶庫絕非這個。唉!究竟在那裡呢?”徐子陵微笑道:“今趟真要考你的功夫。”寇仲和徐子陵檢查過假庫的每一寸牆壁後,一無所得的原位坐下。寇仲歎道:“小弟隻剩下一個火熠,燒完就要去拆夜明珠。坦白說,眼前最值錢的該是那十二顆夜明珠,隻它們才可當得上奇珍異寶的稱號。”徐子陵逆:“真庫肯定不在假庫之內,假若我們有方法進入箭孔後另藏機關的地方,說不定可找到入真庫的通路。”寇仲一震道:“這麼簡單的事,為何我卻想不到。魯大師在他的遺卷中曾說過,機關雖可廣布不同地方,但必須有個機關室總其成,利用滑軸絞索機括等控製全局,此開彼合比他奶奶的還要複雜。唉!這總機關室在那裡呢?雷老兄若有給我們準備鑿石的工具,我們就可找麵牆來鑿鑿看。”徐子陵哂道:“雷大哥怎想到你的機關學這麼窩囊!來吧,我們去研究一下那些箭孔。”“嚓”火熠燃亮。寇仲凝坐不動,雙目閃閃發亮,爍動著智慧的光芒,正在大動腦筋。他是不能不用心思索。由於他們觸動機關,水井的原路出口已被封閉。現在即使肯放棄,也沒有逃生出路。隻有找到真庫,他們才有機會離開。寇仲忽然彈起,來到徐子陵旁坐下,道:“借手掌來一用。”徐子陵少時常和他玩這類遊戲,攤開右掌道:“火熠頂多可燒半晌辰光,不若我們到門外去借夜明珠的光吧。”寇仲道:“門忽然關上怎辦?”伸手在他掌上畫下個十字。徐子陵不解道:“這算甚麼?”寇仲得意洋洋的道:“魯師有雲,凡在地底建密室,必先定位,定位者定向也。以十字為東西南北,其他可依此十字而立位,尺寸遂能分毫不差。你看吧,進來的廊道和通往假庫的廊道若能反向伸延,畫罷正好形成一個十字。”徐子陵點頭道:“果然有點功夫,為何剛才卻想不到。”寇仲給他硬揭瘡疤,尷尬道:“人在絕境時,自然須掙紮求存。來吧!”兩人回到密布箭孔的牆壁,背後對正長廊和儘端敞開的鐵門。寇仲拿眼靠孔窺視,打個哆嗦的彈開道:“我的娘,你說得沒錯。孔內還有箭隨時可射出來!”徐子陵訝道:“這麼說,不但牆壁單薄,箭頭和箭孔該有一段距離。否則火熠光怎照得進去,讓你看到箭矢。”寇仲道:“相距最少一尺,說不定這塊壁是能活動的。遺卷裡隻有七八種活壁的裝嵌法,希望不會再觸動機關吧,那小弟就可逐法去試。”接著興奮起來,道:“第一法叫往內推,底下若有輪軸,會滑進去,現出通往福地的康莊坦途。”邊說邊舉手推牆。機括聲起。兩人魂飛魄散下,齊往左方邊通往假庫的廊道倒退過去,火熠甩手飛脫,撞在右邊牆上,火花四濺。十枝勁箭激射而出,呼嘯而去!“轟”兩人伏在地上你眼望我眼,驚魂甫定下,寇仲探頭去看了;環把門竟然關上,再見不到夜明珠的亮光!撞毀的火熠熄滅,陷進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兩人首次後悔沒把夜明珠摘下來,以作緊急應變之用。徐子陵道:“既做了初一,不如再做十五。我們再推一下,讓壁內的箭射清光再說。”寇仲道:“好主意。”就那麼抬腿伸腳,在箭壁狠踢一記。“當當”聲連串響起,射出的箭全部命中鋼門。再踢兩腳,箭牆再無反應。兩人跳起來,摸黑移到箭牆前。徐子陵笑道:“今次尋寶,確是驚險有趣。若你的啟門法再不靈光,我們恐怕要為‘人為財死’這老生常談的諺語,以自身作個永垂不朽的見證。”寇仲道:“放心吧,除非是石之軒,否則師傅怎舍得害死徒弟。我呸!”用力猛按,牆壁果然應手陷入兩寸。寇仲大喜道:“下麵果然有輪軸,現在隻要把牆壁托高,可變成活門。我們是龍是蛇,就要看這一鋪!”言罷把兩指分兩邊插進箭孔,運勁上托。牆壁往上升起,徐子陵忙伸手抓著活壁底部,助寇仲一臂之力。軸輪滑動的吱吱聲中,兩人的唯一希望是它乖乖的往上去。寇仲忽地縮回手指,喝道:“停!”石門隻有一半縮退進頂壁內,徐子陵道:“甚麼事?”寇仲猶有餘悸的道:“夠進去便成,還是把活壁還原妥當點。”徐子陵大表讚成,到兩人鑽進去後,活壁回落下來,再被推回原位。黑暗中,兩人四處摸索,隻是不敢去碰那發箭的機關。這是個寬約二十步的正方形地室,空氣流暢,令兩人覺得找對地方。寇仲忽然低呼道:“成哩!這裡再有麵活壁,我們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