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成就去後九九藏書網,寇仲入房一看,婠婠早從後窗離開。究竟是誰換掉他的井中月?此人定是因對他生出懷疑,所以趁他不在時,到他的居室查探,從井中月發現他是寇仲的線索。為了不想被其他人識破他是寇仲,所以悄悄李代桃僵的換掉井中月,令他後來避過梅洵的懷疑。寇仲為自己的百密一疏而困惱,不過當時自己根本沒有冒充神醫的打算,隻因情勢的發展,令他身不由己的換上這身份,兼且甫進長安,為治張婕妤的病忙個地昏天暗,又要應付各色人等,一時大意下忘掉這會暴露身份的破綻,招致眼前的苦果。哪個“敵人”這麼“維護”他呢?不用說此君是希望他能無驚無險的進入寶庫,那舍婠婠之外,就數石之軒和趙德言的可能性同樣大。想到這裡,寇仲手尖腳尖冰冷起來。常何此時依約而來,與他一起送貨往齊王府。寇仲恨不得立即去警告徐子陵,叫他放棄刺殺安隆,卻深知現在根本沒法找到他。忽然間,寇仲曉得自己在與魔門三大巨頭的鬥爭上,處於絕對的下風,且發覺得太遲了。新一年第一個黃昏,長安城終安靜下來,街上隻有零星的爆竹聲,雪愈下愈大,街上行人明顯減少。徐子陵把雪帽壓至眼簾,穿上厚綿袍。把領子翻起遮著下半截臉龐,不過隻是他彎曲的鷹鼻,足可教有心人認出他是“霸刀”嶽山。當他肯定沒有被人跟蹤,立即展開身法,在橫街小巷穿插疾行,若沒有特彆留心,一般人隻會以為他比彆人跑快一點,事實上他隻特彆在轉彎抹角的地方加速,其速度要比常人快上十多倍。隻一盞熱茶的工夫,他來到城西南的永陽裡,這處貨倉林立,隻有少數民居。平日會是運貨送貨的人車絡繹於途,今天由於沒有人工作,反比平時更冷清。安隆是巴蜀最大的酒商,行銷地區以西南為主,仍有少量酒類供應北方的幾大都會,長安正是其中之一。安隆藏身處是裡內一個酒倉,此倉建在永陽裡中央處,有大小四座建築物,以高牆圍繞。安隆自知仇家遍地,揀這麼一個地方落腳棲身,敵人想找他已不容易;若是要打要溜,都是非常方便。雪花紛飛下,這倉庫區行人絕跡,幸好大部分貨倉烏燈黑火,要掩蔽行藏,亦非困難。徐子陵借牆壁的掩護,靠牆疾走,候地騰空而上,先踏足院牆,再往上飛躍,落在酒倉對麵另一座倉庫頂上。早伏在屋脊的尤鳥倦見他來到,打手勢著他過去會合。徐子陵在他旁伏下,尤鳥倦探指道:“看到嗎?左邊那座貨倉有微弱的燈光透出,在半個時辰前,我親眼看著安隆進去,肯定隻他一個人。奇怪!竟沒有看倉的護院或畜牲。”徐子陵心想難道安隆真的厄運難逃?以他一向的作風,怎都該有幾名手下伴著他。當然也會是尤鳥倦說謊,不過這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尤鳥倦對邪帝舍利不屑一顧。即使如此,尤鳥倦仍犯不著夥同安胖子來害他。尤鳥倦先前提議到這裡來殺安隆。他曾為此猶豫,可是想到安隆今天未必會去光顧澡堂,兼且此處不容易被閒人目擊,更易嫁禍祝玉研,自然在這裡進行刺殺較為理想;沉聲道:“安隆是否從街外回來?”尤鳥倦搖頭道:“他隻是從一座建築物走往另一座去。”徐子陵一呆道:“不妥!”尤鳥倦乃老江湖,聞言道:“你是指這倉庫有秘道,安隆早從秘道離開?”徐子陵道:“大有可能。”他想起的是成都天羊宮的密室,以安隆的性格,怎都要防上祝玉研或趙德言一手。尤鳥倦陰側側笑道:“若有秘道,那就更理想。此亦合情合理,邪王是魔門最見不得光的人,若要來找安胖子,有條秘道會方便很多。”接著壓低嗓子道:“我索性入倉一看,嶽老哥為我把風,假設安隆仍在倉內,我就逗他說話,嶽老哥聽到我的笑聲,可立即進來動手。哈!安隆就算想破腦袋也猜不到我會殺他和敢來殺他。”說罷伸出舌頭舔舔嘴唇,一副以殺人為樂的猙獰模樣,縱使徐子陵現正和他並肩作戰,仍感毛骨悚然。徐子陵勉強收攝心神,點頭道:“我們一同去!”兩人斜掠而起,橫過長街,落在酒倉外的牆頭,然後騰空再上,降在目標酒倉的頂上,沒發出半點聲息。尤鳥倦雙目凶光閃閃,朝他打個手勢,沿屋脊往倉門的方向掠去,到儘端處往下躍落,消沒不見。徐少陵把耳朵貼在瓦麵,任由涼楓諷的雪花飄在臉上。倉內沒有半點聲息,似連耗子都因寒冷的天氣取消所有的活動。好半晌後,仍沒有任何聲息。徐子陵大感不妥,尤鳥倦剛才明明表示要從大門進去,至少該有推門的聲音才對。隻有雪花落在瓦麵的聲音,永無休止的持續不斷。徐子陵駭然坐直虎軀,心中湧起強烈的不祥感覺。寇仲透過車窗,呆瞧著往後倒退的街景和愈下愈密的春雪。坐在他旁的常何奇道:“莫兄為何像滿懷心事的樣子?”寇仲衝口而出道:“我想離開這裡。”常何失聲道:“什麼?”寇仲醒覺過來,人急智生,歎道:“我這人一向不慣應酬,這幾天我不但人累,心也疲累。”常何諒解的道:“我明白。事實上我現在最大的夢想,就是痛痛快快睡一覺,不須限時限刻的起床公乾。這樣吧,我給你把東西送往齊王府,你可以早點回去休息。”寇仲如獲皇恩大赦,忙道:“常大人真夠朋友,知道小弟的苦處,就讓小弟在這裡下車便成。”徐子陵翻下牆頭,落在酒倉的大門前,倉房前的空地鋪滿雪花,卻不見半個人影,邪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尤鳥倦竟消失得無影無蹤。徐子陵首先想到這是尤鳥倦聯同安隆布下一個對付他的陷阱,旋又推翻這個想法。因為他剛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倉內,並沒發覺有何較大聲響。但假若是尤鳥倦突遭暗算,那就隻有猝然倒地的微音,會使人不易發覺,加上雪花灑下的響音,確可令他較易忽略。但若尤鳥倦猝然遇襲,以他應變之能,怎都該有時間呼叫求援。究竟是誰厲害得使尤鳥倦求救都來不及呢?徐子陵腦海中現出石之軒似是充滿感情,又若冷酷無情的清秀臉容。伸手推門。其中一扇倉門應手而開,暗弱的燈光從倉內透出。徐子陵把警覺提至最高,往內瞧去,從這個角度望進去,可看到寬廣的貨倉一端放滿竹籮。徐於陵再把門推開些許,大半個貨倉儘收眼底。入目的情景,以他一貫的冷靜,亦瞧得心膽俱寒,驚駭欲絕。寇仲有點漫無目的地一口氣趕回秘巢,心中根本不知道回來有何作用。徐子陵該去了進行刺殺安隆的大計,雷九指則負責安排雲帥與李世民見麵,他回去秘巢隻能獨自發呆,更易惹來胡想與不安。但他更不願回去沙府發呆。在這樣的情況下,任他如何豁達,亦很難學常何說的不管天塌下來的痛快睡上一覺。他跨牆人屋,立即吸引他注意的是四平八穩放在廳心圓桌上的一個錦盒子。寇仲心中劇顫,箭步移前,移到桌旁。剛才徐子陵先走,稍後他和雷九指一道離開,除非徐子陵或雷九指曾回來,否則這個精美的錦盒就出現得非常沒有道理。寇仲感到自己的心臟急速躍動,不安的情緒在無法控製下蔓延全身。他深吸一口氣,勉強冷靜下來,探手揭開盒蓋。裡麵放著一套折疊整齊的外衣,衣上放著一張便條,上書“少帥笑納趙德言敬上”九個驚心動魄的宇,行筆雄渾有力。寇仲狂喝一聲,把外衣從盒內抽起,正是雷九指先前離開時穿的綿袍。在酒倉近大門處,騰空擺放一張方桌和三張椅子,桌麵有盞油燈,昏暗的光芒隻照亮以桌子為中心的狹窄空間,較遠的地方漸次消沒在黑暗裡。這情景本夠詭異,最駭人的是其中一張椅子上正坐著一個人,背對大門的方向。隻一眼,徐子陵立即認出這人是剛失蹤的尤鳥倦。這窮凶極惡的人再沒半點生氣,頭顱不自然的側歪一旁,垂在左肩,兩手無力下垂。徐子陵反而冷靜下來,心感歉然!尤鳥倦的死怎都和他有點關係。他也是算差一著。先前他沒有深思金環真出現在楊虛彥船上的問題,實是很大的失著。他現在敢百分百肯定石之軒已從金環真身上,得到感應邪帝舍利的秘法,所以必須下毒手殺死尤鳥倦,那天下間可能隻剩下金環真和她的情人師兄周老歎有此本領。金環真刻下正在楊虛彥手上,周老歎則生死未卜。隻要寇仲和徐子陵成功起出寶藏,憑石之軒的蓋世魔功,加上這獨家本領,邪帝舍利可說是他邪王的囊中之物。極可能從尤鳥倦離開“魔帥”趙德言的秘居,到東來客棧找他,石之軒一直跟在尤鳥倦背後。石之軒肯忍手至此時才對付尤鳥倦,當然是為了他“嶽山”。石之軒是趁他全神注意倉內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倉外擊斃尤鳥倦,再在他驚覺不妥,到前門查究的刹那光景,把尤鳥倦的屍身從另一入口送入倉內坐好,如此身手才智,大大出乎他意想之外。石之軒是否仍在倉內?徐子陵緩緩轉過身來。“邪王”石之軒負手立在兩丈外的雨雪中,白衣如雪。若去了頭發,換上僧袍,誰都不能否認他的外貌像個得道的世外高僧。石之軒雙目閃耀著深透不可測的精芒,洞穿一切的注視他每一個動作,搖頭輕歎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一個‘霸刀’嶽山,竟會和下三檻的卑鄙之徒合作。可見你氣數已儘,再沒有與‘天刀’宋缺決戰的資格和希望。”徐子陵心中暗歎,際此生死關頭,自己是否尚要強扮嶽山下去。因為若是嶽山,怎都不肯開溜。若是徐子陵,除了三十六著最上那一著外,還有什麼應付妙計。隻刹那間他狠下決心,決意死戰。並不是要逞強鬥狠,而是自知勝不過他的幻魔身法,一旦落荒而逃,隻會加速敗亡。仰天笑道:“我嶽山隻剩爛命一條,你有本事就來取吧!”人影一閃,石之軒現身左側近處,運肘撞至。假設事情可以從頭來過,寇仲絕不會疏忽趙德言。抵長安後,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每一刻他都要應付新出現的問題。他雖未正麵和趙德言交過手,但由於趙德言並沒有顯出什麼驚人本領,行事又非常低調,所以寇仲因而沒有注意他,甚至對他有點輕視。不過隻要用心一想,以東突厥的強大,頡利的雄材偉略,心狠手辣,亦要重用他這一個漢人為國師,趙德言豈會是易與之輩。撇開此點不談,隻是趙德言在“邪道八大高手”排名僅次於祝玉研和石之軒之下,就該知此人的實力。把井中月掉包的人大有可能就是趙德言,那可以當作一個警告,隻可惜寇仲誤以為是婠婠所為,疏忽過去。趙德言正因從開始看破他的身份,故一直以靜製動,隻默默從旁虎視耽既,找尋他們的破綻和弱點。趙德言終於成功。以他和徐子陵的性格,無論犧牲什麼,也要換回雷九指的性命。為何選在這時間擄去雷九指?很可能與“莫為”的留書出走有關。那給人的感覺是他們即要進入寶庫,所以趙德言必須先下手為強,一把捏著他們的咽喉。趙德言會把雷九指藏在什麼地方?震撼過後,寇仲逐漸冷靜下來,沉思補救和反擊的方法,隱隱感到自己中途開溜不去齊王府,才可提早發現此事,或會是反敗為勝的關鍵。以趙德言的狡猾,自不會把雷九指收藏在外賓館中,不是說他伯他和徐子陵,而是犯不著在外賓館長駐重兵防守。寇仲腦海浮現出香玉山離開外賓館的情景,心中一動,想到趙德言若非得香玉山之助,絕想不到從他的佩刀去肯定他身份這一著。想到這裡,猛地起立。他要立即去找李靖,他應是寇仲能迅速救回雷九指的唯一希望。否則今趟長安之行,將會是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