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依寇仲之言,在毫不張揚下安排寇仲三人進入東都,住進城南擇善坊一座小院落,緊傍逼津渠,乃刖巷後河的格局,還有個小碼頭,泊有快艇以供三人出入。若走陸路的話,一盞熱茶的工夫可到接通南北天街的天津橋,交通非常方便。他們更婉拒王世充派人來侍候的提議,希望能靜靜休息,以恢複旅途的勞累。楊公卿親自為他們攜來酒菜衣服,約好明天在董家酒樓與張鎮周共進早膳後,方道彆離開。二人沐浴包衣停當,舒舒服服的聚在主堂中吃喝談笑,好不開心。寇仲把與王世充父子三人的對話詳細交待後,突利歎道:“坦白說,當年你大破李密,我和世民尚以為你寇仲是七分運氣,隻有二分是靠才資本領。其後再敗宇文化及,搗亂杜沈聯軍,又令蕭銑、朱桀和曹應龍慘敗,我們亦隻當你是詭計得逞。到今晚聽到你唬嚇王世充有關唐軍攻打洛陽的戰略,才憬然醒悟你寇仲實是軍事的長才。你有如天授,隨口而出的策略,彆人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若王世充肯把指揮權讓給你,你跟世民兄鹿死誰手,將是未知之數。”寇仲苦笑道:“他連自己忠心耿耿的大將都不信任,可況是我。”徐子陵道:“你有否和他談及可汗的問題。”寇仲皺眉道:“真奇怪,竟是他主動提出,且表現得異常積極。不過當我提議由楊公卿護送可汗回漠北,他卻說另有人選,這老狐狸不知又在轉甚麼歪念頭。”突利佩服地盯徐子陵一眼,把徐子陵的分析向寇仲道出來。寇仲拍腿道:“還是陵少心水清,我卻一時想不到那麼遠,王世充安排了明晚送你起程北上,此事該如何應付?”又道:“難怪他矢口否認跟劉武周、宋金剛有協議,就是怕我起疑心。”徐子陵沉吟道:“你曾教王世充與竇建德結盟,這方九_九_藏_書_網麵老狐王有甚麼話說?”寇仲恨得牙癢癢的道:“我曾旁敲側擊的問過,他卻不露口風。哈!今晚該有他忙的哩!我真想摸到榮府去,看看他如何向榮鳳祥興問罪之師。”突利搖頭道:“榮鳳祥在洛陽的勢力蒂固根深,他雖要倚靠王世充,但王世充際此緊張時刻何嘗不要倚靠他。我猜王世充定要啞忍這口氣,遲些才和榮鳳祥算賬。”今趟輪到寇仲和徐子陵臉色微變。寇仲之所以要在王世充前“挑撥離間”,皆因榮鳳祥父女立場曖昧,既與陰癸派似是盟友,又與楊虛彥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榮鳳祥若能在洛陽保持勢力,對兩人自是有害無利,倘再引進石之軒或祝玉妍兩大魔門頂級高手來對付他們,將更大大不妙,說不害怕就是騙人的。寇仲苦笑道:“可汗的分析不無道理,照我看王玄應對榮妖女迷戀甚深,說不定刻下正在香暖的被窩裡向榮妖女傾訴我們的秘密呢。”突利哈哈笑道:“說起被窩和女人,我便意興大動,這是否你們所謂的‘飽暖思淫欲’?”徐子陵舉杯笑道:“喝酒沒有問題,但若可汗提議逛窯子,請恕小弟不能奉陪,你可央少帥這從少年開始便大發青樓夢的勇漢陪你。”寇仲拿起酒杯,佯怒道:“陵少想害我嗎?你該知我和你是青摟同一運,從沒有一次逛青樓是有好結果的,包括上一次差點給祝妖婦陷害成功。”大笑聲中,三人碰杯痛飲。想起從漢水來此險死還生的旅途,份外感到眼前此刻的珍貴。“砰!砰!砰!”外院門給人拍得震天響,尤其對方不以門環叩門,更令人有驚心動魄的感覺。三人臉臉相顱,想不到有人如此大膽時,一把粗豪的聲音在外頭嚷道:“秦爺叔寶來哩!還不快快開門。”接著秦叔寶的熟悉聲音道:“老程你低聲點不行嗎?誰人歡喜聽你那把破鑼般的腔子。”寇仲和徐子陵大喜,剛敞開大門,久違了的秦叔寶和另一大漢早逾牆而入,均是一身酒氣,興奮莫名。秦叔寶搶上石階,兩臂大鵬展翅的一把將兩人摟個結實,哈哈笑道:“誰想得到當日荒山遇到的兩個不名一文的青頭小子,竟變成縱橫天下的風雲人物。你這兩個小子真沒有義氣,自己逃之夭夭,卻累得我給沉落雁那婆娘生擒去為她做牛做馬。”寇仲和徐子陵見到這血性漢子,亦是熱血沸騰,與他摟作一團,互相拍打,彷佛隻有通過原始的摟抱動作,方可表達心中的衝動。前者笑道:“有心不嫌遲,我們把你的老板扳倒,不是同樣能令你脫離苦海嗎?”那隨秦叔寶來的大漢不耐煩地咕噥道:“老子不摟女人睡覺陪你到這裡來。你卻隻顧敘舊,不給我引見,他奶奶的真不夠朋友。”秦叔寶放開兩人,皺眉道:“我都說自己來便成,你卻硬要陪我來。小仲小陵,這個就是曾以五百兵破敵萬人的程咬金。”兩人曾多次聽過他的名字,且印象深刻,一來是他的名字古怪易記,更因他是著名的猛將,早有結識之心。定神打量,隻見此人體魄健壯,身如鐵塔,膀闊腰圓,肌肉發達,臉容頗為醜陋,但卻流露出真誠爽宜的味道,教人歡喜。程咬金不滿道:“我已改名為程知節,再不是程咬金,小心我打扁你的臭嘴。”秦叔寶捧腹大笑時,程咬金伸出粗壯的手掌,分彆和寇仲、徐子陵握手為禮,欣然道:“我最愛結交英雄豪傑,老秦曾多次向我談及與你們結識的經過,今日終於見到哩!來!我們喝酒去。”突利從大門步出,笑道:“要喝酒何不到屋裡來?”三巡過後,氣氛愈趨熾烈,五人一見如故,加上幾杯黃湯下肚,都是有那句說那句,拋開所有顧忌。程咬金向突利笑道:“我本不喜歡你們突厥韃子,不過見你能口吐人言,又是小陵和小仲的兄弟,兼想起韃子像我們漢人般也有好壞之分、君子小人之彆,才肯坐下和你喝酒,豈知愈看你愈順眼,敬你老哥一杯。”突利啼笑皆非,苦笑不得的和他對飲,幸好突利亦最欣賞這種毫不矯扭造作的爽直硬漢,故不以為杵。秦叔寶分彆把肴菜夾到各人碗內,笑道:“我剛才和老程這家夥去窯子尋歡作樂,一人摟著一個妞兒埋頭苦乾的當兒,楊公卿使人來通知,說你們三人來了。我也算夠義氣,立即急流勇退,來會你們。”程咬金哂道:“明明聽得你在鄰房不到三個回合便偃旗息鼓,還吹甚麼大氣。”秦叔寶反唇相稽道:“原來你是隻聽不乾,難怪敲門時這麼大火氣。”眾人失聲狂笑時,秦叔寶歎道:“今晚我們定要痛快的鬨他娘一場,因為明天黃昏我和老程奉命要護送一個人上北疆,真是不巧。”寇仲清醒過來,與徐子陵和突利交換個眼色。突刊沉聲道:“你們竟不知要送甚麼人嗎?”程咬金見三人臉色有異,訝然道:“王世充說出發時才會告知我們北上的路線和護送甚麼人,有甚麼不安呢?”秦叔寶接口道:“我們是在黃昏時接到玄應太子傳遞的令諭,著我們召集本部候命出發。想起旅途寂寞,才趁今晚去享受一番。”徐子陵問道:“你們對王世充的觀感如何?”程咬金不屑的道:“他比之李密更不如,王玄應那小子更不像人,想起就令人生氣。”寇仲道:“最近有沒有人來遊說你們背棄王世充。”秦叔寶一呆道:“你是怎會知道的?沉落雁曾潛來洛陽,遊說我們重投李密,不過已被我們拒絕,此事該沒有人知道。”徐子陵歎道:“你們當然不會說出去,但沉落雁卻會故意泄漏,以迫你們作反,這叫離間計。”程咬金勃然大怒道:“沉落雁真可惡。”寇仲道:“王世充更是混帳,因為他想殺你們。”程咬金和秦叔寶為之愕然。突利好整以暇的道:“王世充教你們護送的人正是區區在下,這叫借刀殺人,刀子則屬於劉武周和宋金剛。”寇仲待要解釋,一把女子的聲音在後院碼頭方向傳來道:“寇仲、徐子陵,你們給我滾出來。”寇仲苦笑道:“陵少你慢慢向兩位老哥解釋清楚。我要代李大哥去安慰他的好嬌妻,算夠義氣吧!”紅拂女消瘦少許,但仍是那麼明豔照人,做然立在延伸往河道的石階的頂端處,冷若霜雪的狠狠盯著寇仲,沉聲道:“李靖在那裡?”寇仲暗中咋舌,知她性烈如火,一個不小心侍候,便是動手火並之局。偏是自己不能傷她,對著她那把使得出神入化的拂塵,確是非常難捱。忙賠笑道:“大嫂消息真是靈通,我們來到這裡連屁股兒都未坐暖,你便懂得尋上門來,可憐我們還自以為行蹤隱秘。”紅拂女慎道:“不要喚我作大嫂,你若真把李靖當作兄弟,就不會累得他不聽秦王的命令千山萬水來尋你們這兩個自以為是的家夥。”寇仲苦笑道:“誰不自以為是?嘿!我可不是說大嫂你”紅拂女截斷他道:“少說廢話,李靖究竟在那裡?”寇仲忙把與李靖相遇的情況說出來。紅拂女明顯鬆了一口氣,容色稍緩,用神上上下下盯視他的幾眼,閃過驚異神色,以較溫和的語氣道:“你們可知與王世充合作,等若與虎謀皮,受過一趟教訓還不夠嗎?”寇仲謙卑的點頭道:“大嫂教訓得好,我們會小心的哩!”紅拂女聲調轉柔,語重心長的道:“在目前的情況下,你們想潛進長安是難比登天。要在建成太子全力戒備下起出大批財物兵器更是難上加難。唉!我該怎麼說你們才肯打消主意?秦王一直視你們為知心好友,直至現在仍沒有改變,但你們卻令他進退兩難,也令你大哥睡不安寢。”寇仲歎道:“這叫人各有誌,若有選擇,我豈願與世民兄為敵?不過假若我和小陵真能在建成、元吉眼睜睜下奪寶而回,對秦王隻有好處而沒有壞處。”紅拂女玉容轉冷,淡然道:“你仍自大得認為可再創奇跡嗎?聽說寶藏內隻是藏書便達十車之多,兵器更數以萬計,就算在沒人理會,城門大開的情況下,恐怕一天時間都運不完那麼多東西,而你仍認為可以盜寶離開,豈不是癡心妄想。即使你們能神鬼不知的潛入長安,終會顯露行綜,最後還是死路一條。”寇仲欣然道:“我知大嫂是為我們好,隻是我這個人對愈沒有可能的事,愈有興趣去嘗試。否則就不會弄垮李密,又到現在仍沒有送掉小命。”紅拂女怔怔的瞧他好半晌,忽然垂首輕輕的道:“聽你的語氣,是否不再怨恨你的李大哥呢?”寇仲想起素素,心中一痛,頹然道:“還有甚麼好恨的呢?素姐已離開塵世!”紅拂女嬌軀微顫,失聲道:“素素死了?”寇仲不想再提素素的事,道:“詳情你可問李大哥,照我看他定在城內,大嫂勸他回長安吧!請他再不要理會我們。”紅拂女欲言又止,終還是去了。回到廳堂,四人停止說話,目光落在臉色沉重的寇仲處。寇仲坐下來,強顏一笑道:“人已走哩!”突利問道:“她怎知我們在這裡的?”寇仲搖頭道:“她沒有說,不過看起來我們這所謂秘巢已是街知巷聞的第宅,問題出在我們來得太張揚。嘿!你們商量出甚麼鳥兒來。”他的粗話立時令程咬金情緒高張,粗聲粗氣的道:“他奶奶的熊,王世充那昏君竟敢害老子,我就要他吃不完兜著走。”突利笑笑道:“我決定不走。”寇仲失聲道:“甚麼?”秦叔寶道:“可汗隻是說笑。我跟老程決定隨可汗到他老家看看,研究一下他們的驍騎戰術為何可比我們厲害。”寇仲放下心來笑道:“可汗不怕給這兩個家夥偷學秘技,將來反用來對付你們嗎?”突利傲然道:“有些東西是偷不了的。”徐子陵怕程咬金不服駁他,岔開去道:“我們決定將計就計,兩位老哥會乘機離開王世充,再不回頭。”秦叔寶向寇仲道:“你不是創立甚麼少帥軍,照我看還是解散算了,在現今的情況下,任你寇仲如何英雄了得,智勇過人,隻能是陪太子讀書,沒法有任何作為。南方就隻有江都還可多挺一會。”眾人想不到秦叔寶會忽然來個奇兵突出,坦言直說。都靜下來看寇仲的反應。秦叔寶乃精通戰略兵法的名將,作出的判斷當然有一定的份量。同時亦表明他和程咬金縱使離開王世充,亦不會因友情投向寇仲的少帥軍。寇仲從容微笑道:“我們走著瞧吧!”程咬金大力一拍寇仲肩頭,長身而起道:“好小子,有種。”秦叔寶亦笑著站起來,道:“因可汗的事,我們不宜在這裡勾留過久。且我和老程都有班共生死的兄弟追隨左右,需要時間作出安排。”“當!當!”叩門聲又從院門處傳至。寇仲苦笑道:“這叫其門如市。”突利起身道:“我帶他們從後麵水路走,你和子陵去看是甚麼人。”鎊人分頭行事。寇仲一人往西門,甫將院門拉開,雄勁集中至今寇仲呼吸頓止的拳勁衝臉而來,寇仲大喝一聲,亦一拳擊出,兩股拳風交擊下發出‘蓬’的一聲劇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