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殺出南陽(1 / 1)

大唐雙龍傳 黃易 2323 字 1個月前

祝玉妍近十多年來,從未試過像這一刻般滿蓄殺機,她剛才可說施儘渾身解數,卻隻能令徐子陵受了點毫無足道的輕微內傷。而最今她心寒的就是對方根本不怕她的“天魔幻相”,使她天魔大法的威力大打折扣。此時她舍去生擒對方的念頭,決意全力斃敵,免去將來徐子陵變成另一個寧道奇的後慮。徐子陵若曉得祝玉妍心內的想法,當可非常自豪,但此刻他腦筋轉動的隻是如何保命逃生,好在日後取回這令他悲憤痛心的血債。麵對祝玉妍這驚天動地、威力無儔的全力一擊,他絕不可退縮,否則會是兵敗如山倒之局,直至被殺。祝玉妍的天魔大法製造出來的‘力場’,比之婠婠又多了數十年千錘百煉,達至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魔功和經驗在其中。在一般情況下,縱使以徐子陵目前的突破和功力,對祝玉妍的掌勁仍是借無可借,卸無可卸。幸好他因曾有過受婠婠把天魔勁送入體內以對付尤鳥倦的體驗,故比寇仲更深悉天魔功法的虛實微妙,在這生死懸於一線的危急存亡之際,隻好拚命一試。他仰首上望,雙目神光大盛,手捏施無畏印,被寒勁入侵得差些凝結的血液立時開始流通,血管同時收窄,使血液奔行加速,全身真氣周遊不息,適才乏力的感覺頓即消去,體內氣勁澎湃,再變化出正反兩股力道,往左微移三尺,一拳擊出。祝玉妍此刻殺機更盛。本被她天魔勁壓得鬥誌全消的年輕對手,忽然全身衣袂拂揚,變成另一個人似的站得穩如泰山,而連她都不明白的是對方擊來的一拳竟沒有絲毫勁道,偏又有種玄奧莫測的感覺。驀地對方往橫移開,自己無堅不摧的天魔勁場像忽然失去重心和目標似的,晃晃蕩蕩,使催勁的她反而難過至極點,但這時變招已來不及,雙掌惟有原式不變,改向下推。以祝玉妍經驗的豐富,眼力的高明,仍要自認對徐子陵看不通,摸不透。“轟”!臂伸至儘,離祝玉妍從天擊來的玉掌隻有五尺的距離時,徐子陵體內正反兩股真氣變為絞旋而依相反方向旋動的一股氣柱,像暴發的洪流般,脫拳而出,迎上祝玉妍全力的一擊。氣勁交擊。祝玉妍悶哼一聲,被震得斜飛開去。徐子陵則再口噴鮮血,蹌踉打轉的掉下瓦坡,著地前,探足一點,箭矢般投往遠方。祝玉妍足尖一點屋脊,又回飛追來。徐子陵望著前方二十丈許火光熊熊、冒起大量濃煙的一組房舍投去。能否在仍有的一段距離前逃過祝玉妍的追截,將是生和死的分彆。一記硬拚下,祝玉妍和他在絕無轉寰餘地中,同告受傷,分彆隻在輕重之異。能令這魔門大宗師受傷,他實可堪告慰。適才他先以施無畏印凝起的護體真氣,藉正反移力把將他籠罩得動彈不得的天魔勁場卸開,再發拳攻擊,利用他新近領悟回來寶瓶印式的發勁方法,令祝玉妍摸不清他的手法,不但硬擋她全力一擊,還成功地借去她少許真氣,更憑這注生力軍的真氣,在墜地前大幅舒緩了經脈的傷勢,致能有餘力逃竄。尚差五丈便可進入濃煙密布的火場,而祝玉妍仍在十丈以外,在這有利的形勢中,忽然人影一閃,一位清秀俊雅、動作瀟灑的中年文士,竟攔在前方,手橫銅簫哈哈笑道:“徐兄弟可好?辟守玄恭候多時。”徐子陵隻看對方動作的迅快輕鬆,氣度豐姿,立即斷定此人魔功之高,尤在邊不負之上,自知必無可避,猛咬牙齦,以最剛猛的大金剛輪印,運聚所餘無幾的真氣,絲毫不緩的直擊敵手。辟守玄搖頭歎道:“這叫燈蛾撲火,不自量力。”銅簫一擺,在空中畫出反映背後火光的芒光,呼嘯聲隨之大作,仿似鬼哭神號。就在徐子陵對攻出的一拳已失信心,自歎小命不保的一刻,辟守玄背後的濃煙火光中異響突起,接著一團滾動的槍影,像龍卷風般往辟守玄卷去。形勢登時完全逆轉過來,輪到“雲口雨雙修”辟守玄腹背受敵。以辟守玄之能,亦知難以抵擋兩大年青高手的前後夾擊,尤其後麵攻來的伏鷹槍事起突然,他因隻顧前方以致背部空門大露,在措手不及下隻能先求自保,雖明知隻要擋得徐子陵一招,祝玉妍可及時趕上,仍要心中嗟歎的往橫閃開,還要有那麼遠避那麼遠。刹那間徐子陵和突利會合一起,徐子陵乘勢一把扯著突利臂膀,拉得他和自己斜掠而起,投入濃煙深處。祝玉妍趕到時,已遲了一步。寇仲策馬急馳,望著火頭濃煙騰奔天上,染紅了城南天際的天魁道場發狂般奔去,心中充盈殺機。所有通往道場的大街小巷均被該是與季亦農有關的武裝大漢封鎖,嚴禁其他人接近或趕去救火。此時寇仲的井中月沾滿鮮血,硬闖七、八個關口,才趕到這裡來。就在這時,渾身火星炭屑、狼狽不堪的徐子陵和突利從災場鑽出來,撲上牆頭。站在牆頭的徐子陵往他瞧來時突然腳步蹌踉,差點掉下牆頭,幸得突利一把抓著,拔身而起,再往寇仲投去。兩道人影同時出現在三十丈許外牆頭處,迅若幽靈的往他們追來,寇仲認出其中一個是“陰後”祝玉妍,心叫乖乖不得了,接過落在馬背的徐子陵和突利,立即勒轉馬頭,轉入長街,各人提氣輕身,大幅削減馬兒的負擔,三人一騎,倉惶逃命去也。才奔出二十多丈,十多名大漢持矛揮槍從兩旁撲出,箭矢更驟雨般從屋頂兩邊射下來。突利大喝一聲,灑出漫天槍影,形成一個保護網,擋得勁箭錮飛墜地。徐子陵左右開弓,以拳勁掌風,震得撲來的敵人束倒西歪,拋倒跌退。寇仲大喝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井中月閃電般在馬頭前掣動,擋路者無一幸免的濺血倒下。健馬沒片刻停留的闖關而出。他們已無暇去看祝玉妍和辟守玄是否仍追在背後,隻知凡擋我者,格殺勿論,來到兩條大街交叉處,三人都渾身浴血,但卻闖過多關,殺掉對方近百人,戰況之烈,非身在其中,實難以想像。突利喝道:“轉左”!寇仲記起李元吉、康鞘利等人正在北門外湍江的碼頭上,轉左將可直抵西門,忙策馬左行。突利叫道:“快一點!妖婦愈來愈近哩!”寇仲和徐子陵彆頭後望,隻見祝玉妍和辟守玄一先一後,追近至十餘丈的距離,隻要稍有延誤,會立即給追上,心中喚娘,欲催馬加速,豈知口吐白沫的馬兒早達至腳連的極限,倏忽間祝玉妍又追近至八、九丈。兩旁的房舍像幻影般往兩旁急速倒退,前方人影你追我逐,數百人正在拚命廝殺,呐喊連天,伏屍處處。最令三人安慰的是西門處城門大開,顯是負責守城的南陽幫眾,遇襲下見勢色不對,開城逃命,否則馬兒難以飛越城牆,這麼稍一耽擱,必被敵人追上無疑。寇仲策馬在交戰雙方的空隙中左穿右插,瞬那間進入深達六丈的門闕,馬兒忽然前蹄失足,把三人傾倒滾地。三人滾出門外,來到吊橋邊緣處,再彈起來,奔過吊橋,落荒逃去。祝玉妍和辟守玄追至橋頭,絡於力竭,停下來眼睜睜瞧著他們沒在城外黑暗深處。三人在城外一個山頭頹然坐下,遙望南陽,仍隱見衝天而起的煙火。寇仲苦笑道:“今趟真是一敗塗地,能執回小命是邀天之幸。”雙膝跪地的徐子陵,木無表情的沉聲道:“他們怎樣了?”正急促喘氣的突利艱苦答道:“該逃出來吧!我半強迫的勸得應羽、呂天瑕等十多人護著呂重從秘道離開,才回頭找你。”寇仲忽然起立,一對虎目狠狠盯著南陽城上方火光,道:“所有舊恨新仇,終有一日我們要與祝玉妍清算。”突利道:“下一步該怎麼走,還要到冠軍去嗎!”寇仲徵詢徐子陵的意見道:“陵少怎麼說!”徐子陵仰首望天,道:“我們最好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否則見到鷹兒在頭頂上飛來飛去的時間,將後悔莫及。而且像我們現在的情況,根本沒有逃亡的本錢。”突利一覺醒來,太陽已君臨大地,在中天處射下暖洋洋的光線。徐子陵仍跌迦盤滕,閉目冥坐,卻不見寇仲的蹤影。他們身處的隱密峽穀在南陽西北五十裡外的山區內,叢林密布,濃蔭掩蔽,正是藏身的好地點。峽穀底一道溪流蜿蜓而過,淙淙水聲,份外令人感到山林的平和安逸,尤其在經曆過昨夜的腥風血雨後。突利悄悄起立,三人中論傷勢,以徐子陵最重,所以需更長調息時間。抵達穀口時,寇仲正躲在一叢濃密的樹蔭下向天觀望,當突利來到他身後時,寇仲往天一指,道:“看!”突利循指示瞧去,一個黑點正在山區外十裡許處的原野上飛翔,找尋目標。寇仲問道:“誰的鷹?”突利仔細觀察,低聲道:“該是康鞘利的鷂鷹,終追到來哩!”黑點又往遠處移去,消沒在一座小山之後。寇仲歎道:“還是陵少心清,若我們昨夜隻知逃走,現在又會給人追得喘不過氣來。”突利在他旁單膝跪下,道:“我們要重新決定逃走的路線,多了陰癸派這大敵,我們的處境更是不妙。”寇仲道:“你的地理常識竟比我這漢人還好,真是諷刺,不如由你來設計逃亡路線吧!”突利苦笑道:“你是否在諷刺我,因為小弟下工夫研究你們的山川地理,隻有一個目的,不用說出來你也該知是甚麼。”寇仲笑道:“自古以來,你們和你的匈奴祖先,便不斷入侵漢土,究竟是因仰慕我們中土的文化,還是想要我們的財帛子女土地?”突利淡然道:“若用兩句話來說,就是乘人之危或為人所乘,這才是入侵的動機,我不攻你,你便來侵我,有甚麼道理可言。”寇仲沉吟道:“可是從曆史看,總是你們寇邊進侵的多,我們是為保衛國土而作反擊吧!”突利分析道:“這隻是一種誤解,由於戰術、地理和社會的分異,你們在大多數時間隻能處於被動的形勢。坦白說,純以武力論,你們漢人實在不是我們對手。真正令我們佩服的隻有你們戰國時的‘鐵騎飛將’李牧,即使以漢武帝的強大,雙方亦隻是兩敗俱傷之局。”寇仲大感臉目無光,反駁道:“既是如此,為何你們的國界不能擴展越過陰山長城呢!可見我們或不擅攻,卻是善守。”突利心平氣和的道:“希望這番討論不會損及我們兄弟間過命的交情。”寇仲老臉微紅道:“當然不會。隻是氣氛熱烈了點,可汗請繼續說下去。”突利歎道:“說下去可能會更難聽,少帥仍要聽嗎?”寇仲苦笑道:“不要說得那麼難聽行嗎?”突利探手摟上寇仲肩頭,道:“我是誠心把你當作兄弟,才坦言直說。若比較高下,我們是以勇力勝,你們卻智計占優。一直以來,漢人對付我們最厲害的法寶,就是分化與和親兩大政策,武功隻作後盾之用。隻要能令我們出現分裂和內哄,你們可隔岸觀火,安享其成。若以武力論,早在南北朝分立時,我們已橫掃漠北,建立起強大的可汗國。但你看看現在的情況,好好一個突厥汗國不但分裂為東西兩國,頡利還要置我於死地。若大家能同心合力,你們憑甚麼阻止我們南下。”寇仲聽得默然無語。突厥的分裂,確與隋室的離間政策有莫大關係,這是看準突厥權力分散的弱點。因為突厥的最高領袖大可汗下還有若乾像突利這種小可汗,各有地盤,實際上無論治權和武力都是獨立的,所謂“雖移徙無常而各有地分”。故“分居四麵,內懷猜忌,外示和同,難以力征,易可離間”。隻要向其中某汗拉攏示好,可製造眾汗間的矛盾。隋室雖對這種勇武善戰,來去如風,有廣闊沙漠作藏身處的強大遊牧民族用武無地,卻是有計可施。突利續道:“你們是以務農為主,人雖多我們千百倍,但調動軍隊卻非是易事,往往隻會引起民變。且防線又長,難以集中防守,遠征嗎!我們隻要斷你們糧道,你們便成缺糧勞師的孤軍,那能抵擋我們這些出身大漠的精騎突襲,隻是天氣的變幻和沙漠的酷熱,你們便注定是敗亡之局。”寇仲苦笑道:“事實如山,教我如何分辯。唉!可否告訴我,像你們現在存心使中土四分五裂,支持漢人打漢人的高明妙策,是否趙德言給你們想出來的!”突利搖頭道:“定此策者乃‘武尊’畢玄的親弟嗷欲穀,此人不但武功高明,且謀略過人,在我國地位僅次於畢玄,甚得頡利尊敬信任。”寇仲歎道:“果然厲害,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離強而合弱。照這麼看,說不定今趟可汗被設計陷害,也是出於這個甚麼穀的獻計,希望能收回所有小可汗的兵權,建立一個集權中央的國家,到連西突厥都被平複時,中土將有大災難。”突利一震道:“我倒沒想得這麼深入,但畢玄……唉!利害關頭,確很難說。”徐子陵此時來到兩人身後,道:“看!”兩人望往萬裡無雲的晴空,鷹又朝他們的方向飛來。寇仲道:“該到那裡去呢!”徐子陵淡淡道:“入黑後我們重返南陽,到時見機行事如何!”兩人為之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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