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姑又往雷九指湊過去,香唇揩擦他耳朵道:“陳老板帶人家到那裡尋樂兒哩?人家要到三更才可回家嗬!”雷九指一邊洗牌,一邊裝出色授魂與的樣兒,嘿哩淫笑道:“不要說隻是三更天,就算等一年半載,我也要等到你。”劉安則不斷向寇仲打出暗號,忽然賴朝貴噴出一口濃煙,桌麵立時煙霧彌漫。就在這人人視線受蔽的一刻,賴朝貴展開迅疾無倫的手法,依循某一組合的方式把自己的牌九九藏書子疊好。最妙是當賴朝貴全神疊牌,劉安忙於向寇仲打眼色引開他的注意力,而玲姑則向雷九指施媚術的當兒,雷九指卻以精妙的手法把骰子掉包。這一切無一能瞞過寇仲的銳目。雷九指在玲姑臉蛋香一口後,兩手剛把牌子疊好。玲姑坐直嬌軀,笑道:“陳老板請擲骰子。”雷九指把骰子合攏手中,口中念念有詞,吹一口氣後,才往桌麵擲去。賴朝貴和劉安同時色變。雷九指哈哈笑道:“是七點,玲姑快分牌。”賴朝貴變臉喝道:“且慢!這副骰子有鬼。”寇仲探手拿起一粒骰子,略一連功,象牙骰子立時化成碎粉,皺眉道:“有甚麼鬼呢?是否因裡麵的鐵屑不見了,致吸鐵石不靈光,反變成有鬼。”賴朝貴、劉安和玲姑同時給震懾,臉色難看如死人。要知象牙骰子耐用堅固,即使是武林好手,要捏碎它亦須費一番工夫。像寇仲般毫不費力把它捏碎,且變為粉末,隻是這份功力,九江城便沒有人能辦到。雷九指冷然道:“願賭服輸,賈充你這一鋪肯否認輸,一句話便夠。”傍人叫破“賈充”的假名字,賴朝貴當然知道騙人者反被人騙,額上汗珠冒出,沉聲道:“閣下究竟是誰?”雷九指手摸了噤若寒蟬的玲姑臉蛋一把,揮手示意寇仲把桌上所有金子收入囊中,傲然道:“本人就是‘點石成金’賴朝貴,賈充兄勿要忘記。”賴朝貴等三人同時一震,始知對九九藏書網方早識穿自己底細,且是針對自己而來,隻恨知道得太遲。寇仲故然把重甸甸的腰兜舉起,淡然道:“賈兄若能檔我十刀,這袋金子就全送給你,不過擋不了的話,我會斬下你一對手,這叫禮尚往來,賈兄想碰碰賭運以外的運氣嗎?”雷九指拂袖長身而起,暗藏鐵屑的骰子從袖內飛出,嵌進堅實的桌麵內,剛好與桌麵齊平,不多一分,不少半毫,露出漂亮的一手。賴朝貴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跳起來狂喝道:“好,我賴朝貴今晚認命啦!”“鏘!”寇仲從背後拔出井中月,從椅內彈起,往賴朝貴一刀劃去。賴朝貴藏在另一手內的十多粒鐵彈子尚未有機會發出,全身被淩厲的刀氣籠罩,眼睜睜的瞧著刀鋒向自己持暗器的左手劃過來,偏是無法躲避。“呀!”賴朝貴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嘶,往後跌退,“砰”一聲撞在門旁的牆壁去。齊腕斷去的左手和鐵彈子同時掉在地上,發出連串脆響。“鏗!”寇仲還刀入鞘,目光掃過手指都不敢動半根的劉安和玲姑,像乾了微不足道的事般,微笑道:“賴兄果然有種,敢為金子拚命,隻可惜太不自量力,竟連小弟一招都擋不住。”又向劉安道:“下次再有肥羊,記得找我這另一個賈充合作。”劉安那敢答話。雷九指離桌來到寇仲旁,往痛得臉上血色退儘,正運功點穴止血的賴朝貴笑道:“希望賴兄的點石成金術是用右手施展的,否則怕以後要改過彆的綽號。”兩人縱聲大笑,不屑一顧的推門離開。徐子陵踏出賭場的大門,來到車水馬龍的街上,朝春在樓的方向走去。嫖和賭就像一對難舍難離的冤家愛侶,當你見到其中之一個,另一個會在附近。春在樓的熱鬨情況毫不遜色於因如閣,絲竹弦管,笑語聲暄。想起當年在慘中敵人埋伏,九死一生的情況下險險刺殺“青蛟”任少名的情景,時光有如倒流回到那一刻去。當時素素已嫁給香玉山;雲玉真、卜天誌、香玉山等和他們聯袂來行事,現在卻是人事全非。對雲玉真他再無恨意,事實上,恐怕連她自己都解釋不出自己為何這麼對待他們。人生瞬息萬變,一時間的判斷失誤,會引發連點的後果,是事前無法預料的。在形勢所迫和來自各方麵的影響壓力下,意誌不堅定的人便難以為己作主。雲玉真誠來不是個意誌堅定的人,在男女關係上更是如此。她最初的目標可能隻是光大巨鯤幫,但碰上狡猾善辯的香玉山後,事情的發展再不受她控製。他也相信雲玉真不是蓄意去害他和寇仲,隻是想拉攏他們投向蕭銑的一方,而因他們的不肯就範,致事情終發展至這令人情恨的地步,結下解不開的深仇。說到底雲玉真隻是一條不知自己在做甚麼的可憐蟲,在給香玉山舍棄後,才幡然醒悟自己被人利用的愚蠢,罪魁禍首仍是香玉山。他轉入一條僻靜的橫街去,依林朗的指示往目的地邁步。他感到一種來自賭博刺激後虛耗的餘奮,對他那並非美好的感覺。嘗過賭博的滋味後,他愈不喜歡這玩意,唯一的好處是使他明白到賭徒的心態。大概每個人都存在一種戰勝對手的潛在傾向,追求因壓倒另一個人油然而生的快感。賭桌把貪求物欲的功利性與智力思維的技巧性,通過針鋒相對的競爭結合起來,其刺激處確是無與倫比。但這正是賭博最危險的地方,一旦沉溺其中,勢將難以自拔,更助長貪婪、狡詐、僥幸的心態,再不能作一個有自製能力的正常人,對自己和家庭,都會帶來嚴重的破壞。戰爭是另一種賭博,賭的不再是金錢,而是人的性命,其破壞力比賭錢更可怕千萬倍,但卻像賭錢般從沒試過可被禁絕。正思索間,心中忽生警兆。兩人從偏廳返回後進大堂,仍大感痛快,寇仲笑道:“恐怕賴朝貴做夢也夢九*九*藏*書*網不到有今天這一日,這叫騙人者人亦騙之。老哥你真行,我明明見你沒看過桌麵半眼,為何卻能知道他們怎樣疊牌,還可擲出相應的點數,連賴朝貴的褲子都嬴掉?”雷九指欣然道:“皆因老哥袖內暗藏鏡子,不要以為去摸玲姑臉蛋是借機占便宜,事實卻是讓衣袖滑下,借鏡窺視敵情。”寇仲扯他往出口走去,興致盎然的問道:“骰子又沒灌水銀,為何你能隨心所欲輕輕鬆鬆就擲出心目中的點子來?”雷九指躊躇誌滿的搭著他一邊肩頭,湊在他耳邊道:“首先你要把握骰子的形狀,以特彆的方法把骰子夾在指隙處,選定角度,摸清楚桌麵的木質,使用一定的力道和手法,可要麼得麼,要六得六。仲小弟你若有興趣,老哥我絕不藏私,哈!你的刀法確臻出神入化的大家境界,你和子陵走在同道,恐怕連寧道奇都要退避三舍。”寇仲大喜道:“難得老哥你這麼慷慨大方,我早想學習這門手藝,以作護身之寶,隻是苦於無人指點吧!”雷九指失笑道:“你也要找手藝來護身,真懂說笑。”在走廊中段,林朗迎上來,見到兩人一副凱旋而歸、春風得意的模樣,大喜道:“成功啦!”寇仲一拍鼓起的腰兜,道:“今趟輪到‘點石不成金’賴家夥傾家蕩產,還附送左手一隻。從今以後他怕要在‘點石不成金’上再加上‘獨手’兩字。哈!‘獨手點石不成金’,多麼古怪蹩扭的綽號。”雷九指和林朗都笑得彎下腰去。懲治騙子確是最大快人心的事。對這種人說甚麼都沒用,隻有不留餘地的去擊到他們,才是上策。雷九指另一手搭上林朗肩頭,三人興高采烈的向因如坊出口走去。雷九指問林朗道:“手風如何?”林朗道:“沒有你雷老哥在旁照拂,我怎敢下注,這些日子來贏的錢足夠我風光許多年,所以決定以後再不賭半個子兒。”寇仲大訝道:“我還以為林香主嘗到甜頭,會更迷上賭博!”林朗苦笑道:“見過雷老哥的賭術後,若仍要去賭,就是不折不扣的蠢蛋。”這番話登時引得兩人縱聲狂笑,若是在暄鬨震天的賭場內,必會令人側目。三人同時跨過門檻,步下長石階,來到院門外停滿車馬的廣場中。異變突起。數十武裝大漢分彆從車馬後擁出來,把他們圍個水泄不通。一聲冷哼從身後台階處傳下來道:“本人‘賭鬼’查海,三位仁兄確是膽色過人,竟敢在查某人的地方騙財傷人,走得那麼容易嗎?”林朗是唯一色變的人,吃驚道:“真糟糕,弓爺還先回去了。”他不知寇仲的真正身份,又未見過他出手,當然全無信心。雷九指湊到他耳旁道:“林香主放心,等看好戲吧!”寇仲含笑拍拍林朗肩頭,好整以暇的轉過身來,麵對被另十多名賭場好手簇擁的“賭鬼”查海,從容道:“笑話,你縱容像賴朝貴那種江湖小角色,我未對你興問罪之師,查兄該可還神作福,現在竟敢來責我不是。”杳海見他在重重圍困中,仍輕鬆得像個沒事人似的,心中驚疑,皺眉道:“閣下高姓大名,是那條線的朋友?”寇仲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香玉山是也,連我都不識,竟敢在我巴陵幫的地頭開賭。”查海一方的人無不勃然大怒。“鏘”!寇仲掣出井中月,反手一刀,接連掃在從後撲上兩名大漢的兵器上。兩人同時兵器斷折,往後跌退,然後臉無人色的坐倒地上,卻沒有受傷。這一手不但鎮懾對方所有人,更安撫了林朗變得脆弱的心兒。寇仲還刀鞘內,笑道:“香某人的刀法挺不錯吧?這隻是試招,所以點到即止,若再有人敢逞強,就莫怪香某人刀下無情。”查海的臉色陣紅陣白,卻是難以下台。就在這尷尬難堪的時刻,一把聲音從院門處傳來道:“我兒彆來無恙,且刀法大進,老夫何憾之有。”今次輪到寇仲變色,隻是沒有人能看見。三道人影,分由屋簷躍下,把徐子陵圍在中心處,隻看其迅如鬼魅的身法,所采取的角度和選取的位置,便知對方精於聯戰。徐子陵環目一掃,微笑道:“三位姑娘既敢當街攔截弓某,為何卻以重紗覆臉,不敢以真貌示人。是否怕攔截不成時,把身份泄漏?”這三個盛裝女子都是身段迷人,縱使沒露出顏容,已足使人感到她們長相不會差到那裡去。其中一女道:“我們根本沒想過泄密的問題,就算給你看到我們的臉貌,你也不會知道我們是誰。”另一女嬌叱道:“你和洪小裳是甚麼關係,為何要替她出頭?”徐子陵聳肩道:“說出來諒你們不肯相信,我們隻是萍水相逢的朋友。隻因看不過法難和常真的氣焰,才出手教訓他們,請問三位姑娘和法難常真又是甚麼關係?”餘下一女笑道:“到地府後你再問閻皇吧?”一指點出。其他兩女同時發動攻擊。龐大的壓力罩體而至。陰癸派的元老確是不同凡響,徐子陵雖自問功力大進,與前判若兩人,亦難以抵受對方聯手下的全力一擊。尤可慮者是清兒妖女尚未現身,她乃婠婠的師妹,隻要有婠婠七、八成的厲害,在旁伺隙偷襲,保證會教他飲恨九江。扛不過就逃,一向是他和寇仲的戰略。今趟他有何逃走妙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