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經過的是賊軍的先鋒騎兵隊。隻睽違三天四夜,三大寇的賊軍由隊形不整惡化為渙散且零亂。一時間平原上儘是零散的火把光。不知是否因為離漳水隻兩夜行程,人人急似喪家之犬,以為渡過漳水便可安寢無憂,不過也難怪他們有這種想法。對伏擊戰寇仲已是駕輕就熟,要訣便是以專勝亂,以整勝散。商秀洵湊到寇仲耳旁道:“現在儘管我們隻得一千人,要勝他們仍非沒有把握。”寇仲搖頭道:“今次我們非是要求隻打一場勝仗,而是要把這些為害人世的賊寇徹底消滅,又要把自己的傷亡減至最低。那才顯出本事。”忽地記起舊事,順口問道:“陶叔盛怎曾被這些流寇收買,致背叛牧場呢?”商秀洵俏目厲芒閃閃,冷然道:“曹應龍怎買得動他,收買他的是李密!”寇仲終解去疑團。另一邊的白文原從樹隙窺看絡驛經過的敵軍,低聲道:“隊首的騎兵與隊尾的運糧車相隔達三裡之遙,隻要我們手腳夠快,可在敵騎掉頭來援救前,及時全師退走。”寇仲喝道:“上馬!”商秀洵忙發出指令,迅速傳遞。一千牧場戰士,紛紛踏蹬上馬。其中數百人均手持火把,準備燒糧車。數以百計的糧車,終於出現眼前,保護糧車的二千許賊兵,大部份均為步兵,騎兵不足五百人。寇仲覷準時機,驀地狂喝一聲,從丘坡的密林策騎衝出,一馬當先的朝敵人的糧車隊殺去。井中月高舉空際。商秀洵、白文原、駱方、許揚等緊隨其後,接著是牧場的一千精騎,以扇形陣式往敵人罩去。火把燃起,照亮夜空,更添其千馬奔騰的聲勢。敵人的隊伍立時亂成一片,反應快的正欲取杯搭箭時,以數百計的勁箭像雨點般朝他們射去,一時人仰馬翻,潰不成軍。潰亂之勢像潮水般從隊尾蔓延到中軍和先鋒隊伍,曹應龍倚以肆掠江北的寇賊頓時人馬互相踐踏。寇仲率先殺入敵陣,井中月像黃芒般不住閃動,首先劈得四名策騎迎來的賊兵連人帶兵器飛離馬背,先聲奪人下直殺進敵軍深處,擋者披靡。最厲害是不需井中月劈到對方身上,隻是刀氣便可令敞人七孔流血而亡。牧場精騎兵從天降般把敵人衝得整個糧車隊伍與中軍前鋒彼此脫離,完全處於被動的劣境。兩輛糧車首先起火,焰光煙屑衝天而起。商秀洵用的是長槍,由於有一眾將領護持左右,使她更是氣勢蠕淑,挑得敵人慘叫連天。在沒半晌的峙間內,整個糧車隊給癱瘓了,且斷成數截,賊兵四散逃命,連駕車的亦跳車逃生。糧車前翻後仆的紛紛被火把點燃焚燒,變成一片火海。寇仲殺得性起,領著百多人數度迫退掉頭應援的賊兵,到見得對方的先鋒騎隊在曹應龍率領下由前方兩側趕來,才高喊撤退。奇襲終於完滿結束。徐子陵斬下一枝粗壯堅實的榴木樹乾,用半天工夫,以匕首削成一根長達丈半的長棍,重而墜手,甚合心意。戰場可不同跟一般高手的比拚,長兵器總是占儘便宜。製作這榴木棍時,他心中一片平靜,精神全專注到棍身微妙的細節上,甚麼地方雖多落一刀,落刀的角度,均合乎某一連他自己也難以解釋說明的妙理,不能有半分差錯。長棍完成後,他生出與這根榴棍血肉相連的感覺,看著有如鬼斧神工的劈削痕跡,他便像為自己上了寶貴的一課。至少在素素死後,他的精神從未感到如斯滿足。在太陽移離中天,偏往西方時,宣永來報,發現敵人的縱影。徐子陵霍然從坐足半天的大石上立起,單手把棍收在背後,欣然道“寇仲成功了,否則曹應龍不會在白天趕路。”宣永點頭道:“據探子說,敵人隊形散亂,完全是狼奔鼠竄、落荒而逃的格局,曹應龍今趟該是窮途末路了。”眼光落到從徐子陵右肩斜伸而上的榴木棍去。徐子陵把長棍遞給他看,雙目殺機大盛,語氣卻非常平靜的道:“今晚我必以此棍取曹應龍的狗命。”商震率領的大軍像一片火雲般殺過來,與寇仲、商秀洵的特擊軍會師,馬不停蹄的往漳水的方向趕去。聞得已成功燒掉曹軍的糧車,眾人更是士氣蠕淑,戰意昂揚。他們更改變陣形,把先鋒軍分成兩隊,每隊二千人,分由寇仲和柳宗道率領,駱方和白文原為副。商秀洵負責中軍,商震押後。他們絕不希望在曹軍渡江前追上他們,那會迫使敵人作困獸之鬥。黃昏時分,寇仲和駱方的先錐軍首先抵達可遙望漳水的一個山頭,隻見漳水東岸滿布敵兵,結成陣勢,擺出背水一戰的格局。寇仲哈哈笑道:“曹應龍果然有兩下子,不過卻犯下兩個大錯。”駱方訝道:“我卻覺得他現在用的戰略非常高明,我們若貿然進攻,必傷亡慘重。”寇仲啞然失笑道:“他隻是虛有其表,首先他糧草全失,餓著肚子能戰得多久,我們隻要把他困死在這裡,他隻能以全軍覆沒收場,這是第一個錯誤。”頓了頓續道:“第二個錯誤,是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在等待天黑好鋪搭浮橋,然後偷偷渡江。此計本來妙絕,卻不知對岸另有伏兵,正在恭候他的賊駕。”左右人等均聽得精神大振,對曾殺害他們親族好友的曹軍,無人不切齒痛恨,定要以能儘殲之為快。按仇的時刻終於來臨。駱方奮然問道:“我們該於何時進攻?”寇仲喝道:“這要由徐子陵來決定,當他們在對岸放出煙花訊號時,就是曹賊以鮮血來償還所有欠債的一刻。”“鏘”!寇仲拔出井中月,斜指天際,豪情萬丈地喝道:“點燃火把,豎立在每個丘頂處,同時挖掘戰壕,我要教敵人沒有一個能漏網。牧場兵必勝,賊兵必敗!”刹邢間,昔年苦守竟陵的情況,又在這一刻重現,分彆隻在轉易了攻守的形勢。眾兵轟然應諾。夜幕低垂下,徐子陵把榴木棍擱在馬背上,再一處丘波的林木中,與宣水監視敵人的一舉一動。曹軍在對岸燃起以百計的火把,結成陣勢,暗裡卻派人鋪搭浮橋。宣永有點擔心的道:“假若曹應龍依樣葫蘆,命渡江者亦在這邊結陣,以我們的兵力,恐怕奈何不了他。”此時八道浮橋已完成了五道,騎兵首先牽馬渡江,情況更趨緊迫。徐子陵微笑道:“若在一般正常的情勢下,我們確奈何不了他。但你仔細看清楚他們,人人均露出饑疲交迫的神色,隻要你那八台投石機能製造點混亂,例如擊斷其中一道浮橋,保證敵入不戰自潰,無論結成甚麼陣勢都不會起作用。”宣永回複信心,點頭道:“我確是有點患得患失。我們是故意養精蓄銳,又是攻其不備,我知彼而彼不知我,實立於不敗之地。嘿!徐爺怎能在這種大戰一觸即發的關頭,仍然如此氣定神閒的?”徐子陵淡淡道:“隻要你能把生死成敗得失,完全不放在心上,自能神閒意適,亦隻有如此才可把能力完全發揮出來。”宣永露出敬服的神色,低聲道:“宣永受教!”八道浮橋終於完成,前後不到個半時辰,渡江的人數立峙劇增,源源不絕擁上漳水西岸的草原。絕大部份的人與馬都支持不住,渡江後紛紛坐倒地上,那有戰意可言。宣永道:“我們該於何時進攻?”徐子陵一對虎目倏然亮起來,道:“曹應龍和房見鼎已渡江啦!向霸先就便宜寇仲吧!”接看大喝道:“點火把!”戰鼓和號角聲同時在身後轟天響起。喊殺聲和矢石破空聲在東岸震天鳴響,從牧場戰士的角度看去,對岸四處山頭亮起數千火把,照得河岸和天空一片血紅,把原本隱沒黑暗中的浮橋照得纖毫畢露。火把光處更是人影綽綽,似有萬馬千軍。商秀洵大奇道:“為何有這麼多人?”寇仲啞然失笑道:“好小子!竟懂得虛張聲勢,連我都給他嚇倒。”“轟”!一方巨石準確地命中其中一道浮橋,上麵百多人馬立時翻落水中,狼狽不堪。上下遊不遠處同時出現以百計的箭手,無情地對泅往他們方向的墮水者發射。兩岸和仍在浮橋上的賊兵,亂成一片,亡命奔逃,限於完全崩潰的絕境。“砰”!煙花在對岸空際爆出一朵青白的光花。寇仲大喝道:“進攻!”牧場大軍儘出五千騎兵,以每組千人的陣式,像五股龍卷風般往敵陣殺去。十多處山頭叢林,火光燭天,烈焰狂竄,令天上星月黯然失色。岸上河中,伏屍處處。八道浮橘已折其五,殺伐卻是剛開始。少帥軍和牧場戰士,均頭紮黃帶,凡缺此黃帶者,均殺之無赦。徐子陵和宣永各率五百人,從埋伏處分兩組往敵人衝殺,其餘數百人,則在假草人所增添的聲勢下,以勁箭截殺奔逃的賊兵。為了方便埋身搏鬥,他們都舍馬步行。徐子陵身先士卒,心境則晉人無我的超凡境界,丈半長的榴木棍使出淩厲無匹的殺著,無論挑、掃、劈、打,敵人總要連人帶兵器拋飛倒斃,沒有人能稍延殘喘。賊兵已變成一盤散沙,逃命的逃命,逃不及的亦成不了隊形陣勢,隻能三五成群的互作負隅頑抗。不過眾賊兵人數既多,多年來更過慣刀頭舐血的日子,見慣風浪,雖是饑頹交困,但際此生死關頭,仍是強鼓餘勇,拚死頑抗。徐子陵本認準曹應龍和房見鼎所在處殺過去,豈知以千計的敵人從岸邊擁過來,隻見眼前儘是黑壓壓的敵人和閃耀的刀光劍影,那還看得到曹應龍和房見鼎的影蹤。“啪”!一名武功高強的賊將破例的以長矛硬架他三棍後,給徐子陵健腕一抖,榴木棍一吞一吐,破人空隙,撞得他胸膛碎裂而亡。隻是這麼略一耽擱,他左右的士卒立時承受了敵人拚死強闖的攻勢,少帥軍方麵亦登時有七、八人傷亡倒地,可見戰況之烈。徐子陵已無暇為死傷者悲哀,隻知把怨恨傾灑向四方八麵的敵人身上,榴木棍再次逞威,貫滿真勁長江大河般往敵人卷去,殺得敵人四散潰逃。任何人隻要進入他榴木棍勁籠罩的範圍內,乃濺血拋飛,無一幸免。全賴他這個強手帶領下,這隊隻剩下四百多人的少帥軍,才能成功的把敵人斷作兩截,為另一組由宣永率領的少帥軍製造出最有利的形勢。箭矢仍不斷從少帥軍的戰壕陣地朝逃竄的敵寇施放,岸沿處不斷添積橫七豎八的屍體。我專而敵分。曹軍人數雖多,但因軍心散亂,敗局早呈,曹應龍已無法挽狂瀾於既倒。成功渡河的賊兵約有萬餘眾,伏擊開始時,近千敵人跳進河中意圖泅水逃走,卻給埋伏在上下遊的少帥軍予以無情射殺。慘烈的廝殺像永不休止地進行著。徐子陵和手下所到處若如摧枯拉朽,使敵人留下滿地狼藉的屍骸,處處都是述日驚心的殘肢與鮮血,但四周仍然有無數的敵人,使他泛起殺之不儘的感覺,有如陷身蟻陣之中,隻要手慢一下,便有敵人迫近身前,拚死反撲,形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惡戰。忽地壓力一輕,原來已來到河旁處,隻見對岸戰情之激烈,比之這邊亦毫不遜色。徐子陵兒傲人潮水般紛紛往四下逃竄,心中一動,榴木棍撐在地上,借棍力把身體翻上半大,虎目環視全場。隻見自己所率這少帥軍隻剩下三百多人,宣永那方麵亦好不了多少,但已成功擊垮對手,再無人敢與他們作戰,隻餘四散奔逃的敵人。其中一股逃走的百多名敵人,領頭疾奔者正是曹應龍和房見鼎,徐子陵狂喝一聲,回到地麵率領手下,全速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