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龍峽口一役,東海、沐陽聯軍全軍覆沒,李子雲、李星元和童叔文都戰死當場。少帥軍則氣勢如虹,進軍沐陽,居民開門迎接。東海郡的殘軍亦知大勢已去,乘船逃往江都,把這對外貿易的重鎮,拱手讓與寇仲。至此寇仲才真正確立他王國的根基,領地東抵大海,西至梁都,南迄下邳,北達方與,把微山、駱馬諸湖附近富饒的農田區都置於轄境內。將東海、沐陽交與焦宏進管轄後,寇仲與宣永、洛其飛立即趕返梁都,準備應付盛怒下的李子通。船抵梁都,才知虛行之應召來了。寇仲大喜,忙與他到總管府的書齋商議。聽罷寇仲詳述這些日來的發展,虛行之卻眉頭大皺道:“少帥擴展得太急太促,很可能會出問題。”寇仲吃了一驚道:“那怎辦才好?”虛行之道:“幸好少帥沒有攻取鐘離,否則定會惹來江淮軍的攻擊。現下唯一方法,就是要與李子通修好,助他擊退杜伏威和沈法興的聯軍,再利用他作南麵的防衛;那時就算王世充或竇建德揮軍來攻,我們也不用兩麵受敵。唉!目前我們少帥軍雖似威風八麵,事實上仍是不堪一擊,根本沒有足夠的防守或進攻能力。”寇仲苦笑道:“我剛宰掉李子雲,李子通怎肯和我修好?”虛行之微笑道:“即使你是他的殺父仇人,在形勢所迫下,他也不得不作修好談和之計。”寇仲點頭道:“我們可用之兵,大約在一萬五千人間,不過絕算不上精兵,還需一段時日訓練。照行之意見,是否該停止攻占土地,先設法鞏固領土的防衛?”虛行之搖頭道:“現在我們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既然不能往南北發展,我們就來個橫麵的擴張,明擺出來的目標是竟陵,暗真正圖謀的卻是襄陽。用的是從竟陵退往飛馬牧場的精銳。那我們便可不怕因空巢而出以致防守薄弱。”寇仲拍案叫妙,順口問道:“飛馬牧場和商場主那邊情況如何?”虛行之道:“那邊的情況異常複雜,簡言之就是三大寇跟朱粲和飛馬牧場之爭再加上虎視耽眈的蕭銑和杜伏威來的壓力。但這形勢對我們卻是有利無害,說不定還可藉機把一向中立的飛馬牧場爭取到我們的陣營來,那將是另外一個局麵。嘿!飛馬牧場的上下人等,均對少帥和徐爺有很好的觀感,認為你們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漢。”寇仲眉頭大皺道:“聽得我有點糊塗了。行之可否把我們該做甚麼,依次序先後作個詳述。”虛行之沉吟片晌,斷然道:“我是打算固內攘外兩方麵的事同時進行,固內就是建立一個對新舊領地完善的管治與防衛係統,務使百姓安居樂業,政令通行;攘外就是避強取弱,用一切辦法避免與李子通、杜伏威、竇建德又或王世充等正麵交鋒,把矛頭指向我們力所能及的襄陽,隻要能在東都之南奪得據點,我們便有機會北上爭霸,不用退守一隅。”寇仲待要說話,敲門聲起。宣永略帶抖顫的聲音傳來道:“徐爺。回來了。”寇仲豹子般從太師椅彈起拉開房門,看到宣永蒼白的臉容,色變道:“發生甚麼事?子陵是否受了傷?”宣永含淚搖頭,哽咽道:“不是他,是素素。”寇仲猛地探手抓他肩頭,搖撼道:“是素姐。啊!”倏地從他身旁搶往大堂。宣永在後方悲泣道:“素素仙去了!”寇仲如若觸電,眼中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雙腿一軟,跪倒廊道之中。素素火化後第二天的清晨,徐子陵和寇仲神色木然的坐在大堂內。翟嬌容色冰冷地在兩人對麵坐下,沉吟片晌,苦歎道:“想不到我翟嬌遠有喪父之恨,近有失妹之痛,蒼天待我何其不公!”寇仲立時熱淚盈眶,垂首啞聲道:“我終有一天會揮軍渡江,血洗巴陵,為素姐追討血債。”翟嬌冷然道:“報仇還報仇,但切不可意氣用事。素素的骨灰暫時歸我保管,至於小陵仲,我會帶返北方,視如己出,你們可以放心。”徐子陵往她瞧去,欲語無言。翟嬌長身而起道:“宣永已安排好我北返之路,為避人耳目,你們不用相送,當我安置好小陵仲後,自會使人通知你們。”兩人慌忙起立。翟嬌終忍不住蘊在眼內的淚水,撲前與兩人緊擁後,揮淚匆匆去了。兩人頹然坐回椅內。不知過了多久,寇仲忽地苦笑道:“人對生死的感覺真奇怪,本來好像該是永不會發生的,但忽然間卻成為不能逆轉的事實,難有分毫更改。雖說不能指望天下所有的好事都給我們占儘,但為何老天先已收回了娘,現在卻再是素姐,一坯黃土埋葬了我們所有的期待和希望。”徐子陵歎道:“我早想得連腦袋都似不是屬於自己的那樣子,所以也要勸你節哀順變,現在你的皇圖霸業尚是剛起步,百廢待舉,最緊要振作起來,不要隻懂頹喪悲苦。”寇仲霍地立起,扯徐子陵往外疾走道:“說得好!我們找個地方喝杯解慰酒,喝他娘的一個天昏地黑,不知世事,之後再重新振作,把甚麼‘楊公寶庫’起出來,直殺進巴陵去。”“砰”!酒掉到地上,破成碎片。徐子陵駭然瞪寇仲,隻見他臉上再無半點血色,失聲道:“今次糟哩!”這間他們屢次光顧的飯店尚未啟門營業,最適合給他們徵作私用。徐子陵放下酒,皺眉道:“甚麼事這麼大驚小敝的?”寇仲歎道:“你真是聰明一世,懵懂一時。試聯想一下,把魯妙子、邪帝舍利、祝玉妍,‘楊公寶庫’這四方麵綜合起來,便隻有一個結論,就是我們中了妖女的奸計,辛辛苦苦都隻是替奸人作嫁衣裳。”今次輪到徐子陵色變道:“你說得對,我定是因素姐的事而神智迷糊,其實一直以來沒有人能找到邪帝舍利,皆因魯先生把它放到‘楊公寶庫’內去,但祝玉妍怎知道呢?恐怕隻是瞎猜吧!”寇仲取餅另一隻酒,自斟自飲後,沉吟道:“是猜對或猜錯也好,假設那他娘的邪帝舍利果真在寶庫內,我們是否向履行諾言?”徐子陵舉酒儘傾口內,平靜問道:“你說呢?”“砰”!寇仲把另一酒擲往地上,長笑道:“我們兄弟是何等樣人,答應過的就絕不反悔。管他妖女得到邪帝舍利後能夠遁地飛天,我也不怕。”徐子陵豎起拇指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寇仲舉起酒,對嘴連灌幾口,任由嘴角瀉下的酒滴濺濕衣襟,淒然道:“可惜素姐走了,否則若有她在此陪我們喝酒,該是多麼痛快的一回事!”徐子陵頹然道:“終有一天你和我也會步她後塵,假設死後甚麼都沒有,便一了百了;假設仍有點甚麼的,我們不是仍有相聚之時嗎?”寇仲苦笑道:“問題是機緣難再,譬若真有輪回,到我們死時,素姐早投了胎,經曆另一個生命,這就是陰差陽錯的真義。”接輕輕道:“坦白說!我真的很感激你,留下半個香玉山給我可快意雪親仇,使我的悲痛不致沒有渲的地方。”徐子陵搖頭道:“到現在我仍弄不清楚為何素姐會給惡疾纏身,此事我們定要查個明白。”寇仲淚道:“自從在滎陽再見素姐後,她從未有一天真正快樂過,遇上的總是無情無義的男人。”徐子陵為他斟滿另一酒,道:“現在是來喝解慰酒的,哭喪是昨天的事。”寇仲一手拭淚,一手喝酒時,徐子陵道:“侯希白這人有點問題。”遂把卜天誌和自己的懷疑說出來。寇仲點頭道:“打開始我便不大喜歡他。初時還以為是自己心胸窄嫉忌他,現在才知原來是有先見之明。石青璿說的甚麼‘邪道八大高手’,除祝玉妍、尤鳥倦、左遊仙外,還有甚麼人?”徐子陵苦惱道:“不知是否她蓄意耍我,甚麼事都隻說一半,其中有一個肯定是化身榮鳳祥的辟塵,其他四個嘛,恐怕要找師妃暄問問哩!”寇仲再乾一杯,奇道:“為何我愈喝愈精神,沒他娘的半點醉意,究竟石青璿比之師妃暄如何?她的娘可真是師妃暄的師伯。”徐子陵無奈道:“她連樣貌也隻肯讓我看到一半,縹渺難測,不過和她在一起日子倒不難過。”若換了以前,寇仲定會硬派他愛上人家,但眼前那還有這種心情,默然片晌後,道:“現在我少帥軍唯一的出路,就是攻下竟陵和襄陽兩重鎮,順道找朱粲和三大寇開刀,而欲要完成如此艱钜的目標,必須有‘楊公寶庫’到手才成,你說我該怎辦呢?”徐子陵道:“坦白點說出來吧!答應過你的事,我絕不會反口的。”寇仲長身而起道:“我正在等桂錫良和幸容兩個小子的消息,收拾邵令周後,便是我和李子通談條件的時刻。”當日黃昏,竹花幫固然有人來,卻不是桂錫良或幸容,而是由副堂主升作堂主的駱奉。寇仲忙在大堂接見,坐下後,滿臉風塵的駱奉神色凝重的道:“江都形勢危殆,隨時會陷落,杜伏威和沈綸聯手進迫江都,輪番攻城,照看李子通捱不了多久。”寇仲凜然道:“老杜和小沈的兵力形勢如何?”駱奉答道:“杜伏威駐軍清流,兵力達七萬之眾;沈綸屯駐於揚子,兵力也有五萬人。李子通儘調各方兵馬,軍力亦隻在四萬人間,若非江都城牆高壁堅,早已失守。”寇仲暗忖這場仗如何能打,自己就算傾全力往援,亦隻是白賠的份兒,杜伏威乃身經百戰的老狐狸,可非易與之輩。不過若李子通完蛋,下一個將是他的少帥軍。駱奉濃眉上揚,道:“今趟老哥是奉有邵軍師密令,來和少帥作商議,看看可否借助少帥的力量,以解江都之危。”寇仲點頭道:“自家人不用客氣,我隻想知道此事是否李子通授意的。”駱奉道:“這個當然,否則我才不肯作說客。”寇仲記起虛行之的話,啞然笑道:“李子通果然是為求保命,不顧親仇的人。不過此事他仍是存心不良,希望借杜沈聯軍削弱我的實力,駱大哥怎說呢?”駱奉點頭道:“老哥曾和沈老、錫良商量過,均知這叫借刀殺人,可是一旦江都陷落,少帥恐也難保辛苦得來的江山,這才教人頭痛。”寇仲沉吟道:“我怎都要保住江都的,否則就把領地儘獻老杜,免致無辜的百姓平民受兵災的蹂。”駱奉動容道:“少帥確是真正的英雄豪俠,能為百姓不計較本身的得失利益。”寇仲想起魂兮去矣的素素,歎道:“得得失失,便如短促的生命,彈指即過,隻要能行心之所安,已可無憾。”駱奉猶豫片晌,才猛下決心道:“事實上我和沈老兩人都反對邵軍師與李子通過從太密,李子通此人性格多變,非是可與長共事的人,隻是他不肯聽我們竟見吧了!”寇仲乘機問道:“駱大哥覺得麥雲飛此人如何呢?是否有做堂主的資格?”駱奉苦笑道:“不用我說,少帥也知麥雲飛是甚麼料子。錫良至少人緣比他好,兼又是先幫主的嫡係,又有玉玲夫人全力支持。麥雲飛則全賴邵軍師一手捧起來,沈老曾為此與邵軍師激烈爭辯。”寇仲心忖原來桂錫良也有那麼一點點的名望地位,淡淡道:“知道沈老和駱大哥的心意就成啦!現在我幫幫主之位仍然虛懸,而小弟則不宜坐上這位置,駱大哥可有好的提議?”駱奉道:“現在最有資格坐上幫主位置的人,不是邵軍師,就是沈老,錫良現時無論才具德望仍難服眾,隻是礙於宋閥的意向,才把幫主之位懸空。但卻引致邵軍師靠向李子通,使我幫陷於分裂的邊沿,整件事異常複雜,甚難處理。”寇仲道:“假若由沈北昌他老人家坐上幫主之位,錫良則出任副幫主,駱大哥認為會否行得通?”駱奉愕然道:“邵令周怎會答應?”寇仲雙目寒芒電閃道:“生死存亡之際,那容他不答應。錫良現在差的隻是顯赫的功績,若我讓他去破杜沈的圍攻,他由此威名大振,便理所當然的可成其副幫主,誰敢異議?”駱奉難以置信的瞥他一眼,說不出話來。寇仲當然知他以為自己在吹法螺,微笑道:“駱大哥可否答我一個問題?”駱奉點頭。寇仲淡淡道:“假設江都被攻陷,那究竟是杜伏威的江淮軍乘勝北上,還是沈法興的江南軍揮軍北進呢?”駱奉為之啞口無言。杜伏威和沈法興之所以肯聯手對付李子通,皆因他占領了南北最重要的重鎮江都,雙方都希望能除掉這拌腳大石和眼中釘,一旦攻下江都,便輪到雙方因利益作正麵衝突。寇仲哈哈笑道:“這正是我們致勝的關鍵。麻煩駱大哥回去向李子通、邵令周坦白說出此議。若他們首肯,立即錫良來與我商議大事,若說隻有錫良才可解開江都的因局,他們也會像駱大哥般不肯相信,所以定會答應,哈!如此沒可能的事也變得可能,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