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緊隨石青璿身後,心中充滿不解。早才明明聽到她說封閉出口,會以身殉,那當然是控製出口的開關是設於洞內,一旦啟動,連自己都來不及逃出去,才有陪死的後果。但是石青璿剛才卻說得開關似就在門外,離開時順手閉門般輕鬆容易,前後矛盾。石青璿此時橫過進口的無蝠大洞,忽然彆過頭來,向他打個眼色。徐子陵乃玲瓏剔透的人,霍然而悟,才知是以詐語誘敵之計。不由心中佩服,隻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將打算從其他出口溜走的敵人引回來。不過能否成功,尚在未知之數。因為在蝠喧震洞的情況下,尤鳥倦耳目雖靈,怕亦末必能聽到。這個想法還未過去,後方破風聲疾起。徐子陵想也不想,扭身一拳擊出。“蓬”!他感到不妥時,始知命中的竟是尤鳥倦的外袍。銅光一閃,尤鳥倦現身左側,獨腳銅人朝他掃至,極儘凶厲狠毒,威猛霸道之能事。徐子陵招式用老,隻有往橫移開,心叫不好。“叮”!石青璿輕風般飄過來,竹簫挑打劈掃,手法精奧玄奇,務要擋他一刻。好讓徐子陵有機會反擊。尤鳥倦知這是生死關頭,施出壓箱底本領,獨腳銅人脫手朝石青璿擲去,人卻乘機閃出洞外。石青璿避過鋼人時,徐子陵追至尤鳥倦身後,隔空一掌拍去。尤鳥倦倏地加速,看也不看,反手一掌,迎上徐子陵暗含螺旋的烈勁。“啊”!尤鳥倦再噴一口鮮血,傷上加傷,但也消沒在石階上。“轟”!獨腳銅人此刻才撞上洞壁,砸碎了一團石花,可見這幾下交手起落速度之快,是何等驚人。寇仲一覺醒來,在床上睜開眼睛,心中卻想著徐子陵。沒有這家夥的日子真不習慣,那處能找個人來說幾句粗話,或是傾吐心中煩惱。他究竟正在做甚麼呢?是否不眠不休的趕路。自己會否因有誌爭天下而令徐子陵終要遠離自己,遠赴域外追尋他喜愛渡過生命的方式。無論帝皇將相,英雄豪傑,生命總是彈指即逝。像過去幾年,便像發個夢般過快輕易。人生隻是無數選擇下產生的經驗和後果,隻恨自己和最好的兄弟卻各自選擇不同的路向,使他們將終有分道而行的一天。敲門聲起。寇仲暗歎一口氣,從床上彈起來。宣永的聲音在門外道:“驚擾少帥,其飛回來哩!有急事麵稟。”寇仲立即把所有感觸排出腦際,連忙喝道:“快進來!”朝陽升離東山一座小丘之頂。徐子陵的手掌離開石青璿玉背,長身而起,走出藏身的樹林,來到林邊的小溪旁。溪水清澈異常,陽光斜照在水麵上,映出他的樣子,才記起尚未脫下嶽出的假麵具,忙除下納入懷裡,蹲跪溪旁,掏水連喝數口,順手清洗塵汙,那種清涼入心的痛快感覺,一洗因昨夜連番激戰帶來的勞累。此時他始有機會欣賞四周的美景。這小林長於兩座小丘之間,內藏蝙蝠洞那座奇山落在東麵地平遠處,被煙雲簇擁,半山流雲如帶,像個半掩著臉的美女。兩邊小丘地上花果處處,正考慮該否先摘兩個來果腹,還是待石青璿調息醒來再動手,水中除他之外,多了個影子出來。徐子陵向著水中倒影微笑道:“石小姐這麼快回複過來,教人難以相信。”石青璿來到他旁,漫不經意的踢掉鞋子,露出晶瑩如玉的一對纖足,自由寫意地浸到冰涼的溪水裡去,把竹簫置於身側草地上,凝望水麵,輕輕道:“你昨晚為何會說我美呢?這樣子也可算是美麗嗎?”徐子陵學她般凝視自己的水中倒映,聳肩灑然道:“我並沒有想到甚麼是美,甚麼是不美的問題,隻是當時見到小姐俏臉像有一層神聖的光輝,美得不可方物,於是有感而發,衝口說出這句冒犯的話來,石小姐不要見怪。”石青璿默然片晌,輕輕的道:“那我現在是否仍是那麼美麗?”徐子陵點頭道:“愈看愈美麗,這是由衷之言,並不是要故九*九*藏*書*網意討好你。”石青璿微嗔道:“不要說謊,你隻是看穿我的鼻子是裝上去的,對吧!”徐子陵苦笑道:“那是後來的事,小姐請勿多心,在下對小姐並沒有任何非份之想。”石青璿微微一笑道:“我本打算讓你看看我脫下假鼻的樣子,但既然你這麼說,我要打消這念頭!”徐子陵苦笑一下,沒再說話。石青璿卻不肯放過他,彆過頭來盯著他道:“你為何笑得這麼曖昧?”徐子陵坦然道:“因為錯失了一個可目睹人間絕色的機會。小姐令我生出很大的好奇心,不說彆的,隻是小姐天下無雙的簫藝,足使小弟終生不忘,感到沒有白活。”石青璿欣然道:“你這人哄女孩子的最高明本領,就是可令女兒家絕不會懷疑你的真誠。更奇怪的是昨晚你遇到這麼多怪事,竟沒有開口問過青璿半句。唉!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徐子陵再度苦笑道:“我不是不想知道,隻是以小姐一副看透性情,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清冷樣兒,使我很怕會碰釘子,索性保持點自尊,來個不聞不問。哈!我是否很可笑呢?”石青璿愕然失笑,目光回到水麵的倒影,點頭道:“這確是對付我的上策,累得青璿中計,反掉過頭來問你,真可惡!”徐子陵伸個懶腰,就那麼往後仰躺,瞧著藍天白雲,油然道:“小姐的假鼻子,昨夜的破廟和山洞迷宮,是否都是出於魯先生的設計?”石青璿興致盎然地瞟他一眼,道:“全部猜對,若非有此蝠洞迷宮,我和你恐怕不能如此寫意的在此談天說地。這四人乃邪帝的嫡傳弟子,若非受咒誓所製,二十年來不敢出來作惡,這世間不知會有多少人給他們害死。”想起尤鳥倦四人的殘忍狠毒,徐子陵便不寒而栗,猶有餘悸。假設四人肯同心協力,自己必然沒命,石青璿則至多辦到陪敵同死的目的。“邪帝是甚麼東西?”石青璿對他態度大有改善,“噗哧”笑道:“邪帝並非甚麼東西,而是邪派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數十年前與陰後祝玉妍並稱於世,與‘散人’寧道奇齊名,隻是邪正有彆而已!”徐子陵猛地坐起,駭然道:“為何從未聽人提起過他?”在房內坐好後,洛其飛恭敬道:“我們得到確切的消息,駱馬幫的都任與窟哥結成聯盟,準備對我們展開反擊。”宣永皺眉道:“此事相當棘手,若正麵交鋒,恐怕我們非是他們敵手。”洛其飛插入道:“我們已派人潛入下邳,暗中監視駱馬幫的動靜。”寇仲沉吟片刻,問道:“照你看,他們會不會蠢得來攻打梁都?”洛其飛搖頭道:“都任並非蠢人,連宇文化及都要在你手下大敗而回,他怎會輕舉妄動,他今趟之所以肯和窟哥結盟,是自保多於其他。”寇仲歎氣道:“那就麻煩透頂,唉!窟哥這群契丹馬賊不是神憎鬼厭嗎?怎會忽然間有人肯和他結盟呢?”洛其飛道:“駱馬幫內有很多人反對這行動,隻是都任一意孤行,其他人拿他沒法。”寇仲一對虎目立時亮起來,大笑道:“這就有救了,便讓小弟來當一次楊虛彥吧!”石青璿淡淡道:“除邪派中人外,知道邪帝的人少之又少,見過他的更是絕無僅有。道理很簡單,因為三十年前他退隱潛修魔門最秘不可測,無人敢練的功法,自此再沒有踏出廟門半步。”徐子陵愕然道:“就是昨夜那破廟?”石青璿點頭道:“那是魯大師一手為他建造的,內中玄機暗藏,蝠洞迷宮隻是其中之一。”徐子陵聽得糊塗起來,喃喃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石青璿柔聲道:“若非看在你和魯大師的關係上,青璿絕不會向你泄露此中的來龍去脈,魯大師對你和寇仲推崇備致,認為將來的天下將是你兩人的天下,現在既鬼簇神推的使你闖進這件事來,青璿當然要坦誠相告,最好能將那壓得人家透不過氣來的重擔子,轉移到你肩上去。”徐子陵三度苦笑道:“你倒是好主意!”石青璿開懷笑道:“難怪魯大師在給青璿的信中指出你們不像一般表麵正氣凜然,擺出視天下蒼生為己任的衛道之士,那時我還不大明白,現在自然一清二楚哩!”徐子陵笑道:“我和寇仲兩個隻是運氣好些兒的小流氓,初時的大誌僅是如何出人頭地,撈個一官半職,趁亂世博取寶名富貴。後來練成《長生訣》的奇功,思想才開始變化,雖然有時口中說說要行俠仗義,實際上仍是為自己著想居多,石小姐勿要誤會我們是甚麼俠義好漢。”石青璿盯著他道:“既是如此,為何昨晚你肯不顧安危的來助我?人家跟你是非親非故,更沒有美色給你貪圖,那時你該看不破我的鼻子是假的吧?”徐子陵尷尬地道:“我倒沒想過由於某種原因才要這樣做?隻是因對那四個奸邪看不順眼,這不仍是隻為自己嗎?”石青璿含笑道:“假若公平決鬥,你有多少成把握可收拾尤鳥倦?”徐子陵坦然道:“一成把握都沒有,極可能尚有落敗之虞,這人實在太厲害。”石青璿道:“明知自己有敗無勝,你還肯冒險卷入此事,這叫為自己嗎?除非你是決心求死吧?”徐子陵啞口無言。石青璿柔聲道:“不要左推右卸哩!這擔子你是挑定的了。”徐子陵歎道:“小姐請賜示!”石青璿沉默片刻,沉聲道:“此事非但玄妙異常,且牽涉到幾代人錯綜複雜的恩怨情仇,現在青璿隻可告訴你一個簡略的大概,細節待有機會才和你詳說。”徐子陵正心切趕往巴陵,點頭答應。石青璿把秀足從水中提起,移轉嬌軀,麵向著他雙手環膝,姿態寫意放任,美目深注的道:“令邪帝向雨田歸隱潛修的魔門最高秘法叫‘道心種魔大法’,其真實情況,無人得知,隻知古往今來魔門雖人才輩出,始終沒有一人能夠修成,最後落得魔火焚身的淒慘下場。”徐子陵駭然道:“竟有這麼可怕的功法,那究竟是誰想出來的?若連創此大法的人也練不成,其他人還要去練,豈非可笑之極。”石青璿皺眉道:“那有點像你的《長生訣》,誰都不知道是怎樣來的,但直到你們卻修練成功,這有甚麼可笑之處?”徐子陵俊臉微紅道:“那真個沒有什麼可笑,但我習慣和寇仲這麼說話的,小姐見諒。”石青璿眼神轉柔,輕輕道:“是青璿太認真了!言歸正傳,邪帝向雨田有四個弟子,就是尤鳥倦、丁九重、周老歎和金環真。”徐子陵愕然道:“真教人難以想像,既有同門之義,為何卻仍如此水火不相容,有機會便互相加害?”石青璿微喟道:“主要是先天後天兩大原因,激發爭執的則是一個叫‘邪帝舍利’的黃晶球。唉!此事說來話長。”徐子陵好奇問道:“這東西是否仍在小姐手上?”石青璿搖頭道:“我從未見過這東西。”徐子陵失聲道:“甚麼?”石青璿續道:“邪帝舍利自從落在魯大師手上後,便從沒有人見過,魯大師他老人家也因此東西與祝玉妍決裂,避居飛馬牧場。”徐子陵思索道:“我在飛馬牧場魯先生的居所並沒有見到類似的東西,恐怕已陪他葬在地底深處。”石青璿搖頭道:“邪帝舍利並不在他身旁,至於藏在那裡,現時怕隻有天才曉得。來!讓我領你到一個地方去,很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