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黑闥大步走進鋪內,筆直來到麵門而坐於最後一桌的兩人跟前,毫不客氣的拉椅坐下,隻向跋鋒寒微一頷首,算是打個招呼,然後雙目變得鷹隼般銳利淩厲,一瞬不瞬的盯著徐子陵道:“是否你們乾的?”徐子陵感到完全沒有辦法向他撒謊,微笑道:“砸碎哩!”劉黑闥的臉色先沉下來,然後出乎兩人意料之外般由嘴角逸出一絲笑意,像陽光破開烏雲普照大地,最後變成燦爛的笑容,豎起拇指讚賞地大笑道:“有種!我劉黑闥服了!”“砰!”劉黑闥喝道:“兄弟還不給我斟酒送行。”徐子陵尚未動作,跋鋒寒提起酒壺,為他斟滿一杯,欣然道:“劉黑闥果是好漢子,我跋鋒寒敬你一杯。”三人豪情蓋天的碰杯對飲,氣氛熱烈。徐子陵放下空杯,訝道:“劉大哥要到那裡去?”劉黑闥輕鬆地挨坐椅背,舉袖拭去嘴角的酒漬,低聲道:“我有軍命在身,和氏璧之事既了,須立即趕回壽樂,向夏王報告形勢,假若你們想離開洛陽,我會安排一切。”跋鋒寒道:“子陵隻向劉兄說實話,對外則是堅持不認的,還望劉兄包涵一二。而現在仍未到我們離開洛陽的時刻,過了今晚才會想這問題。”識英雄重英雄,心高氣傲的跋鋒寒表現得對劉黑闥特彆客氣。劉黑闥表示了解,伸手阻止徐子陵替他斟酒,好一會後從懷內掏出一隻造型古雅的玉佩,遞給徐子陵道:“我一直想在再見麵時把此玉送給令姊,便當是我欠她的賀禮吧!”徐子陵心中一陣刺痛,默然接過。劉黑闥長笑而起,轉身去了。寇仲來到酒鋪門前,與劉黑闥撞個正著。寇仲大喜把他扯到路旁,低聲道:“正想找你。”劉黑闥打量寇仲,奇道:“為何在眼前風雲險惡的形勢下,你仍能滿臉春風,一派洋洋自得的樣子?”寇仲抓頭道:“天掉下來當被子蓋,船到橋頭自然直。憂心又有他娘的鳥用。嘿!你想不想讓李密吃場大敗仗?”劉黑闥動容道:“當然想得要命。我們給他截斷了南下之路,隻要能令他吃虧,甚麼都在所不惜。”寇仲環顧左右,待兩個過路人走遠,才湊到他耳旁道:“隻要你們能虛張聲勢,扮成似要南下與王世充聯手的樣子,迫得李密出兵偃師,李密肯定要完蛋。”劉黑闥既清楚形勢,更是精通兵法,一點便明,先連聲叫絕,旋又皺眉道:“問題在於王世充,最怕他把握不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誤了大事。”寇仲拍胸保證道:“劉大哥請放心,這個可包在我的身上。”劉黑闥點頭道:“此事對我們絕對有利無害,但你卻要小心點,李密智計過人,一個不好,說不定你反會落人他的陷阱去。”寇仲胸有成竹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李密總不會一世人都那麼走運吧!”劉黑闥欲言又止,最後大力拍拍寇仲肩頭,灑然去了。寇仲正要進酒鋪與兩人99lib?會合,給人在後麵叫喚他的名字。他認得是宋玉致的聲音,轉過身來,宋玉致仍在十多丈外,當然是怕他溜走,故聚音成線,送進他耳內去。她出奇地並沒有像往常般勁裝疾服,穿的是南方貴家婦女輕便的羅衣綢褲,頭發在腦後束成一個矮髻,以一把像梳子般的發簪固定,打扮淡雅,高貴迷人。他忽然發覺以前從未有一刻像現在般留神她的神采和裝扮。她那種陽剛中隱透嫵媚的風姿,使她擁有出眾而與彆不同的豔麗,事實上比之李秀寧亦毫不遜色。但為何夜深難寐時,自己總是想起李秀寧而非是宋玉致?一時間寇仲糊塗起來。香風撲鼻下,宋玉致來到他身前,美眸射出無比複雜的神色,微帶嗔怒道:“寇仲你真糊塗,竟闖下如此彌天大禍。”寇仲見街上行人無不朝他們望來,牽著她的衣袖走進附近一道橫巷去,笑道:“原來三小姐是這麼關心我!”宋玉致歎了一口氣,輕輕甩開他的手,美目深注的道:“關心你的不是我,而是二哥。”寇仲笑嘻嘻道:“既是如此,理該是宋二公子來找我才對,為何卻要勞動宋三小姐的大駕?”宋玉致沒好氣地橫他一眼,低聲道:“你們不知事情鬨得有多大,魯叔怕二哥卷入你們這漩渦而禍及宋家,所以嚴令禁止他與你們見麵。家規森嚴,二哥隻好返回南方,臨行前囑我來通知你們一聲。”寇仲麵對玉人,聽著她似有情若無情的話兒,嗅吸著她發頸間透出沁人心脾的幽香,柔聲道:“玉致放心!我自有手段去應付眼前的凶險,能成大業者,總不會事事都風平浪靜的。”宋玉致露出矛盾的神色,迎速瞥了他一眼,垂下螓首道:“我也不知該讚賞你還是狠狠痛罵你一頓,雖然沒有人說出口來,但心底裡都在佩服你們竟能辦到這幾屬不可能的事。不過這亦是最不智的行為,你們是否打算怎麼樣都不把寶璧交出來呢?”寇仲微笑道:“玉致怎能肯定和氏璧必是在我們手上?”宋玉致抬頭狠狠盯著他道:“寇仲、徐子陵,再加上個跋鋒寒,有甚麼事是你們不敢做的。不過你們今趟的敵手太強了!即管魯叔對你們很有好感,仍不敢插手其中。還有兩件事要提醒你們。”寇仲喜道:“玉致心中其實是喜歡我的,對嗎?”宋玉致黛眉輕蹙,不悅道:“人家是在說正經事,關乎你們的生死,不要總岔到些無聊事上好嗎。”寇仲舉手作投降狀,道:“玉致教訓得好,在下正洗耳恭聽。”宋玉致白了他一眼,玉掌按在他胸膛處,雙目忽地射出銳利的神色,淡然道:“隻要我掌心使勁,保證你寇仲小命不保,你害怕嗎?”寇仲若無其事道:“死便死吧!有甚麼好害怕的。”宋玉致訝然道:“你是否認為我不會殺你呢?我們宋家一向和李密關係密切,說不定真會殺你。”寇仲低頭細看她按在他胸口要穴的玉掌,玉指修長青蔥,心中湧起難言和像溶化了的感覺,柔聲道:“因為除了娘和素姐外,你便是我寇仲絕對信任的女子,這句話夠了吧!”宋玉致眼神變化,旋又歎了一口氟,貼近少許,按在他胸口的手掌變成支持她斜傾嬌軀的憑藉,湊到他耳旁道:“曲傲已和突厥來的高手結盟,誓要把你們三人置於死地,隻不知他們會在子時前還是子時後下手而已。”寇仲瞧著她從衣領內透出哲白修長的玉頸,差點要狠狠咬上一口,但因怕觸犯她,隻好強忍著不敢妄動,沉聲道:“你是否指拓跋玉師兄妹?”宋玉致道:“除他們外尚有剛抵洛陽的‘龍卷風’突利和大批隨行高手,他們雖以跋鋒寒為首要目標,但對你們都沒有甚麼好感。唉!你們憑甚麼去應付呢?實力太懸殊了。”寇仲搜索枯腸,才記起跋鋒寒曾提過此人,乃突厥王族內出類拔萃的高手,又曾助李閥攻打開中,與李世民關係良好。冷哼一聲道:“他才不會單為跋鋒寒千山萬水到洛陽來,照我看他是想在中原攪風攪雨才對。”宋玉致道:“不管是甚麼都好,最怕他是要借你們來建立威勢。現在突厥勢大,誰都不願樹立這種強敵。勿要以為王世充肯會保護你,他本身亦是突厥來的胡人,這樣說你明白了嗎?”寇仲心中一寒,說不出話來。宋玉致柔聲道:“另一個要防的人是伏騫,此人智勇雙全,有不可一世的氣概,今次到中原來絕不會是為做好事,他和王薄必係密切,說不定會因而出手對付你們。”寇仲這才記起昨晚決鬥的事,奇道:“聽你的語氣,好像昨晚伏小子和曲傲老頭並沒有動過手的樣子,這是甚麼一回事?”宋玉致道:“你昨晚大顯威風時,伏騫早來了,待你們走後,便主動把戰期更改,定在明晚再在曼清院與曲傲一決雌決。唉!此人隻是幾句話,便在中原建立了身份地位,先聲奪人,手段非凡。”寇仲苦笑道:“我的頭現在開始痛了!玉致可否贈我一吻,以鼓勵士氣。”宋玉致駭然移開,俏臉飛紅,大嗔道:“你休要癡心妄想,我是看在二哥份上,才來提醒你這恬不如恥的家夥。”寇仲嘻嘻一笑道:“甚麼也好,三小姐對我恩重如山,我保證娶你為妻後會哄得你終日開開心心的。”宋玉致花容轉冷,淡淡道:“你今晚留得性命再說!唉!我真弄不清楚你是聰明人抑或是大蠢材,一下子開罪了這麼多強橫的敵人。罷了!玉致言儘於此,你好自為之吧!”寇仲目送她遠去後,一個筋鬥翻上瓦麵,朝酒鋪的天井掠去。他再不想被人截住了。跋鋒寒獨踞一桌,閉目靜坐不動。徐子陵則在另一角,把幾張椅子排成一張臨時的床,仰躺熟睡,呼吸深長勻稱。今晚惡戰難免,兩人都努力用功,以保持最佳的狀態。大門張開少許,一道人影閃進來,迅如鬼魅的來到跋鋒寒桌前。跋鋒寒睜目一看,訝道:“淳於薇你一個人來乾嗎?”嬌俏野潑的淳於薇目光掠過在一旁睡覺的徐子陵,皺眉道:“寇仲呢?”跋鋒寒啼笑皆非的道:“你好像不知我們是大仇家似的。”淳於薇叉起小蠻腰,露出一個迷人的甜美笑容,道:“你是英雄好漢嘛!難道會見我落單便乘機下手?何況我根本不怕你。噢!竟然有酒喝,給我來一杯。”一屁股坐在他對麵的椅子,還隨手抓起酒杯,遞到跋鋒寒前,示意他作斟酒的服務。跋鋒寒拿她沒法,為她倒滿一杯。淳於薇左顧右盼,漫不經意的道:“你的情敵來啦。”跋鋒寒冷靜如亙,沉聲道:“突利終於來了!”淳於薇目光回到他有若古井不波的俊偉容顏處,天真地問道:“你在突厥時不是總愛在額頭紮上紅巾嗎?為何會改變這習慣,我歡喜你紮紅巾的樣子,非常迷人。”跋鋒寒放下酒壺,啞然失笑道:“你在突厥時幾曾見過我呢?怎知我是甚麼樣子,迷人又或駭人。”淳於薇沒有回答,逕自把酒杯送到唇邊,輕呷一口,盯著徐子陵道:“他是否在詐睡?還是在偷聽我們的密語?”跋鋒寒對這位小妹妹大感頭痛,索性不答。淳於薇見他沒有反應,把目光移回他臉上去,訝道:“你是否忽然啞了?”跋鋒寒聳肩苦笑。淳於薇放下酒杯,傾前煞有介事般道:“你的舊情人也隨突利南來,傳聞她恨你入骨,要親眼看著突利斬下你的首級。”跋鋒寒眼中抹過一絲淡淡的傷感神色,歎了一口氣,卻沒有說話。淳於薇氣道:“你再不說話,我就要執行師命,和你動手!”跋鋒寒雙目精芒一閃,冷然道:“你最好待會才來找寇仲。”淳於薇忽又甜甜一笑道:“我一個人怎打得過你,隻是嚇唬你吧了!人家賠罪好嘛!嘻!寇仲平時有沒有在你麵前提起我?”跋鋒寒沒好氣道:“寇仲從不和我談女人的。”淳於薇露出失望神色,站了起來,狠狠道:“你代我告訴寇仲那沒心肝的家夥,教他遠遠離開你,否則莫怪我反臉無情。”猛跺小足,一陣風般走了。跋鋒寒一掌推去,敞開的門關起來。就在此時,他聽到寇仲說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