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鋒寒壓低聲音在兩人耳旁道:“退入去,絕不愁被看見的。”兩人隨他後移,靠貼光滑的山壁,水瀑像一把扇子般把他們隱蔽包藏,除非有人穿過水瀑,否則休想可以發現他們。婠婠注足穀口處,細察地麵的痕跡。寇仲輕震道:“她是循血跡追來的,我們真疏忽。”跋鋒寒冷靜地道:“血跡是沒有方向的,我們可以是來了又或走了,誰想得到我們傷得那麼重,仍會在水瀑下淋水呢?”轟隆的水瀑聲,把他們說話的聲音隔斷了,加上他們隻是低聲耳語,故不虞外麵的婠婠聽到。婠婠這時飄到潭邊,環目四顧後,美目深注的凝視潭水。三人立時閉上眼簾,隻露一線的瞅著她,怕她因他們的對視而生出感應,同時運功收斂身體發出的熱量和精氣,免惹起她的注意。跋鋒寒尚是首次見到婠婠,頓時生出從未有過的驚豔感覺。她的美麗確是與彆不同,美得使人屏息,像是隻會在黑夜出沒的精靈。她的臉容帶著種純潔無瑕的秀麗氣質,橫看豎看都不像會害人的妖女。最使人沉迷是她那對迷茫如霧的眸子,內裡似若蘊含著無儘甜密的夢境,期待和等候著你去找尋和發掘。她任何一個微細的表情,都是那麼扣人心弦,教人情難自己。優美的身型體態,綽約的風姿,令她的麗質絕無半點瑕疵。婠婠忽然朝水瀑瞧來。若換了是一般好手,這時不免駭得心跳加速,使婠婠生出警覺,但三人都是內外兼修的特級高手,身體內的機能沒有半絲反應變化。風聲微響。倏忽間婠婠旁邊多出了一位高瘦頎長作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此人臉白無須,長得瀟灑英俊,充滿成熟男人的魅力,雙目開合間如有電閃,負手傲立,頗有種風流自賞,孤傲不群的味兒。不用跋鋒寒提點,兩人立即認出這男子是“魔隱”邊不負,因為他的樣貌確與單琬晶非常相肖。婠婠施禮道:“邊師叔你好,我們遲來一步呢!”她低沉的聲音溫婉動人,縱使三人明知她是江湖上最可怕的妖女,也希望聽她多說幾句話。邊不負雙目神光閃閃的掃視四方,冷哼道:“他們都受了嚴重內傷,能走到那裡去?”婠婠柔聲道:“潭邊仍飄浮著血絲遺痕,可知他們曾在這裡洗滌傷口,邊師叔認為下一步該怎麼辦?”邊不負沉聲道:“我們要運用手上所有力量,不惜代價的把這三個小子殺死,否則如何下得這口惡氣。”接著又冷冷道:“常真和法難真沒用,假設能教那些蠢材拖到我們趕來後才動手,這三個小子早就到地府報到去了。”婠婠輕輕道:“這二十年來,婠婠從未見過師叔發這麼大的脾氣,師叔放心吧!這事交在婠婠身上,保證他們沒有多少天可活。”邊不負哈哈一笑道:“有婠婠你親自出馬,師叔自是非常放心,這三人士均是武林罕見的人材,無論智計武功,都非同凡響。婠婠你可視追殺他們為修練的一段過程,師叔亦全聽你的調度和指揮。哈!婠婠你該怎樣謝我。”瀑內的三人聽得心中愕然,那有師叔用這種調侃的語氣和師侄女說話的,但當想到魔門中人行事不依常規正理,更不顧倫常道德,亦不以為異了。婠婠露出一個甜蜜嬌柔的笑容,帶點撒嬌的動人神態道:“師叔又來呢!彆忘了婠婠在與師妃暄決戰前,必須保留純陰之質啊!”邊不負柔聲道:“當然不敢忘記,隻是提醒你吧了!與其便宜外人,不若把紅丸送給師叔。”婠婠的目光再投注潭水上,射出淒迷和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心神到了另一個空間和時間處去。邊不負愛憐地拍拍她香肩,道:“快天亮了,走吧!”看著兩人消失在穀口外,三人都鬆了一口氣。寇仲咋舌道:“若他們多視察一會,定會發覺我和小陵塞在石隙的寶書。”跋鋒寒一呆道:“是《長生訣》嗎?”徐子陵答道:“當然不是,而是有位老先生送給我們有關園林、建築、兵法的書籍,跋兄如有興趣,可隨便借閱。”跋鋒寒顯然不感興趣,道:“目下最安全的地方,莫過於是躲在這道水瀑之內。你們先出去把那幾本書藏好,再回到這裡來。我們就在這裡好好養傷,得過了今晚,才設法反擊。哼!先乾掉邊老賊和涫妖女,然後逐一收抬其他人,我跋鋒寒豈是好惹的。”等得天際逐漸發白,到了午前時分,先後有幾批武林人物尋到小穀來,但都沒有發現他們。太陽下山後,三人離開水瀑,均有氣爽神清,體力全複的感覺,唯一美中不足處,就是渾身濕透,衣服破爛。在潭旁石上坐下來後,寇仲惋惜道:“若沒把衣服留在食店內,現在就有新衣服替換了。”跋鋒寒瞪了他一眼,撫著平放膝上的斬玄劍道:“你們的傷勢如何呢?”徐子陵抹掉從濕發滴下來的水珠,答道:“該好了七、八成,隻要再有兩三天,便可完全複原過來。”跋鋒寒默然片晌,歎道:“《長生訣》真奇妙,隻是在療傷一項上,已非其他所謂神功能及。”寇仲忍不住問道:“你的情況如何?”跋鋒寒欣然道:“幸好你兩個家夥硬扯了我到水瀑去行氣運功,既避過殺身大禍,又加快了療傷的速度,現在已好了大半,隻要暫時避開像涫妖女和邊不負那種高手,其他人仍不被跋某放在眼內。”徐子陵苦惱地道:“瑜姨究竟有否落在他們手上呢?”寇仲道:“聽他們的語氣,並沒有擒到瑜姨,否則就會利用她來誘我們入彀。”接著問跋鋒寒道:“東溟公主怎會是邊不負的女兒呢?”跋鋒寒道:“琬晶沒有向我說清楚,其中保不定有些難以啟齒的事,看琬晶提起邊不負的神態,她對這個父親是深痛惡絕的,還說會親手殺死他。”兩人聽得呆了起來。跋鋒寒忽然輕鬆笑道:“我們不若再回襄陽去,既可找兩套新衣替換,又可順手教訓錢獨關那些蠢材,再搶條快船供我們依原定計劃北上洛陽,立威天下,豈不痛快!”寇仲哈哈笑道:“這幾句話甚合吾意,左躲右藏,那是大丈夫本色,誰的膽子夠大,便放馬跟來吧!”徐子陵皺眉道:“假若弄得敵暗我明,我們不是要處於被動和捱揍的劣勢嗎?”跋鋒寒道:“所以我才要乘船北上,待他們知道時,還要費一番工夫才可追上我們,也不像在陸路般那麼容易被人聚眾圍攻。必要時還可引他們追上岸去,才設法擊殺,主動全操在我們手上。”寇仲拍胸保證道:“我是操舟的高手,隻要船兒性能良好,我便可擺脫任何敵方的船隻。”徐子陵聽得直搖頭。跋鋒寒站起來道:“好吧!現在回城,仍可有段睡覺的時間,錢獨關是大富之家,他在城內除主宅外,尚有四處彆院,金屋藏嬌,我們就到他最寵愛的小妾白清兒所居的‘藏清閣’去打擾一晚,假若錢獨關來訪白美人,便是他倒足黴頭的時刻。”寇仲奇道:“你怎會對老錢的事知道得這般清楚呢?”跋鋒寒若無其事道:“因為我受了彆人五百兩黃金,要取他項上人頭,隻是尚未有機會殺他吧!”兩人聽得愕然以對,開始有點明白跋鋒寒的謀生方法。三人翻過高牆,隻見房舍連綿,隱聞犬吠之聲。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隻有當中的一座高樓和主堂處有燈光透出。跋鋒寒道:“這宅院分內外兩重,外院有護院惡犬巡邏,但因白清兒怕犬隻,所以下人不讓犬隻進入內院,去吧!”三人騰身而起,奔過了數重房舍,越過內牆,來到內院的大花園內,隻見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在月照下清幽寧靜,景致動人。三人屏息細聽,肯定了左方的一所廂房沒有人後,橫過花園,穿窗而入。裡麵原來是個大書房,畫桌上擺了文房四寶和寫畫的宣紙等物。四壁則掛滿字畫,充滿書齋的氣息。跋鋒寒笑道:“忘了告訴你們老錢的白美人擅長書畫,你們在這裡待一會,我去偷三套衣服就會回來。”跋鋒寒穿窗去後,兩人在置於一角的兩張臥椅舒服地躺下來,想起昨天的惡戰,與現在優哉悠哉的情況,實有天淵之彆。寇仲長長籲出一口氣道:“世事確無奇不有,你會想到我們會和風濕寒如比這般的患難與共,聯手進退嗎?”徐子陵沉吟道:“我始終覺得老跋是那種隨時可反臉無情,天性冷酷的人,和他這麼走在一起,是福是禍仍是難以逆料。”寇仲冷哼道:“我們和他隻是基於眼前利益的結合,隻要小心點,他能奈我們甚麼何?那趟在大洪山,我看他真的有心殺你,隻不知為何會忽然改變主意。”徐子陵道:“這人正正邪邪,行事難測,我們定要防他一手。”寇仲點頭同意。這時跋鋒寒回來了,把兩套衣服擲在他們身前,道:“快換衣服,照我看錢獨關今晚會到這裡來,因為白美人的兩名貼身小婢正在弄燕窩湯,那份量足夠十多人喝。”兩人精神大振,起身更衣。三人換上一身勁裝後,都嫌衣服小了一點。跋鋒寒苦笑道:“這已是我能找到最大件的衣服,那叫我們長得比一般人高大呢?這就是有利亦有弊嘛!”兩人聽得發噱好笑。寇仲正要說話,人聲隱隱從前院方向傳來。三人留神靜聽,認出其中一個正是錢獨關的聲音。跋鋒寒雙目閃過森寒的殺機,右手作了個斬劈的手勢。寇仲移到窗旁,往外瞧去。隻見十多人沿著長廊朝他們的方向走來,帶頭的是錢獨關和一名形相奇特,長發披肩的高大男子。寇仲駭然退後,失聲道:“李密來了!”以徐子陵和跋鋒寒的膽色,亦同時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