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翟讓邀他們共進早膳,陪同的有王儒信和屠叔方,卻不見翟嬌。翟讓顯得落落寡歡,問了他們幾句起居近況後,便獨自喝悶茶。其他四人隻好陪他默不作聲。忽然翟讓沒頭沒腦的問了句:“那邊的情況怎樣了?”王儒信卻明白他想問甚麼,答道:“昨天我和徐世績碰過頭,他說密公想再奪黎陽倉,自攻占洛口後,各地起義軍紛來歸附,使我軍聲勢更盛。”翟讓悶哼一聲道:“楊廣那方而有甚麼動靜?”王儒信道:“王世充現在到了洛陽,密謀反攻。此人為朝廷有數大將,又精通兵法,密公今趟會遇上勁敵了。”寇仲低聲問屠叔方道:“徐世績是甚麼家夥?”屠叔方微笑答道:“他與祖君彥並稱瓦崗雙傑,又是沉落雁的情郎。不過沉落雁到現在仍不肯嫁他。”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原來沉落雁已名花有主,心中都泛起酸溜溜的無奈感覺。王儒信又道:“聽說有個叫魏徵的隋官,負賈管理設在武陽郡的丞元寶藏典,三日前把整套寶藏典獻與密公,使李密為今更成了起義軍中最有威望的人物。”寇仲和徐子陵見王儒信像在不斷刺激翟讓的樣子,都心感奇怪。翟讓按桌而起,望著寇徐兩人柔聲道:“你們跟找到園內走走!”兩人摸不著頭腦的隨他走到園中。翟讓負手前行,一副深思的神情。雪早停了,但地上積雪盈尺,樹上掛滿冰條,幾個仆人正忙於掃雪,見翟讓來到,慌忙下跪叩首。翟讓來到園中小亭內,仰首望天,背著兩人道:“坐下!”兩人茫然坐下。翟讓沉聲道:“自聽到有關你們的事後,我便派人查采有關你們的過去。昨晚才有報告回來,真想不到你們竟早名傳江湖,可知李密有很多事都在瞞我。”接著轉過身來,目光灼灼望著兩人道:“你們真的知道‘楊公寶藏’所在嗎?”寇仲苦笑道:“若知道的話,我們早去取寶了。”雀讓點頭道:“這才合理。無論羅刹女怎樣愛惜你們,她終是高麗人,不會在這等國家興亡大事上信任你兩個中原人。”兩人心中暗叫僥悻,翟讓作如此想就最好了。翟讓歎了一口氣道:“若我像你們般年青,定會遠離這裹,待內傷複愈後,再打江山。但現在我年紀大了,沒有勇氣再來一次了。”接著冷哼道:“若非李密以毒計暗算找,今天鹿死誰手,尚是未知之數。”見兩人全無訝色,點頭道:“你們早猜到那躲在箱子暗算我的人是李密了。”兩人隻好點頭。翟讓呼出一口氣道:“我絕不可讓敵我任何一方的知道我真的受了內傷,連王儒信都以為李密暗算我不著,所以才激我出手殺死李密,把大權奪回來。”徐子陵愕然道:“那你為何又通知沉落雁要讓出大龍頭的位置呢?豈非明著告訴他們你受傷了。”翟讓色變道:“你們昨晚碰上沉落雁嗎?”兩人把經過說了出來。翟讓臉色變得無比難看,歎道:“你們中計了,根本沒有這回事。她故意這樣說出來,就是知道你和我現時關係密切,所以試采你們的反應。假若你們一點不覺奇怪,就證明我確是身負內傷。”兩人愕然以對,心情難過無比。翟讓回複平靜,淡淡道:“不要自責。一來由於你們經驗尚淺,更因沉落雁狡猾如狐,現在惟有謀求補救之法。”徐子陵歉然道:“我們累了大龍頭!”寇仲內疚得差點想要自殺,一拍石桌道:“我們根本不該溜出去。”翟讓在他們對麵坐了下來,臉色無比凝重的道:“惟有將計就計,真的把寶座讓出來,希望能拖延一段時日。”頓了頓續道:“現在翟某有一事托付你兩個,就是請你們把嬌兒送往某一地方。那我就可無後顧之憂,放手與李密周旋。”兩人大感頭痛,對著這個難服侍的翟嬌,一時半刻已嫌過長,何況是一段長時間。寇仲歎道:“沉落雁最很我們兩人,昨晚走時曾說過保證我們不能活離此城,大龍頭找錯人了。”翟讓呆了好半晌,才沉吟道:“天下誰不想擒捕你們,但你們仍能自由自在,可知你們自有一套本領。”徐子陵忙謙讓道:“那是因為對方都沒存心殺我們,更兼那時隻有我們兩人,逃跑起來自然容易多了。”翟讓點頭同意,道:“那我就另作安排,送走嬌兒。要不要把素素一並送走呢?”兩人忙道:“似乎不用吧!”翟讓苦笑道:“是我縱壞了她,嬌兒自少便弄得人人都怕了她,不遇她和素素卻特彆好,唉!”兩人想起他要素素相陪王伯當,對他的悲感自不會生出半點同情心。翟讓有感而發道:“到你們坐上我的位置,便會知道很多時都要做些違心的事,我就是不夠李密狠,才弄到今日這田地。”兩人都不知該怎樣安慰他才對。翟讓忽然脫下左手中指一個龍紋指環,塞入寇仲手裹,道:“嬌兒今天就走,明天才輪到你們,李密一天末回來,滎陽仍是在我的掌握裹。”寇仲低頭看看掌中戒指,一頭霧水道:“這是……”翟讓沉聲道:“我本沒有顏臉求你們助我。可是為了不讓手下懷疑我心怯,所以隻能要你這兩個外人去做。”徐子陵道:“大龍頭有何差遣,請說無妨。”翟讓道:“假若我拖延之計成功,你們就拿這指環到樂壽找竇建德。此人才智武功,均在我之上,與我曾有過命交情,你們可把我的情況如實告他,以後的事,就瞧他怎辦了。”寇仲收起指環,斷然道:“這等小事,我們必可給大龍頭辦到。”翟讓忽然露出一絲冷狠的笑容,低聲道:“他不仁,我不義,隻要我漏點秘密給王世充知曉,保證會教李密吃上一次敗仗,那時他每戰必勝的神話就不攻自破了。”寇徐都聽得心生寒意。他們現在雖是站在翟讓的一方,但對他的為人手段卻是不敢恭維。翟讓似乎知道自己說溜了嘴,道:“你們可以回去了。我還想在這裹坐一回,安排好你們籬去的計劃時,會通知你們。”兩人鬆了一口氣,慌忙告退。想起李密隨時會來,找到屠叔方,寇仲要了一把長刀,徐子陵則要用短戟,暗忖由這刻開始,睡覺都要摟著兵器才成。兩人又去找素素,告訴了她明晚就走,這才回到院落練功。一天就那麼過去了,晚飯後,兩人躲回房裹。寇仲道:“橫豎惡婆嬌今晚便走,不若要素姐住到我的房去,而我們則學以前般睡在一塊兒,有起事來,逃命都方便點。”徐子陵同意道:“老翟現在有求於我們,絕不敢反對。我們做甚麼他都隻能隻眼開隻眼閉當作看不見。”話猶未已,敲門聲響,素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你們在嗎?”兩人大喜,忙迎素素進房。豈知她門才關上,便摟著兩人痛哭起來,嗚咽道:“小姐走了。”兩人想起翟嬌,無論怎樣努力,都不能投進素素的傷感中。好言安慰後,素素才稍為平靜,但一對秀目早哭得又紅又腫。素素淒然道:“現在你們是姐姐唯一的親人了,你們會離開姐姐嗎?”寇仲為了令她寬心,笑道:“當然不會,除非姐姐真的愛上那義氣山,嫁了人則自然輪不到我們來愛惜姊姊哩。”素素破涕為笑,嬌嗔地薄責了他兩句。兩人忙施儘法寶,到她似乎忘了翟嬌時,才作出她住到鄰室的提議。素索美眸一轉,赧然道:“榻子這麼大,不若我們三個人睡在一起,豈非更安全嗎?”徐子陵嚇了一跳道:“這怎麼行?”索素嗔道:“你不要想歪了,我們姐弟之間,可昭日月,隻是比平時親熱點那樣子吧了!這可是人家心中一個夢想。”寇仲囁嚅道:“若給人知道,會怎麼想呢?”素素俏臉微紅,決然地道:“誰會知道呢?你們難道不覺得好玩嗎?”徐子陵灑然道:“姐姐都不怕,我們怕甚麼。今晚就讓我們三姐弟同床共枕,仲少你可不準有不軌行動。”寇仲叫起撞天屈道:“我仲少是甚麼人,何況我對姐姐敬若仙子,小陵你快向我道歉。”素素欣然道:“有我信任你就成了。”徐子陵警告道:“寇仲這小鬼睡覺時最愛舞手弄腳,多年來我都不知給他打了多少拳,踢了多少腳。”寇仲苦笑道:“最多姐姐睡到你那邊好了。”索索搖頭道:“不!我要睡在你們中間,兩個都是我的好弟弟嘛。”兩人湧起想哭的感覺,現在三姐弟確是相依為命了。徐子陵提醒寇仲道:“小心楚楚來找你,那就會撞破我們的大計。”素素“啊”的一聲叫起來。從懷裹掏出一條鑲了玉墜的鏈子,正容道:“我今趟來,就是為楚楚帶這玉墜子來給你,並囑我要親眼看著你戴在頸上。”寇仲一震道:“她是否陪你小姐一道離開。”素素又觸起心事,秀眸一紅,垂首點頭。寇仲木然把鏈子珍而重之的戴上,接著歎了一口氣道:“為何男女之情,都是這麼令人痛苦的呢?”徐子陵跺足道:“你該早向老翟提出把她留下來嘛。”寇仲苦笑道:“當時我根本沒想過她。但現在又感到很難過,好像我失了生命裹某種很珍貴的東西那樣。”徐子陵代他問素素道:“知否你小姐到了哪裹去?”素素搖頭道:“連小姐自己都不知道,隻有屠叔方才清楚。”徐子陵道:“明天問老翟不就行了嗎。”寇仲略感釋然,回複笑嘻嘻的樣子,逗素素道:“姐姐!可以上床了嗎?”素素盈盈而起,踢掉靴子,脫去綿袍,露出比前更豐滿的曲線。徐子陵忙道:“不要再脫了,有起事來走都快一點。”素素跺足嗔道:“小陵真是的,誰要再脫呢!”三人雖口口聲聲說得活似李密今晚就要來攻打大龍頭府的樣子,但事實上誰都不認為李密今晚真的回來。寇仲從箱子裡的衣服抽了一條腰帶出來,擲給徐子陵,笑道:“這救命索交你保管,發生事故時,由你把素姐縛在背上,我則負責開路,殺出重圍。”素素打了個寒噤道:“不要說得那麼可怕好嗎?”徐子陵掀開垂帳,恭敬道:“姐姐請!”素素笑意盈盈的鑽入帳內,睡在正中處。兩人手忙腳亂的吹熄了油燈,脫下外袍。他們分彆由床腳處兩邊上床,睡到素素兩側。室內的暗黑中,三顆心兒忐忑跳動著。素素忽地咭咭嬌笑,喘著氣道:“你們今晚不跌落地上才怪,靠近人家點不好嗎?”兩人笑嘻嘻地靠近了她,三人心中都湧起無限的溫馨和暖意。素素把被子蓋著大家,歎道:“就算今晚便死了,姐姐能有你這兩個好弟弟,便覺沒有白活。”旋道:“咦!為甚麼你們連靴子都不脫下?”兩人同時捧腹狂笑。寇仲辛苦地喘氣道:“逃走起來時方便點啊!”素素大嗔,坐起來便要為兩人脫靴,鬨得不可開交時,“批啪”一聲不知從何處傳來,接著是叫嚷聲。寇仲跳了起來,推窗外望,隻見前院處火焰衝天而起,聲勢駭人。這時徐子陵和素素來到他旁,目睹情況,都呆若木雞。寇仲道:“火起得這麼奇怪,定是內奸所為。”話猶未已,喊殺聲忽由四方八麵傳來。徐子陵冷靜跪下,叫道:“姐姐快伏在我背上。”素素嚇得雙腿發軟,要靠寇仲攙扶才在背後摟緊了徐子陵。徐子陵雖感素素的肉體有高度的誘惑力,但他心境純潔,忙收攝心神,不朝那方向去想。素素隻覺這弟弟的寬背溫暖安全,兼之嚇得失魂落魄,一時也不涉遐想。兵器交擊之聲不斷傳來。寇仲把素素綁好後,為徐子陵取來短戟,自己則提起長刀,冷然道:“你隨在我背後,假若失散了,就到黛青院集合,千萬不要試圖離城,李密絕不會容任何人離城的。”言罷衝窗而出。徐子陵收攝心神,緊跟其後。寇仲竄上高處,隻見處處都是頭紮紅巾的武士,正向龍頭府的家將侍衛展開屠殺,連丫環婢仆都不放過,一時哭喊震天。翟讓的聲音在左方響起道:“反賊李密,可敢與我翟讓單打獨鬥?”李密那柔和好聽的聲音回應道:“大龍頭有請,李密怎敢不奉陪。”徐子陵這時追到他身旁,叫道:“這是唯一逃走的機會了。”寇仲心中明白,如不趁翟讓牽製住李密主力的一刻逃走,就永遠都走不成了。一聲大喝,寇仲提刀望右方的屋簷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