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一覺醒來,天仍未亮。想起昨天舌粲蓮花,騙吃騙住,連縣老爺都把他們視作貴賓,隻覺得意之極。睜開眼來,才發覺睡在旁邊的徐子陵早醒了過來,半坐半臥地雙手放在腦枕處,兩眼直勾勾望著帳頂,正想到入神。寇仲正愁沒有人分享他光榮,大喜坐起來道:“小陵你看吧!在揚州城我們是乞兒流氓,但一離開揚州城,我們便成大少爺,這一世人我兩兄弟還是首次睡在這般舒服的床上,摟著香噴噴的棉被做夢。脫衣穿衣都有小美人兒侍候,啊!給那小娟姐的小手摸到身上,我已感到自己似當上丞相般了。”徐子陵無動於衷道:“若你想不到脫身的方法,給人送了回揚州,那就真的棒極了。”寇仲低笑道:“你放十二萬個心好了,待會喂飽了肚子後,我們回來揀幾件精品,再隨便找個藉口,例如想四處看看風景諸如此類,到了鎮外,要遛走還不容易嗎?”徐子陵知他詭計多端,故此並非真的擔心,歎了一口氣,沒再說話。寇仲奇道:“你昨晚不是沒有睡好吧?為何這麼早醒來了。”徐子陵沒好氣道:“我們昨晚晚膳後就上床,甚麼都睡夠了吧!”寇仲步步進迫道:“那你在想甚麼呢?嘿!不是在想那惡婆娘吧?”徐子陵顯是給他說破心事,沒有作聲。寇仲挨到他旁,貼著他肩頭道:“一世人兩兄弟,小陵你不是愛上了他吧?”徐子陵哂道:“真是去你的娘,她的年紀至少可作我半個親娘,而且正如她所說,我們連和她論交的資格都沒有。隻是心中奇怪,你這混帳家夥一向最愛看標致的妞兒,這婆娘比我們以前見過的任何妞兒都要美,為何你總是要迫她走呢?她表麵凶巴巴的,但對我們著實不錯,否則也不會把我們送到鎮門口來。”寇仲歎了一氣道:“我隻是為了我們的前途作想,正因這惡婆娘美得厲害,我們和她又曾有過肌膚之親,所以才要特彆提防。大丈夫以功業為重,尤其我們功業未成,更忌迷戀美色,以致壯誌消沉,嘿!你在笑甚麼,哈……”兩人笑作一團時,天已微明,外麵隱隱傳來婢仆活動打掃的聲音。寇仲搓著仍是酸痛不堪的雙腿,道:“待會讓我騙那沈縣丞說要騎馬逛逛,那麼溜走時既可快點,又有馬腿代替我們的丞相和大將軍的貴腿了。”徐子陵苦笑道:“你懂騎馬嗎?”寇仲傲然道:“有甚麼難的,隻要爬上馬鞍去,較正了馬頭的方向,在馬屁股上敲他娘的兩記,不就成了嗎?”徐子陵正要說他,“砰砰砰”敲門聲起。寇仲以為又是那模樣兒不俗的小娟姐姐,乾咳了一聲道:“進來!”大門敞開,又矮又胖的沈縣丞旋風般衝了進來,來到兩人床前,手忙腳亂的施禮道:“兩位大少爺醒來就真好了,昨夜下官得到消息,貴叔宇文大人正發散人手,四處找尋兩位大少爺下落,我已連夜遣人去與令叔接觸,宇文大人隨時會來。兩位大少爺見到令叔時,千萬勿忘了要為下官說兩句好話。”寇徐兩人像由仙界丟進了十八層地獄之下,登時手足冰冷,魄定魂呆。沈縣丞還以為他們歡喜得呆了,打躬作揖道:“我吩咐了下人侍候兩位公子沭浴更衣,下官將在大廳恭候兩位公子共進早膳,下官先告退了。”他才退出去,接著便來了包括小娟在內的四位小婢,悉心侍侯他們,比起昨天,更隆重周到多了。要命的是周平和陳望都來了,殷勤陪侍一旁,教他們一籌莫展,無計脫身。到與沈縣丞共進膳時,那陣仗更加不得了,十多名衙差排列兩旁侍侯,吃得兩人心驚膽顫,苦不堪言。給徐子陵在台下重重踢了一腳後,寇仲哈哈笑道:“不知縣城附近有甚麼名勝古跡,橫豎我叔父尚未來,就借此機會略作觀賞遊玩,也不枉曾到此一遊。”沈縣丞的五官全擠到一起,露出個難看之極的笑容,賠笑道:“近年來盜賊四起,兩位大少爺還是不宜到鎮外去,否則若出了事,本縣怎擔當得起。”寇仲心中恨不得把他捏死,表麵當然裝作欣然從命道:“縣大人真想得周到,嘿!縣大人的好處,我們兩兄弟自會如實報上叔父,讓他論功行賞,不過我們兩兄弟最怕閒在屋內,這樣吧,縣內有沒有甚麼青樓妓寨一類的尋樂之處,唉,離開大都後,便一直沒有……嘿!縣大人也該知道沒有甚麼了,本以為到了揚州,就可快活一番,現在睡得精滿神足,怎也要去。哈……這等小事,自然難不倒縣大人了。”後麵的周平道:“但樓內的姑娘怕仍未起床哩!”沈縣丞喝道:“未起床便教她們起床吧!”麵對寇徐兩人時,立即換回笑瞼,頻道:“這隻是小事一件,下官會安排一切的了。”再向周平喝道。“還不去好好安排。”寇仲和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暗忖若不能借青樓鼠遁,他們偉大的前途和寶貴的小生命,都要宣告完蛋了。兩人坐在馬車內,由沈縣丞親自陪伴,朝縣內最具規模的青樓開去。北坡縣乃揚州附近首屈一指的大縣城,熱鬨的情況並不比揚州城遜色多少,由於隸屬江都郡,有直接外銷渠道,故手工業特彆興旺。可惜兩人心懸小命,縱管沈縣丞口沫橫飛地推介自己在縣內的德政,沿途指點個不亦樂乎,兩入卻是無心裝載,隨口虛應。尤其看到十多名縣差策馬護持前後,那感覺和被押赴刑場的囚犯實在沒有多大分彆。其實寇仲已非常有急智,想到隻有和青樓的姑娘躲進房內,才有機會避開彆人視線,但能否成功溜走,卻仍是未知之數,那能不暗暗心焦。最大威脅是宇文化及隨時會來,將他們打回原形,既失麵子又要丟命,那種窩囊感覺真是提也不用提了。每次當沈縣丞望往窗外時,兩人就暗打手勢,以慣用的方式商量逃生大計。馬車聲勢浩蕩的駛入院內去。兩人隨沈縣丞走下馬車時,幾名睡眼惺忪,姿色普通之極的妓女,在一名鴇母率領下,向這兩個冒牌公子施禮。兩人對視苦笑時,蹄聲驟響,由遠而近。寇仲、徐子陵這對難兄難弟,心知要糟,正想拚力逃命時,勁風狂起,由上方壓下。沈縣丞和眾衙役尚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已紛紛往四外拋跌,混亂間似乎見到一道白影自天降下。到爬起身來時,寇仲兩人巳不翼而飛,隻有被勁風卷起的塵土,仍在半空飄蕩著。白衣女抓著兩人的寬腰帶,竄房越脊,瞬息間遠離北坡縣,在山野中全速飛馳,似若不費吹灰之力。兩人絕處逢生,差點忍不住喝采叫好。但卻又怕觸怒了白衣女,隻好悶聲不響。不片刻,二人來到江邊,隻見渡頭處泊了數艘小艇,岸邊有幾個漁夫正在整理修補魚網。白衣女想也不想,強登其中一艇,把兩人拋到艇內,揮劍斬斷係索,抓著船櫓,運勁猛搖。水花四濺下,小艇箭般逆流而去,把大怒追來的漁夫遠遠拋在後方。兩個小子給她擲得揮身疼痛,哼哼唧唧坐起來,你眼望我眼,見白衣女臉罩寒霜,那敢說話,氣氛駭人之極。小艇全速走了最少二、三十裡水路後,白衣女冷哼一聲,放緩船速。寇仲鼓起勇氣,試探道:“大士你是否一直跟著我們,否則怎會來得這麼湊巧?”白衣女看也不看他們,微怒道:“誰有興趣跟著你這兩個隻懂偷搶拐騙的小鬼,隻是見宇文化及派人搜索附近的鄉鎮,才再來找你們。”徐子陵恭敬道:“多謝大士救命之恩,有機會我們兩兄弟定會報答大士的。”白衣女不屑道:“我並非要做甚麼好心,隻是凡能令宇文化及不開心的事,我都要去做,所以不用感激我。到了丹陽後,太家便各走各路,以後再不準你們提起我,否則我就宰了你們這兩隻小狗。”寇仲哈哈笑道:“各走各路便各走各路,將來我們若學成蓋世武功,看你還敢小狗前小狗後的叫我們。”白衣女先是雙目厲芒一閃,旋又斂去,沒好氣道:“就算你們現在拜在突厥族的‘武尊’畢玄門下,亦休想可練出什麼本領來。所以最好是死了這條心,找門可以賺錢的手藝學好它,娶妻生子,快快樂樂過了這一生才最是正經。”兩人聽得大受傷害,呆瞪了她好一會後,徐子陵忍不住道:“難道是我們資質太差嗎?”白衣女歎了一氣,俯頭看著兩人,出奇地溫和的道,“你們當知道自己連要我騙你的資格也沒有。你們的資質比我曾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好,前晚那麼折騰仍沒有生病。實在難得,隻是欠了運道。”兩人得她讚賞,稍為回複了點自尊和信心,齊聲道:“甚麼運道?”白衣女一邊搖櫓,一邊道:“那是練功的運道,凡想成為出類拔萃的高手者,必要由孩提時練起。我師傅說,每個人想把任何東西學至得心應手,最重要的一段時間就是五歲至十五歲這十年之內,就像學語言,過了這段時間才學,怎也語音不正。武功亦然,假若你們現在才起步,無論如何勤奮,都是事倍功半。若隻是做個跑腿的庸手,遲早給人宰了,那就不若不去學了。明白嗎?”兩人呆了起來,隻覺手足冰冷,天地似若失去了所有生機和意義。寇仲終是倔強心性,一拍背後寶書,嚷道:“我們或者是例外呢?而且我們還有秘笈在身,怎也會有點不同吧?”白衣女秀眸首次射出憐憫之色,搖頭道:“說真話總是令人難受的,你們得到的那本書我查看過了,叫《長生訣》,確是道家的寶典,但卻與武功沒有半點關係,你們最好找個地方丟掉了它,否則說不定終會因它而大禍臨身。唉,照我看那隻是騙人的東酉,人怎麼能長生不死呢?”兩人臉上血色立時退得一分不剩,說不出話來。艇上一片難堪的沉默。丹陽城乃揚州城上遊最大的城市,是內陸往揚州城再出海的必經之道,重要性僅次於揚州,靠的當然是貫通南北的大運河了。城內景色彆致,河道縱橫,以百計的石拱橋架設河道上,人家依水而居,高低錯落的民居鱗次櫛比,因水成街,因水成市,因水成路,水、路、橋、屋渾然成一,一派恬靜、純樸的水城風光,柔情似水。次日清晨,城門開時,白衣女便和寇徐兩人混在趕集的鄉農間混入城內。兩個小子都是意興索然地帶著因失去了對將來的夢想而破碎了的心,行屍走肉般隨著白衣女漫步城內。白衣女顯然是首次來到這裡,瀏目四顧,興致盎然。他們入城後,沿著主街深進城內,兩旁儘是前店後宅的店鋪,店麵開闊,有天窗采光,擺滿各種貨物和工藝製品,非常興旺,光顧的人亦不少,可謂客似雲來。白衣女到處,因著她的豔色,男男女女都對她行注目禮,但她卻毫不在乎,似是見怪不怪,又像視若無睹。寇仲和徐子陵有半天一晚未吃東西,雖心情大壞,仍鬥不過肚子的空虛感覺,因白衣女對食館酒樓視如不見,直行直過,前者忍不住靠近她,輕咳一聲道:“我們是否應先照頗一下五臟廟呢?”白衣女停在一座粉牆黛瓦的大宅處,冷冷道:“你有錢嗎?”另一邊的徐子陵賠笑道:“我們當然沒錢,不過大士若你有錢,不也是一樣嗎?”白衣女冷笑道:“我有錢就等若你有錢嗎?也不照照鏡子。而且我的錢早因你兩個家夥撞翻船時隨包袱掉進江底了,你們昨天還有人招呼兩餐,豐衣足食,我卻半個饅頭都未吃過,現在竟還怨我不帶你們去大吃大喝?”寇仲憤然道:“你不是隻懂怨人嗎?若非我們撞沉了船,早給宇文化骨追上來,我們頂多是給他把骨化了,而大士你花容月貌,保證會被宇文怪拿去做小老婆。”白衣女倏地站定。兩人還以為她要發難,分向兩旁逃開去。白衣女微感愕然,看到兩人猶有餘悸的表情,終忍不住破天荒首次露出真正的笑意,看得兩人生出驚豔的感覺時,才收起笑容道:“兩個小鬼在這裡稍候片刻,待我去變些銀兩出來,就請你們去大吃一頓,以後恩清義絕,各不相乾。”說到最後那兩句寇仲的名言,又“噗哧”一笑,這才往左旁一間店鋪走去。寇仲見到原來是間押鋪,慌忙攔著她肅容道:“當東西嗎?沒有人比我更在行了。”白衣女沒好氣道:“我怎知你會否中飽私囊呢?”寇仲正有此意,給她說破,歎了一口氣,頹然退到徐子陵身旁。目送她步入押店後,徐子陵歎道:“我們要做天下第一高手的夢完了,看來隻好專心讀書,那你做右丞相時,我便當左丞相好了。”寇仲苦笑道:“亂世中最沒出息的就是壞鬼書生,不過我仍不信她那娘的《長生訣》完全與功夫無關,長生的道士雖一個都沒有,但武功高的道士卻隨街可見,由此推之,練不成長生時,就可練成絕世武功了。”徐子陵興奮起來,旋又歎道:“可是那婆娘不是說我們錯失了練功的寶貴童年嗎?”寇仲道:“她可能見我們根骨比她好,怕我們將來趕過了她的頭,才故意說些泄氣話來教我們心灰意泠,唉!”顯然他自己也覺得這想法是自欺欺人,再說不下去。白衣女這時神采飛揚地走了出來,兩人忙追在兩旁。白衣女低聲道:“你這兩個小鬼聽著,若再給我聽到你們在我背後婆娘長婆娘短的亂叫,我便生劊了你這兩隻小狗。”兩人大感尷尬,唯唯諾諾地應著。三人登上一間酒樓的二樓,坐了臨窗的一張桌子,點了菜肴。十多張台子,一半坐滿了人,其中一桌有一位衣飾華貴,一看便知是有身分地位的年青貴介公子,頻頻朝白衣女望來,顯是被她的美色震懾。徐子陵乾咳一聲道:“敢問大士高姓大名,我們也好有個稱呼。”白衣女手托巧俏的下頷,奇道:“你兩個小鬼不過是揚州城裡的小光棍小流氓,為何說起話來總是老氣橫秋,裝得文謅謅的一副窮酸樣兒。”寇仲傲然道:“這叫人窮誌不短,終有日我們會出人頭地,看你還敢當我們是小混混嗎?”白衣女出奇地好脾氣,想了想道:“我走了後,你們打算怎樣?騙飲騙食,始終不是辦法。”寇徐兩人首次感到白衣女對他們的關懷,不過這時菜肴捧了上來,兩人那還有暇多想,伏桌大吃,狼吞虎咽,食相難看之極。白衣女吃了兩個饅頭,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彆頭瞧往窗外,默然不語。兩人到吃不下時,桌上菜肴早被掃得一點不剩,兩人搓搓肚子,自然而然望向白衣女。白衣女歎了一氣,取出十多兩紋銀,放在桌上兩人眼前,柔聲道:“念在患難一場,這些錢就當送給你們好了。現在天下雖是烽煙四起,但南方仍比較太平,這處終是險地,不宜久留,你們好自為之了。”不理兩人正雙目放光,狠狠盯著桌上的銀兩,招手叫夥計過來結賬。那夥計恭敬地道:“姑娘的賬,早給剛才坐那張台的公子結妥,他們還剛剛走了呢。”“啪!”白衣女掏出一貫五銖錢,擲在台上,冷然道:“我不須彆人給我結賬,快拿去!”接著長身而起,逕自下樓去了。兩人見她頭也不回的決絕去了,既自卑又失落,交換了個眼神後,寇仲把銀兩拿起放入懷裡,頹然道:“我們也走吧!”徐子陵亦恨不得可早些離開這傷心地,隨寇仲急步下樓,來到街上,隻見陽光漫天,人來人往,但兩人心中卻沒有半絲溫暖。以前在揚州城,生活雖然艱苦,又不時遭人打罵,但對未來總是充滿希望。現在雖然自由自在,袋裡亦有一筆小財,但卻像虛虛蕩蕩,似是天地雖大,但卻全無著落處。他們想再找到白衣女的背影,多看一眼也是好的,但伊人芳綜已渺,徒增失落的傷感。兩人肩頭互碰一下,悵然若失的朝出城的方向走去。忽感有異,香風吹來,白衣女由後麵插入兩人中間,和他們並肩而行。兩人心中暗喜,卻不敢表示出來,更不敢出言相詢。城門在望時,白衣女泠冷道:“你兩人莫要想岔了,我隻是怕宇文化及趕來,取了你們的《長生訣》去向那暴君邀功,才回來把你們再送遠一程,這是為了對付宇文化骨,而不是對你兩個小鬼有甚麼特彆好感。”徐子陵似是特彆受不住白衣女的說話,停下步來,憤然道:“既是如此,就不用勞煩大士了。我們有手有腳,自己懂得走路。你的錢我們也不要了。寇仲,把錢還她!”寇仲欲言又止,歎了一氣,探手入懷。白衣女“噗哧”一笑,探手抓著兩人膀子,硬把兩人拉得隨她疾行,瞬眼穿過城門,到了江邊,才放開兩人道:“為何要發這麼大的脾氣,我這人一向不懂得討人歡心,生性孤獨,算是我開罪了你們吧。”徐子陵見她破題兒第一趟肯低聲下氣,他生性豁達,反感不好意思,嫩臉微紅道:“我也不是沒給人小看過,隻是若給大士小覬我,卻覺得分外憤怨不平而已。”寇仲湊到白衣女耳旁低聲道:“這小子愛上了你哩!”白衣女一肘打在寇仲脅下,痛得他跪倒地上,戟指道:“你若再敢對本姑娘說這種話,我就……我就掌你的嘴巴。”她原本想說宰了寇仲,但自問一定辦不到,隻好及時改說些輕得多的懲罰。徐子陵一頭霧水道:“他說了些甚麼哩?”白衣女怒瞪他一眼,沒有說話。一時間,三個人都不知該說甚麼話才好。白衣女目光掠過城外碼頭旁泊著的大小船隻,自言自語道:“為何這麼多船由西駛回來,卻不見有船往西開去?”兩人定神一看,均覺有異。碼頭上聚滿等船的人,正議論紛紛。一把柔和好聽的聲音在三人身旁響起道:“敢問這位姑娘和兩位小兄弟,是否在等船呢?”寇仲這時按著痛處,站了起來,與徐子陵往來人望去,正是剛才在酒樓上不斷對白衣女行注目禮,後來又給他們結了賬的公子。此君確是長得瀟灑英俊、風度翩翩,比徐子陵要高了半個頭,卻絲亳沒有文弱之態,脊直肩張,雖是文士打扮,卻予人深諳武功的感覺。白衣女頭也不回道:“我們的事,不用你理!”那公子絲毫不以為忤,一揖到地道:“唐突隹人,我宋師道先此謝罪。在下本不敢冒昧打擾,隻是見姑娘似是對江船紛紛折返之事,似有不解,故鬥膽來相詢,絕無其他意思。”白衣女旋風般轉過身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會後,冷冷道,“說吧!”宋師道受寵若驚,大喜道:“原因是東海李子通的義軍,剛渡過淮水,與杜伏威結成聯盟,大破隋師,並派出一軍,南來直迫曆陽。若曆陽被攻,長江水路交通勢被截斷,所以現在人人都采觀望態度,看清楚情況始敢往西去。”兩人見白衣女留心傾聽,而這宋師道任何一方麵看來都比他們強勝,都大感不是滋味,偏又毫無辦法。白衣女沉吟不語時,宋師道又道:“姑娘若不嫌棄,可乘坐在下之船,保證縱使遇上賊兵,亦不會受到驚擾。”白衣女冷冷啾著宋師道,淡然道:“你這麼大氣,看來是有點門道了。”宋師道正容道:“在下怎敢在姑娘麵前班門弄斧,隻是寒家尚算薄有聲名,隻要在船上掛上家旗,道上朋友總會賣點麵子吧了。”聽到這裡,連寇徐兩人亦不得不讚這家夥說話得體,不亢不卑,恰到好處。白衣女目光掃過兩人,沉吟不語,顯是有點意動。要這麼隨著兩個小子走陸路,必是費時失事,但若由水路去,越過曆陽,那就再不怕宇文化及會追來了。寇仲忍不住道:“我情願走陸路。”白衣女尚未回答,宋師道訝道:“請問姑娘,這兩位小兄弟究……”白衣女不耐煩地截斷他道:“甚麼都不是,不要再問了。你的船在那裡?”宋帥道大喜指點時,徐子陵一扯寇仲道:“各走各路的時間到了,她乘她的船,我們走我們的路。”寇仲適時顯出他的氣概,哈哈一笑,摟著徐子陵的肩膀,讚道:“好小子!”推著徐子陵望西而去。白衣女怒喝道:“給我站著!”寇仲回頭揮手道:“再見!”白衣女猛一跺足,向宋師道說:“宋兄請先返船上,我們隨後便來。”一個閃身,來到了兩人背後,提小雞般擒著兩人。宋師道看得一頭霧水,不過想起佳人既肯上船,便不愁沒有獻殷勤的機會,那還有閒計較其他事情,大喜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