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趙返秦後,命運便不斷作弄他。若非因婷芳氏的病逝,致心念一動下,要把烏廷芳和趙倩帶在身邊,後者就不用橫死,春盈等亦可避過大難,翠桐翠綠更不用以身殉主了。當日在大梁,縱使在那麼凶險的環境裡,加上少許運氣,他仍可保著這美麗的趙國三公主,可是在洛水旁的紅鬆林處,卻要她飲恨收場,說到底,就是他驚覺性不高,給呂不韋這陰謀家算中了一著。他不能給呂不韋另一次的機會了,因為他根本消受不起。七位青春煥發,正享受著大好花樣年華的美女,就這麼一去無跡,仿如一場春夢。他永遠都忘不了翠桐翠綠那比對起她們平時花容月貌,更使人感到有著驚心動魄,天壤雲泥的可怖死狀!來到牧場已有半年的時間,他的心境逐漸平複過來,絕口不談朝政,但暗中卻秘密操練手下的兒郎,全力栽培出一支人數增至五千人的古戰時代的特種部隊,他將以之扶助小盤登上王座,應付呂不韋的私人軍團。這些戰士除原先由烏卓一手訓練出近三千人的烏家子弟,與及由邯鄲隨來的蒲布等人及荊族獵人外,新近更通過烏卓和滕翼,秘密由廣布於六國的烏氏族人和荊家村裡再精選了一批有潛質的人來。這五千人作了五軍,每軍千人,分彆由烏卓、滕翼、荊俊、烏果和蒲布率領,平時以畜牧者的身份作掩飾,訓練集中在晚上進行,使他們精於夜戰之術。課程主要由他和滕翼設計,不用說多是以前他在二十世紀學來的那一套,稍加變化後搬了過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紀嫣然的越國工匠,配合著項少龍這二十一世紀人對冶金的認識,製造出超越了當時代的優質兵器。那時的劍多在三尺至四尺許間,過長便折斷,但他卻成功鑄造出長達五尺的超薄超長的劍,隻是這點,已使這特種部隊威力倍增了。烏應元又派人往各地搜羅名種,配出一批戰馬,無論在耐力和速度上,均遠勝過從前。肖月潭說得對,有烏家龐大的財力物力在背後撐腰,確是彆人不敢忽視的一回事。項少龍本身曾受過間謀和搜集情報的訓練,深明知己知彼的重要性,於是挑數百人出來,進行這方麵的訓練,由陶方這經驗老到的人主持。經過半年的努力,他們已成了一個自給自足的秘密軍事集團了。呂不韋不時遣人來探聽他的動向,但由於有圖先在暗中照拂,當然查不出任何事情來。日子就在這種表麵相安無事,暗裡則波洶浪急的情況下過去了。這天陶方由鹹陽回來,在隱龍彆院找不到項少龍,在紀嫣然、烏廷芳和趙致三女的陪同下,趕到在拜月峰訓練戰士攀山越嶺的項少龍處,向他彙報最新的情況發展。項少龍和陶方返回營地,到了一個可俯瞰大地的石崖處說話。陶方劈口便道:“蒙驁攻趙,連戰皆勝,成功占領了成臬和滎陽,王齕則取得上黨。現在繼續對榆次、狼孟諸城猛攻。六國人人自危,聽說安厘王和信陵君拋開了成見,由信陵君親赴六國,務再策動另一次合縱,應付秦國的威脅。”項少龍色變道:“趙雅危險了!”陶方微一愕然,不悅道:“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少龍還要理他嗎?”他當然明白少龍的意思,現在真正操縱趙國的人,非是尚未成年的趙王而是晶太後,為著那有理說不清的情仇,品後說不定會列出處死趙雅的條件,才肯與信陵君合作。項少龍默然手晌,沉聲問道:“趙人仍與燕國交戰嗎?”陶方道:“燕人仍處於下風,廉頗殺了燕國名將栗腹後,燕人遣使求和,當然要給趙人占點便宜的了。信陵君此行,首要之務就是要促成燕趙的停戰。”項少龍的臉色難看了,道:“信陵君出發了有多久?”陶方知他仍是對趙雅念念不忘,歎了一口氣道:“消息傳來時,信陵離魏赴趙最少有五個月的時間,若信陵君和韓品間有秘密處死趙雅的協議,我們怎都來不及救她了。”項少龍一陣心煩意亂。陶方道:“現在我們是自身難保,呂不韋的聲勢日益壯大,家將食客已達八千人,還另建比現在相府規模大了三倍的相府,左丞相一職更因他故意留難下,一直懸空,使他得以總攬朝政,加上捷報頻傳,現時鹹陽誰不看他的臉色做人。”項少龍暫時拋開了趙雅的事,道:“陶公今次匆匆趕來,還有甚麼事呢?”陶方神色凝重起來,道:“此事奇怪之極,大王派了個叫滕勝的內史官來找我,召你入宮一見。所以我立即趕來通知你,看那滕勝神神秘秘的,內情應不簡單。”項少龍的心打了個突兀,這時烏廷芳的嬌笑聲傳來道:“項郎啊!來主持公道,評評人家和致致誰才是攀山的能手。”項少龍心中暗歎,這種與世無爭的生活,恐怕又要告一段落了。◇◇◇◇◇項少龍和滕翼領著十八名手下,趕了一天一夜的路,第三天早上返抵鹹陽城,立即入宮見秦王。這十八人被滕翼稱為十八鐵衛,包括了烏言著和烏舒這兩個曾隨他出使的烏家高手在內,烏族占了十人,荊氏獵手占了六人,其他兩人則分彆來自蒲布那夥人和紀嫣然的家將。這十八鐵衛在嚴格的訓練下,表現出驚人的潛力,故能在五千人中脫穎而出,當上了項少龍的親衛,可見他們是如何高明,是特種部隊裡的頂級精銳。自紅鬆林一役後,各人痛定恩痛,均發覺到自保之道,唯有強兵一途,打不過都可突圍逃走。莊襄王早有吩咐,禁衛見項少龍到來,著滕翼等留在外宮,立即把項少龍到書去見莊襄王。莊襄王神采如昔,隻是眉頭深鎖,略有倦容。揮退下人後,莊襄王和他分君主之位坐下,閉門密語。這戰國最強大國家的君主微微一笑道:“不經不過又半年有多了,寡人和姬後都不時談起來,前天早朝時,寡人忽發奇想,想著假若有少龍卿家在朝就好了。現在看到神采飛揚,儘洗當日的頹唐失意,寡人心中著實為你高興哩!”項少龍聽得心頭溫暖,權力使人變得無情和腐化這常規,並沒有發生在這氣質高雅的人身上。同時亦黯然神傷,皆因想起他命不久矣,但更奇怪好端端的,怎像生命已走到儘端的人。這種種想法,使他湧起複雜無比的痛心感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莊襄王點頭道:“少龍是個感情非常豐富的人,這從你的眼神便可清楚看到。你知否陽泉君三天前去世,少龍的喪妻之恨,於得回公道了。”項少龍愕道:“大王處決了他嗎?”莊襄王搖頭道:“下手的是不韋,他以為寡人不知道,軟禁了他後,隔不了多少天便送上烈酒和美女給陽泉君,這人一向酒色過度,被寡人嚴禁離府,更是心情苦悶,漫無節製,半年下來,終撐不住一命嗚呼!這樣也好,隻有一死才可補贖他曾犯過的惡行。”項少龍心中暗歎,他對陽泉君雖絕無好感,但說到底,陽泉君隻是權力鬥爭的失敗者,和呂不韋相比,他差得實在太遠了。莊襄王不知是否少有跟人說心事,談興大發道:“以前在邯鄲做質子時,以為可以返回陽,便再無苦惱,哪知實情卻是另一回事。由太子以至乎現在當上了君王,不同的階段,各有不同的煩惱。假若真如右相國的夢想統一了天下,那種煩惱才真教人吃不消,隻是我們大秦已這麼難料理了。”項少龍暗歎這些煩惱將是小盤的事了,想起秦代在各方麵的建設,順口道:“小有小管,大有大管,不外由武力和政治兩方麵入手,前者則分對外和對內,對外例如連起各國的城牆,防止匈奴的入侵,對內則解除六國的武裝,加以嚴密的監管,天下就可太平無事了。”這些都不是項少龍意見,而是曆史上發生的事實。莊襄王一對龍目亮了起來,興奮地問道:“那政治方麵又該如何呢?”項少龍背誦般隨口應道:“大一統的國家,自然須有大一統的手段,首先要廢除分封諸侯的舊製,把天下分成若乾郡縣,置於鹹陽直接管轄之下,統一全國的度量衡和貨幣,使書同文、行同軌。又再修築驛道運河,促進全國的交通和經濟,久亂必治,大王何用心煩呢?”莊襄王擊掌歎道:“少龍隨口說出來的話,已是前所未的高矚遠見,這左丞相一位,非少龍莫屬了。”項少龍劇震失聲道:“甚麼?”莊襄王欣然道:“陽泉君終是名義上的左丞相,現在他去世了,當然要另立人選,寡人正為此煩惱,但又猶豫少龍是否長於政治,現在聽少龍這番話,寡人哪還會猶豫呢?”項少龍嚇得渾身冒汗,他哪懂政治呢?隻是依曆史書直說,以解開莊襄王心事,豈知會惹來如此“可怕”的後果。忙下跪叩頭道:“此事萬萬不可,大王請回成命!”莊襄王不悅道:“少龍竟不肯助寡人治理我國?”項少龍心中叫苦,道:“大王和呂相說過這事了嗎?”莊襄王道:“蒙大將軍剛攻下了趙人三十七城,所以相國昨天趕了去,好設立太郡,現在我大秦在東方有了三川和太原兩郡作據點,突破了三晉的封鎖,對統一大業最為有利。但不韋卿家的工作量亦倍增,少龍是少數被不韋看得起的人之一,有你為他分擔,他便不用這麼奔波勞碌了。”項少龍暗忖若我當上左丞相,恐怕要比莊襄王更早一步到閻皇爺處報到,正苦無脫身之計時,靈機一動道:“可是若少龍真的當上左丞相,對呂相卻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呢?”莊襄王訝道:“少龍你先坐起來,詳細解釋給寡人知道。”項少龍回席坐好後,向上座的莊襄王道:“少龍始終是由呂相引介到鹹陽的人,彆人自然當少龍是呂相的人,若少龍登上左丞相之位,彆人會說呂相任用私人,居心不良。況少龍終是外來人,以前又無治國經驗,怎能教人心悅誠服。”莊襄王皺眉道:“但寡人心中,再沒有比少龍更適合的人選了。”項少龍衝口而出道:“徐先將軍亦是難得人才,大王何不考慮他呢?”他和徐先隻有一麵之緣,但因他不賣賬給呂不韋,所以印象極深,為此脫口說出他的名字。莊襄王龍顏一動,點頭道:“你的提議相當不錯,但少龍仍否要考慮一下呢?”項少龍連忙加鹽添醋,述說以徐先為左相的諸般好處,到莊襄王讓步同意後,才滿額冷汗道:“少龍有一個小小的提議。”莊襄王道:“少龍快說。”項少龍道:“呂相食客裡有個叫李斯的人,曾隨少龍出使,此人見識廣博,極有抱負,大王可否破格起用此人呢?”莊襄王微笑道:“這隻是小事一件,我立即給他安排一個位置,少龍你真是難得的人,處處隻為彆人著想。”項少龍心中暗喜,道:“那位置可否能較為接近太子,有此人作太子的近侍,對太子將大有裨益。”莊襄王完全沒有懷疑他這著對付呂不韋最厲害的棋子,欣然道:“那讓他當個廷尉,負上陪小政讀書之責吧。是了!少龍去見姬後和小政吧!他們都很渴望見到你呢?”項少龍暗謝了半年來一直被他怨恨的老天爺後,施禮告退。才踏出門口,兩名宮娥迎上了來,把他帶往後宮去見朱姬。項少龍明知見朱姬是不大妥當,但卻是欲拒無從。到了後宮華麗的後軒,正凝視著窗外明媚的秋色時,朱姬在四名宮娥擁簇裡,盈盈來到他對席處坐下,剪水般的美瞳滴溜溜的在他麵上打了幾個轉,喜孜孜地道:“少龍風采依然,我真是心中欣慰。”四名宮娥退至一角時,項少龍苦笑道:“死者已矣,我們這些人仍有一口氣在時,隻好堅強地活下去。”朱姬黯然道:“少龍,振作點好嗎?人家很怕你用這種語調說話。”項少龍歎了一口氣,沒有答她。朱姬一時亦不知說甚麼話才好。終由項少龍打破了僵局,問道:“姬後生活愉快嗎?”朱姬欣然道:“少了陽泉君這小人在搬弄是非,不韋又乾得有聲有色,政兒日漸成長,我還有何所求呢?隻要項少龍肯像往日般宮內調教政兒,朱姬再無半絲遺憾了。”項少龍被她誠懇的語調打動了少許,但同時想起壽元快儘的莊王和呂不韋這心懷不軌的野心家,不感交集,黯然道:“多給點時間我考慮好嗎?”朱姬欣然道:“人家絕不會迫你,隻希望你能振作點,有你助政兒,天下還不是他襄中之物嗎?”項少龍最怕和朱姬這媚力驚人的美相處,乘機告退。朱姬今趟沒有留難,陪著他走到宮門,低聲道:“再給你半年時間吧!到時無論如何,你都再不可推辭大王的聘任了。”這麼一說,項少龍立時知道莊襄王想他為左相一事,是朱姬有份出力的。他亦可算是朱姬方麵的親信,她當然愛起用自己的人。離開後宮,朱姬使人帶他去見小盤。事實上項少龍一直掛著這未來的始皇帝,雖知剛巧他在上著琴清的課,也隻好硬著頭皮去了。他真有點怕琴清。自經過趙倩諸女的打擊,他對男女關係,與初抵此時代時拈花惹草的心態,已有天淵之彆了。換了以前,他必會千方百計情挑這以貞潔守節名著秦國的俏寡婦,好設法弄她到塌上去。現在他隻希望陪著紀嫣然三女和田氏姊妹,安安靜靜,無驚無險地過了這奇異的一輩子,就謝天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