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王後在禦花園那幽靜的小樓上接見他,賜他坐好後,項少龍道:“雅夫人告訴我,明天要出使大梁,所以若要依計對付她,今晚是唯一的機會了。我隻要找個藉口,便可到她的夫人府去行事,晶後預備好證物了嗎?”這趙國之後眼中閃過狠毒的神色,猶豫半晌後,才歎了一口氣道:“算她走運,此事就此作罷吧。”項少龍心中懍然,知道這貴婦和趙穆間必然存在隱密有效的聯絡方法,所以才這麼快知道事情起了變化。心中正想著該如何點醒她關於武城君這個可能性時,晶王後淒然一歎道:“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今天我心裡不斷地想著這動人的句子,甚麼都提不起勁來。”憑著各方麵的資料,項少龍已可大約地勾畫出一幅有關這趙國第一夫人的圖畫。她嫁入趙國為後,本是負有使三晉和平合一的使命。而她亦爭氣地為趙人生下了唯一的太子。一切本應是美滿圓好,可是問題出自孝成身上,因對男人的愛好冷落了她。晶王後絕非淫蕩的女人,雖然孝成沒暇管她,但她仍是規行矩步,過著宮廷寂寞的生活。這類女人,往往一旦用情,比慣於勾三搭四的女人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使她動了真情的是信陵君。後者可能隻是因利乘便,逢場作興,又含有政治目的,不得不敷衍她,他真正歡喜的卻是趙雅,當晶王後發現了此事後,遭受到了直至此刻仍未能複元過來的打擊和創傷。而趙穆覷此良機,憑著孝成沉迷於各類遊戲的方便,乘虛而入,借著各種藥物,刺激起她的春情,使她沉迷陷溺,自暴自棄,甘於為他所用。晶王後本身對孝成有很深的怨恨,加上她非是沒有野心的人,種種利害和微妙的男女關係,使她和趙穆私相勾結,同流合汙。無可否認趙穆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對男對女均有一套,否則趙雅亦不在愛上自己之餘,仍受不了他的引誘和挑逗。假設他項少龍能把晶王後爭取過來,趙穆的唯一憑藉便沒有了,要布局擒拿他亦容易得多。想到這裡,不由歎了一口氣,要在這時代安然和快樂地生存,隻有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了。晶王後凝視著道:“你為甚麼歎氣呢?”項少龍想到自己要不擇手段的心事,一時意興索然,頹然道:“我也不知道。”晶王後想不到對方會如此答她,愕然道:“你倒坦白得很。”兩人沉默下來,凝視頃刻後,晶王後有點抵敵不住他灼熱的眼神,垂下頭道:“你真的肯聽我的命令去誣害趙雅?你不是歡喜她嗎?男人都愛她那種最懂在床笫上逢迎討好他們的女人。”項少龍明白她的心態,行險道:“要董某去陷害無辜,本人實是不屑為之。寧願一劍把她殺掉,落個乾淨利落,頂多事後即逃出邯鄲,以報答晶後提拔的恩情。”晶王後一震往他瞧來,鳳目閃動著淩厲的神色,冷然道:“你敢不遵本後之命行事嗎?”項少龍以柔製剛,再歎一口氣道:“我董匡這樣把事業甚或生命都送了給晶後,晶後還不滿意嗎?晶後和雅夫人間究竟有甚麼深仇大恨呢?”晶王後至臉一寒,怒道:“我和她之間的恩怨,哪到你來過問。”見她不再指責自己抗命,項少龍知她已軟化下來,此時是勢成騎虎,若不以非常手段,把她製服,後果如何,確是難料。隻看趙雅便知這類長於深宮的女人是多麼難以測度,不能以常理猜之。既不能動以男女之情,唯有以利害關係把她點醒過來。晶王後愈想愈動氣,遽下逐客令道:“若沒有其它事,董將軍給本後退下去吧!”項少龍站了起來,憤然走了兩步,背著她道:“晶後知否大禍已迫在眉睫之前呢?”晶王後嬌軀微顫,冷笑道:“董將軍危言聳聽,本後絕不饒你。”項少龍瀟灑地一聳肩膊,毫不在乎道:“乎若是如此,請恕鄙人收回剛出口的話。由天開始,董某人再不欠晶後任何東西了,晶後若要取鄙人之命,即管動手吧!”晶王後勃然大怒,霍地起立,嬌喝道:“好膽!竟敢以這種態度和本後說話,信不信本後立即遣人把你的舌頭連根勾了出來。”項少龍倏地轉身,即如寒電般瞪視著她,形相變得威猛無倫,回應道:“我董匡從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亦非任人魚肉之輩。我若要討你歡心,昧著良心說幾句偽話可是輕而易舉。但是董某騙誰都可以,卻不想騙對我青睞有加的晶王後,才吐出肺腑之言。不想卻隻換來晶後的不滿。罷了!這城守不當也罷,初時還可以為可為晶後做點事,可惜事與願違。我這便往見大王,交出兵符,邯鄲的事我再不想理了。”晶王後何曾給人這麼頂撞責怪,一時目定口呆,但看到他慷慨陳詞的霸道氣勢,竟心中一軟,隻緊繃著俏臉道:“好吧!看你這麼理直氣壯,就把所謂肺腑之言說出來吧!本後在洗耳恭聆。”項少龍心中暗喜,適可而止地頹然一歎道:“現在鄙人心灰意冷,甚麼都不想說了,晶後喚人來吧!我絕不會反抗。”晶王後愕然片刻,離開幾子,來到他身前,微仰俏臉細看了他好一會後,輕歎一口氣道:“為甚麼要對人家發那麼大脾氣呢?就算你不顧自己的生死,亦應為隨你來邯鄲的族人著想哩!以下犯上,大王都護不住你。”項少龍知是時候了,眼中射出款款深情,搖頭道:“我也不明白為何控製不了情緒,隻覺得若給晶後誤會,便……嘿!鄙人不知怎麼說了。”晶王後先是一呆,接著發出銀鈴般的嬌笑,探出雙手按在他寬闊的胸膛上,白他一眼道:“你不用解釋了,人家當然明白是甚麼一回事。”感覺到她那對尊貴的手在溫柔的撫摸,項少龍感到一陣刺激,舒服得閉上眼睛,低聲道:“晶後請勿如此,否則鄙人忍不住要侵犯你哩!”晶王後“噗哧”笑道:“剛才不是凶霸得想把人吃掉嗎?為何現在又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呢?噢!唔!”項少龍等候如此良機,感覺上已有數個世紀的長時間,哪還客氣,略帶粗暴地一把將她摟個滿懷馨香,重重吻在她香肩上。晶王後哪想得到他如此狂野大膽,還以為他會像以前般規矩,想掙紮時,早迷失在男人的魅力和侵犯下。項少龍熱烈地痛吻著這第一夫人,一對手在她臀背處肆無忌憚地活動著,隻摟擠得她差點透不過氣來。隻有打破男女間的隔閡,他才有機會減低趙穆對她的控製,那有點像與趙雅的關係相似。這些宮廷的驕貴婦女,一切無缺,但正因物質太過豐足,無不感到心靈空虛,若自己能彌補她這方麵的缺陷,等若征服了她的芳心,做起事來便有天壤雲泥之彆。雖說有欺騙成份,但對方何嘗不是以色相手段惑騙他。對他來說,這隻是另一個戰場吧了!不旋踵,晶王後熱烈地反應著。項少龍亦欲火大盛,尤其想到她貴為一國之後至高無上的身份。但亦知她因精神飽受創傷,不宜操之過急,吻得兩人均喘不過氣來時,低聲道:“晶後知否武城君與田單和趙穆勾結呢?”雙手仍緊纏著對方的晶王後嬌軀劇震,鳳目內欲火一掃而清,瞪著他失聲道:“甚麼?”項少龍摟她的手緊一緊,柔聲道:“晶後太低估田單和趙穆,你以為他們想不到太子登位後,權力全集中到你手上嗎?設身而處,誰都知你不會蠢得自毀城牆,毀掉李牧和廉頗兩根國家支柱,那時田單等豈非白辛苦一場。正因他們另有陰謀,故而可以把握十足的從中得利。”兩人雖仍保持在肢體交纏的狀態裡,但晶王後立時完全回複清醒,冷靜地道:“這個消息你是從何處得來的?”項少龍打醒精神道:“田單由第一次見我開始,一直想收買我,自晶後有意提拔鄙人作城守,鄙人找田單密談,假作想效忠於他,看他有甚麼陰謀,由他處得悉秘密。”晶王後眼中射出銳利的光芒,目不轉睛地凝視他,項少龍一點不讓回望。這美女帶點嘲諷的口氣道:“想不到董馬癡這麼懂騙人,噢……”原來又給項少龍封著小嘴。此回項少龍是淺嘗即止,豪氣乾雲地道:“為了晶後,騙騙人有甚麼打緊。但董某卻有一事不解,大王身體這麼差,怕沒有多少時日,晶後為何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不是勝似行此險著?”晶王後給他吻得渾體發軟,喘著氣道:“再等幾年,趙國怕要在這蠢人的手中亡掉。”項少龍恍然大悟,原來她有此想法,難怪肯與趙穆合作。晶王後帶點哀求的語氣道:“放開人家行嗎?還有很多事要和你商量哩!”項少龍暗忖一不做二不休,若不趁此機會征服她,以後隻怕良機不再,正要乘勢猛攻,宮娥的聲音由樓梯處傳上來道:“內侍長吉光來報,大王在內廷接見董將軍。”兩人作賊心虛,駭然分開。晶王後勉強收攝心神應道:“董將軍立即來,教他稍等一會。”白他一眼,低聲道:“剛才的事,千萬不要讓大王知道,黃昏時到韓闖那裡,我有要事和你商量。”項少龍想不到飛到唇邊的趙國王後仍無緣一嘗,大叫可惜,悵然離去。內侍長吉光伴著他朝內廷那幢巍峨的建築物走去,低聲道:“大王剛睡醒,聽得將軍候見,立即命小人請將軍。”項少龍知他為自己瞞著到晶王後處一事,連忙表示感激。吉光道:“現在宮內上下無不敬重董將軍,若非將軍迅速拿到凶徒,我們不知還有多少人要遭殃。”項少龍謙虛兩句,乘機問道:“宮內禁衛裡除成將軍外,誰人最可以管事?”吉光聽到成胥之名,露出不屑的神色,答道:“當然是帶兵衛趙令偏將,他資曆聲望均勝過成將軍,隻是不懂得逢迎郭大夫,故而沒有被重用。”項少龍想不到他肯交淺言深,訝然望向他,點頭道:“內侍長你很夠膽色。”吉光哂道:“小人隻是看人來說話,誰不知現在邯鄲城內,董馬癡不畏權勢,英雄了得。我大趙若再多幾個像董將軍般的人,何懼虎狼強秦。”項少龍拍拍他肩頭,道:“內侍長這朋友我董匡交定了,這兩天可能還有事請你幫忙。”言罷跨過門坎,經過守立兩旁的禁衛,入內廷見孝成去也。◇◇◇◇◇行罷君臣之禮,分上下坐好,不待他說話,孝成吩咐侍衛退往遠處,低聲道:“效忠書的事是否有眉目?”項少龍細看他臉容,雖疲倦了點,卻不若想象中那麼差勁,應道:“侯府的保安忽然大幅增強,田單又送他十多頭受過訓練、眼耳鼻均特彆靈敏的猛犬。除非強攻入府,否則實在無計可施。若我猜得不錯,或是有人把消息漏出去,趙穆對我開始起疑。”孝成愕然片晌,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會道:“知道此事的隻有寥寥數人,寡人又曾嚴令他們守秘,誰敢違背寡人的旨意?”項少龍道:“或者是我的多疑,趙穆隻因形勢日緊,適在此時加強防衛。”孝成神色數變,沉聲道:“大將軍還有幾天便回來,趙穆若要作反,必須在幾天內行事,董將軍有沒有收到甚麼風聲?”項少龍道:“他曾透露須借齊人之力成事,如此看來,他應有一套完整計劃,讓齊人可輕易潛進城來,噢!不妥!”孝成大吃一驚道:“董卿家想起甚麼事?”項少龍想到的是趙明雄這內奸,有他掩護,要弄條穿過城牆底的地道應非難事,難怪當趙穆等“以為”他背叛他們,仍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此事真的大大不妙。雖想到這點,卻不敢說出口來,胡謅道:“照我看趙穆今晚會發動連串襲擊行動,好殺害反對他的大臣將領,擾亂軍民之心,鄙人定要作好準備。”這亦是大有可能的事,想到這裡,他更是坐立不安,但話未說完,不敢貿然告退。孝成臉色轉白,駭然道:“先發製人!現在顧不得那麼多,董卿家立即調動人馬,把趙穆擒殺,他不仁我不義,誰也不能怪寡人無情。”項少龍雖心焦如焚,仍不得不耐著性子解釋道:“大王所言甚是,實在是最直接了當的方法,問題是到現在我們仍不知城衛和禁衛裡有多少人是奸黨,假若趙穆收到風聲,反先動起手來,加上田單李園裡應外合,勝敗仍是未知之數。今天趙穆給我引見钜子嚴平,隻是這批精擅攻防之道的墨氏行者可教我們非常頭痛,加上趙穆的數千家將,形勢並不樂觀。”聽得田單、李園、嚴平這些名字,孝成臉若死灰,手足無措地責道:“難道我們這樣呆待他們起兵作反嗎?”項少龍暗忖趙穆的勢力根本是你本人一手培養出來的,現在卻來怪我,冷靜地分析道:“鄙人雖當上城守之位,但隻是負責例行的城防之責,既不能調兵遣將,亦無權調動駐紮城外的兵馬。假若大王賜鄙人軍符,鄙人可全麵加強城防,把兵馬集中城內,各處城門要道均換上鄙人相信得過的人看守,那我們便不懼城外的齊軍,說不定還可以順手宰掉田單和李園。”孝成沉吟片晌,顫聲道:“田單李園分為齊楚重臣,在我和廉李兩位大將軍商量過此事前,萬勿輕舉妄動。”項少龍暗叫可惜,知他隻是托詞,更明白晶王後為何指他是會亡國的昏君,成大事哪能畏首畏尾,出爾反爾。孝成霍地起立道:“好!寡人立即賜你軍符,俾可全權行事。”項少龍忙叩頭謝恩。此時他對趙國之君的仇恨已非常淡薄,代之而起是憐憫和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