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漢瞪著楊帆道:“你算什麼東西,這灞上鎮三河會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三旬左右的壯漢將他拉開了,看來那人在三河會裡是很有身份的人,他一出麵,那些三河會的人馬上就停止了喧嘩,那個醉漢回頭看見是他,也立即閉上了嘴巴。這人上下打量了楊帆幾眼,見楊帆獨自一人站在重重包圍之中,神情自若,毫不膽怯,眼中不禁閃過一絲異色。自從蛟龍會連續出事,如今灞上各幫已是草木皆兵,此人不是灞上的人,身處重圍又如此從容,這位管事心中便起了幾分忌憚。他看著楊帆,皮笑肉不笑地道:“這位兄弟說的是,隻不過是口角之爭罷了,的確不宜大動乾戈。大家散了,都散了吧!”這人一發話,圍攏在四周的三河會的人馬上紛紛散去,其他幫派看熱鬨的見雙方沒有打起來,也都各自散去,邊走邊回頭望著,低聲私語,顯然都在猜測楊帆的身份。那個三河會管事深深地望了楊帆一眼,也轉身離去。大詩人明顯鬆了口氣,他撫著心口向楊帆優雅地鞠了一躬,笑容可掬地道:“很高興認識你,優雅而有風度的東方先生,我是阿卜杜拉.沙赫曼.本.阿齊茲.本.哈卡姆,可以請教先生的尊姓大名麼?”楊帆笑了笑,道:“我姓木,木易。您是阿……阿什麼先生?”大詩人會心地一笑,說道:“我的朋友們都叫我阿卜杜拉,木先生也可以這麼叫我。”楊帆點點頭道:“阿卜杜拉先生,身處異地,凡事都該謹慎。不要輕易招惹是非啊,你該知道,當地人總是向著當地人的。好了,你忙你的,在下告辭了。”“不不不,木先生,我很喜歡你,你肯仗義相助,你有崇高的道德,你幫助了我。我應該報答你,請允許我用美味的佳肴來款待您這位尊貴的朋友,以示阿卜杜拉的謝意。”金發小鬼阿拔斯適時地跳出來,為他的主人幫腔道:“慷慨好客可是我家主人的祖傳遺風。”楊帆搖頭笑道:“多謝你,阿卜杜拉先生。吃飯就不必了,我剛到灞上。正要找一處客棧住下。”阿卜杜拉欣然道:“那可巧極了。我也剛到鎮上,剛剛才住下,我住的那家客棧是這鎮上最好的旅店,木先生就和我住到同一家客棧去吧,來來來,我很榮幸能為你帶路!”阿卜杜拉不由分說。拉起楊帆就走,一邊走一邊自我吹噓道:“幸虧木先生為我解圍,否則我方才一怒之下,萬一真的傷了人。就會有官府找我的麻煩了。你要知道,我可是既聰明又勇敢,我有出眾超群的劍術……”金發小鬼阿拔斯又跳出來,誇耀道:“我的主人殺手殺死過一萬個敵人,焚燒敵人的帳篷、搶走他們的駱駝和女人,贏得大捧的黃金,我的主人身上有一千道傷疤,都是戰鬥留下的傷痕,我的主人流過的血比前邊那條渭河的水還要多……”任威等人牽著馬跟在後麵,隻聽得麵麵相覷。楊帆看看阿卜杜拉,有些意外地道:“原來阿卜杜拉先生是一位英勇的武士?”其實他想問這位大詩人是不是一個馬賊或者強盜,因為從他的仆從誇耀的事跡來看,這位大詩人實在有點像是西域沙漠裡的馬匪。阿卜杜拉謙遜地搖手道:“不不不,我是一位商人,一位富有的商人。”金發小鬼阿拔斯馬上又接口道:“我的主人可是無所不賣的大商人,是戰無不勝的勇士,是天下聞名的詩人,是……”阿卜杜拉笑眯眯地道:“好啦好啦,你這饒舌的小家夥,安靜一下,我要和尊敬的木先生聊天。”楊帆可不知道大食國的詩歌裡專門有一類是矜誇詩,不管是誇彆人還是誇自己,他們都會毫不臉紅地用最誇張的言辭和語氣大誇特誇,通常這時候還會有一個口齒伶俐受他寵愛的奴隸在一旁幫腔遞話。這是大食國富有教養的貴人們從小養成的習慣,倒並不是他有意在楊帆麵前自吹自擂。隻不過,因為他這麼說話的語氣太過誇張,聽起來就像一位老朋友在他麵前故意吹牛,楊帆反而沒有絲毫反感。楊帆一邊走一邊問道:“不知阿卜杜拉先生都做些什麼生意啊?”阿拔斯馬上跳出來插嘴道:“我的主人可是無所不賣……”阿卜杜拉瞪了他一眼,對楊帆笑眯眯地道:“我主要是經營各種香料、珍貴的珠寶、美麗的毛毯和來自各國的奴隸,販賣來東方的則主要是女奴。這一次我跋涉萬裡,本來是要到長安的,不過以前用熟了的一位向導生了病,隻好換了一個不太熟悉道路的人,結果他領著我們走岔了路,我們去了太原,到了那裡才知道走錯了路,隻好又向這邊趕回來,搭乘漕船剛剛趕到這裡,我有很多的駱駝和奴隸,住在這裡比城裡要方便……”阿卜杜拉是個很健談的人,楊帆隻問了一句,他就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天。除了說明他本來是要到長安,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就是說他的身份,他是一個行商。大食的商業非常發達,大食商人則分為小商販、坐商、行商三種。小商販從作坊收購貨物,再帶到定期集市上交易。坐商通常以某座城市為基地,富可敵國,被尊稱為塔德吉,但他們的經商範圍不僅限於本城。他們同外地甚至遙遠的異國做生意時就要用到行商。行商受坐商指派,帶著大批貨物或貨幣去異國他鄉經商,能被坐商委派的行商,通常在當地也很有聲望,有自己的莊園和土地,而且品德高尚,否則這個行商若卷帶了坐商的貨物不再回去,那個坐商就虧大了。楊帆耐著性子聽他說完,插嘴道:“阿卜杜拉先生萬裡迢迢而來,這風險可不小啊。”阿卜杜拉道:“沒有風險又哪來的暴利?我是巴士拉塔德吉最信賴的朋友,受他委托來到這遙遠的東方,我很高興能夠認識您,木先生,我的心靈告訴我,你是一個了不起的人,這並不是我在東方的第一單生意,但我希望這是最大的一單,在您的幫助之下。”他說這話時眼睛閃閃發光,就像夜空中剛剛探出頭來的兩顆星星,有種難以言喻的神秘味道。楊帆與他的眼神一碰,莫名地笑了一笑。隨著阿卜杜拉來到客棧,楊帆發現滿院子都是駱駝、箱籠和黑的白的男的女的成群的奴隸,整家客棧都被阿卜杜拉包下來了,雖然天氣已經寒冷,可是很多奴隸還隻能睡在廊下的地上,像阿拔斯這個小家夥因為是得寵的奴隸,就有資格睡在主人屋裡的……地上了。阿卜杜拉一進客棧,馬上大聲命令他的那些武士:“嘿!趕緊搬出你們的房間,你們到一塊兒擠擠,把房間讓給我尊貴的客人!你,還有你,你們這些懶鬼,趕緊起來,做幾道最精美的飲食,我要用來招待朋友,記住肉裡要多放些香料……”楊帆趁機對任威耳語道:“你出去轉轉,聯係一下古姑娘。”※※※※※※※※※※※※※※※※※※※※※※※※※※長安城,懷真坊,鄭家大宅。燈下,鄭宇正襟危坐,目光炯炯,認真地傾聽著盤坐在對麵的那人說話。平素與他交往密切的那些世家公子哥兒如果看到鄭宇此刻的眼神兒,絕不會相信這就是他們熟悉的那個人,鄭宇在他們中間一向以書呆子氣著稱,時常為此受到他們的笑話。可是有一種呆叫大智若愚。當他們像一群小母雞般到處嘰嘰喳喳,扯著榮耀高貴的家世背景作為彩色的羽毛,披在身上就自以為是一隻驕傲的孔雀時,這個看起來憨直愚腐,不通世務的書呆子,正在暗中努力經營著他的勢力。或許這其中,家族的影響和他的身份起了很大的作用,使他隻使出普通人百分之一的力氣,就能比那些人做的更好,有些顯不出他的聰明才智,但是即然有更好的條件、有更高的起點,他為什麼不用?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你可以生而就具備常人所不具備的聰明才智,他也可以生而就具備你所不具備的高貴身份,擁有比你多上千百倍的人脈資源。至少,做為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介公子,他能有這份心機和理想,就很了不起了。當初薑公子擄走有孕在身的小蠻,各大世家試圖軟禁他,緩解雙方激化的矛盾,那時就是鄭宇把薑公子悄然送出長安城的,因為此前他欠了薑公子的人情。那時的長安是顯宗的天下,他從薑公子那兒欠下的人情會是什麼呢?多年的經營如今終於有了回報,當各大世家在關中苦心經營的關係網被扯得七零八落,一些受世家扶持的官員相繼受到牽連,或者入獄殺頭、或者遷調他方、或者罷職免官的時候,他不用再偽裝下去了。他開始展露他的鋒芒,展示他的力量,那些昔日笑他愚腐、笑他呆子的世家公子們忽然發現,原來自己才是那個蠢到極點的呆子。鄭宇對此也有點自鳴得意,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衝天。”這大概就是他的真實寫照了。在洛陽負責調停顯隱之爭的人是清河崔林,在長安預防顯隱二宗再起爭端的人就是他,滎陽鄭宇。p:求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