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芳心可可(1 / 1)

醉枕江山 月關 1631 字 1個月前

春天的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就像是一床剛剛絮了新棉的被子,柔軟的覆在你光溜溜的軀體上,叫人情不自禁地打起哈欠,有了睡意。春風熏得遊人醉,便是這般滋味了。楊帆和阿奴、小蠻帶著兩個孩子去洛水河邊春遊,很快便“巧遇”了出宮省親的上官待製,於是兩處並作一處,帳圍子連起來,占據了洛水河邊最寬敞、風景最優美的一處所在,足有兩畝方圓。這樣的時刻,兩個孩子是最高興的,他們光著小腳丫踩在細沙的地麵上,清楚地感知著這個世界,隻是跑了兩圈,那隻和他們一般笨拙的小狸貓就滾了一身的沙子,兩個小家夥自然也不例外。小蠻沒去管他們,由著他們去瘋。因為一家之主楊大人說了,人這一輩子就這麼一個童年,這段時光的快樂如果失去了,以後再也不可能找回來,不要總讓他們按照大人的想法這樣那樣,像個小老頭兒似的。帳圍子就設在洛水河邊,家人挖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溝渠,把清澈的河水引了進來,但水麵上並沒有酒觴飄流,在沙地上還放了一隻投壺,那才是小蠻和阿奴喜歡的節目,她們正在興致勃勃地投箭。她們兩個玩不來太平公主所喜歡的那種詩簽遊戲,而這投壺則不然。投壺放得位置很遠,普通人是投不進去的,兩個女人正在較量腕力和眼力,她們投壺的勁道,足以把這投箭當成暗器使用。帳圍子深處,鋪著一卷灰黃色的駝氈,駝氈壓倒了一片野草,青草味兒散發出來。坐在氈上,鼻端就能清晰地嗅到青草的芬香,迎麵就是河上吹來的清爽的風,非常舒適。婉兒微笑著看了眼剛剛輸了一箭正舉杯飲酒的小蠻,又憐愛地看了眼那兩個瘋玩瘋鬨的小家夥,眸中滿是豔羨。她從小充沒於宮廷,從小看著彆人的臉色生活,在她而言,最奢望的就是現在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最渴望的就是一個屬於她的家庭。可這一切現在都還無法實現,雖然她現在也坐在這兒,並得到了這個家庭的認可,可她還不是這個家庭的一員。“你見過太平了麼?”婉兒把癡癡的目光收回來,溫柔地瞟了一眼身旁的楊帆。楊帆微微搖搖頭:“我昨天才回來。還不曾見過她。”婉兒問道:“她也沒有主動尋過你?”楊帆目光微微一凝,問道:“出了什麼事?”婉兒淺淺一笑。妍若春花:“沒甚麼事。隻是……鳳閣舍人韋嗣立正準備上一道奏本……”楊帆聽懂了婉兒的弦外之音,不動聲色地道:“哦!這個人……是太平的人?”婉兒嫣然道:“天下奏本,都須經過我手,與太平呼應的主張,一次兩次或是巧合,次數多了。他是誰的門下,其實不難猜的。”楊帆笑了笑道:“幸虧天子已經老了,沒有精力去注意這些細節,要不然……”婉兒聽出楊帆語氣裡帶著一絲淡淡的譏誚。卻不知道他譏笑的究竟是誰,眸波不由閃了一閃,又道:“他打算上的這道奏本,是要請天子對垂拱以來經來俊臣、周興等人誣判的案件予以平反,猶生者官複原職,已死者赦免家人賜歸故裡。”楊帆斷然道:“這不可能,案子是周興、來俊臣一班人辦的,可幕後真正的主使卻是今上,許多人之所以受到懲辦,關鍵不在於他們是否被誣陷,而在於是天子想要把他們踢開、踩死!”婉兒微笑著,一副智珠在握的安祥,仿佛脅侍於佛前的觀音:“這道奏本上麵,還附了一件事,恭請天子整頓國學,禁止權貴子弟今後不經科舉而薦舉入仕。”楊帆一怔,啞然失笑道:“這麼說,剛剛那件事隻是用來跟皇帝討價還價的了,這件事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楊帆思量片刻,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她是想……,太平難道不曉得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麼?”婉兒悠然道:“或許不是不明白,而是急於有所得的時候,總是不好把握其中的分寸。”楊帆眉頭一皺,擔心地道:“你都一眼便看穿了她的目的,此舉用心,能夠瞞得過皇帝?”婉兒大發嬌嗔,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我都一眼看穿了她的目的,帆郎覺得人家本來很笨嗎?”楊帆笑道:“怎麼會?我家婉兒最是冰雪聰明,我隻是覺得……天子雖老,也不是那麼容易哄騙的。”婉兒拍開楊帆不規矩的大手,向追逐著小貓在沙灘上瘋跑的楊念祖和楊思蓉呶了呶嘴兒:“有孩子在呢。”楊帆沒趣地道:“他們那麼小,懂什麼。”婉兒沒理這個不要麵皮的男人,繼續說道:“遞交天子的這道奏本,打算上固然是這麼一個打算,做法上當然不可能這麼簡單,我之所以知道,不是因為我看出來了,而是太平使人主動告訴我了,因為她需要我的幫助!”楊帆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從這句話裡,他忽然品出了些不一樣的味道。太平公主想讓這道奏本得以通過,必須得對婉兒坦誠相告?因為她需要得到婉兒的幫助?那也就是說,今時今日的上官婉兒,已經不是昔日隻與一班詞臣在史館裡吟詩作賦、無憂無慮的上官待詔,她已經能夠影響或者左右一些政令的發布或否決,她必然已經掌握了相當有力的一股力量。而太平公主把擴充勢力的目標轉向了國學,那就說明,她在朝廷中已經拉攏了相當龐大的一股勢力,否則即便皇帝肯整頓府學,她也隻是為他人作嫁衣,她自己沒有充足的人手、沒有足夠的權力。就不可能把持國學中的那些職位。同時,這也說明,朝中勢力已經被瓜分一空,沒有新的資源可供發掘了。二張黨、梁王黨、魏王黨、相王黨、廬陵黨、太平黨,還有……婉兒黨!楊帆自河北回來以後,才決心發展一支完全屬於自己的力量,唯其如此,才能如臂使指。但他忽然發現,朝中已是朋黨林立,所有的一切。都已被瓜分一空,連點渣子都沒剩給他。幸好……他的目標在軍隊,而軍隊中除了武氏家族,彆人能夠染指的還不多,而且他想要的也隻是能四兩撥千斤的那股力量。最核心的一股力量,否則在這麼多強有力的對手競爭下。恐怕他什麼都得不到。其實。還有一件事楊帆沒有想到,或者他是不願去想。婉兒本想點一點他,但是看到他沉思的模樣,本已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有些事,即便本來就是那樣。可是從她嘴裡說出來,也難免會有一種不同的味道。她是個聰慧的女子,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打算怎麼做?”楊帆沉思半晌,才緩緩轉向婉兒。道:“你要幫她麼?”婉兒清澈的目光凝視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說出來,是因為我聽你的,不然,你以為我組建自己的勢力,究竟為了什麼?”楊帆心中一熱,輕輕握住了她的一雙柔荑,這一次,婉兒沒有躲避。四手相握,仿佛他們的心也融在了一起,能夠清楚地感應到彼此的心跳。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兩個人靜靜地感知了許久,楊帆才不舍地打破了這種兩心相知、兩心相依的寧靜:“你不要插手,天子老而彌薑,雖然她的精力大不如前,卻還沒有糊塗到那種地步。以她一向強硬的性格,即便是她自己願意去做的事情,照樣不想是因為受到彆人的左右或者影響,她喜歡掌握一切。”婉兒溫順地點點頭,柔柔笑道:“不用對我解釋那麼多,你隻要告訴我行或者不行就可以了。我是你的女人,你是我的夫,也是我的天,我不聽自己男人的,還能聽誰的呢?”楊帆聽得蕩氣回腸,情不自禁地想要擁抱她,這一次卻被她羞澀地推開了。女人都是天生的政治家,有些事,她可以做,但是絕不肯讓彆人看到。她舉手把鬢邊一綹發絲優雅地掠到耳後,微笑道:“不過,人家其實也是這麼想的呢,沒想到郎君對陛下的性情揣摩的也是這般透澈,太平雖是陛下的女兒,卻還不及郎君了解她的母親!”楊帆笑了笑沒有回答,他能把武則天的心思揣摩得如此透澈,其中有“觀天部”那班老家夥的分析,卻也不無他自己的認知。所謂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或者楊帆心裡是早已把武則天當成了他最強大的對手吧。婉兒道:“那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我會規勸她不要輕舉妄動。如果她一意孤行,那我也沒有辦法了。”楊帆點點頭。婉兒籲了口氣,又道:“郎君此番回來,今後有什麼打算?”楊帆道:“我想……重返百騎!”婉兒的眸子驀然一亮,欣喜地道:“重返百騎?太好了!郎君重返軍伍,就可以避開險詭莫測的政治風浪了。”楊帆笑望著她,促狹地笑:“就沒有彆的好處了?”婉兒俏臉一紅,羞羞答答地垂下頭去:“而且……婉兒也能常常見到郎君了。”楊帆忽然苦惱起來:“宮闈中戒律森嚴,看得到卻吃不到,那怎麼辦啊?”“去你的!”婉兒滿臉紅暈地啐了他一口,薄嗔道:“當人家是個蕩婦麼?”她輕輕低下頭去,修長的玉頸輕折,如一隻臨水自照的白天鵝,又似一朵含羞低頭的水蓮花,深情款款地道:“人家隻要能常常看到你的樣子、聽到你的聲音,便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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