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當空,細柳迎風。尚善坊,直接開在坊牆外的一座華麗府邸突然中門大開,兩行高麗婢子挑著燈籠姍姍而出,昆侖奴牽了馬來,單膝跪地,等著主人踏膝上馬。梁王武三思喝得臉色發赧,已經有了六七分醉意,由兩個妖嬈美人兒扶著,向客人們一一拱手道彆。能勞動梁王親身出迎的自然不是等閒人物,華燈之下,一雙玉人,正是俏若蓮花的張昌宗和張易之。今日赴梁王之宴的除了已被百姓暗中笑稱為大周“皇後”和“貴妃”的張昌宗、張易之,還有張同休、張昌期、張昌儀三兄弟,另外就是崔家幾兄弟及張說、高戩等幾位青年俊彥。至於崔滌,最終還是失了太平公主的歡心,沒有受到她的舉薦,但是崔湜靈機一動,及時把崔液和崔蒞兩兄弟召到了京城。如今,崔湜、崔液、崔蒞再加上早就留連京城的堂兄崔涖,得到了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的聯名舉薦,宮裡邊又花了錢,賄通了張氏兄弟吹枕頭風,終於說動武則天親自召見。一番奏對下來,武則天對他們的才學、品貌非常滿意,於是崔家四兄弟全都做了官。如今崔湜一步登天,已經成為吏部考功員外郎。而崔液、崔蒞還有崔涖三兄弟也都被任命為翰林學士,雖然沒有多少實權,身份卻極清貴。崔家四兄弟少年得意,一舉成名,民間有關他們和太平公主的風流韻事愈發甚囂塵上,但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崔家四兄弟確有才學在身,否則光是禦前奏對那一關,他們就應付不來。武三思親自送了張昌宗、張易之兄弟離開王府,張昌宗兩兄弟同眾好友告彆,便徑回皇宮去了,女皇如今對他們可是迷戀的很,不容遠離過久的。其餘眾人趁著酒興信馬遊韁。外圍有奴仆下人打著燈籠火把。沿著洛水長堤一路漫步行去,好不逍遙。今天這場酒宴,是崔湜一手促成的,如今賓主儘歡,太平公主授意崔湜進行的計劃第一步得以順利實施,心中不免得意,趁著酒興。漫聲吟道:“曲渚颺輕舟,前溪釣晚流。雁翻蒲葉起,魚撥荇花遊。金子懸湘柚,珠房折海榴。幽尋惜未已,清月半西樓……”他這首詩不但信口拈來,而且辭藻華美。同邀赴宴的張說聽了,不禁撫須一歎,對高戩歎服道:“這般文采地位,張某或還追得上他,可是像他這般年紀便有如此成就,張某可是拍馬難及了。”高戩微笑道:“崔家豪門大族、累世公卿,方有如此底蘊,你我兄弟有所不如。也是理所應當!”張說指著他笑道:“高兄這般胸襟。張某也是有所不及。”崔湜策馬在前,隱約聽見二人說話。不禁自失地一笑:外人隻瞧見了風光,卻不知他們四兄弟今日的身份地位,可不僅僅是靠著家世才學得來的。崔家四兄弟同時入仕,風光一時無倆,這可不隻是靠著學問,有學問而不得其門的人多著呢。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的聯名舉薦,是他們得以入仕的重要原因,可是要太平公主答應舉薦,並且還替他們說服上官待製點頭,是需要代價的。向世人營造一種張氏兄弟主動結交武三思的氣氛,就是這個代價的一部分。※※※※※※※※※※※※※※※※※※※※※※※※※※崔家四兄弟風流倜儻,出身名門,正是張氏兄弟最喜歡結交的人,而張氏兄弟現在正在招兵買馬,擴大勢力,最看重的也是這些出身高貴、腹有才華、年紀相當的名門子弟,雙方可謂一拍即合。在崔湜四兄弟的有意迎合下,他們很快就成了張同休、張昌斯等三兄弟的座上賓。這一日,崔湜四兄弟邀張同休三兄弟於洛水河邊飲酒鞠蹴,促膝閒聊,張氏三兄弟欣然赴宴。酒席宴上,崔液貌似偶然地說起李昭德入獄的事情,崔蒞馬上接口道:“皇帝越過三法司,把此案交給了來俊臣,看樣子,用不了多久,來俊臣就能調回三法司,重新掌握監控百官之權了。”張昌期一聽,不禁擔起了心事,說道:“當日在龍門,來俊臣與我三兄弟鬨得甚不愉快。早聽說來俊臣懷恨在心,正伺機報複,若是讓他重掌三法司,隻怕於我張家不利。”張同休“嗤”地一聲冷笑,不屑地道:“來俊臣算個什麼東西?怕他作甚,放眼朝野,如今可有誰有資格與我張氏為敵?”崔湜勸道:“同休,此事大意不得,來俊臣這些年扳倒的大人物可不隻一個兩個了,這些人哪一個當初不是大權在握,在朝中舉足輕重?被這樣毒蛇般的一個人盯著,可不是什麼好事。”張同休依舊不以為然,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他作甚?”崔湜微微一笑,沉聲道:“隻有千日作賊,沒有千日防賊!如果同休這般大意,難保哪一天,不會讓他逮著機會噬你一口。”張同休蹙起眉頭道:“不然又能如何?”崔湜附耳過去,壓低聲音道:“對付來俊臣這樣的人,應該先下手為強!”張同休道:“崔兄,你道我不想整治那個猖狂的小人麼?隻是女皇對這個爪牙甚為器重,倚之為股肱。我家五郎、六郎雖得女皇寵愛,沒有一個充份的理由,也不可能三言兩語,便讓女皇自廢臂膀啊!”崔湜冷冷一笑,道:“何不讓他利令智昏,自取死路?”張同休雙眼一亮,急忙問道:“如此說來,莫非崔兄有什麼妙計?”崔湜附耳對他低語幾句,聽完崔湜的話,張思休仔細思量半晌,遲疑道:“此計可行麼?萬一……反讓來俊臣得了手……”崔湜微笑道:“讓他得了手又如何?如果來俊臣得了手,那也是借來俊臣的手,除去咱們的另一大阻力,魏王對於張兄在朝中安插越來越多的手足,壓製他的勢力,可是早有不滿啊!”張同休矍然道:“不錯!無論此計成功還是失敗。我們都有利可圖!哈哈哈。妙計,當真是天衣無縫的妙計,我這就進宮,同易之和昌宗商議一下!”崔湜拉住他道:“同休,此事也不急於一時,如今正是春光爛漫的時候,咱們且儘了酒興再說!”張同休心裡有事。哪還有心飲酒,又捱片刻,便丟下張昌期和張昌儀陪著崔氏四兄弟,自己興衝衝地進宮去了。此事已是午後,武則天下了朝,先到武成殿處理了幾分緊要的奏章。又向上官婉兒過問了一下調運糧草、兵馬、器仗,以備平息契丹叛軍的進度,便回轉麗春台,與張昌宗和張易談笑一陣,精神不濟,便臥榻睡了。張昌宗和張易之見武則天小睡,自去園中蕩了會秋千,覺得無聊又去釣魚。魚鉤剛剛甩進池水。便有內侍來報,說是張同休到了。兩兄弟很是高興,連忙把釣杆放到一邊,叫人把兄長請來。張同休被引到池水邊,張昌宗和張易之與他在一張石桌前坐了,宮娥奉上鮮果密餞,退開了去。張昌宗便對張同休道:“我們兩個在宮中煩悶之極,每日就盼著眾兄弟能來陪我們說說話兒,大兄今日入宮,怎麼沒把昌儀和昌期帶來?”張同休四下看看,壓低聲音道:“我今日入宮,是有要事與你們商量的。”張易之訝然道:“大兄,家裡出了什麼事麼?”張同休搖頭道:“家裡一切都好,並無事情!”隨即把崔湜對他所言,又跟張易之和張昌宗說了一遍,在張氏兄弟之中,張同休素以謀略著稱,故而威望很高,這時他自然不會把這個主意說成是崔湜提議,而是厚顏當成了自己的主意。張易之聽了張同休的話,微微蹙起眉頭,沉吟道:“來俊臣此人飛揚跋扈,連我張家都不看在眼裡,早該收拾了他。隻是,用這樣手段,似乎有些冒險……”張同休曬然道:“易之,你的膽子小了。這件事能有什麼風險呢?我已經仔細盤算過了,以女皇對你和昌宗的寵愛,如果此事暴露,大不了責備你們幾句,除此之外還能如何?想那來俊臣當初構陷狄仁傑、任之古等一班宰相,事情敗露,把他如何了?來俊臣冒領吉頊之功,如今女皇已經知道了,把他如何了?難道在皇帝眼中,你們還不如來俊臣重要麼?事情若是暴露,與我張家沒有絲毫後患。如果計劃得以實施,那麼不管成敗,咱們都有利可圖。計劃成功,來俊臣就要垮台,咱們就去了一個死對頭;計劃失敗,來俊臣得了手,那倒黴的就是魏王武承嗣!易之,咱們張家現在最大的對頭是誰?就是武家!如果能扳倒武承嗣,皇帝必然不放心把兵權全交到武三思手上,那時除了咱張家她還能依靠誰?如此一來,咱們張家就不隻朝中有人,還可以掌握兵權,如此方可保我張家富貴萬年呐!”張昌宗重重地一點頭,讚同道:“五郎,我覺得大兄說的對,這個計劃無論怎麼說對咱們張家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可以試試。”張易之見張昌宗也同意,不禁有些意動,他思索了一下,又有些擔心地道:“你確定放出風去,可以讓來俊臣動心?那個衛遂忠,你能收買得了麼?”張同休篤定地道:“五郎放心,大兄做事,何時不是慎而重之?衛遂忠此人,醉闖來府,辱罵王氏夫人親族,王夫人受辱不過,憤而自縊,衛遂忠為此惶恐不安,日日留連青樓,連家都不敢回了。他現在正想找一座可保他平安的大靠山呢!”張同休傲然一笑,仰起下頜道:“當今世上,若說能在來俊臣手中保他平安的,除了我們張家,還有第二個麼?”張易之沉思片刻,用力地點了點頭,道:“好!便依了你,大兄行事,切切謹慎!”p:三更,誠求月票、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