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官這個職業,從古到今,一直就是最熱門的行當。因為競爭激烈,所以人緣太差、資曆太淺、名聲太糟糕、才乾太缺乏的人,肯定不在考慮之列。但是才乾人品這一類的東西也肯定不是最重要的選擇標準,身世、背景、靠山、人脈,這些才是決定性因素。然而新任天官郎中楊帆負責的不是一個官員的空缺,而是一批官員的空缺,這件事太引人關注了,在這種情況下,很少有人敢從中大作手腳,即便想照顧某一方勢力,也不會太肆無忌憚。這種情況下最可能的做法就是給他想照顧的一方多安排幾個職位,但是程度絕不可以超過其他勢力容忍的底限,其他勢力也能有所斬獲,雖然吃不飽,卻也不是沒得吃,這樣大家才不會撕破臉皮,隻在暗裡較勁。但是楊帆卻不是這樣,在他親自看過的人員履曆當中,出身寒族和出身世家的人都隻占極少的一部分,武三思和李昭德派係的人占了絕大多數。這些人本來也是出身寒族或者世家,又或者是官宦世家,但是他們身上現在都有一個最明顯的政治標簽:武三思或李昭德。薑公子失去顯宗之主的位子後,勢力大為削弱,已無法隨時了解楊帆的動向,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一份楊帆調閱過的官員檔案名單。一看這份名單,薑公子就茫然了。他本以為這份名單會以世家子弟居多,或許明著和世家有著密切關係的官員,以及根本就是出身世家的官員不會很多,但是暗中受到世家扶持或者與世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的官員卻一定占據絕對多數。這些人的背景朝廷不一定掌握,他卻大多了解。然而,這份名單分明就是對武三思和李昭德兩方勢力有利的,僅從這份名單來看,楊帆分明就是李昭德的人或者武三思的人。眾世家把楊帆捧上位,給了他那麼大的權力,就是為了讓他給武三思和出身於世家又脫離世家自成一派的李昭德服務的麼?一份名單。薑公子捧在手裡。反反複複地看,每看到一個名字,都結合他掌握的資料仔細分析一番這個人的身世背景,這份名單他足足看了一個多時辰,還沒有放下。袁霆雲一直站在他的身後,窗外修長的竹子在秋風中偶爾還會搖曳一下,他卻始終紋絲不動。可是一個多時辰後。他也有些按捺不住了。袁霆雲輕咳一聲,儘量把聲音放的很輕微:“公子,難道其中有什麼蹊蹺?”“有蹊蹺!大有蹊蹺!”薑公子以前從來不用這種語氣說話,如今走下神壇,比起當初的高高在上,似乎平易多了。居然難得地幽默了一回。薑公子點著手中那份名單,沉吟地道:“楊帆一定在打什麼主意,在沒有摸清他的目的之前,我們不可輕舉妄動,這已經是我們最後的機會,必須慎重!現在我們隻要靜觀其變,以靜製動!”薑公子說了句“以靜製動”,房間裡便真的靜了下來。薑公子不再說話。袁霆雲也不再詢問。薑公子捧著那份名單繼續鑽研,想要從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但是靜謐隻持續了片刻,就被一陣哇哇的嬰兒啼哭聲打破了。孩子的哭聲響亮而有力,伴隨著哭聲,還有一個中年婦人低低的哄勸聲:“喔,喔,乖寶寶,不要哭,大娘陪你玩球球喔,你看!咕嚕嚕,咕嚕嚕,這球滾得快不快?”孩子的哭聲停止了,但是木球打在牆壁上,又發出“咚咚”的聲音,薑公子懊惱地把名單摔在案上,沒好氣地吼道:“叫她把孩子帶遠一些!”楊家大宅裡,小小的楊念祖躺在搖籃裡,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溜圓,正手舞足蹈地想從阿奴姨姨手裡搶過那枚紅色的鞠蹴球,向學士府上的嬰兒哇哇大哭的時候,他的小嘴突然一扁,也“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小蠻正興致勃勃地擺弄著一件剛栽好的孩子衣服,聽見哭聲急忙扭過頭來。阿奴趕緊把雙手一舉,很無辜地道:“不關我的事,我可沒欺負他!”她一麵說,一麵鬆開手,那枚紅球便飛快地滑進了她的衣袖。“把球給我!”小蠻惡狠狠地撲了上去,幫她的寶貝兒子搶球,她從阿奴的衣袖裡掏出紅球,嗔道:“你還有點正形麼,成天就知道欺負我兒子!”小蠻彎下腰,把球塞到她的小寶貝手裡,柔聲道:“寶貝乖喔,是阿奴姨姨不好,寶寶不理她。球球是寶寶的,喏,拿住了。”小家夥用兩隻肉乎乎的小手捧住紅球,隻捧了刹那,球就滑到了一邊。小家夥努力地搖擺著藕節似的一雙小胖胳膊,兩條小胖腿也跟青蛙似的一竄一竄,隻要一碰到那球,就嘎嘎大笑。阿奴恨恨地衝他皺了皺鼻子,嗔道:“你這臭小子,虧得姨姨整天抱著你,這麼小氣!還向你娘告狀,姨姨再也不理你了!”臭小子把球劃拉到胸前,沒心沒肺地衝她傻笑起來……※※※※※※※※※※※※※※※※※※※※※※天官衙門,考功郎中的簽押房裡,楊帆認真地翻閱著手中的案卷,時不時地會提起筆來,在旁邊的紙張下仔細地抄下一個名字,他在初步調閱了有關人員的履曆之後,正在進行初步的篩選。他正認真統計著,一個執役忽然走進公事房,向他施禮道:“楊郎中,有位姓馬的龍武衛旅帥,說是您的朋友,請郎中一見!”“哦?”楊帆從案牘中抬起目光時,眼神還有些茫然,隨即便清醒過來,欣然道:“馬橋?”他把抄錄到一半的名單往一本履曆中一夾,便大步迎了出去。簽押房的門剛一關上,正伏案疾書的令史李征虎就站了起來,手中的毛筆都來不及擱下,一個箭步便竄到了門前,貼著門縫偷聽外邊的聲音。隻聽門外傳來楊帆哈哈大笑的聲音:“橋哥兒,你又尋個由頭從軍中溜出來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就隻你楊郎中能恪儘職守麼?明天便是天樞落成大典。本將軍是奉調回京執行軍務的!軍務辦完。才來看你。”楊帆“啊”了一聲道:“明天便是天樞落成大典麼?我都忙昏頭了!哈哈,你來的正好,眼看就要散衙了,咱們一起走,你我二人越來越忙,難得相聚一回,該當好好喝上幾盅。”二人的說笑聲越來越遠。李令史喜上眉梢,連忙竄到楊帆的公案後麵,打開那份卷宗,一看上麵的名字,便趕緊扯過一張白紙,匆匆謄錄起來。※※※※※※※※※※※※※※※※※※※※※※※※※箕州彆駕劉思禮坐在書房裡。嘿嘿地樂了半晌,才大夢乍醒般跳起來,高聲喚道:“萬遊,快快快,快拿便服來,老夫要更衣,叫人準備車輛,老夫要去拜見張老神仙!”他剛剛接到朝廷敕旨。榮升箕州刺史了。這絕不可能的好運氣。居然真的落到了他的頭上。朝廷的委任狀已經下來,那位張道人竟一語成讖。如果說在他心中。那位張道人卦卦靈驗、相術神奇的名聲本來還有幾分虛假,流傳在箕州的有關張道人的種種神奇傳說中還有幾分作偽的可能,如今都隨著朝廷的這一道敕旨煙消雲散了。這位張道人,是真正的世間奇人啊!如果作假,這位邋遢道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朝廷、讓皇帝都陪著他一起作假!刺史林錫文原本生龍活虎的,竟然一夜之間便患了重疾,朝廷竟然真的下旨讓他升遷為箕州刺史,他真是遇到活神仙了!劉思禮還是上次那身裝扮,書房小廝萬遊還是扮作他的家中晚輩,一老一小,急匆匆離開彆駕府,奔了張道人掛單的玄妙觀。“玄妙觀,玄之又玄,妙之又妙啊!”劉思禮望著道觀門楣上那塊破舊的匾額,撫掌歎笑一聲,暗暗下定決心要為三清道君重塑金身,翻修道觀。宏願大誓許罷,便迫不及待地進了道觀。劉思禮進入道觀的時候,張道人的每日三卦已經算完,門口已沒有人等在那裡,這座道觀平時香火不盛,本就清幽一片,張道人掛單的住處又比較偏僻,這時已是絕無人跡。劉思禮到了門前,整整衣冠,向小廝遞個眼色,小廝趕緊上前叫門:“張老神仙在嗎,我家主人請見!”劉思禮趕緊拉開小廝,瞪了他一眼,又轉向微闔的門扉,陪笑施禮道:“弟子劉思禮,求見張老神仙!”“嗬嗬,是劉施主啊,請進來吧!”房中傳出一個清雅的聲音,劉思禮趕緊答應一聲,帶著小僮進了老道的住處。老道正坐在一張蒲團上盤膝打坐,劉思禮進了房間便緊趕兩步,“卟嗵”一聲跪到他的麵前,叩首道:“弟子愚昧,有眼無珠,不識老神仙麵目,上一次多有得罪,還請老神仙海涵!”老道一見他大禮參拜,不覺露出驚訝之色,連忙起身避讓,攙他起來,一迭聲地道:“劉施主快快請起,貧道隻是略窺天機,當不得貴人一拜,劉施主千萬不可再施大禮了,會折了貧道福壽的。”劉思禮連聲道:“當得,當得!老神仙道行深厚,世之奇人,哪裡受不得弟子一拜!”張老道連連搖頭,道:“當不得!劉施主你是文昌星下凡,將來要位至太師,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大貴人,貧道一介散修野道,如何當得施主一拜!”“啊!”劉思禮剛站起來,一聽這話,雙膝一軟,“咕嗵”一聲,又跪下了……p:昨天晚上吃了點冰箱裡拿出來的笨豬肉,也沒熱一下,結果一早起來就……有氣無力地折騰了大半天,直到下午才開始恢複力氣,淒慘呐,這章碼的殊為不易,誠求月票、推薦票支持!(。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