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忽然下了一場大雨,雨來的快去得也快,豆大的雨點連成了線,在地上來來去去的刷了半個時辰,便攸然收住,一輪紅日躍出雲層。雲收雨歇之後,整個大地都透著一股清新的味道,樹木和花草被雨水衝洗的一片鮮綠。小池塘裡荷花和荷葉上都綴著晶瑩的水珠,嬌豔欲滴。青蛙重新跳上荷葉,扯開喉嚨呱呱地叫著,幾隻紅尾巴的蜻蜓迅速地點著水麵,點出一個個小小的漣漪,陽光透過雲層把絢麗灑滿了大地,這是一個美麗的清晨,今天的天氣很好。黃景容從榻上爬起來的時候,雕花胡床上那兩個昨夜剛被開苞的美麗蠻女猶自玉體橫陳地沉睡不醒,兩張凝露海棠般的美麗臉龐緊緊地挨著,仿佛一隻並蒂的花朵。兩個少女才十三四歲,正是渴睡的年紀,比不得年過半百的黃景容起的早,黃景容在一個少女高翹的臀部上摸了一把,一觸便是幼滑緊繃富有彈性的感覺,抬起手指,粉粉膩膩猶在指尖。黃景容滿意地笑了一下,起身更衣。一夜顛狂,這一起身,他感覺自己的腰有點酸了,兩條大腿也有些用力過度的感覺,終究是年紀大了呀,黃景容感慨了一下,決定以後要減少疏狂的次數,他可是很重視養生之道的,反正是自己盤子裡的菜,慢慢享受就是。黃景容讓幾個丫環侍婢侍候著洗漱穿戴完畢,步出滴水簷下。房中一夜風雨狂,沒想到屋外也是一般光景,地上有被驟雨打落的樹葉,可是就算被打落的葉子在陽光下都是翠綠綠鮮亮亮的,充滿了勃勃生機。黃景容長長地吸了口氣,怡然一笑:今天天氣不錯,是個殺人的好日子!臨近中午的時候,黃景容和羅書道帶兵出城了。小城的生活節奏很慢,人們生活的很悠閒,他們出城的時候。有些人家還在吃早餐呢。騎在馬上的羅書道全副披掛。在持著鋥亮的刀槍劍戟的士兵拱衛下顯得威風八麵。但是他佝僂著臉,眼神飄忽,總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看起來還不如他旁邊那位昨夜連采兩朵處子之花的黃禦史顯得精神。黃景容將羅書道的表現看在眼裡,暗暗冷笑一聲,微帶嘲諷地道:“羅都督似乎有些不太情願,莫非還在同情那些亂黨?”羅書道乾笑兩聲。勉強道:“哪裡,若有亂黨意欲對朝廷不利,那就是我羅某人的死敵!羅某人對朝廷的耿耿忠心,相信黃禦史是知道的。隻不過……”羅書道“絲”地吸了口氣,好像牙疼似地道:“黃禦史,那些流人中。有好多婦孺老幼,似乎……就算有人謀反,也和他們不沾邊吧,你看……對這些人是不是可以網開一麵?”黃景容嘴角一撇,淡淡地道:“羅都督這是在質疑本禦史辦案不公麼?”羅書道趕緊道:“不敢不敢!下官隻是覺得那些老弱婦孺……”黃景容哼道:“那些亂黨,老弱婦孺亦懷異誌,今日斬草不除根,來日必成朝廷大患。為天下大計。怎能心慈麵軟?”黃景容咳嗽一聲,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若有心懷異誌者,雖地處偏遠,亦不輕饒!如今聖人遣大軍收複安西四鎮,突厥與吐蕃聯兵反抗,也不過是以卵擊石……”羅書道有些納悶兒,不明白他怎麼又扯到了西域戰事上,卻聽黃景容道:“武威道大總管王孝傑已在冷泉、大嶺,接連擊破吐蕃和突厥精銳各有三萬餘人。碎葉鎮守韓思忠亦大破吐蕃名將泥熟俟斤的一萬多精銳!一些西域酋長眼見吐蕃大勢已去,紛紛投奔我朝,不日,王孝傑就能大勝而歸,到時候,聖人就能騰出手來,收拾那些在內部搗蛋的家夥,哼!聖人一向最恨的就是反叛,對反叛者一向是寧枉勿縱,羅都督,不可不察!”羅書道聽到這裡,機靈靈打了一個冷戰,黃景容掛著捉摸不定的笑容,揶揄道:“羅都督,你我一見如故,本禦史才和你推心置腹,說這麼多話。換作旁人的話,本禦史是懶得點撥他的。”羅書道沒有說話,黃景容**裸的威脅令他暗自火起,可他終究提不起勇氣來與這位欽差作對,羅書道隻好把一腔怒火發泄在胯下戰馬身上,狠狠地一鞭子抽下去,向前方快速趕去。黃景容看著他的背景,曬然一笑。楊帆早在大軍出城的時候就尾隨其後了,但是半道上他就抄了小道,搶在了官兵的前麵。昨晚,他和雪蓮小丫頭聊了好久,通過雪蓮了解到了羅書道的為人和他在此事過程中的一些表現,對於今日阻止黃景容行凶,楊帆就更有把握了。羅書道此人不過是個性情有些懦弱的官僚,他要掌握權力,離不開朝廷的信任,更離不開地方的支持,他想在這個位置上安安穩穩地坐下去,既不得罪朝廷,也不開罪地方,所以他一直在做的就隻有一件事:“平衡”在他的轄內,動用他的人馬大開殺戒,他當然不願意。但是這些將要被殺的人主要是流人,還有一小部分是失了勢的官員家族以及兩個微不足道的小部落,這就在羅書道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了,所以他才順從了黃景容。如果黃景容再過份一些,他是寧可得罪黃景容,也不肯變成他賴以生存的嶲州人的仇人的。楊帆把握到了他的心態,就知道隻要亮出自己的身份,羅書道就會順水推舟,置身事外,把自己推上去與黃景容打擂台。如今已是他趕來嶲州的第三天,此時露麵雖然還是有些牽強,但勉強也說得過去,隻消說是沿小道趕來的好了,誰能算清蜀地山地中有多少條小道?前方草地上蜿蜒一條小溪,溪水潺潺,淺不過膝。楊帆策馬趕到,猛地一勒韁繩,翻身下馬,撩起溪水便向馬身上潑去。等馬身潑濕。水順著鬃毛滴滴嗒嗒向下流淌的時候。楊帆又把襆頭解下,頭發鬆鬆地挽一個髻,撥下幾綹頭發垂在臉頰上,再往臉上撲些水珠,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就出來了。片刻之後,一人一馬再度向遠方奔去,邛海已不遠矣。※※※※※※※※※※※※※※※※※※※※※※※※※新任嶲州刺史上任已經近四個月了。不過在嶲州官民眼中,全都忽略了這個人的存在,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這位刺史姓甚名誰,而這一點本該是新官上任後其下屬官員和地方百姓們首先應該了解的事情。大家如此輕慢,是因為他們認為這位刺史在這兒乾不長,這位刺史姓張。今年已經七旬高齡。在這個做官終身製的年代,這麼大年紀的官兒並不罕見,罕見的是這麼大年紀的官兒還會被派出來從事開拓之責。嶲州都督和刺史是世襲官。上一任世襲刺史死後恰好沒有兒子,朝廷趁機安插了一名流官,正式結束了嶲州刺史世襲的製度。可是刺史的僚佐,諸如長史、司馬、六司參軍等等雖然不是世襲卻也近乎世襲,全都由一些較小的世家把持著。他們沒有哪個家族願意把嶲州變成流官製,讓朝廷控製的更嚴密。所以對這位首任流官刺史都抱著一種抵製的態度。陽奉陰違、敷衍了事,意圖把他擠走。一位七旬老人本不該來受這個罪。可這位張老先生偏被派了這麼一個差使,可見劍南道觀察使對這位官員是極不待見的,大概就是想讓他在這折騰死。可是,這位張刺史雖然年過七旬,卻是身強體壯,精力也旺盛的很。他不但身體好,心機也深。你們不肯向我彙報地方上的實情?你們不肯執行我的政令?你們抱起團兒來抵製我?好!張老頭兒明裡哼哼哈哈,什麼事都好說,暗地對對各司官員報上來的一切都做了詳細記錄,對自己發付有司執行的每一條政令也都做了詳細記錄。最陰險的是,老家夥在做這一切的時候,還整天扮出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好象隨時都會咽氣兒,那些下屬官員們就蹦躂的更歡了。在任人擺布做了足足三個月傀儡之後,老頭兒突然精神煥發了,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一口氣跑五個縣都不費勁!老家夥開始赴各縣視察了,對地方官以前報上來的事情逐項核察是否相符,對他頒布下去的政令逐項檢查是否執行,出了問題的官員就地免職,光是這樣的話,他也撼動不了地方,如果他空降一些人來,照樣會被地方官員、小吏、名流、士紳們合力架空。但他在扮傀儡的這三個月裡,除了拿小本本記帳,也並非什麼事都沒乾,他派了人分赴各縣,專門打聽由哪些有勢力的地方名流與現任官員不合、甚至有仇。查出問題之後,他剛免了前任,馬上就任命了後任,都是前任的對頭。上任的人也是地方名流,不會遭到整個地方的全力抵製,前任和後任有仇,這足以保證這些新上任的地方官員最大限度地執行他的命令,他這一手不能立即把整個地方完全掌控在朝廷手中,卻足以撼動地方勢力,征服就隻是時間問題了。張刺史跑了幾個最主要的縣,剛剛回到嶲州城,就聽說都督羅書道陪著欽差禦使帶著大批官兵去邛海邊“平叛”了。張刺史又驚又怒,禦史台那般人都是些什麼貨色他再清楚不過了。誣流人謀反?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殺人?那怎麼成!尤其是這些流人中還有一些幸存的李唐宗室,而張老頭兒正是以李唐忠臣自居的。張老頭兒剛進府門,聽說消息後二話不說,撥馬出了刺史府,便箭一般向邛海邊上趕去。這位刺史的身體還真是好,七旬高齡,策馬狂奔,待他趕到邛海邊上,居然隻是微微有些氣喘。邛海邊上,官兵成扇形排列,正把百姓們逼得背對邛海退無可退,張老頭兒奮力一鞭,胯下戰馬長嘶一聲,陡然加快速度,筆直地向那官兵隊伍撞了過去。“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張老頭兒邊策馬急奔,邊高聲大喊。幾名官兵揚起刀槍,厲聲喝叱:“來人止步!”老頭兒須發如雪,紛紛揚揚,嗓門兒比他們還大,口中厲叱道:“嶲州刺史張柬之在此,誰敢攔我?統統退下!”張柬之提馬向前猛衝,挺槍迎來的士兵聞聽是本州刺史駕到,倒也不敢莽撞,急急左右閃開,張柬之提馬急入,一直衝到羅書道和黃景容前麵,一勒戰馬,碗口大的馬蹄重重一踏地麵,濺起一蓬黃沙。張柬之嗔目大喝:“賊子敢爾!竟以謀反為名,屠戮無辜百姓!”黃景容臉色一沉,扭頭問羅書道:“這老匹夫是誰?”羅書道尷尬地道:“張公乃本州刺史。”說著身子一傾,低聲道:“他叫張柬之,前兩年剛剛貶離京師,黃禦史可聽說過他的名字?”黃景容輕輕“啊”了一聲,忽然記起了這個人。大器晚成這句話簡直就是張柬之的最佳寫照,張柬之當年考中進士以後,被委了個清源縣丞,八品官,起步倒是不低,但是做的時間長了點兒,這位仁兄在縣丞的位置上一直乾到六十三歲,始終未見升遷。直到六十四歲那年,武則天做好充分準備,要龍袍加身了,開始大肆提拔外官,替換朝廷中一些看不順眼的官員,他也做為備選官之一進了京,武則天廷試之後,對他很滿意,任命他為監察禦史,不久又升為鳳閣舍人。唐初時候,鳳閣舍人(中書舍人)入直閣內,出宣詔命,凡有陳奏,皆由其持入。鳳閣是掌出令權的所在,鳳閣舍人在鳳閣的地位就像楊帆這個刑部司郎中在刑部的地位,權柄不可謂不重。武則天這是擺明了要重用他這個在李唐治下一直鬱鬱不得誌的官員,想要培養成自己的心腹,結果張柬之卻以李唐忠臣自居,根本不買武則天的帳,對武則天頒布的許多政令不予讚同,行使鳳閣的駁回權,一一駁回,惹得武後大怒,把他貶到了地方。黃景容當時就在禦史台,知道這些事情,因此聽說過張柬之的名頭。這位主兒連說一不二的女皇的旨意都敢忤逆,一聽此人是他,黃景容還真有些吃驚。不過轉念一想,他是欽差,而張柬之不過是一州刺史,倒也不用怕他,便又泰然起來。p:六月第二日,各位書友,保底月票請投起!多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