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道:“你說那位公孫姑娘如今住在長安?”小蠻道:“是啊,怎麼了?”楊帆道:“我記得你說過,你與公孫姑娘情同姊妹,那時我就想,或者可以讓你暫時住到那裡去,沈沐也在長安,他也可以就近照顧你。相信有裴大娘家的勢力,再加上沈沐的勢力,足以保證你的安全,如此我才可以沒有後顧之憂,放手與之相鬥。”小蠻有些吃驚,楊帆既然不在京裡,那麼她去長安也沒什麼,何況多年沒有見過小姐和裴大娘了,她還真的有些想念。可是一想到楊帆如此安排,顯然是將會遇到許多凶險,故而要提前有所防備,小蠻便憂心忡忡起來。楊帆看見她的神色,忙寬慰地一笑,道:“你彆想那麼多,沒有那麼凶險。隻是……上一次無端入獄的事,使我心生警惕了。如今這麼安排,也隻是以防萬一,如果我此去鬥不垮那班酷吏,反而栽在他們手上,你在長安,我就不必任人宰割,事不可為一走了之就是。”小蠻輕輕地“嗯”了一聲,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道:“我聽阿兄安排就是。可是……如果真的萬一出事,那婉兒姐姐怎麼辦?”楊帆低聲道:“很多時候,你遇到一些事情,你就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隻要你有選擇,就必然有得失,哪有那麼多的兩全齊全。你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們再想彆的辦法!”這時,莫玄飛的聲音在遠處響起來:“阿郎!阿郎!”小蠻嗔道:“這個莫玄飛越來越不像話了,早說了後宅不許亂進,他又跑進來了。”楊帆起身道:“這小子平素挺守規矩的,說不定是有什麼大事,我去看看!”楊帆起身往外走,還沒走出幾步,莫玄飛就穿過花叢跑了過來。花園麼。道路總是修得曲曲折折的。如此才有意境、才有情趣。楊家的後花園,照理說隻該有楊帆一個男人,也隻有楊帆才敢肆無忌憚地橫穿花叢,現在莫玄飛一下子兩條都犯了。饒是小蠻禦下寬厚,脾氣一向溫柔,這時也有些不高興了,她提高嗓音斥道:“小玄子!你怎麼這麼不知規矩?”“啊?大娘子。哎喲!”莫玄飛這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趟倒了一片花花草草,急忙想躲避,反而站立不穩,一屁股坐下,把一叢花草都坐到了屁股底下。楊帆笑道:“好啦,斯文些。免得寶寶學會他娘親的粗魯,你坐下,我來問他。”這話真比什麼都管用,小蠻一聽趕緊坐下,還真怕肚子裡的小寶寶發現他的娘親大發雌威,不夠溫柔。楊帆伸手把莫玄飛拉起來,問道:“彆毛毛躁躁的,發什麼了什麼事麼?”莫玄飛這才想起來。趕緊道:“阿郎。快些去前廳,有皇帝中旨到咱家來!”楊帆奇道:“中旨?皇帝有旨意來?”莫玄飛連連點頭。興奮不已。可不是誰家都有資格接到皇帝的旨意的,莫玄飛興奮的都快說不出話來了:“大管事正在客廳裡陪著,來的是宮裡的一位公公,說是有皇帝禦筆親旨給與阿郎。”正坐在榻上扮斯文淑女的小蠻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她在宮中多年,比莫玄飛懂得更多。皇帝的聖旨多是針對下達給某一個衙門或發布某一政令的,偶爾有針對個人的,大致都是任命或免職,針對某個人下的聖旨比較罕見,如果是中旨那就更為罕見。小蠻雖然驚訝,倒是不太驚慌,既然是中旨,那麼涉及朝廷大事的可能就不大,很可能是比較私人的事情。隻是,即便郎君以前在宮裡當值的時候也談不上是天子近臣,他既非天子近臣,又非皇親宗室,皇帝給他下的什麼中旨?楊帆聽說皇帝有旨意到,倒也不敢怠慢,連忙答應一聲,急急向前廳趕去。前廳裡,楊府老管事正畢恭畢敬地陪著那位宮裡來客,一見阿郎到了,這才鬆了口氣,楊帆一看來人,倒是老熟人,乃是宮裡的那位高公公,他剛在宮裡任事時就認識的。楊帆連忙拱手道:“高公公,好久不見啊!”“咯咯咯咯……”高公公未語先笑,那標誌性的公鴨嗓子“咯咯咯”了一陣,笑道:“是啊是啊,好久不見啦,當初初見二郎時,老公就覺得二郎會是個有大出息的,你瞧這可不,年輕輕的五品官京裡有的是,可九成都是靠父輩餘蔭襲職,像二郎這般憑自己真本事的屈指可數。這屈指可數的人裡頭,像二郎這般實權在握的,那就是獨一無二了。咯咯咯咯……”“嗬嗬嗬嗬……,高公公過獎了……”楊帆陪著高公公嘻嘻哈哈了一陣,便道:“公公辛苦,不知道聖人有何旨意示下。”高公公“哦”了一聲,從袖中取出一道旨意,遞與楊帆道:“這是大家的密旨,老公就不宣讀了,二郎拿去自看便是。”楊帆雙手接過,展開密旨一看,登時一呆。高公公笑眯眯地道:“二郎,怎麼樣啊,好歹給咱家一句話呀,回宮也好回覆大家。”“啊!”楊帆清醒過來,收起密旨,拱手道:“楊帆知道了,謹尊聖人旨意!”高公公點頭笑道:“如此就好,那二郎先忙著,咱家這就回宮了。”這時候的太監還沒有那麼大的權勢,在外麵也不敢耀武揚威,楊帆塞了點跑腿的辛苦費給他,把這位老公公送出府門,望著他的車駕遠去,也不回府,隻是站在府門外發怔。莫玄飛在門口探頭探望的,見阿郎一臉沉思,也不敢打擾,如是者幾回,楊帆突然道:“玄飛!”莫玄飛趕緊邁出門檻,應道:“阿郎!”楊帆道:“把馬牽來,我要出門!告訴夫人一聲,我隻是去辦一點小事,叫她不要擔心!”莫玄飛趕緊答應,回去給楊帆那匹座騎套好鞍韉,牽出府門,楊帆翻身上馬,揚長而去。尚善坊,太平公主府。楊帆緩緩地放下手臂,厚重的朱漆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了。太平公主不在府上。眼看將近黃昏,公主竟然不在府上?楊帆不信,他認為公主在回避他。可他又能怎麼樣呢,剛剛闖過宰相府邸,緊接著再闖公主的府邸不成?這麼張狂的事兒連薛懷義都沒乾過。最重要的是,皇帝已經下了旨意,木已成舟,他縱然找到公主又能怎樣呢?高公公持來的那道中旨不是正式的聖旨,裡邊也沒用正式的官方語言,就是武則天隨手扯過一張紙,寫了幾句話,交待的還真是一件私事。武則天在中旨裡說,太平公主殿下要往長安祭祖,要求楊帆護送前往,之後再去各道巡視。長安是李唐宗廟社稷所在、陵寢所在,武則天登基改唐為周之後,在洛陽立武氏七廟,至於長安的李家太廟,則改名為“享德廟”,用來祭祀大唐開國三代帝王。武周雖是滅唐自立,可是兩者之間實在有割舍不開的關係,武則天的公公是大唐皇帝,丈夫是大唐皇帝,兒子也是大唐皇帝,這種關係她無法否認,再加上天下人心的考慮,所以她對李唐宗室的生者固然刻薄,死者倒是寬宏的很。保留李唐宗廟,是道義上該做的事,且如此一來,可以向世人表明周唐一體,正好安撫李唐王室、舊臣,緩和來自各階層的壓力。隻不過,洛陽這邊武周的太廟一年四祭從不延誤,長安那邊的享德廟是想起來才祭,形式也不怎麼隆重。如今武則天想要祭廟,她自己年事已高,且是篡唐之君,不可能去拜祭。太子李旦和房州那位廬陵王李顯都被軟禁著,那就隻好讓太平公主去了。李唐的宗廟若是一直不予祭祀難免要招人閒話,可是要祭也不能大張旗鼓地祭,總要在不知不覺中消除李唐的影響才好,這樣的話,讓太平公主此番的長安之行儘量低調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可是,為什麼要讓我護送呢?我說過,縱然你是一番好心,也不要阻攔我啊!”楊帆牙關緊咬,怒火滿腔。前番太平公主攔駕,曾試圖阻止他去李昭德府。如今在皇帝命他巡視天下的旨意剛剛下來,公主便又請出母皇,下了這道中旨,這分明是不死心,又想利用這種事把他羈縻在自己身邊,不想他冒了偌大風險去闖禍。禦史台的禦史分赴各地,楊帆卻隻有一路人馬,這一路追去,顧此失彼,還不知道能否來得及阻止那些酷吏害人,如今太平又想用這樣的手段“保護”他,讓他護送自己去長安,從而置身謀反風波之外,算計的是好,也確實是為他打算,可這是無數條人命啊!楊帆仰天長歎一聲,怏怏地翻上駿馬,撥馬向坊外走去,剛剛走出公主府所在的巷子,前方忽有一隊儀仗走來。楊帆抬頭一看,見那車上官幡,左旗高張“太平”,右旗高張“公主”,十多位襴衫佩刀侍衛護在一輛翠幄清油車旁,正是太平公主的車駕。p:誠求月票、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