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很靜,音樂很雅,菜色清淡,酒味很醇。至於美人,蟬鬢蛾眉,含嬌嫵媚,體態婀娜,馨香撲鼻,溫柔款款地往身邊一坐,輕聲慢語,叫人不喝便先醉了三分,這兒的確算得上男兒的溫柔鄉。沈沐很會說話,同楊帆聊起他在坊間的趣事、進入白馬寺的緣由,加入禁軍的經過,傾聽時神情很專注,還會在需要的時候簡簡單單地插上一句,就讓你更有興趣說下去。楊帆說到現在成為百騎,然後微微一笑,問道:“沈兄你呢,現在做些什麼營生?”沈沐道:“為兄麼,洛陽這兒很少過來,這一次隻是受朋友之邀,很快還會回長安去。在隴右,為兄有些皮貨鋪子、絲綢買賣,還有幾處馬場,嗬嗬,錢麼,著實地賺了些,不過卻不及兄弟你在官場上威風啊。”楊帆道:“不敢,其實小弟隻是禁軍一小校,這官場……著實地談不上。”沈沐微笑道:“能進百騎的人,外放出來,隨便往哪支禁軍裡一放,就可以做個官兒了。依我看,二郎你還是太過老實,其實就憑你跟薛師這層師徒關係,再加上武大將軍對你的賞識,好好經營一番,前途不可限量。”沈沐哈哈一笑,給楊帆又斟了一杯,道:“當然,你還年輕,不懂這些也在情理當中,不過……”沈沐的目光陡然深沉下來:“能成大事者,固然有因緣巧合,鴻運當頭的,可那畢竟是少數。大多數人,是從少年時候起,就有所準備,他們的前程,每一步都是按照事先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的。這些人,大多非等閒之輩,或者父輩是朝中重臣。或者家族是巨室豪門,父兄長輩才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眼光,早早的替他一步步做好安排,與二郎你同場擊鞠的那些少年將軍,莫不如是!”他深深地望了楊帆一眼,說道:“運氣,二郎已經有了,隻是身在寶山還不知利用。需要一個熟諳世事人情的人為你點撥、幫你謀劃。需要一定的資財讓你去經營你的這些人脈,如此一來,今日二郎雖隻是百騎之中一小校。來日萬馬軍中大將軍也未嘗不可能!”楊帆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舉杯向他迎了迎,呷了口酒道:“沈兄金玉良言。楊帆受益非淺。隻是沈兄所言,說來容易,要做到,卻難呐。”沈沐今日隻是與他拉近關係,自然不會馬上開誠布公,說明自己本意,哈哈一笑道:“說易不易,說難也不難,其實所差者。依舊是一個機緣。為兄在隴右經商,識得許多巨室高門人物,內中不乏高人,我會幫你好生物色著。”楊帆道:“沈兄如此愛護,小弟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了!”沈沐正色道:“二郎這話就見外了,說起來,我沈沐也是起於微末。能有今日,沒有彆的原因,就是重義氣!好結交天下英雄!某與二郎義氣相投,二郎但有所求,隻要為兄做得到的。上刀山下火海,眉頭都不皺一皺!”說完了這番慷慨激昂的話。沈沐顏色一緩,哈哈笑道:“你看,咱們光顧說話了,可不冷落了如此美人兒?來來來,咱們且飲酒……”說著,他手臂一伸,攬住一個侍酒美人兒的纖腰,嘿嘿笑道:“陪爺飲一個‘皮杯兒’……”那美人兒向他婉媚地一笑,低頭抿了口酒,嘟起紅豔豔的雙唇,便向他唇上湊去。坐在楊帆身邊的一個綠衫女子也抿了口酒,有樣學樣地向楊帆迎去。姐兒愛俊,身邊這小郎君煞是可人,這美人兒早看得心癢癢的,平時最煩客人毛手毛腳,今日卻巴不得他來撩撥自己。奈何這兩位客人淺淺一聊,以她們的見識就知道絕非純為尋歡而來,二人隻顧飲酒清談,她們也隻好一旁布菜斟酒,不敢胡亂打擾。如今二人議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當然想與這俊俏小郎君好生親熱一下,恰在此時,珠簾兒“唰”地一掀,兩位俊俏的大姑娘立於珠簾之外,兩雙妙目往裡邊掃來。沈沐撩了一下眼皮,仿佛根本沒有看見外麵的人,卻很迅速推開正要撲進他懷裡的美人兒,眉頭一蹙,對楊帆義正辭嚴地道:“二郎,今日你我相聚,喝喝酒聊聊天也就是了,叫這些姑娘們來乾什麼?”“啊?”楊帆愣住了。沈沐一臉正氣地道:“叫她們來彈彈曲兒唱唱歌兒,助助酒興也就罷了,這等卿卿我我的無聊事兒就免了吧,一群庸脂俗粉,哪能看得入眼去!”說罷一抖袍袖,好像生怕沾了那庸脂俗粉的味道。楊帆看著這位方才還“好結交天下英雄!但有所求,上刀山下火海,眉頭都不皺一皺的義薄雲天的真漢子”,一時目瞪口呆。珠簾外,一個女孩兒從鼻腔裡輕輕地哼了一聲,悠然道:“裝!你繼續裝!”“什麼人?啊!綾荃,你怎麼來了?”沈沐騰地一下站起來,又驚又喜地迎上前去。楊帆張大嘴巴在那兒發怔:“這……這貨也太能裝了吧?簾下那女子是誰,莫非是他娘子?咦?她旁邊那人是……阿奴!”楊帆驀地張大眼睛,看看正在簾下神情怪異地看著他的那個俏麗女子,再看看身旁嘟著小嘴兒要與他湊個‘皮杯兒’的嫵媚酒娘,趕緊也把她推開,站起身道:“阿奴,你怎麼在這裡?”沈沐同七七姑娘不知低低說了些什麼,七七姑娘便冷冷地瞟了楊帆一眼,厭惡地道:“你呀,以後少跟他這種無恥好色之徒來往!”沈沐滿臉堆笑地道:“是是是,這不是在談生意麼?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這種地方,你站一站都嫌臟了腳,走走走,咱們到院子裡說去!”沈沐說著,回頭向楊帆擠擠眼睛,一臉的抱歉與無辜。七七姑娘是闖進來的,彆看七七姑娘身邊帶的都是一些女人,可是拳腳功夫相當不錯的男人也未必比她們厲害。七七來自隴右。西北邊塞的女子,無論胡漢俱擅騎射,拳腳功夫也都不俗,很少有弱質女流。所謂“搴裙上馬如轉蓬,左攬右射必疊發。婦女已如此,男子安可逢”,就是形容西北地區尚武之風的。這些人闖進“醉春樓”,那些打手如何製止得了。也不知道沈沐和那位七七姑娘是什麼關係。他把那位七七姑娘哄出去之後。那幾位酒娘見勢不妙也都退了下去,房中便隻剩下楊帆和天愛奴兩人了。楊帆欣然笑道:“阿奴,進來坐!”阿奴溜了一眼他旁邊的座位。板著俏臉道:“我進來坐,算是什麼身份?”“呃……”楊帆想想也覺不妥,忙站起來走到簾外。靦腆地解釋道:“你誤會啦!我隻是坐在這兒喝酒聊天而已。”天愛奴寒著臉道:“叫人家以口渡酒,用舌頭聊天麼?”楊帆叫屈道:“哪有啊,其實是沈沐叫那酒娘跟他來個什麼‘皮杯兒’,我旁邊那酒娘有樣學樣而已,但是我沒喝啊!”天愛奴乜了他一眼道:“那不是因為我來了麼!”楊帆道:“你不來我也不會喝的,你還信不過我麼?”天愛奴口風有些軟,卻皺了皺鼻子,依舊不悅地道:“你喝不喝管我什麼事,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跟我解釋作甚?”這句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有些不自在起來。“呃……那個……”楊帆咳嗽一聲,訕然道:“今天是橋哥兒成親的大喜日子,我是去喝喜酒的,因為太晚回不了宮城,本想著隨便找個地方住一晚,結果沈沐帶我來這兒吃酒。咳!那些酒娘也是他叫的。”天愛奴能找到這兒來,早對事情有所了解了,楊帆再這樣一說,她自然就信了,便冷哼一聲。叮囑他道:“你呀,以後少跟他這種無恥好色之徒來往!”咦?這句話忒地耳熟。貌似七七姑娘剛剛才說過。女人,果然是幫親不幫理的…………馬母在兒子和兒媳的好言寬慰之下,難過的心情終於得到舒緩,在他們兩人的侍候之下上榻歇息了,新婚夫婦這才退回自己房間。新房裡,牆上貼著喜字兒,案上一對高高的龍鳳紅燭正點得亮亮的,被麵也是紅的,映得房中一團喜氣,稍稍衝淡了兩個人心中的慘淡,可是那新婚大喜之日遭遇不幸的陰影,依舊籠罩著二人的心田,讓他們提不起興致。麵片兒默默地坐在榻上,馬橋默默地坐在她一旁,這時候他們本該歡喜地相擁在一起,耳鬢廝磨、親親熱熱的,可是看見麵片兒那清淡的容色,馬橋哪有勇氣伸出手去。過了許久,他才輕輕歎了口氣,對麵片兒道:“夜深了,娘子,咱們歇了吧。”說著,馬橋就要起身去吹熄紅燭。麵片兒揚眸一看,情急叫道:“站住,你乾什麼?”馬橋茫然道:“我吹蠟燭啊。”麵片兒忙道:“不成,我娘說過,新婚夜蠟燭必須長明至天亮,日子才紅紅火火、亮亮堂堂,新婚夜的紅燭是不能滅的。”“這樣啊……”馬橋忽也想起自己母親也曾這樣囑咐過,一時竟然忘記了,他撓撓頭,看看那近在咫尺的紅燭,又看看床榻上的被褥,忽然擔心地問道:“這個……要是被窩風太大,把它給吹滅了怎麼辦?”麵片兒“噗哧”一聲笑,刹時滿麵紅暈,忍不住又羞又氣地罵道:“你這個呆子,又說甚麼胡話!”馬橋見她一臉嬌羞,竟是前所未見的嫵媚,不禁看得呆了,呆了隻是那麼刹那,他情不自禁地道:“娘子,你真好看……蠟燭果然還是亮著好……”麵片兒更形嬌羞,馬橋縱身撲去,帶起一縷微風,風隻把那燭火搖了一搖,卻把兩人心中那抹不快吹得乾乾淨淨……p:淩晨,誠求月票、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