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狄公還不能叫人信得過,那朝中就再也沒有好人了。”楊帆長長一揖道:“小子學輕識淺,一切依從您老安排便是!”狄仁傑點點頭,楊帆本是他兒子的好友,又救過他性命,狄仁傑本就對他頗有親近之意,這時知道彼此誌同道合,便更加親切了,他簡單地問了問楊帆得到證據的經過,聽到剖腹產子一節,不覺也為之動容。唏噓感歎一番,狄仁傑道:“賢侄做的非常好,心思也著實縝密。那位朵朵姑娘既然說昨日向刑部的衙差打聽過老夫的住處,他們抓不到人,難免不在老夫宅子外麵安排人手,你從林中潛入,還是從林中離開吧。”楊帆道:“小侄正有此意!小侄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這些東西就交給伯父了,小侄告辭!”狄仁傑頷首答應,目送楊帆出去,便道:“阿盛!”舒阿盛應聲而入,狄仁傑道:“把這包東西小心收好!”舒阿盛走過去整理包裹,狄仁傑便向書房走回。如今知道黑齒常之背後的真正主使是武承嗣,那就好辦了,隻消把這個消息巧妙地透露給武三思知道,他就會主動跳出來找武承嗣的麻煩了。隻是武後登基是目前朝野中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所有事情都必須為此事讓路,現在呈上罪證,武後為了求穩,一定會大事化小,同樣的,武三思與武承嗣之爭,也不會太激烈,勢必得同心協力,以扶保武後登基為首要任務。他要確保隴右兵權不落入武承嗣手中,還得依靠其他的力量,諸如太平公主,諸如……沈沐。狄仁傑走進書房的時候,就看到沈沐坐在那兒正在吃著熱奶酪。明眸皓齒的嬋娟小丫頭偎在他身邊。巧笑嫣然地說著什麼,二人狀極親密。狄仁傑咳嗽一聲,舉步走了進去。嬋娟姑娘姿容俏麗,縱然婢子裝妝,不太修飾,也難掩她殊麗超俗的姿色,據說她原本是一個長安名妓,後被沈沐贖身買下。送到他身邊做了侍候他的小丫頭。狄仁傑隻是隱約了解一些,並沒仔細打聽。他也清楚,這位嬋娟姑娘就是沈沐留在他身邊。負責聯係、溝通的人物,原也沒把她真當成自己的婢女看待。“阿郎!”一見狄仁傑進來,嬋娟連忙俏巧地福了一禮。狄仁傑道:“嗯。你出去一下,守住門戶,老夫有事,與沈沐商量!”“是!”嬋娟一雙妙目在沈沐臉上一轉,翩然退了下去。沈沐放下細瓷的小碗,站起身道:“狄公。”狄仁傑擺手道:“你坐下,老夫有事與你商量。”一柱香的時間之後,書房裡靜了下來,狄仁傑坐在書案後麵。捋著胡須,眉頭輕蹙,沈沐坐在側首,兩眼出神。過了許久,沈沐方徐徐地道:“若想確保兵權不失,朝中我會鼓動薑公子出手,讓一些大臣聲援於你。當然,主要還是依靠狄公你。至於我麼,我可以想辦法在河源之地製造一場衝突。這樣,就得由婁師德這位副使暫攝大使之職,統轄三軍。指揮作戰。婁將軍一旦暫代了黑齒常之的軍職,又立下戰功。想再撤去他的大使軍職,就不那麼容易了,再加上朝中的努力……,嘿!武承嗣隻怕是勞而無功!”狄仁傑眉頭一皺,道:“要製造一場衝突?那豈不是要有所傷亡?”沈沐冷笑道:“難道狄公你有什麼萬全之策?吐蕃和突厥一有機會便來犯邊,你以為他們得知勁敵黑齒常之已然身故,會不會對隴右再度發動進攻?如果我估計沒錯的話,恐怕他們已經在策劃合作了!提前挑起衝突,打一場大勝仗,於大唐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欲成大事,不拘小節,如果你是這樣心慈麵軟的人,處處都要求個圓滿,那不如削發出家,做個什麼事都不管的和尚去吧,外麵殺個血流成河,你隻要念上兩聲‘阿彌陀佛’,便心安理得了。”狄仁傑歎息了一聲。沈沐又道:“如果等他們策劃已畢,準備充足,雙方聯手,再來進攻時,朝廷偏偏又派了一員昏庸無能的將領去,那才真的大勢去矣,到那時,損失恐怕十倍於現在都不止!”狄仁傑咬了咬牙,重重地點了點頭,沉聲道:“好!你去做!咱們裡應外合,確保隴右軍權,不落入武氏手中!”沈沐道:“好!我會馬上安排下去。洛陽這邊的事,我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過些時日,我會親自趕去隴右!”狄仁傑奇道:“你去做什麼?”沈沐道:“狄公以為,幫忙挑起一場衝突,還要牽製住突厥人,不讓衝突擴大,更要確保婁師德一方獲勝,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我在隴右多年的部署,不知有多少將因為幫你們打這一仗而毀!我不去,能行麼?”※※※※※※※※※※※※※※※※※※※※※※※※※※楊帆離開狄府,又在城裡晃了一陣,確信無人跟蹤之後,便繞到了南市。這時南市剛剛開坊,楊帆在坊裡隨便吃了點東西,先去買了套便裝換上,然後買了輛獨輪小車,他買了幾套女人家的衣衫和一些日常應用之物,又買了些米麵油鹽,想到整日不開夥,朵朵也許受得了,對那娃娃來說卻是個麻煩,他又買了好多上好的木炭。最後,楊帆又選了一隻奶羊,除了一隻羊,其餘的東西統統裝在獨輪小車上,仿佛一個沿街叫賣的小販般拐進了延福坊,楊帆在坊裡隨意轉悠著,捱到自家宅院側門兒,趁著左右沒人,打開角門兒鑽進了院落。楊帆把食物和衣服給朵朵送去,看孩子餓的哇哇直哭,趕緊叫朵朵擠些羊奶,他這邊則點著了不愛冒煙的上好木炭。朵朵本是邊地女子,擠奶這活兒非常熟練,一會兒便擠了一碗羊奶,在炭鍋裡燒開了,溫好後一勺勺的喂給餓極了的小柒吃。小家夥好不容易吃到一口奶,哪還能挑三揀四,大口吞咽,吃的十分香甜。這小家夥憨頭憨腦的倒也懂事,吃飽了就不哭不鬨了,閉上眼睛呼呼睡去。楊帆看看鬆了口氣的朵朵,對她道:“好了,你也吃點東西去吧,都餓了很久了。”“噯!”朵朵答應著,卻不走開,忽閃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欲言又止地看著楊帆。楊帆問道:“怎麼,還有什麼事?”朵朵期期地道:“那件事……”楊帆道:“哦,我已把它交到一位官員的手上,隻是那些陷害黑齒常之將軍的人現在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現在不能出手,要等一等,等一個時辰。”“哦……”朵朵的眼睛暗了一暗,微微有些失望。楊帆看她還不走,又問:“還有什麼事?”朵朵咬了咬嘴唇,又問:“我……和小公子怎麼辦?”楊帆道:“你們儘管安心地住在這裡,不會有人騷擾你們的。有朝一日黑齒常之將軍的冤屈得以昭雪,他的小公子也會得到朝廷的封賞的。”朵朵欲言又止,怯怯地道:“那……我去吃東西了。”楊帆點點頭,看著她走出去,又低頭看看那睡得香甜的孩子,輕輕地發出一聲歎息。傍晚的時候,楊帆才趕回宮城,他本以為自己是回來最晚的一個了,結果趕回玄武門才知道,居然還有十多名百騎侍衛迄今依舊不曾回來報到,看來這旅帥的職位當真吸引人。武攸宜很煩躁,自從內衛在兩個突厥女人的租住處撲了個空後,便徹底失去了她們的消息,他派在狄仁傑府邸外圍的人也未發現有兩個突厥女人靠近過,到了下午,狄仁傑居然悠哉悠哉地出了門,在“金釵醉”回請太平公主和幾位相國,看起來對此事毫不知情。如今內衛和百騎的人已陸續返回,還是沒有那兩個女人的一點線索,她們還能飛上天去不成?因為心情不好,對於楊帆這位他心目中的“小姑父”,武攸宜便也沒有什麼過於熱絡的言語,簡單地詢問一番,讓他回去休息,武攸宜便在城樓上繼續等候消息。楊帆回到宿處,沐浴一番換過衣服,去用過晚飯,依舊隻在夾城區域內活動散心。天色剛黑,他就想回去休息了,昨天忙碌一夜,他還不曾合過眼呢。誰知剛剛回到營房前麵,就看見謝小蠻正在那兒等著他。清晨時候謝小蠻為了引開兩名搜索過來的禁軍侍衛,佯作有所發現的樣子飛奔而去,為他打了一個掩護,此後一直到現在,兩人才重新見麵。謝小蠻沒有說話,隻用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向旁邊睃了一眼,楊帆便跟著她走開了。“來,坐下,我有話跟你說!”謝小蠻說著,在演武場的一隻石鎖上坐下來,或許是因為兩個人都掌握了對方的一個秘密吧,她的言語神態無形中又親近了幾分。楊帆伸腳一勾,把一隻石鎖勾到身前,也很自然地坐了下去。這隻石鎖重達一百二十斤,是這個演武場上最重的一隻大石鎖,他隻伸腳輕輕一勾,輕若無物地便拎到了腳下,謝小蠻見了,眼神不禁驀地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