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懷河神色複雜的佇立在大廳內的胡椅背後,雙手背負,牆上的地圖清晰可見,州郡,江河,湖沼,山嶺,官道,一個個栩栩如生,擠入他腦海中。他沒想到江烽膽大若斯,竟然敢在沙陀人大兵壓境的時候,還敢發動對吳國楚揚二州的瘋狂一擊。這的確有些瘋狂。晉軍已經滅了大梁,甚至還主動挑釁攻入了曹州和宋州,誰都知道這是一次試探,但是試探也就意味著沙陀人有著對徐州和蔡州發起戰爭的**和衝動,應對不好,就會演變成一場戰爭。就是這等情況下,徐州竟然還敢舉大軍南下,同時發起對楚州和揚州的進攻。袁長河也知道徐州勢力膨脹得很快,自設的徐州大總管府下轄五鎮,整合了原來的感化軍、泰寧軍以及平盧淄青軍,加上淮右軍,其兵力已經大大超過了蔡州,甚至已經達到了蔡州軍的兩倍有多。或許在質量上還有些不及蔡州精銳,但是論總體實力,徐州軍卻是已經徹底壓倒了蔡州了。或許徐州軍就是以此為仗恃,就敢迎頭痛擊入侵曹州的晉軍,甚至是斬儘殺絕般的把入侵的晉軍殲滅,而自己卻隻能以相對緩和的姿態將晉軍逐出宋州。這也罷了,江烽還敢在這種骨節眼兒上悍然對楚揚二州發起進攻,甚至動用了淮右軍和武寧軍兩軍,淮右軍也就罷了,畢竟不直接麵對晉軍,但是武寧軍是鎮守徐州,直接麵對宋州這一線,一旦宋州這一線被晉軍打穿,連徐州都要直接麵臨晉軍的威脅,可江烽就敢把這支軍隊給放出去南下了。當然,李這個蠢貨也的確給了江烽最好的機會,不用說,這裡邊肯定還有錢元和蟻賊的勾搭配合,否則無以製造出這樣一個絕佳的機會,這讓袁長河都羨慕得眼睛發紅。這是楚揚二州啊,尤其是揚州,幾乎是可以與汴梁、洛陽和長安比肩的大都市,就算是徐州、南陽、襄陽、廣州這些都市都要遜一籌的大城。雖然還沒有具體的消息傳來,但是袁懷河可以肯定,楚揚二州肯定十有**要改姓江了。江烽不打不準備之仗,更善於謀定而後動,而李,身畔雖有能人卻無法用到刀刃上,總喜歡親自出征,這便是為人君者的最大問題。若是以往,蔡州是肯定要摻和一腳,去拖一拖徐州的後腿的,但是這一次,蔡州卻不能。沙陀人的入主中原已經徹底改變了南陽、蔡州和徐州之間的關係,胡人勢大,誰都明白,若是單打獨鬥,都得要吃大虧,聯手才是最好的應對之策。問題是徐州一旦取得了楚揚二州,基本上就宣告了徐州立於不敗之地了,哪怕是獨自麵對沙陀人,徐州也不會懼怕,但是對於蔡州來說,徐州卻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準盟友,蔡州無法單獨應對沙陀人,必須要求得徐州的支持和援助。這真是一個讓人扼腕歎息卻又不得不接受的痛苦結局,無論怎麼做,這個局麵都讓蔡州陷入了一個不利的局麵中,甚至蔡州還無法扭轉,隻能被動的承受。北麵沙陀人的軍隊仍然在不斷的調整變化,從斥候細作反饋回來的消息來看,沙陀人正在做軍資輜重的籌集準備,這應該是為南下在做準備。袁懷河認為晉軍南下的目標首選會是南陽,但是也不排除會選擇蔡州,李存厚如何著想,還要受那些沙陀貴酋的影響。哪怕是晉軍真的以南陽為主要作戰目標,蔡州一樣會承受相當大的壓力,援助不援助南陽,是暗中支持,還是主動援助,如何配合,另外徐州會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都是難題。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袁懷河驟然轉過身來,卻見袁懷慶和袁無畏、袁無為三人疾步而入,麵色陰晴不定,心中頓時了然,隻怕自己或擔心或期盼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情況如何?說吧。”“大哥,剛傳回來的消息,徐州武寧軍聯合水軍攻破了楚州山陽城,山陽守軍投降。”袁懷慶舔了一下嘴唇,聲音有些低沉的道。“果然還是被江烽吞下了,楚州一得,怕是揚州也難逃江烽手心了。”雖然早有預料,但是聽到這個消息,袁長河還是心中一沉,但隨即又一鬆,不無自我安慰的想道,楚揚二州若是落入徐州手中,沙陀人恐怕就真的拿徐州無可奈何了,晉軍如果要和徐州拚消耗,恐怕真還拚不過了。“揚州那邊呢?”袁懷河再問。“揚州那邊暫時還沒有消息傳回來,但家主以為揚州還能幸免麼?”袁無畏幽幽的問道。袁懷河瞥了一眼這個下一輩中素以智計見長的子侄,淡然問道:“不能幸免,我們又該如何應對?”這個問題所有人都考慮過,但是都沒有太好的辦法。短期內,蔡州都不得不依靠徐州來抵消沙陀人張牙舞爪擇人而噬的壓力,但是真正把希望係於徐州身上,那蔡州日後幾乎就要成了其附庸,又如何再能與徐州抗衡?袁無畏也無言以對,是啊,該如何應對?再去拖徐州的後腿?那就真的要被對方把後腿打斷了。現在徐州不是當下蔡州可以挑釁的,哪怕蔡州內心再是敵意滿滿,都不得不徹底壓抑住,擺出一副攜手共進退的架勢。真的握手言和,成兄弟之盟?這可能麼?且不說之前的各種仇怨,雙方根本利益也不在一起,蔡州不可能臣服於徐州,也不可能成為徐州的附庸。哪怕現在能避免衝突,那也是迫於沙陀人壓力,一旦外部壓力緩解,那矛盾就會驟然凸顯,再爆發戰爭也是大概率事件。“無論是要對抗沙陀人還是徐州,唯一的辦法就是積蓄和提升我們蔡州自身實力,這是根本,也是關鍵。”袁無畏有些艱難的道:“沙陀人也好,徐州也好,都不會對我們抱有多少善意,而我們蔡州目前所處的位置,也決定了我們如果不想成為沙陀人和徐州的盤中餐,那就必須要抓住機會,快速壯大自己。”“哦?老七,看你的意思是有些想法了?我們現在如何來破解這個困局?”袁懷河和袁懷慶的目光都落在了袁無畏的臉上,連袁無為也都為之振奮。這位位列袁氏三駒之一的新生代子弟,論武道實力和潛力,遠不及袁無為和袁無敵,甚至現在汝陽八柱中的一些新銳也都趕了上來,開始慢慢趕上了袁無畏,但是若是論智謀,袁無為固然難以匹敵,袁無敵更是難以望其項背,真正能扛起大梁的還是得他。“我們蔡州所處的位置乃是四戰之地,尤其是隨著沙陀人的入主中原,徐州的勢力膨脹,我們事實上處於這兩大勢力的夾縫中,稍不注意就會淪為獵物。”袁無畏這段時間也一直在思考著蔡州的出路。北麵是沙陀人,現在要硬杠沙陀人那是自尋死路,所以他不認為蔡州軍在宋州的策略有什麼不妥。蔡州不能和徐州比,徐州承擔得起和沙陀人一戰的風險,而蔡州承擔不起,所以蔡州隻能以有禮有節的方式來驅除沙陀騎軍。既要讓沙陀人看到蔡州的底線和決心,也不能過分刺激沙陀人,避免沙陀貴酋們覺得被掃了麵子大打出手。東麵是徐州,蔡州已經錯過了遏製徐州發展的時機,現在的徐州已經不可阻擋,蔡州現在也不是徐州的對手,蔡州也必須要接受這個現實。所以製定策略時必須要認清這樣的現實,不能讓沙陀人和徐州成為蔡州的敵人,或者說最直接的敵人,不能與之發生戰爭。那麼蔡州如何求生存,如何壯大自我?“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沙陀人有很大可能會選擇南陽作為南下的突破口,而徐州那邊,一方麵他們和沙陀人對峙,這會牽製他們雙方的力量,另外吾觀江烽的戰略指向並非南方,而更有可能是北方,雖然楚揚二州被其突然進攻,但是吾個人觀點,其未來主戰場還應當是北方,雖然吾也不明白江烽為何如此考慮,但是從其天平軍、淄青軍和平盧軍三鎮的兵力配置就能略窺一斑。”平盧軍的兵力和武器甲胄都在進行急速的增長和換裝,這本身就是一個信號,而濮州的尚雲溪部接受了大批大梁降軍,正在進行整編,細作傳來的線報,據說在濮州還看到了王邈逗留,這意味著徐州樞密院的重心仍然在北麵,而濮州駐軍實力也處於飛速膨脹期。看似濮州緊鄰滑州和滑州,與晉軍對峙,但是袁無畏不認為徐州會主動與沙陀人交惡。這一點更是很多人沒有注意到的,在袁無畏看來,如果江烽真的有意要在南方用兵,那麼就不會有這樣的舉動。資源是有限的,你傾斜了北方,南方自然就會少得到,這也能夠揣摩出對方的戰略重點指向,不是沙陀人,那就隻能是河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