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忠趕到北翼時,局麵已經徹底穩定了下來,但是他的心情卻糟糕之極。伴隨著惡劣的心情還有巨大的壓力,淮右軍在第一天就展現出來的強大攻擊力,使得他意識到之前自己的預計有些太樂觀了。這樣下去,彆說守住一個月,恐怕就是半個月就很困難。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僅僅是在中線和南翼,他的最精銳親兵角頭兵就陣亡了六十七名,還有七十二名帶傷。要知道角頭兵乃是他牙軍中的親軍,總共隻有一個營五百人,不到關鍵時候他是不會輕易投入使用了,但今天才是第一天,就讓他損失了超過五分之一,這如何不能讓又驚又怒又懼。除了角頭兵的損失外,其他損失更是巨大,中線有超過三百人陣亡,南翼的損失超過五百人,這個損失指的是陣亡和重傷,看樣子北翼的情況似乎更糟糕。那個遠遁而去的家夥無疑是一個小天位高手,隻是王守忠還不確定是誰,如果是淮右左軍副兵馬使柴永的話,那也就是說,今日這第一戰,淮右左軍的兩個兵馬使都親自操刀上陣了,他們怎麼敢?!他們又有什麼不敢?王守忠粗重的吐出一口惡氣,他不得不接受一個殘酷的現實,淮右軍這一次看樣子是傾巢而出了。根據細作的消息,江烽重新組建了自己的軍隊,分為了淮右軍和武寧軍,而每一軍又分為左軍、右軍、騎軍和水軍,騎軍和水軍姑且不論,但淮右軍和武寧軍的左右軍編製中並不全,好像除了淮右左軍最為整個江烽麾下最基本的力量,似乎是編齊了十個軍外,其他幾個軍都是隻有六個軍的基本編製。按照當下各藩閥的基本規製,每個廂軍根據各自的財政承受能力,可以編為六個軍到十二個軍,六個軍為基本軍,十個軍為完整軍,十二個軍就是加強軍了,平盧軍采取的是加強軍,每軍為十二個軍,但是淄青軍卻還差得遠。當然在廂軍的編製上可以如此,實際上在每個軍甚至每個營的實際兵力上,基本上每個藩閥都不同程度的有缺額。像泰寧軍和感化軍就是最典型的情況,泰寧軍除了朱茂自己親領的幾個軍外,其他幾個軍基本上都隻保留了一千五百人到二千人之間,缺額至少五百人以上,最差的隻有一千二百人,往往都隻有在臨戰狀態下采取臨時拉夫來填補,所以才會有江烽在收編了泰寧諸軍之後,理論上超過十四個軍,但實際上兵力不足整編的八個軍,在裁汰了部分老弱兵員後,甚至連六個軍都湊不齊。感化軍略好,但是每個軍基本上也隻能維係到一千八到二千二百人左右,真正能挑出來符合淮右軍標準的也隻有一千五百人左右,這也是當初將泰寧軍和感化軍全麵整合後隻能堪堪湊足武寧左右軍十二個軍的原因,這還是在淮右為各軍都補充了部分兵員的情況下,像莊永勝到滕縣新編的兩個軍,在整編中就有一個軍被撤編裁汰到了地方守備部隊和民夫中,因為的確不符合淮右建軍的標準。那麼之前對淮右(武寧)軍兵力的預估就有些謬誤了,現在看來淮右(武寧)軍這一次來犯的兵力應該在五萬人以上,更為關鍵的是其表現出來的綜合戰鬥力也大大超出了王守忠的預想,尤其是遠程打擊武器能力和新型的攻城器具表現。“參見父親。”王守忠鐵青的臉色讓周圍諸將都不敢上來,牙軍指揮使姚孟還在整頓中線的布防,還是那名手持鴛鴦鉞的軍官走了過來,沉聲道。王守忠瞥了對方一眼,這是自己的庶子,嗯,老八?上陣父子兵,這個時候才算是真正體現出來了。“八郎,還好吧?”王守忠板結的臉上露出一絲關心之色,好歹也是自家兒子,哪怕是庶子,自己兒子實在太多了一些,都讓他有些顧不過來,不過家學淵源,在軍中還是能起頂梁柱的作用。“回父親,我沒事,任羽被柴永那廝給傷了,怕是不行了。”王國慶臉上露出一抹淒楚之色,任羽是他這麼多年一直相伴的夥伴,感情頗深,但是沒想到聯手一戰,卻落得個如此下場。“任羽?”王守忠略有印象,但他更關心其他:“八郎,你確定是柴永?”“黑鐵陌刀,天位強者,還能有誰?”王國慶與父親的關係並不算好,作為一個庶子,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很低,他也知道平盧這份江山永遠能不到自己來坐,所以他也沒太多這方麵的心思。對自己的這個庶子態度不太滿意,但是現在卻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其實力水準如何?他有沒有受傷?”“和父親應該在一個層麵,但應該略遜一些,差距卻不大,被術法強弩擊中手臂,但看樣子很輕。”王國慶很平淡的道。王守忠心情更糟糕,環顧四周,士卒們正在軍官的指揮下幫助民夫們收殮屍體,抬走傷員,但是未等王守忠說話,城牆上又是一陣呐喊。軍官和士卒們都紛紛躲往周圍的戰棚中,遠處天空又泛起一片黑影,強勁的扭簧和絞盤發出的巨響預示著敵人的投石車和弩車又在發起一輪的打擊。王守忠有些狼狽的隨同著親衛們躲進最近的戰棚中,對於他來說,這種遠距離的石彈和弩矢當然不會有威脅,但是周圍其他人就不一樣了,一旦被擊中,那就是身毀人亡。淮右軍的打擊來得快,去的也快,僅僅是兩三波打擊就結束了,帶來的毀壞卻非常嚴重,三具剛來得及拉出來的投石車和兩具弩車被擊碎,射程上的差距使得平盧軍在這上邊的反擊能力被大大削弱了。這種差距使得雙方處於一種不對等的狀態下,雖然歸根結底敵人想要破城還是要通過士卒登城來實現,但是這樣采取遏製己方遠程武器的方式,就會導致在攻防過程中己方不得不在一段時間內冒著敵人的石彈和弩矢轟擊,而己方的投石車和弩車往往在前期就被對方的投石車和弩車大部分摧毀和壓製住了,難以有效發揮作用。眼前這一幕讓王守忠更為惱怒,但他卻無能為力。早就聽說淮右在攻城器械上的犀利凶猛,此時他才最直觀的感覺到了。這種間歇性的打擊更是相當的傷人,你無法估計到對方什麼時候發起襲擊,一旦發動,守衛在城牆頭上的士卒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要損失慘重,尤其是在敵軍開始衝鋒抵近城牆時,守衛士卒難道還要躲到戰棚裡去,等到敵人靠近再出來?這顯然不可能,稍有不慎就會被敵人造成突破,這個險誰也不敢冒。可如果不這樣,那就要冒著敵人石彈和弩矢轟擊提前進入陣地,這份損失可不會小。唯一的辦法就是馬上加修戰棚,原來的戰棚都是一兩百步一個,而現在恐怕要都到三五十步就得要有一個,規模可以小一些,這樣拉近距離,可以最大限度縮小從戰棚中出擊到城頭進入陣地的時間,減少被石彈和弩矢轟擊的傷亡。隻是這種臨時搭建起來的戰棚能不能經得起對方投石車的打擊還不太好說,對方有高出一頭的望樓觀察,如果集中投石車打擊戰棚,一旦戰棚被毀,恐怕損失會更大,想到這裡,王守忠就覺得頭疼。*************************************夕陽西下,整個戰場慢慢沉寂下來。雙方的夫子也開始獲得批準的情況下收殮屍體,當然,不允許收拾石彈、箭矢、弩矢這類行為。為了防止城內敵軍的偷襲,騎軍也開始分隊駐紮在各處高地上,一旦發現城內敵軍出城,就會立即趕到。不過就目前的局麵來說,恐怕平盧軍更多心思是要檢討戰局,而非發起偷襲了。看見柴永的手臂裹纏了紗布,楊堪原本有些蒼白的臉上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嗬嗬,老柴,這一仗咱們淮右左軍兩個兵馬使都是受傷而歸,是不是有損咱們淮右左軍的形象啊?”柴永也看了一眼楊堪,滿不在乎的道:“形象?如果形象能讓平盧軍多戰亡千兒八百人,那我到真的願意不要這個形象了。”“唔,我受創也就罷了,王守忠親自出手了,幸虧有道藏材官院的術法武器,要不然我今天就回來不了了。”楊堪有些唏噓,“實力不濟,不承認差距不行啊。你又是哪路神仙把你給弄成這樣?”“你以為平盧軍就沒有半點準備不成?術法師,術法強弩,還有兩個太息期高手,這平盧軍也是一套接一套的,對有針對性的下了一番功夫的。”柴永動了動自己的胳膊,不無感慨,“還好,沒傷到筋骨,不過實事求是的說,北地的術法實力的確要遠遜於南邊,如果今天是揚州城或者楚州城,你我不敢這樣放肆,否則就真的難得脫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