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仗不好打。姚承泰算是感化軍體係中比較能打的一係。不過從蟻賊在淮北肆虐期間感化軍各係與蟻賊的交鋒戰績來看,總體來說感化軍表現都不佳,沒有聽聞過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戰績,反倒是潰敗和被圍殲的戰例不少,也是讓人無語。由於感化軍節度使時酆的平庸,在其擔任節度使期間,其對麾下各係軍頭的控製力大幅度下降,使得尚雲溪、姚承泰等人的獨立傾向日趨明顯。尤其是在各軍開始財政獨立,以商稅和捐輸來維係軍隊生存之後,這種不穩定的保障機製對部隊戰鬥力也有相當大的影響。正因為如此,外界因素對部隊的影響,或者滲透也變得容易起來。姚承泰和俞明真都是卡在汴渠上這一水上重要通道上收取商稅,隻不過俞明真還可以依托泗海二州的士紳們收取一些賦稅和捐輸,而姚承泰則還把控著從徐州南下進入淮南的這條路上重要驛道,所以都各有謀生手段。不過即便是這樣,感化軍各部已經非常困難了,雖然架子看起來很大,但是其戰鬥力卻在急劇縮水,不但每軍編製不齊,軍械甲胄也都是難以補齊,這從駐軍在潁亳二州與蔡州軍的交鋒一戰中就能略窺端倪。當然這也可能和潁亳二州不屬於自己防地有關係,真的要到了奪他吃飯的家夥地盤時,估計也得要拚命。在江烽看來這其實也是一種惡性循環。像感化軍、泰寧軍、平盧軍已經河朔三鎮這些北方軍鎮藩閥,現在已經處於一種瀕於崩潰的局麵。一方麵本身這麼些年來水旱災害不斷,兵災連綿,極大的破壞了地方生產環境,另一方麵由於武夫當權,文官權力被大幅度薄弱,本身文臣治吏的不信任不重視,對地方管治能力急劇削弱,使得地方政事無人過問,一切圍繞軍事而動,這兩方麵的不利局麵直接導致地方農民商賈生存困難。年成一不好,許多人就隻能變為流民向周圍地區逃亡,而地方豪紳勢力越強對土地控製越多,使得租稅收成更少,要維係一支軍隊就隻能通過加重商稅和巧取豪奪來實現。這也使得地方商業環境遭到破壞,許多地方的商品貨物流通都成為一種高風險行業,要麼就是直接和軍隊掛鉤,要麼就必須要和地方上的豪紳共謀。這使得除了日常必需品生產流通外,其他行業很難生存。在這種情況下,要指望所有心思都來保軍隊運轉的軍鎮藩閥們來修築道路或者灌溉溝渠這些有利於發展經濟舉措,無異於癡人說夢。相比之下,不得不說山南東道、淮南道、江南東道、江南西道諸州在這方麵就要做得好得多,無論是南陽劉氏,還是原來的光申二州許鞠兩家,亦或是鄂黃杜家,吳楊、錢越,這一區域的戰爭頻率和烈度都要遠遜於淮水以北這些地區,加上本身淮水以南地區灌溉體係亦要更發達,水運更為便捷,使得無論是在農業還是商貿流通上更為方便,這也是自南北朝到晚唐北方人口大量流向南方的一個主因。戰爭無疑是最為消耗錢物的,而淮水以南地區戰爭頻率和烈度都遠比北方中原地區弱得多,自然獲得休養生息的時間更多,加上各藩閥在軍事生存壓力上沒有那麼大,當然也就有更多的精力來放在對方的管治上。所以如果不是蟻賊從潁亳而起,在中原而盛,突然跨過淮水襲擊澮州、壽州、舒州、宣州等州給了江烽這樣一個趁勢而起的機會,江烽要在這麼短時間內有如此局麵還真不可能,尤其是沒有壽州這塊根基之地,也就沒有現在的淮右局麵。也正是因為有了澮壽廬濠四州這塊糧倉所在之地,有了前一兩年的儲糧準備,江烽才有膽氣跨淮擊徐,否則就算是拿下徐州,光是北方兗鄆沂三州源源不斷用來的流民都得要讓你吃不消。現在有利的因素就是徐州內部的分裂,姚承泰被自己攻擊,那麼誰會來救他?北方的盧啟明基本可以排除,如果他真想動,也有莊永勝這顆伏子牽製;俞明真現在實力不夠,加上本來與姚承泰關係也不佳,可能性較小。剩下就是尚雲溪和時酆本部了。但尚雲溪和姚承泰之間也有矛盾,這兩人原來一直為爭奪感化軍第一軍頭爭執不下,尚雲流所部被殲滅,尚雲流被殺,給尚雲溪迎頭痛擊,所以尚雲溪現在所有心思都在對付西麵的蔡州軍身上,驟然得聞姚承泰被攻擊,要作出何種反應,還不好判斷,但起碼在毫無準備之下要救援,估計也需要一些時間,畢竟從蕭縣南下也需要幾日時間。至於時酆,江烽算定此人無此膽略敢在沒有尚雲溪的配合下把自己那點老本拿出來一搏,這個時間差就是淮右的機會。當然戰場上一切千變萬化,任何意外,任何你認為不可能的事情都會變成可能,更何況西麵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蔡州,他們會坐視淮右就這麼大搖大擺長驅北上?從斥候和細作反饋回來的消息顯示,姚承泰部駐軍戰鬥力相差較大,駐紮在符離的兩軍主力實力最強,蘄縣兩軍次之,通橋一軍再次,然後還有兩軍分彆駐紮在蘄縣和符離外圍,屬於團練軍整編而來,戰鬥力最差。除開這七軍外,姚承泰還有兩個營的親衛營,號稱博浪營和摧山營,戰鬥力最強,也是姚承泰親手訓練出來的部隊,與蔡州的龍雀尾相似。柴永神色複雜的站在一盤看著正在迅速渡淮的各部大軍,他的第十軍排在了倒數第二。對此他倒是不太在意,他更感慨的是江烽的膽魄勇氣。在他看來,事實上除了第一軍的戰鬥力的確夠強要比原來的忠正軍和德勝軍要強外,像牙軍以及從河朔軍轉化來的第六軍、第八軍與原來德勝軍、忠正軍中的精銳也就在伯仲之間,而像第四軍、第五軍的戰鬥力就不值一提了,純粹就是一幫訓練不錯但毫無經驗的新軍,這種軍隊在大戰中的傷亡率會很高,也有很大幾率被打崩,要想成長起來,起碼也要經曆一兩場真正的惡戰。但就這麼一支軍隊,江烽就敢如此大膽的揮軍北上直取徐州,這一點,柴永自歎弗如。當然,柴永也能看清楚雖然在軍隊的硬實力上淮右軍並不算十分出色,但是在軟實力上,淮右軍卻出類拔萃,至少是自己見識過的德勝軍、忠正軍以打過交道的東海軍、鎮海軍不能比的。良好有序的後勤保障體係,極為優異的情報收集能力,還是十分穩固團結的將帥謀臣群體,以及極為強大的經濟實力保障,這都是淮右軍的底氣。軍隊缺乏經驗這不是問題,打一兩仗,在流血和死亡中留存下來的將士自然而然就能完成蛻變,而厚實的後備兵源可以迅速填充這些軍隊,而一旦完成整合,這些軍隊的戰鬥力就立即會上一個台階,所以這恰恰是最容易解決的。淮右軍在擴軍上的謹慎也讓柴永既驚異又暗自佩服。以他之前的猜測,淮右軍現在五個州地盤,甚至還有半個南潁州,以及一個和州尚未算在內,擴軍到三十個軍左右應該是很正常的狀態,像淮北感化軍也隻有五州之地,但是軍隊最高多達接近四十個軍十萬人,而現在的淮右經濟實力要遠強於淮北五州的時候,但淮右到現在進行了一**擴軍之後也不過十八軍,這還是將水軍和騎軍都囊括在內。按照江烽的說話,精兵強將,但在柴永看來,有時候量不是質能彌補的,蟻多咬死象這不是虛言。好在淮右在後備兵源補充體係建設上做得相當到位,這也是柴永最看重的,一旦戰損之後,可以用經過初步訓練的後備兵立即補充進來,稍加整訓就可以恢複元氣,甚至還能有所提升。注意到柴永的神色複雜,江烽瞥了對方一眼。這個最後投誠的楊吳體係軍將大概是最複雜的一個人了,武道水準已經進入小天位,但是卻不太受秦漢、駱成淦這些大族出身的廬州籍軍將待見,但是從此人表現出來的氣度思路來看,此人確有不俗之處,江烽也很希望看一看此人在這一次徐州之戰中的表現。正因為如此,他願意將此人帶在身邊,哪怕像丁滿、郭嶽都表示反對,認為此人武道水準太高,一旦有不軌之心,他們都難以防範。但在江烽看來,隻要柴永沒有失去理智,就不可能對自己有什麼不利的行為,楊吳已經成為過去,而柴永雖然是一個有想法的武人,但他缺乏根基人脈,而且更缺乏機會,唯有依靠自己才能實現他自己的想法。或許這個家夥在羽翼豐滿之後會有些麻煩,但絕對不會是現在,甚至江烽認為以柴永的眼光他會越來越覺得跟隨自己才是最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