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駱成淦剛剛離開的身影,秦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突然間猶如猛虎遇上了熊羆,那種凶猛的危機感陡然而生。腰間的盤龍鋏不經意的滑入手中,秦漢凝眸望向窗外,“來者何人?這個境界,何須鬼鬼祟祟?”一道身影昂然出現在窗外,“剛巧而入,卻讓秦兄誤會了。”“柴永?是你?”秦漢心念急轉,目光越發銳利,“原來如此,城門口的事情是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如果說在楊溥的德勝軍、忠正軍中能有誰名氣最大,武道境界最高,不是周望,也不是秦漢,更不是駱成淦,而是柴永。周望一直是楊溥的牙軍首領,武道水準雖高,但是卻並未執掌軍權,而秦漢卻是長期在平盧軍中,在廬州這邊名氣遠不及柴永,而駱成淦就更不用提了,而柴永則是實打實的德勝軍指揮副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想差了。”柴永臉上浮起複雜的神色,“你準備和成淦一道去對昔日袍澤揮動刀槍?你要屠殺他們?”秦漢臉色微微一變,目光中更是陰沉:“你說不是你在背後搗鬼?”“我在問你!”柴永毫不客氣的道。“有此打算。”秦漢沒有回避,“如果他們不能立即停止這場鬨劇,將會極大的損害我們廬州士人在未來淮右體係中地位,這將影響到未來整個廬州士紳在淮右的前途。”“鬨劇?”柴永對秦漢沒有多少好感,他也和這個早年就離開了吳地的前王親衛首領沒有任何交情,所以也沒有駱成淦對秦漢的那份尊敬。“他們手無寸鐵,回鄉無路,求生無法,難道就隻能等著餓死?你知道現在糧價漲到多少錢一鬥了麼?你知道一畝田現在要交多少租稅?你以為他們是在演戲?”秦漢目光不變,語氣漠然,“這改變了這件事情的性質,廬州才入淮右,你應該清楚這種事情可能對淮右高層產生的影響,君上大度,但並不代表他仁慈軟弱,一旦他認為這是有些人對他入主廬州的挑釁,他會毫不留情,到時候恐怕就不是我和成淦動手,而是淮右左廂軍的人了。”“他們隻是在求一碗飯吃而已!”柴永語氣更硬,“秦漢,你心中隻想到你們日後在江烽那裡的地位不受影響,可曾考慮過這些人的生計?”“君上同意了重編兩軍,他們沒有通過篩選!”秦漢生硬的回擊道。“但你敢說他們不是合格的士兵麼?難道他們連楊勳的那些團練兵都不如?”柴永厲聲道:“你們沒有去為他們爭取更多的機會!”秦漢一時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征募重編多少軍,不是他這種剛剛歸順的武將可以置喙的。如果不是淮右可能要急於加入淮北戰局,淮右甚至可能隻會在九千多殘軍中重編一軍。誰都更願意選編忠誠度更高的軍隊。就像濠州的團練軍,由於楊勳的主動歸順,而且據說楊勳之子也已經入了君上府中,所以這事實上也意味著濠州已經徹底獲得了君上的認可,所以濠州團練編為左廂軍也就是一種獎勵了。輕輕歎了一口氣,秦漢這才沉聲道:“柴永,你應該清楚,選編多少軍,非我等能做主。”“那你就該去向能做主者爭取!看看這些袍澤兄弟,他們自小從軍,未習農事,你讓他們回鄉間,他們以何為生?”柴永毫不客氣的反駁。“可柴永,你應該明白我們如果這樣去做,可能會引來君上的如何看法?弄不好就會適得其反!”秦漢知道柴永所言有理,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在理就能行,廬州新入淮右,士紳本身就對江烽有敵意,這種情況下,江烽怎麼可能同意大規模的以原有廬州軍來編練新軍?“你們投效江烽,不就是認為江烽氣度不凡胸襟開闊麼?怎麼,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他還想一統江南?”柴永哂笑道:“兩千多士卒而已,難道就能讓他淮右變色?江烽就這點兒底氣?”秦漢搖頭,“沒有你說的那麼簡單,你應該明白這中間的意義。”柴永也非單純的武夫,作為統兵大將,他當然明白一支忠誠度不受保障的軍隊肯定是人主無法接受的,但秦漢的態度同樣讓他無法接受。“秦漢,廬州入淮右,那麼廬州日後就是淮右的一部分,無論以前忠正軍和德勝軍歸屬於誰,現在忠正軍和德勝軍不複存在了,但這些軍士仍然還在,他們仍然屬於廬州,也就是說,他們也可以屬於淮右,某相信,隻要向江烽呈請稟明,這並非不可行之事!關鍵在於你們是否願意為此儘自己一份心!你們更多的隻是關心自己,關心所謂廬州士紳的命運去了!”柴永的話有些刺耳,他是庶族出身,從最基層伍長一直乾到統兵大將,與秦漢和駱成淦這些將門世家士紳大族出身的武將不一樣,立場不同,自然觀點也就不會一致了。但柴永的話卻對秦漢有些觸動。沒錯,這些忠正軍和德勝軍的殘兵仍然屬於廬州,那麼也就該屬於淮右了,他們現在失去了效忠對象,並不意味著以後也會失去效忠對象,給他們一個效忠對象,給他們一個生存機會,他們會為此付出他們的一切。見秦漢神色陰晴不定,柴永也沒有再苦苦相逼。他此次回來也是迫不得己。當時楊溥決定接受條件投降,他憤而不服離去,他的同胞兄弟在江都事變當日抵抗行動中被殺,這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屈服,所以他一心想要拉起一支隊伍來與東海軍和鎮海軍再行一搏。但是他很快就意識到這純粹就是一種癡心妄想。一支軍隊所需要的各種物資裝備和輜重保障,根本就不是他一個人想要通過拉攏一些仍然支持楊氏一族的士紳大族所能做到的。而且楊溥的迅速離開和淮右如水到渠成般的接掌廬州,各縣都是傳檄而定,更讓他意識到楊氏一族的沒落已然不可逆轉,現在淮右,江烽才是廬州的真正主人,要想實現都李氏的複仇,就隻能投效淮右,所以他才回來。但他沒想到嚴序、秦漢和駱成淦他們投效江烽來得如此之快,甚至沒等他反應過來,這些人就已經搖身一變成為淮右重臣和淮右右廂軍的首領,而他本來意圖博一出身的意圖頓時落空。柴永也知道自己現在再去向淮右輸誠已經有些晚了,被秦漢和駱成淦搶了先機,自己即便是再去也很難得到更好的機會。而秦漢和駱成淦這些大族出身的家夥也從來和他這種寒門出身的武將是一路人,自己這樣單身一人去投效淮右,沒準反而會受到秦漢駱成淦這些人的排擠,所以他才等待今日這樣一個機會。“柴永,你意如何?”秦漢強壓住內心的憤怒和疑惑,沉聲問道。他還有些搞不明白這個家夥的意圖,但他知道這件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某要你去向江烽稟報,這兩千多士卒願為淮右軍,請給他們一個機會!”柴永冷聲道。秦漢眯縫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柴永,“你知道君上來廬州了?你好算計!”江烽昨晚才到廬州,整個廬州城中並無幾人知曉,但是柴永這廝居然知道?而這些士卒在城門外已經逗留多日不去,但也沒有騷亂,為何卻在今日突然發作,這裡邊顯然有故事。“彼此彼此!”柴永也沒多解釋:“如果你不想在廬州士民心目中落下一個冷血屠夫的惡名,不想被廬州士民千夫所指,那麼某建議你按照某的建議去做!”“你是想和我一起去見君上?”秦漢臉色有些詭異,看著對方,慢慢悟出味道來了。“你可以為了你們這些士紳大族的利益而殺人,難道我就不能為了昔日袍澤兄弟的生存去爭取?”柴永沒有在意對方眼中的輕蔑和嘲諷之色。“哼,道貌岸然。”秦漢搖了搖頭,臉色反而緩和了下來。柴永說得沒錯,他不能去對同屬廬州籍的士卒們揮動刀槍,除非萬不得已,雖然柴永有其意圖,但他不在意,再怎麼說,大家都屬廬州籍,日後也許還會相互借重。“隨你怎麼說,各憑心中執念行事便好。”柴永淡淡的道。“那你為何不直接去見君上?”秦漢想了一想才又道:“你怕君上見疑?”這廝的確好心思,居然已經考慮到了他日後的前程了,說不定這家夥也早有意要投君上,隻是不明白這廝為何當初要離去。“秦漢,你還是把心思用在如何把你手上這一軍如何儘快訓練出來吧,江烽胸懷萬裡,下一步必定是圖謀徐州,若是你想為廬州將士多爭取幾分地位,便要做準備。”柴永輕輕哼了一聲。“無需你來提醒我,我倒是要要提醒你,你既存有此意,這言語還是忌諱些好,君上大名不是隨便叫的,為人臣下者,尊者諱還是要謹記!”秦漢對柴永的惡感更甚,但是卻也知道此人心思精細,一旦投入君上麾下,隻怕定會如魚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