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刻薄的言語絲毫不遜於張挺,但是在這種場合下說出來卻更為刺耳。“應該說主君很舍得了,至少在某所見過的關中軍、河東軍、大梁軍、蔡州軍、淮北軍、南陽軍以及河朔諸軍中,像這等新建的軍隊,能夠有如此齊備的盔甲武器,如此良好的後勤保障,在中原乃至關中駐軍中,也可以排進前三了,除了大梁軍和南陽軍強於淮右軍外,連關中軍和蔡州軍都不如,更不用說河朔諸軍了。”王邈還在補刀,不談第二軍第三軍的真實戰鬥力,卻在大肆誇獎第二軍第三軍的裝備保障,言外之意許子清和張越又如何聽不出來,這是說第二軍第三軍當不起這般裝備保障,不值。淮右財力本來就不足,和那些老牌藩閥相差甚遠,但是在軍隊裝備配置上卻是舍得下血本,這一點讓文官們都很是不滿,但是淮右從一縣之地迅速擴張到三州十縣,文官們縱然再不滿意,也不好當麵抨擊這等奢侈浪費之舉,畢竟這也是軍隊一手一足打下來的江山,你文官們坐享,還在唧唧歪歪,那就要激起武將們的憤怒了。但這並不代表這種舉動就符合文官們的意見,尤其是在軍隊的表現達不到文官們的期許時,這種攻訐聲就會驟然變大,哪怕是江烽也不得不側耳聽一聽。“王大人,請你說實質性的東西,彆繞彎子罵人。”張越按捺不住了。“那某就來說說實質性的東西吧,二位將軍姑妄聽之吧。”王邈一正色:“某的觀點很簡單,第二軍第三軍都隻能算是一支十分平庸的軍隊,訓練刻苦,紀律嚴謹,裝備精良,士氣正常,但關鍵在於,缺乏血性,缺乏經驗,缺乏韌勁,總而言之,缺乏一支能打勝仗的軍隊的必要氣質。”一番話讓許子清和張越都為之色變。許子清和張越不是那種混日子的庸碌之輩,能夠被江烽安排在這個位子上,若是連一點兒批評意見都聽不進去,那江烽就真的是瞎眼了。若是王邈信口評點,隻會貽笑大方,但王邈這番話卻是句句入骨,讓二人都感覺到骨子裡發寒。沒說這支軍隊有多麼糟糕,隻用了平庸二字來點評,卻讓許張二將無法開口反駁,尤其是後續指出平庸所在,更讓二人難以應答。缺乏血性,那是因為未經過真正一戰,或者說未經過一場苦戰血戰熬煉,這種軍隊本質上還是由流民農夫組成的集合體,隻是貌似軍隊而已。缺乏經驗,這個就簡單了,沒有經曆真正的戰事行軍,集結,應戰,突擊,或者遇襲的應對,這種軍隊隻能叫雛兒,甚至一場夜襲也許就能讓其炸營崩潰。缺乏韌勁,所指也很明確,這種軍隊也許以強擊弱,打順風仗看不出什麼,但是一旦受挫,或者打逆風仗,又或者相持抗壓,就會士氣頓喪,甚至崩盤。雖然對王邈的態度很是不滿,但是王邈輕描淡寫的點出第二軍第三軍存在的問題,而且相當精準,並非胡亂攀誣,許張二人也不是那種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人,不得不承認對方戳到了自己的軟肋上。許子清沉默了一陣,方才稍稍緩和了一下聲調:“衙推大人所言,某和張將軍也知道,隻是第二軍第三軍成軍時間尚短,也沒有趕上與蔡州軍那一戰,突襲壽州一戰中,戰事並不激烈,所以……”王邈搖了搖頭,“許大人,某也說了,現在不是討論第二軍第三軍存在問題原因的時候,因為戰爭的勝負並不會因為一支軍隊是不是存在客觀原因就改變,一旦失敗,我們就沒有機會了。”“那衙推大人的意思是……?”許子清有些惱火,這家夥說話太硬太直,也太傷人了。“我們需要解決的是如何迅速扭轉,最起碼要讓這種局麵得到實質性的改善,這才是最重要的。”王邈沉聲道:“至於原因,大家都清楚。”覺得王邈總算是說了一句人話,但這家夥說話態度語氣太狂妄了,許子清和張越都有些難以接受,哪怕這家夥說話在理。“那衙推大人覺得目前應當如何來解決這些問題?”張越咬著牙道。“第一個問題,無法解決,血性隻能在真正的戰場上磨練出來,不是靠訓練能成的;第二個問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吳軍擅長術法輔助,未來吳地之戰,我們勢必會遭遇,所以寧肯我們現在付出一些代價來進行實戰演練,也勝過在戰場上付出幾倍的代價,甚至是失敗的代價;第三個問題,某的建議,需要第一軍與第二軍、第三軍進行大規模的混編,或者等到河朔軍入淮右之後,與河朔軍進行大規模的混編,並通過三個月以上的訓練來磨合。”“衙推大人的意思是,河朔軍的戰鬥力遠勝過我們第二軍第三軍?”許子清再問。“若論士氣,相若,但情況不一樣,淮右軍這邊是缺乏實戰砥礪,所以軍心未定帶來的士氣不足,河朔軍則是缺乏希望,所以士氣不足,但前者難以解決,而後者一旦歸附我們淮右,就不是問題;若論戰鬥力,淮右軍紀律性略好,裝備更精良,但河朔軍經驗豐富,戰鬥狀態更好,這一點上,淮右軍遠遜。”王邈毫不客氣。被王邈的話擠兌得難以接口,許子清和張越也是覺得縱然再爭辯也無多大意義,河朔軍未到,難以看出端倪,隻是這家夥這個時候這樣忙不迭的提出來,目的何在?“二位大人,某並非想為難二位,但是第二軍第三軍未來也許是入吳地的主力,河朔軍進淮右,如果我們淮右軍的表現比起河朔軍相差太遠,會驕縱其心,不利於日後主公對其的收服馴化,我們需要向河朔軍展示,或許我們在某些方麵不及他們,但是我們在應對某些戰爭經驗上強於他們,起碼我們要給他們一個我們淮右軍和河朔軍各有千秋的印象。”王邈的話讓許子清和張越有些明白了,許子清遲疑的問道:“衙推大人的意思是要讓我們第二軍第三軍在某些方麵的表現壓過河朔軍?”王邈悠悠一歎,“莫非二位大人還覺得某是有意要借河朔軍來打壓淮右軍,為某自己掙得一份立身之本不成?”許子清和張越都有些尷尬。在內心深處,他們都是有此看法的。這位衙推大人主動請纓要到河朔去招攬人馬,在張越和許子清看來,這就是一種加重自己在淮右軍地位分量的舉動。王邈自己就是出身河朔豪門,尤其是在回來稱可能會招募到近萬人的河朔軍加入淮右軍,這本來就足夠引起震動了,現在整個淮右軍也不過一萬多人,而且還有兩軍水軍和一軍剛剛組建起來的第五軍,這一萬河朔軍,特彆是在騎軍還占有相當比重的情況下,可以說將極大的改變淮右軍內體係格局,這不由得不讓許子清和張越內心有所慮。而王邈在做出這麼大舉動之後,又緊接著要求第二軍第三軍實地演練,並且“吹毛求疵”,怎麼看都是想要為下一步河朔軍入淮右之後,河朔武將來卡位占序作鋪墊,這如何不讓許張二人內心的擔心和惱怒爆發出來?王邈直接把話題點穿,見許子清和張越一時間都不說話,內心也有些不屑。這些淮右將領心胸未免太狹隘了一些,某就算是真有意要在淮右體係內掙得一席之地,或者要領馭淮右軍格局中某個派係,也絕非現在,最起碼也得要等到淮右軍一統整個江南之後去了,若是真的隻存著這點兒心思,自己又何須顛沛流離這麼多年之後來淮右這等新興的小藩閥?當然,王邈也知道處在各自不同的位置想法自然不同,他很佩服江烽的豪邁大度,但是淮右軍中相當一部分武將已經隱隱有跟不上時代的跡象,這一點他覺得需要提醒一下江烽了,哪怕隻是得罪人之舉,但他也要做,否則日後隻會讓淮右軍付出更大的代價。“二位大人,某內心所想無須對人言,但讓起碼讓淮右軍麵對入淮右的河朔軍時能有些許優勢所在,我想這一點二位大人肯定是樂於見到的,吳地之戰河朔軍必定會參與,若是日後我們老淮右軍表現遠遜於河朔軍,我想無論是對主公還是諸位,都不利,所以我希望最起碼我們淮右軍在應對吳軍最為強大的書法陣型和術法器具攻擊時,表現得更為應對自如一些,這不是壞事,這可以讓主公在馴服河朔軍時有更充足的底氣,我希望這一點二位大人能夠明白。”說到這裡,王邈語氣驟然轉硬:“河朔軍未來一兩個月之間便會陸續南下,屆時,他們一樣會觀察和評判淮右軍的實力,第二軍第三軍隻有這一兩個月時間來提升我們的優勢,尤其是對術法戰爭的應對能力,河朔軍在這一點上是短板,所以我希望用這一點來為主公贏得足夠的底氣和尊重!所以,我的要求就是第二軍第三軍從現在開始立即加強這方麵的實戰演練,道藏所會全力配合,違者,軍法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