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春來當然聽出了堂兄的不悅之意,但是現在卻不是顧及這個的時候,田春來目光裡多了幾分森冷,“大兄,你不覺得現在鄭氏的表現恰恰不正常麼?”“怎麼說?”感覺到了田春來話語裡的生硬,田春榮心中一凜,他知道這位堂弟不是容易發怒之人,但一旦發怒,那就意味著是真的要發作了,壓住內心不滿,問道。“鄭氏之前都還有些小動作,怎麼這段時間卻反而安靜下來了?”田春來壓低聲音,“鄭弘是什麼樣的人,大兄難道不清楚麼?豈有這麼容易就認栽服輸了?”田春來的話讓田春榮也禁不住沉思起來。鄭弘是個棘手人物,在鄭居漸漸老去時,鄭弘已然隱隱有鄭氏下任族長的架勢。此人心狠手辣,且極有魄力,一直為梅田兩家所忌憚,深恐其借勢崛起,所以有此機會,也是定要將鄭氏逐出打倒,絕不能讓其翻身,這是梅田兩家的共識。“春來你的意思是鄭氏有所謀?”“我覺得恐怕有些問題,鄭弘西去二十日,必是與外人接觸,他清楚單靠鄭氏自身力量,在壽州已無翻身機會,勢必借助外力,隻是現在我們卻無從知曉其究竟與誰在接觸,又有何等手段。”田春來的眉宇間已經有了幾分憂思,他內心的不安感越來越濃,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春來你的話也不無道理,這鄭氏突然偃旗息鼓,擺出一副自甘雌伏的模樣,倒是讓人起疑。”田春榮沉吟了一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明日我們兩家便商議敲定逐出鄭氏的具體時日,隻要其失了根基,便不懼其耍什麼花樣。”田春來也知道一時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鄭氏的家產生意要接手也不是三五日就能拿得下來的,還得要有一個過程,隻是這期間需要儘可能的防範各種可能。“大兄,明日還要多派斥候隊出去,另外讓錄事參軍那邊了解一下澮州、蔡州和黃州方麵有無異動,我總覺得還是有些不放心。”田春來站起身來,“我有些不適,要先行告退。”“春來,你這不合適。”田春榮雖然也覺得鄭氏表現可疑,但是他卻不認為鄭氏能有多大能耐來改變著一切,今日是梅田兩家為田春來接風,豈有主賓先行離開一說?“大兄,我要先回牙兵營去一趟。”田春來真有些坐不住了,牙兵營事實上是壽春城裡的主要機動力量,像水軍基本不上岸,步軍基本不出營,負責壽春城的日常治安彈壓的,主要還是牙兵營這支精銳力量。隻是這牙兵營指揮使是梅況,而梅況因為年齡原因,現在甚少在軍營中住宿,主要還是自己。自己赴江都一行時,專門請梅況多花些心思,多在軍營中呆些時間,看樣子也是耳旁風了,這牙兵營若是無人彈壓得住,軍紀敗壞得很快,今日自己便要回去好好整頓一下軍紀。看見田春來態度堅決,田春榮也是無奈,這個堂弟還是真是倔強,一旦決定的事情,便要馬上落實。“那你去吧,這邊我替你像梅家那邊解釋一下。”***************************************************************************從雲鶴樓一出來,田春來心境稍寬。他也覺得今日自己有些唐突了,恐怕梅家那幾位心裡有些不悅。形勢也許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糟糕,哪有自己這一二十日裡就能發生多大的變化?哪怕鄭氏再是有不軌之心,恐怕短時間內也無法付諸實施,現在雌伏做小,恐怕也有隱忍之意在裡邊,無論是蔡州還是澮州或者鄂黃,要想染指壽州,隻怕都要三思而行,不是遽然能作出決定的。本想直接回牙兵營,但是田春來總覺得不太踏實。想了一想,覺得還是繞城走一圈,不行先到西門和南門去看看軍隊駐防情況,給他們提個醒,彆隻顧蒙頭睡大覺。從北城沿著城牆往東,天色早已經黑儘,雖然是盛夏時節,城內坊市裡還鶯歌燕舞,但是城牆邊上卻還是有些陰森寥落。田春來走到東門上,下意識看了一眼城門。城門依然緊閉,看得到城門樓上還有幾名士卒異常警惕的再來回巡邏,城牆下城門洞處,也還有幾個身影。錢友祿看見田春來一日出現在城門洞時,驚得全身血液都幾乎要凍住了。馬上澮州軍就要準備入城了,這個時候田春來來這裡做什麼?難道說他已經有所警惕了?下意識的就想要去按刀,但馬上錢友祿就注意到田春來臉上並無異樣,而且田春來一人獨自前來。若是有所懷疑,豈有單槍匹馬一人前來的道理?“錢大人,還未休息?”田春來知曉此人雖非三姓中人,但是卻是個人才,和各家關係都處得不錯,隻可惜娶了鄭氏女。這東門營指揮使位置他是坐不得了,下一步便要讓梅景取代他,而田家子弟也會接任這東門營副指揮使。“快了,酉時梅大人便要來接班。”錢友祿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正常一些,“還得要堅持一會兒,田大人剛從江都回來,也不歇息幾日?”“嗯。”田春來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錢友祿身後的兩人。雖然個頭不高,但是似乎精氣神很不錯,什麼時候東門營也有這等水準的人才了?哪家的子弟?楊堪和郭嶽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田春來。鄭氏傳遞出來的消息就說了田氏第一高手田春來從江都回來了,雖然不認為一個人就能改變整個大勢,但也算是多了一份變數。尤其是田春來是牙兵營的副使,一旦開戰,這牙兵營戰鬥力不俗,也是一大難題。他們二人是先行進城來打探消息。親衛隊和第一軍均已抵達城外,距離東門僅有半裡地,親衛隊大部更是隨郭嶽已經悄然入城,隻是還在布置圍殲壽州東門營錢友祿控製不住那部分兵力,尚未展開。楊堪也已經把第一軍交給了自己軍都虞候趙文廣,一個來自白馬寺的庶族出身角色。趙文廣原來是第一軍中營的指揮使,極為沉穩,武道水準也已經踏入了養息期,算是第二批從白馬寺來的人物中的翹楚角色,當初將其安排在第一軍也就是打磨錘煉的意思。在張挺不願意接任第一軍軍都虞候之後,江烽也就同意了楊堪的推薦,讓趙文廣接任第一軍軍都虞候。楊堪也覺察到了江烽的用人風格,士庶不論,甚至還有些傾向於庶族,但好像又不完全是因為他自己出身庶族的緣故。楊堪、丁滿他們對此倒不太在意。要說他們雖然出身大梁將門家族,但實際上他們都已經旁係中旁係,甚至是庶出了,而在這些大家族中的庶出,甚至比庶族白身出身更為艱難。起碼人家白身能夠擺好自身定位,瞄準目標奮鬥,無論是在心境上還是熱情上都要高不少。而自己出身大族,卻又是庶出旁支,既無資源給你,卻還要眼睜睜的看著身畔流著同樣血脈甚至不如自己的家夥獲得各種殊遇,這份反差很容易讓人心理失衡。在澮州軍中這種混搭格局也日趨明顯,江烽在用人上也是十分考究,總有一些出人意外之舉出來,但又讓人無話可說。本想多問一句的,但是田春來還是忍了,他不想讓對方視為挑釁,尤其是在對鄭氏動手安排尚未完全妥當之前,於是點了點頭,田春來便徑直而去。看著田春來離開的背景,楊堪心中有些猶豫。雖然他和郭嶽都儘力收斂氣機了,但是他還是不確定對方是否覺察到一些什麼,這家夥已經是太息後期了,比自己絲毫不遜色,來之前還有些瞧不起這壽州三姓,但現在看來,總歸還是有些人物。“楊大人,……”錢友祿剛一開口,楊堪目光已經驟然轉冷,“九郎,不能放這個家夥離開,我估計這家夥有些起疑了!”“好!”郭嶽也不廢話,隻是一點頭,便拔地淩空而起,朝那道身影猛撲而去。楊堪也來不及多想,猛地疾步狂奔,隻撂下一句話:“錢兄,讓後續部隊立即入城,等不及了!”聽到身後傳來的衣袂破空聲,田春來忍不住心中一歎,他本來以為瞞過了對手,但是很顯然對方也覺察出來了,不會給自己脫身的機會了。空中爆發出的淩厲一拳朝自己身後襲來,田春來身體奇異的一旋,雙拳環抱,一個“卸”字訣,卸掉對方這凶悍的一擊,順勢發出一記寸拳,“嘿!”郭嶽昂然不懼,身體在空中一頓,驟然降落,雙拳連環擊出,小金剛連環拳十八式,招招發力,半步不讓,洶湧的勁風頓時籠罩在三丈之內。五步之外,楊堪的身影已經顯現,冰王戟泛起銀白色的光輪,冉冉而至,與此同時,一枚木龍符燦然升空,陡然幻化成一條蒼龍。獅象搏兔,亦用全力,更何況這田春來絕非兔,楊堪不想見到任何意外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