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座的眾人大多明白丁滿話語裡的含義,但是他所說的這些卻也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客觀困難,沒有誰能忽略這些。“阿滿所說還隻是表麵存在的,真正落實到具體細節上,還有很多問題,甚至某一個環節出問題,都可能導致滿盤皆輸,這一仗如果要打,風險極大。”接上話的是張挺,這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這家夥來到澮州之後,之前一直沒有明確身份,而是一門心思觀察澮州軍的戰鬥力,尋找澮州軍存在的問題短板,為江烽提供參考依據。應該說這家夥的眼光相當犀利而獨到,所以每每提出的問題都是一針見血,尤其是對第二軍存在的問題更是提出了許多。這既讓許子清感到惱火之餘也不得不承認這家夥所指出的問題非常關鍵,對第二軍的戰鬥力提升有很大的幫助。以至於許子清私下裡都向江烽建議是不是讓張挺來擔任第二軍指揮使,他本人願意繼續擔任軍都虞候,協助張挺。雖然在軍事訓練上所發意見頗多,但是在軍務戰略上張挺卻甚少發言,不過無論是崔尚還是楊堪都對這個家夥的性格十分了解,言不輕發,發必中的。一直到江烽離開澮州赴長安時,江烽才征求了張挺本人意見,問他願意不願意擔任第一軍的軍都虞候,也就是為楊堪當副手,在整個澮州三軍中,能壓張挺一頭的也隻有楊堪了。“過之之意是這一仗我們不能打?”楊堪不信這家夥改了本性了,越是有挑戰性的東西,這家夥才越有興趣。“不,我們應該從逆向來考慮問題,越是大家都覺得不可能的事情,那麼敵人才會越是大意,因為大家都覺得不可能,所以在很多方麵就會麻痹大意,就會放鬆警惕,哪怕是有一些跡象預兆,他們也會主動的過濾掉,這恰恰是我們的機會。”張挺搖頭,“如果真的當我們在澮州大乾特乾,軍隊也都訓練好了,估計有點兒風吹草動,壽州都會嚴陣以待了,那我們即便是能拿下來,也會付出超出我們接受範圍的代價。”張挺的話讓所有人都沉靜下來。奪取壽州是澮州軍上上下下心照不宣的秘密,哪怕從來沒有在正式場合下將這個目標公布出來,但是所有的工作重心都是圍繞著壽州旋轉,哪怕是再對澮州有感情的諸如秦再道、張越等人,也明白壽州的價值和意義是澮州不能比的,更不是光州能比的。澮州的價值在於其戰略位置,扼荊楚和江淮與中原咽喉要隘,而壽州的價值不僅僅在於其劃分淮北淮南,更在於其扼守了淮水這一巨大的水運通道,沿淮直下可以直入運河,輻射整個淮北、青密和吳越,溯淮而上,可入渦水、潁水,深入蔡潁兩州腹地,兼之有三縣糧倉豐沃之地和壽春商埠,可以說拿下壽州便可虎視淮南,亦可染指淮北。所以對澮州來說,奪下壽州,也就意味著王霸之業可期了,這是澮州諸將從上至下一致的看法。壽州必須要拿下,但之前這隻是澮州的一個遠景目標,畢竟以澮州的實力,要硬拚壽州,哪怕沒有淮北、淮南的介入,如果壽州軍仍然以龜縮之勢抗衡蟻賊的方式來對付澮州軍,澮州軍沒有希望。澮州諸將們甚至包括江烽在內也考慮的是先強化自身軍事力量,然後看是否能獲得朝廷大義,再以大義壓人,先行吞並霍丘和安豐這兩個無險可守的縣份,困死壽春,最終達到解決壽春問題。當初崔尚和江烽初步估算了一下兩三年內能把整個壽州收入囊中已經算是比較快的了,這還要看淮北淮南局勢變化情況。現在這一個機會卻如此突兀的浮現出來,來的這麼突然,以至於大家心態都有些失衡,也有些患得患失起來。“過之,依你之見,這壽州我們是該取了?”楊堪目光寧靜,注視著張挺。這個家夥居然拒絕了給自己當副手,據說他給江烽的回答是他更願意去第四軍當指揮使,還真有點兒寧為雞首不為牛後的味道呢。不過楊堪也能理解張挺的心思,第一軍已經基本定型,他張挺加入進來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如果能夠單獨執掌一軍,尤其是能獨自打造出一軍來,那無疑能讓他張挺在澮州軍中的話語權大很多。“要解決取與不取的問題,要搞明白兩個問題,第一個就是我們剛才探討的問題,那是戰術層麵的,涉及到諸多細微環節,可以一個一個來探討,我覺得我們還有一個問題要解決,那就是戰略決策上的問題,那就是刺史大人不在,誰來做這個決定?我們大家在一起是否就有這個權力做出這個決定?呃,彆怪某多嘴,有些東西我們還是要考慮清楚再來決定,以免日後……”所有人心裡都浮起一種古怪的念頭,誰他麼說這家夥特立獨行孤傲不群?能把這一層一般人都未必能想到的問題都想透,這特麼不是人精還能是啥?雖然都在內心裡嘀咕這家夥,但是誰都知道這話卻刺中了核心。江烽不在,誰能作此決策?崔尚?楊堪?日常事務當然不必說,但這出兵壽州顯然不屬於日常事務了,他二人有此權力麼?江烽授權了麼?有些微妙氣氛籠罩著全場。無論是崔尚還是楊堪,都不可能就此發言,哪怕是張越這種江烽的總角之交,也不敢在這種問題上輕易表態。大權豈可輕易授人?尤其是軍權。腳步聲把場內有些凝滯的氣氛撕破,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了門口,如無特彆事情,是沒有人來乾擾這種軍務會議的。“司馬大人,寧娘子靜娘子請見。”崔尚微一愣怔之後,目光環視一圈,其他所有人目光都有些複雜,許寧許靜請見?這個時候請見?明知道這是軍務會議,仍然請見,分明就是要參加這個會議,這合適麼?此時所有人都意識到一個沒有法理上妻室和子嗣的主公是多麼危險而麻煩。一盤散沙需要一個凝合劑才能將他們凝成一塊鐵板,一群狼需要一頭獅子來帶領才能成為強大的力量,而江烽就是這個凝合劑和獅子,一旦他缺位,就沒有人能把他們扭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力量。無論是楊堪還是崔尚都不具備這個能力,而秦再道張越這些人更不用說。但這位還隻是和主公有了婚約的寧娘子就行麼?還有那位好像從來不參與這些事務的靜娘子?許靜當然是不願意參與這種事務的,但是她更擔心自己姐姐的出格舉動,在她看來自己姐姐的行徑是在刀口舔血,極其危險,稍不留意無論結果如何都會傷及自己,但是許寧最後說的那番話還是打動了她。既然如此,許靜乾脆就和許寧一道來了,日後若真是二郎怪罪起來,許靜也可以為阿姐承擔部分二郎的怒火。為許寧和許靜擺設位置都讓崔尚為難了一番,上首隻有一個位置,那是江烽的,許寧和許靜當然無權去坐那張胡椅,但若是將二女位置擺在下首,似乎也不太符合規矩。最終隻能在代表江烽的胡椅背後擺放了兩張椅子,姑且把二女算作了江烽房中人吧。“崔大人,諸位大人,想必大家都知道小女子的來意了,小女子無權替二郎做主,但是之前鄭弘來小女子介紹了壽州當下的情況,小女子來的目的隻是要表明一個態度,壽州是二郎一直念念不忘所要謀取的所在,如果在戰術上這是可行之舉,而諸位囿於權責範圍,擔心因為擅自做主做出某個決定,小女子在此可以承諾,無論最終結果如此,這一責任由小女子來承擔!”許寧一坐定,便開門見山的闡明了來意,表現出來的氣勢讓崔尚、楊堪、秦再道、張挺等人都是眼綻精芒,張越、許子清、鞠慎和黃安錦等人更是表情複雜。堂內諸將一時間竊竊私語起來,崔尚也是微微一皺眉頭,“寧娘子可知曉當下壽州情況?”“略知一二,但是小女子以為這不重要,決定權在諸位,小女子隻是要明確一點,請諸位無須擔心擅權這一罪名怪罪到你們頭上,俗話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同樣君在外,將領便有擅專之權!”一席話終於讓諸將有些動容了,這是在代表江烽授權了,崔尚和楊堪心中都是微動,許子清更是震驚。他們是知曉一些江烽和許寧之間的關係的,許寧代表江烽授權,無論結果如何,若是江烽日後回來不曾追究,那麼也就意味著許寧已經在江烽背後站穩了腳跟,江烽已經變相的承認和認可了許寧,這份權力堪比正妻!江烽在這裡都不得不豎起大拇指,這才是真正的心機婊啊,把權勢一道玩得爐火純青,借勢的手腕,你不得不佩服,鞠蕖和許靜與其相比簡直就是小學生和博士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