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還是離去了,但是最終還是沒有回答江烽的疑問。不回答其實就是一個最好的回答,江烽意識到自己遇刺背後恐怕還有更複雜的故事,甚至連自己大概都難以想到。關中長安城內的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矛盾重重,其複雜程度恐怕連長安城中名義上的主宰者大概都難以搞清楚,或者是難以乾涉,不僅僅是自己遇刺,就像是山南西道問題,都足以證明。接下來的一連串登門看望慰問也印證了江烽的懷疑,無論是大殿下還是二殿下,亦或是政事堂和樞密院的大佬們,都紛紛登門,慰問之餘也都信誓旦旦表示要揪出這幕後黑手,倒是讓江烽都有些懵了。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藩閥,或者說甚至連藩閥都還有些算不上,怎麼就會牽動那麼多人的神經?或者說自己的遇刺已經不單單是自己遇刺那麼簡單的問題了,更涉及到其他被牽扯進來的許多人和勢力。就像那位大殿下所說的那樣,總有一些人想要興風作浪,有意要把誰攪渾,妄圖在裡邊得利,或者說他得不了利,卻要讓你受損,這種人就有這麼歹毒。具體指誰,江烽也不得而知,甚至江烽覺得恐怕大殿下本人也吃不準究竟是誰有意栽誣他,但可能栽誣他的人和勢力估計不是一家兩家,否則他也不會吃不準。總而言之,江烽明白了,自己不過是被卷進來遭了無妄之災,或許人家根本就不是想要刺殺自己,隻是想要用刺殺自己來攪渾水,讓局麵更混亂,讓各方的猜忌懷疑心更甚,進而從中謀利,但現在你要從其中梳理出來卻沒那麼容易,很多東西要隨著時間的推移才會慢慢顯現出來。就像憤怒欲狂的大殿下一樣,他肯定會懷疑甚至仇視幾個有可能栽誣他的對象,假如這個刺殺的主使者並不在其中,那麼也許這就是他要達到的目的。想明白這一點,江烽越發覺得在這長安城裡意義不大,隻是他又有些可惜這樣一次來長安的機會,不想這樣匆匆離去。長安城裡一樣是人才薈萃,但是和汴梁相比,長安九大公卿家族更為強勢,幾乎壟斷了整個關中的資源,甚至於連能夠插得上手的外藩,他們也一樣不願意給庶族半點機會。這些對於江烽來說卻恰恰不是問題,他手下幾乎就是一個大雜燴,雖然是大梁來的人最多,但是像許氏、鞠氏以及本土勢力依然有不小的勢力,現在他需要更多的非大梁係人才進入,這樣才能實現整個澮州軍政要員大將們的平衡。像卡裡姆和納辛已經找上門來了,雖然他們提出了很多前置性的要求條件,但是江烽卻很滿意,嫌貨才是買貨人,能夠提這麼多要求條件,說明他們是真有心要加入進來了,否則不需要其他理由,就說自己現在精力不濟資金不足就能脫身。******************************************蘇鐵是估計江烽一行已經除了潼關,這才通過尉遲無病告知了江烽已經離開了。尉遲無病吃驚之餘也隻能歎息不已,在他看來江烽是被這一場刺殺嚇破了膽,想想也是這長安城裡,齊王府外,居然有固息期高手刺殺,如果不是應對得當,也許江烽就真的給撂下了。連齊王府外都能遇上這種事情,如果真的有心要對付江烽,隻怕下一次運氣就不一定有那麼好了。江烽也分彆給李瑾、尉遲無病二人以及政事堂和樞密院都留了信。當然向尉遲無病那邊的解釋是澮州事務繁忙,需要自己馬上回去,所以請恕不辭而彆;給李瑾的信則要豐富許多,談了許多,也邀請李瑾能在年內到澮州一行。至於說政事堂和樞密院那邊無外乎就是一些套話了,政事堂吏部已經和江烽基本談妥了關於光州刺史、長史、司馬以及六曹判司的人選,這裡邊也免不了又有一番交鋒,大殿下和二殿下兩人都有意要加塞自己的私人,而政事堂則要力保朝廷的意圖得以實現,所以也才拖了這麼幾日,正好江烽因傷無法外出,所以吏部來人也是頻繁出入江烽居所,總算是把人選敲定。蘇鐵留在長安還有另外的任務。江烽交給他要在關中招募人才的任務,同時也通過信函的方式請求李瑾幫其招募庶族人才到澮州。江烽相信在這個問題上李瑾是樂於幫忙的,蓋因關中庶族是很難出頭的,甚至比在南陽更難,公卿豪門幾乎壟斷了所有高位,甚至稍微有點兒油水的位置都被這些豪族所霸占,彆說庶族就是關中許多地方士紳都一樣挨不上邊。回程江烽沒有選擇走南陽,原因也很簡單,他很懷疑在長安城中的刺殺並非長安內部勢力的傾軋,而是來自南陽。當然這隻是一種可能,可這種可能也就意味著自己如果通過武關道原路返回,那麼就需要過相當長一段南陽境內,而被其發現覺察的可能性就會大許多,而走潼關這邊進大梁,哪怕大梁對自己的態度現在還有些捉摸不定,但是起碼自己化妝通過大梁應該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另外江烽也向去洛陽一行,常昆已經在洛陽等自己了。他要陪自己去白馬寺一行,為自己和白馬寺之間正式搭橋牽線,也算是為日後的合作作一個引薦。下一步白馬寺的俗家弟子將會成批的進入澮州軍中,這也是江烽樂於見到的,雖然白馬寺在大梁境內,但是卻不受大梁軍方的信任,大相國寺牢牢把持著大梁軍界的信任,這麼多年來從未改變,白馬寺已經等不起了。******************************************兩騎毛驢踏著破碎的腳步聲趁著夜色走進了霍邱縣城,跟隨在兩騎毛驢身後的還有五六名神色警惕的漢子。坐在毛驢上的兩名男子臉色陰鬱,目光卻始終在城頭上徘徊,但是最終還是失望的收了回來。從東門進入,整個街道兩旁殘垣斷壁,死一般的沉寂,似乎還有陣陣惡臭不知道從何處傳來,偶爾有兩隻烏鴉歇在坍塌的房後發出兩聲讓人不寒而栗的叫聲。“二柱,這幾個月裡情況都是這樣麼?”坐在後麵那騎毛驢上的男子聲音低沉,有如鬼魅。“回二爺,基本上都是這樣,城裡隻有幾百人,現在也許陸陸續續又回來一些,但也就是一千多人吧,都是無處可去的可憐人,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熬過這一夏。”跟隨在毛驢背後步行幾人中領頭者緊走兩步跟上回答道。“一千多人?!嗬嗬,想我鄭家人在霍丘城裡都不止一千人,現在偌大一個霍丘城就隻剩下一千人?”聲音裡充滿了說不出陰戾殘毒,每一個字都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透露出絲絲殺氣恨意。“二爺,蟻賊圍城長達幾月,早就不耐煩了,最後破城之後三日不封刀,整個城裡人基本上都被蟻賊殺光了,隻有從西南角破城時跑出去了一部分人,可我們鄭家人大多都住在城東,所以……”被叫做二柱的壯年男子撫弄了一下手中的百煉九環刀,也是輕輕歎了一口氣,話語裡不甘、痛恨、憤怒混合在一起,也還有一些無奈。“哼,蟻賊,這些該死的蟻賊!”毛驢上的男子手握成拳,胳膊上青筋爆綻,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蟻賊固然可惡,可還有更可惡之人!”手持百煉九環刀的男子給手下幾人一個手勢示意,其餘幾人開始分散開來,呈戒備之勢向前搜索。“二哥,慎言。”坐在第一騎毛驢上的男子年齡略輕,他的臉上同樣是充滿了悲憤和淒涼,目光不斷在周圍街道上尋找著什麼,“這是顧大林的布帛莊,去年我還在他這裡訂做了兩身長袍,……,孫吉南貨店,我曾在蟻賊圍城之前,在他這裡買了七枚南珠,至今還有一半錢尚未付給他,現在……”“夠了,五郎!”似乎是有些氣急,後邊毛驢上的男子眼中凶光畢露,“若不是梅田兩家刻意阻撓,讓壽州軍不出壽春城門一步,我們鄭氏一門豈會慘遭滅門之禍?”“二哥,州軍不出也是有原因的,蟻賊數萬人,區區一萬多州軍,多年未曾打過仗,濟得了什麼事?真要出了壽春城,那還不是和送死無異?何況安豐城被攻破,州軍也未去,梅田兩家也沒有說什麼,……”五郎也有些不甘,但是還是辯解了一下。“嗬嗬,那我們鄭家每年奉上數萬石粟米喂了狗了?”中年男子臉上露出猙獰可怖的笑容,“安豐城攻破有什麼關係?不過是他們梅田兩家的妾婦婢生子所在,他們的本家嫡子都在壽春城裡,他們當然不願意去冒險了,可我們鄭家呢?鄭家千餘口就這樣葬身蟻賊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