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寨內仍然是餘煙嫋嫋,火已經被撲滅,但局麵仍然很混亂。幸好來襲者點燃的是製造術法器械和攻城設施的木料和資材而非糧食,這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本身此次南來所帶的糧食就不多,原定計劃是三天內就要破城,隻要拿下固始城,城中糧食足以滿足軍隊北返所需,但未曾料到這第一天攻城就遭遇了重挫。回到營中安排完一切,天色已經黑透了,袁無為知道自己還是犯了一個錯誤。滿以為可以一鼓而下拿下固始,在留守營寨上就有些輕敵了,認為敵人沒有騎兵可以偷營,有兩千騎兵壓陣可以隨時應對,沒想到竟然有奇兵從後方來襲,這的確大出他的意料。現在再去追查這支隱藏的奇兵從何而來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了,擺在袁無為麵前的是下一步該怎麼走。損失尚未完全清點出來,但是經驗告訴袁無為,表麵現象也許看上去很糟糕,但是真正算下來未必會有看到的那麼惡劣。蔡州軍是百戰之師,袁無為還是有這份自信的,這一場惡戰,固始軍的確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戰鬥力,尤其是層出不窮的術法防禦體係,給蔡州軍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和損失,但是這都不足以逆轉戰局。關鍵的是固始軍表現出了極為堅韌而頑強的勇氣,他們支撐到了奇兵襲營這一關鍵節點,而自己一直認為早就該破城了,但卻遲遲未能踏過那一步。這半日戰爭給了袁無為很大的震動。他一直認為蔡州軍現在的戰力已經不輸於梁軍和晉軍這兩支舉世公認的強軍了,起碼也是和泰寧軍以及河朔三鎮平起平坐,哪怕是感化軍或者南陽軍單論戰力,都要遜色蔡州軍一頭了,而固始軍根本不在話下。但現在看來,蔡州軍距離一直真正的強軍還有差距,袁無為感覺蔡州軍仍然缺乏一種在關鍵時刻可以攻堅克難,可以遇強越強的悍勁和韌勁。在他的印象中,隻有晉軍和梁軍有這種氣質,哪怕是泰寧軍,固然凶悍驍勇,但是卻欠缺點兒韌性。固始軍當然還遠達不到這個境界,但是已經流露出了一點兒一支強軍中所具備幾要素中的韌勁兒架勢,而蔡州軍欠缺一點關鍵時刻悍勇的氣勢,這直接導致了這一戰始終差那臨門一腳實現突破。終究還是差那麼一點兒,袁無為心中歎了一口氣,現在自己該怎麼來麵對這個困局?腳步聲驚醒了沉思中的袁無為。“三兄!”“九叔怎麼樣?”袁無為目光注視著袁無畏。對於袁懷德受創之重也讓袁無為有些惱火。專門叮囑對方要照顧好九叔,沒想到竟然以這樣一種情形回來,這讓自己回去如何向家主交代?而且更讓袁無為頭疼甚至心焦的是趙欖的陣亡。趙欖是趙氏一族年青一代的領軍人物,甚至隱隱成為蔡州軍體係中外姓年輕一輩的頭羊,現在竟然折損在固始城下,而且與趙氏有著姻親關係的袁懷德也同樣重傷不起,這會給外界傳遞一個什麼樣的信息?這些外姓家族會怎麼想?你袁無畏絲毫未損的回來了,袁懷德卻險些喪命,怎麼說都說不過去,但袁無為也知道現在不是追究這件事情的時候。“不太好,生命無虞,但是……”袁無畏低垂下頭。袁無畏也感受到了諸將對自己的些許不滿,這裡邊既有攻城失利帶來的情緒,也還有對自己未能在西麵城牆實現突破的一些不滿,亦有九叔受傷過重而自己卻毫發無損的對比因素在裡邊,但這能怨得了自己麼?誰曾料到許氏餘孽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而且一來就是亡命一搏的架勢?細作斥候在乾什麼去了?但這些話都隻能憋在心裡。袁無畏當然知道袁懷德在家族中素來對袁無為、袁無敵一係比較親善的,這大概也是袁無為很不悅的主因吧,不過自己問心無愧,九叔也未死,倒也不虞說不清楚。“第五軍情況怎麼樣?”蔡州軍編製和大梁、大晉情況相若,都是按照左右廂來進行編製,左右兩廂各有十軍,但是和大梁大晉軍隊不一樣的是蔡州軍左右兩廂二十軍是滿編的,左廂十軍二萬五千人,右廂十軍二萬五千人,均為蔡州軍主力。家主袁懷河自領左廂廂主,右廂廂主則是趙宣。左廂第五軍就是此次袁無畏帶隊進攻西麵城牆的主力。“損失還是比較大。”袁無畏收拾起其他情緒,意態索然:“固始軍為這一戰所做的準備超出我們的想象,職方司在這方麵所做的情報收集工作出現了很大的失誤,固始軍在術法防禦上的投入極大,根本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做到的,我懷疑固始軍從蟻賊一離開時候就開始做準備了。”袁無畏的這個判斷也符合袁無為的認知,“嗯,的確有些出乎我們意料之外,除了投石機和蹶張弩上表現出來的強大外,那個能投射滾木的術法器械我們完全沒有預料到,還有附著於城牆上的木性術法,地係陣法,這固始軍在術法一道上的運用走到了前麵,層出不窮啊。”“哪怕是在武將對決中一樣,趙欖之死也離不開江烽的設計!”袁無畏恨恨的道:“我早就說江烽這個家夥是個禍患,需要早日解決,……”“好了,老七,現在說這些沒有多少意義了,解決,怎麼解決?刺殺?”袁無為冷然打斷對方的話頭:“除非是家主親來,以固始軍現在的準備,他們肯定在防範上做足了準備,文榆在有準備的情況下被術法弩襲擊,傷了經脈,至今全身發僵,起不了身,就說明固始軍在這方麵是早有應對之策的。”袁無畏想一想也是,自己在對方未曾準備之下實施刺殺,都險些為對方用術法強弩所乘,現在恐怕在經曆了汴梁遇刺之後,就更加小心防範應對了。“家主親來都未必能行。”袁無畏緩緩搖頭,“此子狡詐如狐,手段極多,稍不留意,就會中其詭計。”聽得袁無畏這麼說,袁無為知道恐怕上一次打交道袁無畏感受太深,所以才會這般忌憚,“老七,你覺得今日襲我大營是何方神聖?”“定是蟻賊無疑!”袁無畏很肯定的道:“周遭各方,都不可能有這樣強悍一支騎兵力量,從北麵來,除了蟻賊還能是誰?”“可是老七你考慮過沒有,這樣一支精銳從潁州渡淮而來,難道說淮北方麵就一無所知?現在淮北方麵和蟻賊四處纏戰,從潁州過來這麼遠,還要渡淮,沒那麼簡單,騎兵渡淮,難道說沒有步軍策應?這樣大的動作,淮北方麵是熟視無睹呢,還是無動於衷呢?”袁無為的話讓袁無畏目光一凝,遲疑的問道:“三兄懷疑這支軍隊是感化軍?”“感化軍倒是不至於,他們有無此心我不敢說,但現在蟻賊在潁亳二州肆虐,他們肯定無此力,但是這支蟻賊騎軍一路南下渡淮而來,要說淮北一無所知,我卻是不信。”袁無為負手轉了一圈。“那淮北意欲何為?”袁無畏頓時覺得問題嚴重了。若是淮北這個蔡州最大的靠山都起了異心,那蔡州就真的危險了。這麼些年來淮北除了不斷策應協助蔡州應對大梁的軍事壓力外,最大的支持還是在軍資方麵。淮北富庶,在錢銀、武器、甲胄甚至糧食和術法資材上都予以蔡州大力支持,這也是支撐蔡州敢於和大梁硬撼的最大底氣。和大梁打生打死這麼些年蔡州軍不但沒有削弱,反而越打越強,就在於淮北這麼些年來持續對蔡州軍的支持,當然,這也是合乎雙方利益的合作。但現在難道說淮北有了異心?“現在還不好說,也許隻是潁州這邊主將的一些小動作吧。”袁無為搖搖頭,麵容卻有些苦澀,“看樣子潁亳二州這一次被蟻賊傷了元氣,讓淮北方麵也有了點兒其他心思了,看到我們這幾年發展勢頭很猛,也許他們是擔心我們蔡州會趁著他們現在虛弱對潁州有所圖謀吧?”袁無畏一怔之後,注意到了袁無為麵色的異樣,也慢慢反應過來了。袁氏在周遭的聲譽不佳,哪怕是盟友大概都難以推心置腹,連續的背盟叛盟,固然讓蔡州軍收獲頗豐,但是卻也在周遭各藩閥中喪失了信譽。現在的合作都完全是建立在利益之上,一旦有風吹草動,彆人便會起異心,這不能不說也是一種悲哀。兩兄弟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淮北若是有了異心,對蔡州來說就相當危險了。梁蔡一戰即將拉開序幕,縱然感化軍那邊無法在軍事上予以支持,但是蔡州方麵還是對淮北在其他方麵給予支持報以很大希望的,畢竟唇亡齒寒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可現在淮北竟然有這樣的態度,就不能不讓人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