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上也沒有血漬傷口,王萬武也是被那種陰柔之極的掌力震斷心脈而死的。“他怎麼會死?”問話的人是謝玉寶,回答的人是鐵震天。“他當然要死,”鐵震天道:“做奸細的人,本來就是這種下場。”“你認為是無十三殺他滅口的?”當然是。這個問題本身也就是答案,惟一的一種可能,惟一的一個答案。沒有人能回答的問題是:“無十三在哪裡?大婉在哪裡?無十三會用什麼手段對付大婉?”這問題大家是連想也不敢去想。遠處的更鼓正在敲三更,三更時總是令人最斷魂斷腸的時候。他們忽然想起了絕大師。聽到謝玉寶的驚呼,鐵震天就衝去了,絕大師卻還留在那水池邊。他和鐵震天同時聽到那聲驚呼,應該知道這裡已經發生了可怕的事,應該來找他們的。可是他沒有來。——難道他也跟王萬武一樣,被人無聲無息的擊殺在這華屋中某一個陰暗的角落裡?手裡也緊握著一枚黑石。這地方現在已完全被死亡的陰影籠罩,每個人都隨時可能被撲殺。第一個死的是那殘廢,第二個是王萬武,第三個很可能就是絕大師,下一個會輪到誰?三更剛過,夜色更深,下半夜裡死的人可能更多,殺人的凶手就像是鬼魅般倏忽來去,現在就可能在黑暗中選擇他下一個對象。馬如龍知道現在又到了他應該下決定的時候了。“你們走吧。”“走?”謝玉寶問:“到哪裡去?”馬如龍道:“隨便到哪裡去,隻要趕快離開這裡。”“我們走,你呢?”“我……”謝玉寶忽然大聲道:“我知道你要乾什麼,你要留在這裡找大婉,找不到她,你是絕不肯走的。”馬如龍承認,“難道我不該找她?”“你當然應該找她,”謝玉寶冷笑:“但是你為什麼不想想?你是不是能找得到她?找到了又怎麼樣?難道你能從無十三手裡救她出來?難道你以為無十三不敢殺你?”她越說越激動:“你一心一意隻想找她,除了她之外,彆的人難道都不是人?你為什麼不替彆人想想,為什麼不替你自己想想?”說到最後兩句話時,眼淚珠子已經開始在眼睛裡打滾,隨時隨地可能掉下了。每個人都看得出她是為什麼而流淚的,馬如龍當然也應該看得出。但他卻連一句話都沒有說,不說話的意思,就是他已經把話都說完了,不管彆人怎麼說,他還是要留在這裡。謝玉寶咬著嘴唇,跺了跺腳:“好,你要找死就自己一個人去死,我們走。”她明明已經決心走了,卻偏偏連一步都沒有走出去。她在跺腳,可是她一雙腳仿佛已被一根看不見的柔絲綁住,連一步也走不開。馬如龍終於歎了口氣,柔聲道:“其實你也該明白的,如果失蹤了的不是大婉是你,我也一樣會留下來找你。”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謝玉寶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鐵震天忽然仰天而笑,道:“我也明白了。”“你明白了什麼?”“本來我總以為,不怕死的都是無情人,現在我才知道錯了,”鐵震天道:“原來有情人更不怕死,因為他們心裡已經有了情,已經把彆的事全都忘得乾乾淨淨。”他用力拍了拍馬如龍的肩,又道:“你不走,我們也不走,不找到大婉,誰都不會走。”但是他這句話剛說完,他的身子已經竄起,急箭般竄了出去。馬如龍和謝玉寶也跟著他竄出,因為他們又同時聽到了一聲驚嘶,不是人在驚嘶,是馬在驚嘶。大門又已洞開。但聞馬驚嘶,車輪滾動,他們趕來時,車馬竟已絕塵而去。趕車來的車夫,卻已倒斃在石階前,手足已冰冷,手中也緊握著一枚黑石,是誰趕車走的?載走了什麼人?晚風中隱約還有車輪馬嘶聲傳來,要追上去還不太難。“追!”鐵震天雙臂一振,竟施展出“八步趕蟬”輕功身法,向車馬聲傳來的方向撲了過去。江湖中每個人都知道這種輕功,每個人都聽過“八步趕蟬”這名字。但是能練成這種身法的人卻遠比任何人想像中都少得多。幸好馬如龍的“天馬行空”也是武林中享譽已久的輕功絕技,他很快就趕上了鐵震天。能夠和名滿天下的鐵震天並肩齊驅,無疑是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鐵震天也為他驕傲,甚至還拍了拍他的肩,表示讚許。但是他們很快又覺得自己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值得驕傲了。因為謝玉寶也已追了上來,輕飄飄的跟在他們身旁,完全沒有一點費力的樣子。被玉大小姐的玲瓏玉手醫治過之後,她的功力已經完全恢複。合他們三人之力,是不是已經能夠對付無十三和那拔刀如電的波斯奴?輕功最大的用處不是攻擊,而是“退”,是“守”。無論在哪一種戰鬥中,“退守”的作用絕不比“攻擊”低,需要溜轉的力量有時比攻擊更大。施展輕功時所消耗的體力氣力也絕不比任何一種武功少。謝玉寶居然還能很從容的開口說話。“我們絕對追不上的。”她說:“拉車的四匹馬都是好馬,不但經過訓練,而且很有耐力,我坐在車上的時候,已經算過它們跑得有多快。”她也需要喘口氣才能接著說下去:“開始的時候,我們比他們快,所以現在我們好像還能追得上,但是再過三五裡之後,我們就會漸漸慢下來,它們卻反而會越跑越快。”馬如龍也知道謝玉寶算得不錯,可是他還要追,追不上也要追。這就是答案。就因為人類有這種百折不回,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決心,所以人類才能永存。他們果然追不上。前麵的馬車越來越遠,漸漸聽不見了,後麵卻有一陣馬車聲響起,越來越近,趕馬追來的人是俞六。開始時他雖然比較慢,可是現在他已經追上來了,趕著一輛四馬六輪的大車趕上來的。他讓本來遠比他快的人上了他的馬車。“我們一定可以追上去的,”俞六保證說:“這是條直路,他們隻有這條路可走。”“這條路是到什麼地方去的?”“死穀。”追到死穀去之後又怎麼樣?如果他們根本不是無十三的對手,追去了豈非也是送死?這問題他們連想都沒有想。現在每個人好像都被染上馬如龍的脾氣,做事隻講原則,不計後果。他們的態度可以用謝玉寶的一句說話來說明。“不管怎麼樣,死穀總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地方,我們能去看看也算不容易。”誰也沒有去過死穀,誰也不知道死穀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地方。但是每個人都可以想像得到,那裡已經不是以前那種荒涼無人的地方。因為那裡已經有了黃金,人類從未夢想到的大量黃金。黃金無疑已改變了那裡所有的一切,已經有無數健康優秀的年輕人被吸引到那裡去,建造起無數華美雄奇的宮室。這是他們的想法,每個人都會這樣想的,可惜他們全都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