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私情(1 / 1)

碧血洗銀槍 古龍 1997 字 1個月前

有的人天生就喜歡花,不管在什麼心情下,都會折幾枝花供養在瓶裡。看來小婉並沒有隱瞞什麼事,更沒有私情,她確實已抱著決死之心。可是這男人為什麼要逼她死呢?這男人跟她是什麼關係?難道是邱鳳城的朋友,來逼她殉情嗎?還是來殺她滅口的?馬如龍正在想,小婉卻忽然做出件他連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她忽然走了過來,坐到這個男人的腿上,摟住了他的脖子,輕輕的咬著他的耳朵,喘息著說道:“你要我死,我也要你死。”她的衣襟已散落,一件緊身的絲棉小襖裡麵,隻有一件鮮紅的肚兜。襯得她的皮膚更白。馬如龍實在看不下去。這是彆人的私情,他本來不該管的,可是,他想起了邱鳳城的癡,想起了那個坑——他本來可以大喝一聲,先驚散這兩個快要“死”的人。他本來可以直接從窗戶裡竄進去,可是他反而躍出牆外,用力去敲門。他敲了很久,才聽見小婉在裡麵問:“誰呀?”“是我。”“你是誰?我怎麼知道你是誰?你難道連個名字都沒有。”小婉的口氣很不好,不過她總算還是出來開了門。“是你!”看見馬如龍,她當然會吃一驚,可是她很快就鎮定下來,板起了臉,冷冷道:“想不到馬公子又來了,是不是怕我一個人晚上太寂寞,想來替邱鳳城好好的照顧照顧我。”這話說得更絕,這種話說出來,隻要是知趣的人,就應該趕快走的。可惜馬如龍這次卻偏要做個不知趣的人,淡淡道:“我知道你並不寂寞,我隻不過怕你被人捏死。”小婉的臉色變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忽然轉身往屋裡走,“你跟我來。”她說。馬如龍就跟著她走了進去,她居然把他帶進了剛才那間屋子,剛才那個男人卻已不在了。“坐”,她指著剛才那個男人坐過的軟椅,道:“請坐。”馬如龍沒有坐,他沒有看見那個男人,卻已看見了那雙靴子,那雙式樣非常好看的靴子。這屋裡有床,床帳後還掛著道布幔。很長的布幔,幾乎已拖到地上,但還沒有完全拖到地上。所以,這雙靴子才會從布幔下露了出來。小婉道:“你為什麼不坐。”馬如龍道:“這位子,好像不是我坐的。”小婉笑了笑,笑得當然不太自然:“你不坐,這裡還有誰來坐。”馬如龍道:“好像還有個人。”小婉道:“這屋裡除了鳳城外,隻有你進來過,怎麼會還有彆的人?”她實在很沉得住氣,到了這種時候,居然還一口咬定這屋裡沒有彆人。馬如龍卻沉不住氣了,忍不住一步竄過去,拉開了布幔。布幔後當然有個人,可是這屋裡確實沒有彆的人來過,因為布幔後的這個人,赫然竟是邱鳳城。馬如龍衝出屋子,衝出門,衝出了長巷。幸好這時候天已經黑了,在這種酷寒的天氣,天一黑,路上就沒有什麼人,否則彆人一定會把他當作個瘋子。現在他惟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用力打自己幾個耳光。他永遠忘不了他拉開布幔的那一瞬間,邱鳳城看著他的表情,他更忘不了小婉那時的表情。其實他應該想得到邱鳳城隨時都會回來的,也應該想得到這個人很可能就是邱鳳城。但是他卻偏偏沒有想到。他本來應該能聽得出邱鳳城的聲音,卻又偏偏沒有注意。邱鳳城畢竟是個教養很好的世家子弟,在那種情況下,居然還對他笑了笑。可是對馬如龍來說,這簡直比打他幾耳光還讓他難受。他隻有趕快走,就好像被人用掃把趕出去的一樣,逃了出來。於是現在他又隻剩下一個人,還是身五分文,無處可去。這件事也還是連一點線索都沒有。他整個人都好像被一根很細的繩子吊在半空中,空空蕩蕩的,沒有著落,而且隨時都可能跌下來,跌得頭破血流。不對!他忽然發覺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後麵好像有個人在跟著他。他用不著回頭去看,就知道從後麵跟上來的人是誰了。也不知為了什麼,他空空蕩蕩吊在半空中的一顆心,忽然就變得很踏實。後麵的人已趕了上來,伸出一隻非常好看的手,交給他一樣東西。馬如龍接了下來,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一包治頭痛的藥,她給他的就是一包頭痛藥。等他把這包頭痛藥吞了下去,她的手又伸過來,手裡還有七八包藥,有的是藥丸,有的是藥錠,有的是藥粉。她一樣樣交給他。“這是解酒藥,這是紫金錠,這是胃痛散,這是健胃整腸的……”馬如龍笑了:“你把我當成什麼?當成了藥罐子?”她也笑了。“我知道你不是藥罐子,是個酒壇子。”她吃吃的笑著道:“可惜隻不過是很小很小的一個,也裝不下太多酒。”大婉看來確實比他有精神,臉色也比他好看得多。“難道她的酒量也比我好?”馬如龍實在不服氣,他忍不住問道:“你的頭痛不痛?”大婉道:“不痛。”馬如龍道:“怎麼會不痛?”大婉道:“因為我一向不喜歡管彆人的閒事。”喜歡管閒事,實在是件很讓人頭痛的事。不但讓彆人頭痛,自己也頭痛。她又問他:“你看見那個小婉了?”“嗯。”“怎麼樣?”“什麼怎麼樣?”“她長得怎麼樣?”“長得很不錯。”大婉笑道:“既然她長得很不錯,你的樣子看起來為什麼活像見了鬼一樣?”馬如龍歎了口氣,道:“如果我真的見了鬼反倒好些。”大婉道:“你看見了什麼?”馬如龍道:“我看見了邱鳳城。”他居然把剛才遇到的事全都說了出來。這是丟人的事,他本來絕不會說的,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她麵前,他就覺得什麼話都可以說出來,什麼事都不必隱瞞。大婉居然沒有笑他,反而歎了口氣,道:“如果我是你,那時候我也會恨不得能找條地縫鑽下去的。”這正是馬如龍當時的感覺。他忽然發覺這女人外表雖然又刁又絕又醜,卻有一顆非常善良的心,而且充滿了了解與同情。這也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大婉忽然又道:“可是我想不通。”馬如龍道:“什麼事想不能?”大婉道:“邱鳳城明明知道是你去了,為什麼要躲起來?”馬如龍道:“他們畢竟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像他那種出身的人,總難免會有很多顧慮,如果我是他,說不定我也會躲起來的。”大婉看著他,微笑道:“想不到你居然很會替彆人著想。”馬如龍道:“本來你認為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婉說道:“本來我認為你又驕傲,又自私,彆人的死活,你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她的聲音忽然變得很溫柔:“可是現在我已經知道我錯了。”這個蠻不講理的女人,居然也肯認錯,這實在也是件讓人想不到的事。大婉又道:“他看見你之後,說了些什麼?”馬如龍道:“就因為他什麼都沒有說,我反而更難受。”大婉道:“你說了什麼?”馬如龍苦笑,道:“那時候我能說什麼?”大婉道:“他有沒有要把你抓去交給馮超凡的意思?”馬如龍道:“沒有。”大婉道:“你也沒有問他,那天你走了之後,寒梅穀又發生了些什麼事?碧玉夫人是不是到那裡去了?有沒有選上他做女婿?”馬如龍道:“我沒有問。”他忽然問她:“這些事你怎麼會知道的?”大婉笑了笑,笑得很神秘,道:“當然是有人告訴我的。”馬如龍道:“誰告訴你的?”大婉道:“一個喝醉了酒的人。”馬如龍道:“這個喝醉了酒的人就是我?”大婉笑道:“你總算還不太笨。”馬如龍隻有苦笑。他喝醉了之後說的話一定不少,隻可惜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其實碧玉夫人用不著再選了,沈紅葉已經一命嗚呼,你已經變成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除了銀槍公子邱鳳城之外,還有誰配作碧玉山莊的女婿。”她歎了口氣道:“碧玉夫人就算還想選,也沒有什麼好選的。”事實就是這樣的,這件事發生後,確實對邱鳳城最有利。馬如龍說道:“但是,他絕不會是凶手!”大婉道:“為什麼?”馬如龍道:“因為他已經有了以生死相許的心上人,他根本就不想做碧玉山莊的女婿。”大婉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也覺得他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隻不過,他既然不會是凶手,你也不是,凶手是誰呢?”馬如龍道:“一定是天殺!”大婉道:“天殺是什麼人?”馬如龍道:“天殺不是一個人,是個秘密的組織,是個殺人的組織。”大婉道:“他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為什麼要害你?”馬如龍說道:“因為,他們要造成混亂。”他又解釋:“我們幾家人如果火並起來,江湖中一定會變得混亂,他們就可以乘機崛起。”他的解釋很合理。這種事以前並不是沒有發生過,以後也一定還會有的。馬如龍道:“現在他們還隻不過是個見不得人的組織,等到他們的計劃完全成功後,他們就會搖身一變,變成一個光明正大的幫派,因為那時候江湖中已經沒有人能製得住他們了。”大婉道:“因為那時候彆的門戶和家族,都已因這次火並而兩敗俱傷。”馬如龍道:“但是我絕對不會讓這種情況真的發生。”大婉道:“你準備怎麼辦?”馬如龍道:“我一定要先把天殺的首腦找出來。”大婉道:“你準備怎麼找?”馬如龍不說話了。他實在連一點線索都沒有,根本不知道應該從哪裡下手。大婉道:“這個人一定知道你們四位公子那天要到寒梅穀去。”馬如龍道:“不錯。”大婉道:“他怎麼知道的?除了你們四個人之外,還有誰知道這件事?你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彆人?”馬如龍說道:“我沒有,可是,邱鳳城……”他忽然想起,小婉好像也提起過“寒梅穀”這個地方。小婉曾經問過他:——前幾天你是不是在寒梅穀?她知道他們要到寒梅穀去,當然是邱鳳城告訴她的。邱鳳城能把這件事告訴她,就可能也告訴過彆人。小婉也可能告訴過彆人。他也像彆的男人一樣,從來不相信女人能夠保守秘密。這就是他惟一的線索。馬如龍道:“我一定要去問問他,有很多事都隻有問他才會明白。”大婉問道:“你是不是準備現在就去問他。”馬如龍道:“當然現在就去。”他說走就走,大婉歎了口氣,道:“你真會選時候,現在去真是再好也沒有了,現在他們說不定又在那裡‘你捏死我,我捏死你’,你及時趕去,正好又可以救他們一次,他們一定感激得要命。”馬如龍不走了。他也可以想像得到,如果他們發現他又回去了時,臉上是什麼表情。這種既煞風景,又惹人討厭的事,誰也不願意去做的。馬如龍道:“你認為我應該什麼時候去?”大婉眼睛裡忽然露出種奇怪的表情,忽然壓低聲音,道:“你最好現在就去,快去。”女人的心意,就像是五月的天氣,變得真快。馬如龍忍不住要問:“你為什麼又要我現在就去?”大婉道:“因為你現在不去,隻怕就永遠都去不成了。”她忽然又歎了口氣,道:“現在你恐怕已經去不成了。”這時他們又走入了一條暗巷中。馬如龍沒有再問她:“為什麼?”他已經用不著再問。因為他已看見巷子的兩頭,都有人堵住了他們的去路。七個人,七個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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