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到了你自然就知道的。”小魚兒忽然停下腳步,道:“你莫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跟你走,你此刻若不說明白,那麼抱歉得很,你走你的路,我就要走我的路了。”那人回頭一笑,道:“難怪彆人說你難纏難惹,如今看來,倒真的……”他話聲忽然停頓,壓低聲音道:“小心,有人來了,說不定就是魏無牙。”小魚兒真吃了一驚,道:“人在哪裡?”那人拉住他的手,忽又冷冷一笑,道:“就在這裡。”小魚兒又一驚,已覺得半身發麻,原來那人已扣住了他的脈門,五指如鐵,小魚兒哪裡還能掙得脫,失聲道:“你……你這是乾什麼?”那人也不說話,左手又閃電般點了他好幾處穴道。小魚兒怒道:“你瘋了麼,既然救了我,為何又來暗算於我?”那人冷笑道:“就因為你想不到,否則我又怎能得手?”他嘴裡說著話,竟用條帶子將小魚兒吊在樹上。小魚兒又驚又怒,怒罵道:“你這瘋子、畜牲,你究竟想怎樣?”那人卻再也不瞧他一眼,拍了拍手,揚長而去。小魚兒忍不住怒罵道:“瘋子,瘋子……我怎地總是撞見些瘋子。”蘇櫻聽見小魚兒的怒罵聲,亦是又驚又喜,無論如何,小魚兒總算還在這山穀裡,她正想追過去。突聽黑暗中一人冷冷道:“你不必找了,我就在這裡。”一人隨著語聲緩緩走出來,瘦骨嶙峋,麻衣高冠,雙顴高聳,鼻如丁亡鷹,目光睥睨之間,充滿冷漠倨傲之意。蘇櫻竟不覺怔了怔,才長長吐出口氣,道:“原來是你!”麻衣人道:“哼!”蘇櫻嫣然一笑,道:“方才我就覺得殺人的手法很像你,但我卻想不到……”麻衣人冷冷道:“你想不到我會來,是麼?”蘇櫻歎了口氣道:“我的確沒有想到,自從你和老頭子鬥翻之後,已經有四年……四年三個月沒聽過你的消息了。”麻衣人仰麵望天,道:“你倒還記得我。”蘇櫻垂下了頭,道:“我怎麼會忘記你,你一向對我那麼好。”麻衣人忽然怒道:“誰說我對你好,普天之下,我從來也沒有對誰好過。”蘇櫻道:“你難道沒有?”麻衣人長長吸了口氣,大聲道:“不錯,我也為了你,我瞧不慣他已半截入了土的人,還要……還要把你當做他的禁臠,彆人隻要瞧你一眼,他就要發瘋。”蘇櫻默然半晌,道:“但你現在還是回來了。”麻衣人冷笑道:“我要來就來,要去就去,誰管得了我。”蘇櫻道:“不錯,連老頭子都有些喜歡你,你走了之後,他常說這一生收的弟子雖多,但得到他真傳的,卻隻有你一個。”麻衣人冷笑道:“你以為我的功夫是他教給我的麼?哼……魏無牙自私自利,苛刻成性,還有誰不知道,他收那麼多徒弟,隻不過是想用些不要錢的傭人而已,幾曾將真功夫教給彆人……他隻不過傳授了我幾手皮毛功夫,就要人家去為他拚命,為他死!”蘇櫻道:“那麼你的功夫……”麻衣人冷冷道:“我的功夫隻不過是一點一滴偷來的……在他練功的時候,我在暗中偷偷地瞧,偷偷地學來的。”蘇櫻歎道:“他對徒弟的確不好,但為何你……你現在為什麼又要回來呢?”麻衣人道:“我……我隻不過是想回來瞧瞧。”蘇櫻眼波流動,微笑道:“你回來還是為了想看看我,是麼?”麻衣人大聲道:“現在我已知道,你這人根本無情無義,無論彆人對你多麼好,你既不會放在心上,也不會感激。”蘇櫻似是十分委屈,垂頭道:“我……我真是這樣的人麼?”麻衣人道:“哼。”蘇櫻道:“但你殺了魏十八,還是為了我,你看不慣他那麼樣欺負我,由此可見,你還是對我很好的,是麼?”麻衣人突然大笑起來。蘇櫻眨了眨眼睛,道:“你笑什麼?”麻衣人戛然頓住笑聲,一字字道:“老實告訴你,我早已對你死了心了。我雖不屑去做那些揭人隱私,無恥告密的事,但無論你喜歡誰,我都再也不會放在心上。”蘇櫻靜靜地瞧了他半晌,也緩緩道:“那麼,你為什麼要將我喜歡的人劫走呢?”麻衣人冷冷一笑,道:“這原因你不久就會知道,現在你想不想先去瞧瞧他?”蘇櫻道:“你說我想不想?”麻衣人道:“好,你跟我來吧!”小魚兒瞧見蘇櫻竟和這麻衣人一起來了,而且兩個人看來還好像很熟,他又是驚訝,又是詫異,忍不住怒喝道:“這瘋子究竟是什麼人?你認得他?”蘇櫻瞧見小魚兒竟已被人吊在樹上,不覺歎了口氣,苦笑道:“天下第一個聰明人,怎會變成這樣子的?”小魚兒怒道:“隻因為我沒想到這人竟是個瘋子,做的事實在令人莫名其妙。”蘇櫻道:“他就是魏無牙門下,武功最高的弟子。江湖中人提起‘無常紊命’魏麻衣來,誰不心驚膽戰,否則怎會連你都上他的當。”小魚兒怔了半晌,長長歎了口氣,道:“這人竟會是魏無牙的徒弟,看來我真的遇見鬼了。”魏麻衣冷冷道:“既然遇見了,你還有什麼話說?”小魚兒向他扮了個鬼臉道:“話是沒有了,屁倒還有一個,你想不想聞聞?”他頭下腳上,高高吊起,人的臉若是反過來看,本已十分滑稽,此刻他又做了個鬼臉,那樣子可實在令人不敢恭維。蘇櫻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魏麻衣縱是滿心氣惱,但瞧見他這副樣子,竟也忍不住要笑,當下扭轉了頭,瞪著蘇櫻道:“你喜歡的就是這人麼?”若是換了彆的女人,縱然滿心喜歡,也萬萬不好意思當麵說出來,但蘇櫻卻連頭都未垂下,道:“不錯。”魏麻衣冷笑道:“我本當你眼界很高,誰知你喜歡的卻是這種瘋瘋癲癲的笨蛋。”蘇櫻笑道:“他本來就不錯,否則我……我又怎會被他迷上呢!”魏麻衣怔了怔,道:“連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口?”蘇櫻道:“我為何不敢說出心裡的話?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若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心裡喜歡了彆人,嘴裡卻不敢說,那才叫丟人哩……你說是麼?”魏麻衣蠟黃的一張臉,竟也像是紅了紅,冷笑道:“你雖喜歡他,怎奈他卻未必喜歡你。”蘇櫻道:“隻要我喜歡他,無論他喜不喜歡我都沒關係,更用不著你來費心。”魏麻衣道:“哼,你……”他也想反唇相譏,怎奈“哼”了一聲,就說不出話來。蘇櫻一笑又道:“何況,就算他現在不喜歡我,我也有法子叫他喜歡我的。”聽到這裡,小魚兒已忍不住大笑道:“好,說得好,我簡直現在就有些喜歡你了。”魏麻衣麵上陣青陣白,大聲道:“既是如此,他若死了,你必定十分傷心,是麼?”蘇櫻微微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你要以他來要挾我的,你究竟想要什麼?難道還不好意思說?”魏麻衣瞧著她那如春水般的眼波,瞧著她那在輕衣下微微起伏的胸膛,隻覺心跳加速,嘴唇發乾,道:“……我要你……”突然大喝一聲,身形急轉,在自己胸膛上打了七八拳,眼睛再也不敢去瞧她,大聲道:“我隻要你說出你昨日聽到的秘密!”蘇櫻忽然笑道:“其實你就算要的是我,我也會將自己給你的,隻恨你竟沒有這個膽子,將大好機會平白錯過。”魏麻衣怒吼一聲,轉身抓住她的肩頭,嘶聲道:“你……你這臭丫頭,小賤人,你……你……你……”他說了一句,又說不出來,忽然反手一掌,向蘇櫻臉上摑了過去,誰知蘇櫻竟不閃避,反而轉臉迎了上去,道:“你要打,就打吧,但你忍心打得下手麼?”隻見淡淡的星光,自樹梢漏下,照射在她臉上,她星眸如絲,鮮花般的麵頰更似吹彈得破。魏麻衣這一掌竟硬生生地在半空中頓住,再也打不下去。蘇櫻卻將整個身子都偎了過去,閉著眼道:“你打呀,你怎麼不打了?”魏麻衣身子似乎發起抖來,心裡恨不得立刻就將這軟玉溫香,抱個滿懷,偏偏又沒臉真的伸出手去。小魚兒瞧得又好氣,又好笑,突見蘇櫻一隻春蔥般的纖纖玉手上,不知何時已戴起了個發亮的戒指。他頭下腳上,眼睛正對著這戒指,星光下瞧得清楚,這戒指上竟有根又尖又細的銀針。蘇櫻扭動著腰肢,嘴裡含含糊糊的,也不知說些什麼,這隻戴著戒指的手,卻向魏麻衣脖子上摟了過去。魏麻衣脖子上的細皮,隻要被這根銀針劃破一絲,他就再也休想活了。而他此刻心跳氣喘,眼睛發紅,一顆心已飄飄蕩蕩地不知飛到哪裡去了,怎麼想得到這要命的無常已離他不到半寸。誰知小魚兒竟然大喝道:“小心她的手!她手上有毒針!”魏麻衣狂吼一聲,舉手一掌,將蘇櫻推出數尺。蘇櫻身子撞到樹上,瞪眼瞧著小魚兒,失聲道:“你……你瘋了麼?”蘇櫻咬著嘴唇,不說話,魏麻衣又驚又怒,但實也不懂小魚兒為何反來救他,是以瞪著眼站在那裡,也沒有說話。隻聽小魚兒笑道:“我救他,隻因我也想聽聽你那秘密。”蘇櫻道:“……你說什麼?”小魚兒接道:“你寧可將自己肉身布施,也不肯說出這秘密,可見連你自己都將這秘密瞧得比自己身子還要緊得多。”蘇櫻道:“他不敢殺我的,隻因他殺了我後,就再也休想知道那秘密了。”小魚兒截口笑道:“我倒想聽這秘密,隻有讓他要挾你,你才不得不說出來,他若被你殺了,這秘密隻怕你再也不會說出來,我豈非也聽不到了。”蘇櫻跺腳道:“但我既然救了你,這秘密,難道以後不肯告訴你幺?”小魚兒笑道:“那是兩回事。你見我要死,心裡著急,才會將這秘密說出來,等我被救下來後,你卻又怕我走了,那時你就會用這秘密來釣住我,說不定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肯說出來,我怎麼能等得及。”他大笑接道:“老實告訴你,你救了我後,我說不定立刻就要走的,那時我豈非永遠也聽不到這秘密了,我心裡豈非要難受一輩子?”這番話說出來,就連魏麻衣聽了,都有些哭笑不得,蘇櫻更聽得幾乎氣破肚子,大聲道:“這秘密既如此重要,你若也要一旁聽見了,他怎會放過你,你……你自命天下第一個聰明人,怎地連這點都未想到?”小魚兒大笑道:“朝聞道,夕死可矣,我隻要能聽到如此精彩的秘密,死了也沒什麼關係。”蘇櫻瞧了瞧小魚兒,又瞧了瞧魏麻衣,忽然嬌笑著道:“有趣呀有趣,天下竟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事,我本來絕不會為了任何人說出這秘密,但為了你……”小魚兒道:“為了我,你願說麼?”蘇櫻轉向魏麻衣,臉立刻沉了下來,緩緩道:“其實我就算將移花接玉的秘密告訴你,也沒有用的,你反正學也學不會,破也破不了……”魏麻衣還未說話,小魚兒已變了顏色,失聲道:“你說什麼?移花接玉的秘密?”蘇櫻道:“不錯,移花接玉的秘密,也就是武學中最大的秘密,他們師徒就為了這秘密,二十年來食不知味,睡不安枕。”小魚兒瞪大了眼睛,道:“你……你知道移花接玉的秘密?”魏麻衣早已沉不住氣了,嗄聲道:“隻要你說出來,學不學得會就是我的事了。”蘇櫻道:“好,你聽著……”一句話還未說完,突聽小魚兒放聲大喊道:“天靈靈,地靈靈,玉皇大帝聖旨令,觀音菩薩柳枝瓶,外加閻王老子,牛頭馬麵,你們快來救我呀。”他窮吼鬼叫,又叫又嚷,蘇櫻說些什麼,魏麻衣一個字也聽不見了。他一步躥過去,大怒吼道:“你小子瘋了麼?”小魚兒朝他扮了個鬼臉,笑嘻嘻道:“我沒有瘋,隻是這秘密我已不想聽了。”這句話說出來,蘇櫻又怔住了。魏麻衣更是暴跳如雷,吼道:“你本來拚命想聽這秘密,如能聽到移花接玉的秘密,正是死了也不冤,如今為何反而不想聽了?”小魚兒笑道:“彆的秘密我倒也想聽聽,但這移花接玉的秘密麼……嘿嘿,我三歲時就知道了,再聽豈非無趣。”魏麻衣怔了怔,道:“你……你也知道?”小魚兒道:“這秘密若是由蘇櫻說出來,你練到一百歲也休想練得成,何況你連五十歲都未必活得到。”蘇櫻吃吃笑道:“這話倒也不錯。”小魚兒道:“但這秘密若由我說出來,不出三天,你就可練成,隻因我所知道的,乃是移花接玉功的速成捷徑。”魏麻衣聽得臉都熱了起來,忍不住動容道:“隻要你真能說出來,我……”小魚兒正色道:“我也不要你感激我,隻要你放了我就是。”魏麻衣道:“是是是,在下一定……”小魚兒截口道:“好,你聽著,我一麵說,你一邊練。”小魚兒道:“移花接玉的行功要訣,第一步就是要你手為腳,倒立而起,昂起頭,分開雙足屏息靜氣。”魏麻衣皺眉道:“這算什麼功夫?”小魚兒正色道:“你要知道,移花接玉的最大奧妙,便是一切都反其道而行,練功的姿勢,自然也得要如此。”魏麻衣雖然有些懷疑,但隻要能學到移花接玉,他委實不惜犧牲一切,隻要有一點機會,他也不肯錯過。蘇櫻抿嘴在一旁瞧著,也不說話。隻見魏麻衣身子一挺,已倒立而起,雙足微分,頭抬得高高的,那模樣活脫脫像是一隻蛤蟆。小魚兒板著臉瞧著,臉上連一絲笑容也沒有,道:“膝蓋再彎些,頭再抬得高些。”魏麻衣倒真聽話得很,立刻照話做著道:“這樣行了麼?”小魚兒道:“馬馬虎虎,將就使得了。”說完了這句話,就再也沒有下文。要知魏麻衣縱然內力深湛,但這姿勢實在要命,武功再高的人擺出這種姿勢,也不免吃力得很。盞茶工夫過後,魏麻衣頭上已快流汗,忍不住道:“還要等多久?”小魚兒道:“好,現在你真氣已沉至胸膛,第一步已可算準備好了,第二步的功夫未做前,先得放個屁。”魏麻衣怒道:“我看你簡直在放屁。”他雖然又驚又怒,但生怕前功儘棄,還是不敢站起。小魚兒道:“你要知道,屁乃人身內之濁氣,我要你放屁,正是要你先將體內濁氣驅出,然後才能開始練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