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兒問道:“為什麼?”沈浪道:“隻因無論火燒水淹都太平凡,太普通了。”熊貓兒奇道:“平凡?普通?”沈浪歎了口氣,道:“她縱然是惡魔,但卻是惡魔中的仙子;她雖然壞,但卻壞得脫俗。這種人人都可想出來的法子,她是不會用的。”熊貓兒歎道:“但願她不會。”沈浪道:“她此刻用來對付我們的,必定是個奇怪的法子,必定是個任何人都猜不到,也想不出來的法子。”他歎了口氣,接道:“她要咱們死,卻又要咱們死得口服心服。”朱七七突然道:“你倒很了解她。”沈浪苦笑道:“事至如今我已不能不了解她。”朱七七道:“她真的這麼了不起?”沈浪歎道:“她的確是個不平凡的女子,這點誰也不能否認。”朱七七悠悠道:“隻可惜她不在這裡,否則她聽見你的話,一定會很高興,是麼,是麼……”突然在沈浪臉上重重咬了一口。朱七七雖然做出生氣的模樣,其實卻是開心的。此時此刻,惟一真正開心的人就是她。隻要沈浪在她身旁,隻要沈浪原諒了她,她心裡就充滿了歡愉,隻因這已是她所企求的一切。至於處境之凶險,前途之可怕,甚至連生死之事,她都已全不放在心上。隻要沈浪陪著她,死又算什麼?但除了她外,彆的人卻都是心事重重。獨孤傷口中不斷地喃喃自語道:“奇怪的法子……彆人都想不到的法子?……那究竟是什麼法子?”熊貓兒大聲道:“無論是什麼法子,我都希望她快些使出來,越快越好。我實在等不及了,這樣等簡直比什麼都要命。”王憐花冷冷道:“快了!快了……你不必著急,她不會讓你等太久的。”獨孤傷忽然打了個寒噤,道:“快了!真的快了麼?”話才說完沒多久,已有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腳步聲雖輕,但在這死一般的靜寂中,聽來已清楚得很。腳步聲雖輕,但聽在他們耳裡,卻已宛如雷鳴。獨孤傷握緊了拳頭,啞聲道:“誰……來的是誰?”王憐花歎了口氣,道:“猜不出的……你們永遠猜不出的。”熊貓兒道:“你呢?”王憐花歎道:“我也猜不出。”腳步聲已停了下來,就停在外麵。然後,那些塞空隙的碎石頭,竟被移開了兩塊,一線燈光射了進來,照著獨孤傷蒼白的臉。絕望的黑暗中,突然有了光。獨孤傷不由自主地以手擋住了眼睛,倒退三步,厲聲道:“什麼人?”一人沉聲道:“我。”這低沉而冷漠的語聲中,竟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懾人之力。接著,石隙外露出了雙眼睛,這是雙發光的眼睛,碧綠色的眼睛竟全不像是人類的眼睛。這像是毒蛇、野獸與妖魔的混合。獨孤傷連靈魂都顫抖起來,顫聲道:“快……快……活王!”那語聲冷冷道:“很好,你居然還記得本王。”獨孤傷身子不停地往後退,就好像有一根妖魔的鞭子在不停地鞭打著他,打得他身上每一寸肉都在跳動。他已不能說話,喉嚨裡卻在嘶嘶發響。快活王道:“想不到吧,本王竟在這裡尋著你們。”獨孤傷的指甲已刺進肉裡,道:“你……你怎……怎會知道?”快活王狂笑道:“本王怎會知道……這句話你本不該問的。你早該知道,本王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普天之下,有什麼事能瞞得過本王?”獨孤傷“噗”的坐倒在地上。燈光移動,照上了熊貓兒的臉。熊貓兒的臉也已全無一絲血色,身子也在往後退。快活王厲聲笑道:“很好,你還沒有死。本王不得不承認這是件出乎意料的事,嗜殺成性的獨孤傷竟沒有殺你。”熊貓兒大聲道:“這隻因他還是人,還有人性,而你,你……你。”那雙妖異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他竟不敢罵下去。燈光又在緩緩移動,照著了王憐花。王憐花背貼著石壁,臉色幾乎已和石壁變成同一顏色,冷汗就像是一粒粒露水,沾滿了他的臉。但他的目光卻仍是靈動的,狡黠的,此刻正不住在四下搜索,似乎想找出條可以逃生之路。快活王笑道:“很好,你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憐花了。除了王憐花外,隻怕誰也不會有如此惡毒的眼睛。”王憐花咧嘴一笑道:“豈敢豈敢。”快活王道:“本王常聽人言,王憐花乃是當今世上少有的聰明人,今日一見,你生得的確也是一副聰明的模樣。”王憐花道:“多謝誇獎。”快活王冷冷道:“隻可惜你做出的卻都是傻事。”王憐花道:“哦!”快活王厲聲道:“任何要和本王作對的人,不是瘋子,就是白癡。你這樣的人若不和本王作對,本可快快樂樂地活一輩子。”王憐花歎了口氣,道:“其實,我本也不太願意和你作對的,隻要你放了我,我……”快活王冷笑道:“你現在才說這話,已太遲了。”燈光再次移動,終於照著了沈浪與朱七七。朱七七的臉上卻全無懼色,她一雙眼睛隻是癡癡地瞧著沈浪,目中也全無恐懼,有的隻是愛與憐惜。她撫著沈浪的臉,柔聲道:“這些天來,你瘦了,瘦了許多。”快活王縱聲大笑道:“偉大,‘愛’竟真的如此偉大,竟真的能令人忘去一切!沈浪呀沈浪,你倒真是個幸運的人。”沈浪淡淡一笑,道:“愛雖如此偉大,隻可惜有些人卻偏偏不珍惜,縱有人不惜一切愛上了他,他卻棄之如敝屣。”快活王像是怔了怔,沉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沈浪道:“我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本該清楚得很。”快活王默然半晌,突又大笑道:“無論如何,各位居然還都活在這裡,當真是可賀可喜之事。”沈浪道:“可賀可喜?”快活王道:“各位永遠不會知道各位若是死了,本王有多麼傷心。”熊貓兒忍不住大聲道:“你在放屁麼?”快活王厲聲笑道:“隻因本王若不能親手殺死各位,那當真是平生一大憾事。如今各位既然都還在這裡等著,本王自然開心得很。”熊貓兒大吼道:“你為何還不下手?”快活王道:“殺人也是種藝術。各位都不是平凡的人,本王若是就這樣殺了各位,豈非就變得無趣之極。”獨孤傷道:“你……你究竟想怎樣?”快活王道:“各位真的想聽麼?”王憐花忽然一笑,道:“你當真殺了我,你一定會後悔的。”快活王道:“本王從不後悔。”王憐花笑得更詭秘,道:“真的?真的不後悔……”他瘋狂地大笑,接道:“那麼,你不妨試試,你隻管殺吧。”快活王道:“沈浪,你……”沈浪淡淡接口道:“我放心得很,我知道你暫時還不想殺我。”快活王大笑道:“究竟還是沈浪聰明。各位此刻已是本王甕中之鱉,遲早都要死的,本王又何必如此著急。”他頓了頓話聲,突又悠悠道:“但你們其實還有兩條路走。”熊貓兒道:“兩條路?”快活王道:“第一條路,自然是死,本王隨時都可置各位於死地,各位想必都不會懷疑本王是否還有這本事。”熊貓兒、王憐花對望了一眼,不再說話——快活王自然有這本事,這自然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過了半晌,王憐花道:“那第二條路呢?”快活王道:“第二條路,隻要你們答應本王一件事,本王立刻就使各位出去,而且在一個時辰內,決不追趕。”熊貓兒動容道:“一個時辰?真的?”快活王道:“自然真的,一個時辰內,各位已可逃出很遠了,而且,各位隻要在三日三夜中不被本王追及,本王便從此不傷各位一根手指。”眾人麵麵相覷,都不禁喜動顏色。他們雖然不怕死,但此刻既然有了生機,誰肯放過。何況,快活王縱強,若讓他們先逃一個時辰,也是無法追著他們的。隻有沈浪卻歎了口氣,道:“我若想走這第二條路,想必是有條件的,是麼?”快活王大笑道:“還是你知道本王的心意。”王憐花急道:“什麼條件?”快活王笑聲突頓,道:“我隻要一個人的人頭。”王憐花道:“誰的?”快活王厲聲道:“本王平生最最痛恨的,便是有人竟敢背叛於我,他隻要再見著本王之麵,本王便不能容他多活一時半刻。”他話未說完,方自站起的獨孤傷便又跌倒。王憐花卻鬆了口氣,道:“你要殺的是獨孤傷……”快活王吼道:“不錯,隻要你們取下他的人頭,本王立刻就放你們走。”王憐花滿懷惡毒的目光已向獨孤傷瞧了過去。熊貓兒突然大喝道:“獨孤傷有恩於我,誰敢碰他一根手指,我先和他拚了。”快活王冷笑道:“你難道未曾仔細想過,你們若不答應,就一起死,答應了卻可留下四條命。這麼便宜的事誰再不答應,那真是呆子了。”熊貓兒咬牙道:“你……你為何定要逼我們做這種絕情絕義的事?”快活王冷冷道:“本王隻是要彆人瞧瞧,背叛了本王的人,是如何下場。”王憐花歎了口氣,道:“拿這種法子來儆戒彆人的確是再好也沒有了,這一點我們不能怪你……我簡直可說是讚成得很。”熊貓兒大吼道:“不行,我寧可和他一起死,也不能讓你們殺了他。”王憐花歎道:“你真是個呆子,幸好,我想沈浪決不會像你這麼傻。”朱七七大聲道:“沈浪也和他一樣,不能讓你……”王憐花冷冷道:“我要問的隻是沈浪的意見,不是你的。”當然,隻要沈浪讚成了,彆人反對又有什麼用?眾人的眼睛不覺一齊望向沈浪。沈浪微微一笑,道:“王憐花,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王憐花道:“我在聽著。”沈浪道:“你該知道我並不像你這樣怕死。”王憐花臉色變了,獨孤傷卻似已熱淚盈眶。熊貓兒拍手大笑道:“沈浪畢竟是沈浪,我熊貓兒總算沒有看錯。”朱七七縱身投入沈浪懷中嬌笑道:“我更沒有看錯,我……我……我高興極了。”笑聲未歇,但已哭了起來,也不知她究竟是哭是笑?快活王冷冷道:“很好,你們都是義氣男兒,但本王卻要瞧瞧你們這義氣能維持到幾時。”他突然一拍手掌。燈光中,隻見七八點金星飛了進來,帶進一種奇異的、尖銳的“嗡嗡”聲,聽得人身子發麻。沈浪失聲道:“不好,金蠶毒蜂。”快活王笑道:“你總算還識貨。這正是普天之下最毒最毒的金蠶毒蜂,隻要被它叮著一口,便要痛苦七日七夜後,方自全身潰爛而死。”熊貓兒也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寒噤,隻是那七八點金星已飛了進來,在眼前閃動著令人戰栗的金碧光華。王憐花輕叱一聲,袍袖揮出,兩點金星便被他卷在袖中。獨孤傷飛身躍起,以鞋底跺死了一隻。熊貓兒手無寸鐵,既無長袖,又是赤足,空有一身武功,竟不敢出手,隻有連連閃避,額上已見汗珠。隻見沈浪中指輕輕彈了幾彈,“哧!哧!”幾聲尖銳的風聲響過,剩下的幾隻金蠶蜂便立刻筆直跌了下去。快活王冷笑道:“好個‘彈指神通’。”熊貓兒大笑道:“你如今才知道厲害麼?”快活王冷冷道:“你如今便得意,還嫌太早了些。這八隻金蠶蜂,隻不過是本王拿來給你們瞧瞧樣子的。”他大笑接道:“本王蜂房之中,金蠶蜂還有千千萬萬隻,你們縱能殺得了七隻,又怎能殺得了千萬隻?本王若將它們全放進去,你還能笑得出麼?”熊貓兒果然笑不出了。王憐花大吼道:“你還在等什麼,難道你還想逞英雄?你還不快快取下他的頭顱?難道你真要大家陪他一起死?”熊貓兒厲聲道:“不行,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容人傷他。”王憐花嘶聲道:“沈浪你難道真的也和他一樣呆?”沈浪道:“有時我比熊貓兒還呆。”朱七七道:“我也情願陪獨孤傷一起死。”王憐花跺腳道:“倒楣倒楣,我竟碰見一群瘋子,無可救藥的瘋子。”獨孤傷突然道:“快活王雖然大奸大惡,但說出來的話倒不會自食其言。他說等一個時辰再追,那便是等一個時辰;他說放了你們,那便是放了你們。”熊貓兒大聲道:“但那是另外一件事。”獨孤傷麵色木然,緩緩道:“你兩人居然如此待我,我實未想到。我獨孤傷一生之中,總算是交著了你們兩個朋友。想不到我這樣的人居然也能交著真心的朋友,好極,實在妙極。”突然一頭向石壁上撞了過去。熊貓兒長呼一聲,飛撲過去,卻已來不及了。血花已飛濺而出,濺得他一身一臉。獨孤傷已倒了下去,麵上已血肉模糊,口中猶自喃喃道:“得一知己,死而無憾,何況我竟得兩個。”熊貓兒痛哭失聲道:“你這呆子,你何必!”獨孤傷淒然一笑,道:“你們既能做呆子,我為何不能……但你們卻莫要忘記,我是為你們而死的,你們就得為我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他語聲越來越弱,終於狂吼一聲,再無聲息。朱七七淚流滿麵,喃喃道:“惡人之中,原來也有善良的……這世上善良的原來並不太少。”王憐花也回轉頭去,不願再看,大聲道:“好了,快活王,你還要什麼?”快活王縱聲大笑道:“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這其間彆無選擇。各位此刻不妨瞧清楚,各位的下場也正要如此。”沈浪一字字道:“你座下四使,非死即去,你的左右手已斷了。等到你眾叛親離時,下場隻怕比他還要慘。”快活王厲聲道:“本王絕世之才,縱然我是一個人獨來獨去,天下之人又有誰能奈何得了本王,何況……”他縱聲笑道:“何況本王如今又添了個助手,正不知要比這些蠢才強勝多少倍。”沈浪心頭一動,口中卻淡淡道:“哦!他是誰?”快活王狂笑道:“你們永遠也猜不到他是誰!多虧了他的妙計,本王才能尋著你們。隻要有他為助,本王何愁大事不成?”眾人暗中俱都不禁為之失色,能被快活王如此看重之人,自也是驚世絕才,也許並不在沈浪之下。但普天之下,又有誰是這樣的人呢?王憐花輕笑一聲,道:“無論如何你總得遵守諾言,先放咱們出去才是。”快活王笑道:“出來呀,本王又未阻攔你等。”王憐花變色道:“你……你想……”快活王道:“這旁邊石塊都已鬆動,你們必可找出一個可以容人出入的缺口,本王決不攔阻你們,自當在洞口相候。”說話間,他語聲已逐漸去遠。王憐花大呼道:“快活王,快活王……慢走。”隻聽他自己的回聲激蕩,卻已沒有人理他。幸好,外麵的燈光還是亮著的。王憐花衝上去,用手去扒那石頭,扒了扒,鬆了口氣,道:“他的確未騙咱們,這石塊確實已鬆了。”熊貓兒滿貯熱淚的眼睛瞪著他,厲聲道:“你真的將生死之事看得如此嚴重麼?”王憐花悠悠道:“小弟自己實不願死,但彆人若要尋死,小弟也決不反對的。”石塊雖已鬆了,但卻又多又密,而且其中還摻有黏土,眾人直費了將近三個時辰,才找出個可以容人出入的缺口。眾人一個個小心地鑽了出去,生怕弄熄了那火光。一盞銅燈放在外麵石壁凹處,火仍是亮的。他們來時就好像瞎子似的被那點鬼火引來,這裡究竟是什麼模樣,他們絲毫也未瞧見。直到此刻,他們才發覺這洞窟曲折繁複,至少有三條路看來是通向外麵的,三條路又都是曲折蜿蜒,深不見底。王憐花失聲道:“糟糕,咱們上了他的當了。”沈浪麵沉如水,頷首道:“的確糟透。”王憐花道:“他雖然放了咱們,但這洞窟有如迷宮,若是無人帶路,咱們還是出不去,豈非要被活活困死在這裡?”沈浪長歎一聲,道:“是活活餓死在這裡。”熊貓兒背著獨孤傷的屍身,失色道:“不錯,咱們這幾人,到現在為止,至少都有一日未進水米,再餓一兩天,隻怕就要餓垮了。”沈浪歎道:“這正是快活王的毒計,他正是要我們餓得半死不活,那時縱能出去,連路都走不動,還能逃麼。”王憐花恨恨道:“那時他莫說讓咱們先逃一個時辰,就是讓咱們先逃一天,也是無用的。唉,此人心計之深,當真嚇死人。”朱七七倚在沈浪身上,輕歎道:“你們不說倒也罷了,這一說,我的肚子倒真餓了。”沈浪目光閃動,突然道:“有了。”熊貓兒道:“你有了主意?”沈浪道:“拿燈過來。”他俯下身去,仔細觀察。這種岩石之地,雖然不易留下腳步,幸好外麵地麵泥濘,此地總有痕跡可尋。但剛剛來過的人不少,地下的腳印很亂。沈浪喃喃道:“隻要能找出這三條路哪一條是活路就好了。”他自然絲毫不敢大意,彆人也不敢打擾他,就連朱七七都走得遠遠的,隻是一雙眼波仍片刻不離他左右。突然間,燈光熄了。又是一片黑暗,絕望的黑暗。王憐花將銅燈搖了搖,狠狠拋在地上,跺腳道:“油儘燈枯了。”熊貓兒恨聲道:“好狠的惡賊,他真將每一步都算好了,故意為咱們留下一盞燈,表示大仁大義,卻算準了咱們一出來,這燈就要熄。”沈浪苦笑道:“他這樣做,就好像貓捉著了老鼠,先不去吃,先捉弄個夠。他算準了咱們已是他爪下的老鼠,再也逃不了的。”王憐花道:“你……你難道也無法可想?”沈浪淡淡笑道:“咱們是老鼠麼?”王憐花大喜道:“自然不是。你有法子了?”沈浪道:“幸好我已找出了我自己來時的腳印,是通向左麵一條路的。既然可以進來,自然可以出去。”王憐花喜道:“既是如此,還不快走!”沈浪道:“大家用左手扶著石壁,右手互相拉住,一個個拉住,千萬莫要走失。我當先開路,朱七七跟在我後麵。”朱七七大聲道:“我不要王憐花跟在我後麵,我不要拉他的手。”王憐花苦笑道:“自然是我斷後。”朱七七道:“但貓兒你可得小心了,有這樣的人走在你後麵,你……”熊貓兒冷笑道:“你放心,他是個聰明人,在沒有逃生之前,他決不會暗算任何人的。”朱七七道:“但這種事可不能以常理衡度,你還是要小心些好。”王憐花歎道:“女人……唉,女人的心……”朱七七道,“女人的心怎樣?總比你好得多。”王憐花道:“你莫忘了,若不是我,你和沈浪……”朱七七忽然一笑,道:“我早就說過,惡人中有善良的,你的心有時也不錯。你若能常常這樣不錯的話,大家都會對你很好的。”王憐花默然半晌,道:“哦……”朱七七道:“我希望你知道,做一個好人,總比做壞人快樂得多。”四個人在黑暗中摸索著行走,各有各的心事,誰都不再說話。這見鬼的地方竟真的連一絲光亮都沒有。他們也不知走了多久,在他們感覺中,那幾乎長得像是三天三夜了,但前麵還是什麼都瞧不見。熊貓兒忍不住道:“你真的沒有走錯?”朱七七大聲道:“他決不會錯的。”王憐花冷冷道:“彆人對沈浪可沒有你對沈浪這麼強的信心。”朱七七道:“你不信任,他為何不自己走?”王憐花果然不再說話了,他自然不會和任何女孩子鬥嘴,尤其是朱七七這樣的女孩子。和女孩子鬥嘴的人,頭腦必定有毛病,而且毛病還不小。又走了半晌,王憐花終於又忍不住道:“沈浪,咱們走進來時,並沒有這麼久。”沈浪沉吟道:“來時有人引路,自然走得快些。”朱七七道:“是呀,難道這點你都想不到麼?”王憐花隻好又閉上嘴。大家又往前走。他們瞧不見路,但感覺中卻似越窄,越悶,其中身子最弱的朱七七已是透不過氣來。王憐花冷冷道:“沈浪錯了麼?”朱七七道:“他……他不會……”沈浪歎道:“錯了。”王憐花冷笑道:“大家的性命俱在此,兄台可不能將之視如兒戲。”熊貓兒怒道:“沈浪又不是故意要帶錯路的!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誰能擔保不出錯,你說什麼風涼話?”朱七七道:“對了,我早就說過,你可以自己走呀。”沈浪道:“既是如此,不如由王兄你來領路如何?”王憐花趕緊笑道:“小弟一時失言,各位莫要怪罪,沈兄若是不能領咱們出去,天下又有誰能領咱們出去?”於是大家又摸索著往回走。他們就這樣在裡麵走來走去,大家的腿都軟了。饑餓一時倒好忍耐,但那口渴卻真能要人的命。估量時刻,他們在這裡竟已兜了一天多的圈子,腳都沒有停過,縱是鐵打的金剛隻怕也難以支持得住。朱七七已在不住喘息,像是呻吟般喘息。熊貓兒歎道:“你累了吧,歇歇好麼?”沈浪沉聲道:“此時此刻,不論是誰決不能歇下,必定要趁這一口氣走到底,一歇下隻怕就再也起不來了。”朱七七道:“我不累,不累,真的不累,快走吧。”沈浪柔聲道:“好孩子,你真乖。”朱七七笑道:“隻要聽你這一句話,就算累死也沒什麼。”王憐花冷冷道:“但卻沒有人向我說這樣的話,我累死豈非冤枉。”熊貓兒怒道:“那麼你為何不在這裡歇下?”王憐花口氣又軟了,歎道:“我隻是說,像這樣盲人騎瞎馬似的在這裡亂闖,要闖到幾時呢?咱們總該想個法子才是。”熊貓兒也不禁歎了口氣,道:“此時此刻,又有什麼法子好想。”沈浪黯然道:“方才在那裡,我明明看準了是左麵一條路,決不會錯的,卻又怎會偏偏走錯了?這其中究竟有什麼差錯?”王憐花長歎道:“天知道這其中有什麼差錯。”沈浪大聲道:“無論如何。咱們千萬不能灰心絕望,更不能停下來。隻要繼續往前走,遲早總會被咱們走出去的。”熊貓兒大聲道:“不錯,遲早總會走出去的。”於是大家又咬住牙往前走。又不知走了多久,突然“當”的一聲,朱七七腳下也不知踢著件什麼東西,撞在石頭上,發出當的一響。沈浪立刻停住了腳步,道:“這是什麼?”王憐花摸索著拾起來,慘然失聲道:“完了。”熊貓兒急問道:“究竟是什麼?為何完了?”王憐花慘然道:“這是我方才拋在地上的銅燈。”熊貓兒失聲道:“難道……難道咱們又走回方才的地方了麼?”王憐花慘笑道:“不錯,看來這已是咱們的葬身之處。”沈浪突然大聲道:“誰說完了?咱們有救了。”王憐花道:“有……有救?”沈浪道:“隻要再回到這裡,咱們就有救了。”王憐花冷笑道:“你說的什麼話,我不懂。”沈浪道:“方才咱們路並沒有走錯,隻是方向錯了。”王憐花道:“這是什麼話,我更不懂了。”沈浪道:“方才咱們以左手扶著石壁走,遇見左麵有路就拐彎,所以越走越深,走入了死路又兜了回來,其實活路是在右邊。”王憐花大喜道:“不錯,真的有救了。”朱七七嬌笑道:“你現在才知道沈浪不錯麼?”王憐花道:“我早就說過,世上若有一個人能將咱們從這見鬼的地方帶出去,那人就是沈浪,再沒有彆人。”沈浪道:“現在大家先用左手扶著石壁往前十七八步,然後再換右手去扶石壁,但左手還是要互相拉住,不能走散。”眾人此刻雖已都是身心交瘁,饑渴難忍,但生機已現,大家的精神都不覺為之一振,走得也像是快了。這次,隻走了頓飯功夫,便可瞧見一片灰蒙蒙的天光,自前麵灑了進來,越往前走,光越亮。朱七七緊緊抓住沈浪的手,歡呼道:“光亮呀!我現在才知道你是世上最可愛的東西。”熊貓兒也不禁喜極而呼道:“咱們總算逃出來了。”沈浪沉聲道:“咱們還沒有逃出去,這不過剛剛是開始。”熊貓兒道:“剛開始?”沈浪歎道:“你莫忘了,快活王還在洞口等著,咱們的逃亡,此刻正剛開始,真正艱苦的路還在後麵哩。”快活王果然就在洞口。陽光滿地,碧空如洗,是個好天氣。快活王在洞口搭了個竹棚,洞裡的風吹出來,洞外的風吹進去,他坐在軟軟的墊子上,真是涼快得很。他麵前自然擺著豐盛的酒菜,他身旁自然有美麗少女。隻要有他在這裡,這兩樣是少不了的。此外,還有三十多個勁裝疾服,英氣勃勃的少年,手按長劍,目光炯炯,環繞在他身後。他瞧見了沈浪,沈浪並不如他想像中那麼狼狽。沈浪的身子仍是筆挺的,眼仍發著光,尤其是他那懶散的、瀟灑的微笑,此刻竟仍掛在他嘴角上。快活王麵色微微變了變,但瞬即大笑道:“好極好極,各位總算來了。”沈浪微笑道:“在下怎能令閣下失望。”快活王笑道:“本王早就知道,沈浪是決不致令人失望的。各位若是走不出來,本王就覺太無趣了。”沈浪笑道:“世上還有人走不出的路麼?”他微笑著走了過來,朱七七、熊貓兒、王憐花跟在他身後,也咬緊牙關挺起了胸膛。他們的身子挺得雖直,心裡卻苦不堪言,尤其那一陣陣酒菜的香氣隨風飄來,他們聞得幾乎要暈了。快活王舉起金杯,手上的戒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杯中的酒在陽光下看來更像是琥珀。他舉杯大笑道:“本王想請各位在此小飲幾杯,怎奈各位想必急著趕路,本王也不便耽誤各位的時候,隻有留待日後了。”熊貓兒恨得牙直癢,恨不得咬他一口。他們不聞這酒菜香氣倒也罷了,一聞之下,更覺饑餓難忍。朱七七整個人都又快倒在沈浪身上,咬牙低語道:“咱們快走,快離開這裡,我不要看見他這副鬼樣子。”快活王大笑道:“各位要走,本王此刻自然也不便相送,惟有在此敬各位一杯,祝各位一路順風,走得快些。”舉杯一飲而儘,仰首大笑不絕。熊貓兒也大笑道:“你獨飲豈不寂寞,我不如請你生前的好友來陪陪你。瞧瞧他,他的眼睛還在瞧著你呢。”他大步走過去,將獨孤傷的屍身輕輕放在快活王身旁。獨孤傷頭骨雖已碎裂,但一雙怒突著的眼睛仍似在瞪著快活王。這雙眼睛裡猶充滿了他生前的悲憤與怨毒。快活王身邊的少女們,驚呼一聲,牙齒格格打戰,窈窕的身子也不停地發抖。快活王麵上也變了顏色,再也笑不出來。熊貓兒獰笑道:“獨孤兄呀獨孤兄,你非但日間要陪著他喝酒,到了夜間,鬼魂也莫要忘了陪著他,免得他寂寞。”快活王“啪”的將酒杯摔在桌上,大喝道:“住口。”熊貓兒一雙貓一般的眼睛直瞪著他,緩緩道:“到了夜間,來尋你說話的鬼魂必定不少,是麼?再多他一人又有何妨?你又何必害怕?”快活王厲聲道:“你……你再不走,就……”他話未說完,熊貓兒已狂笑著走了過去,狂笑著道:“平生多做虧心事,夜半驚心鬼敲門。”快活王雙拳緊握,一隻金杯已被他揉成了餅。王憐花已走過去,突又回身道:“一個時辰。”快活王喝道:“一個時辰,決不會少,也決不會多,滾吧。”王憐花笑道:“在彆人身上受了氣,何苦拿我來出。”微一抱拳,揚長走了過去。沈浪瞧著王憐花與熊貓兒,微笑低語道:“這兩人雖然是一個直腸,一個奸詐,善惡決不相同,但在如此關頭,便可瞧出他們實非常人。”朱七七笑道:“能和你在一起的,自然都不會是普通人。”沈浪扶著她,走到快活王麵前,微笑道:“今日一彆,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了。”快活王獰笑道:“你放心,必定快得很。”沈浪歎道:“你雖然如此氣惱,但仍不肯食言,還是要等一個時辰,如此看來,快活王究竟是快活王,在下不能不佩服。”快活王默然半晌,突然縱聲大笑道:“好,沈浪呀沈浪,看來普天之下,惟有你是本王的知己。天下英雄,除了你沈浪外,本王再無一人瞧在眼裡。”他突又頓住笑聲,目光凝注沈浪,厲聲道:“隻是……本王待你不薄,你為何偏偏定要與本王作對?”沈浪淡淡一笑,道:“也許,我生下來便是為了要和你作對的。”快活王又自默然半晌,仰天笑道:“好!若無你這樣的人來和本王作對,本王的日子豈非過得太無趣?”換過金杯,再次舉起。沈浪肅然道:“無論如何,沈某總敬你委實是個人中之傑,他日你若落在沈浪手上,沈浪決不會作賤你,必定讓你安然而死。”快活王舉杯大笑道:“已到了此刻這種地步,除了沈浪外,天下人有誰還能有沈浪這樣的豪氣?沈浪呀沈浪,隻此一點,你也已不愧為人中之傑。”他揮了揮手,道:“沈公子當代英雄,本王不可不敬他一杯,來,為沈公子斟酒。”他身旁的少女們,眼睛本都在瞧著沈浪。此刻一個圓圓臉蛋,明眸善睞的少女,雙手捧著隻金杯,盈盈地走過來,舉杯送到沈浪麵前,嫣然道:“沈公子,我瞧你連站都站不起來,又何苦再如此逞強?不如降順了我家王爺,包你富貴榮華享用不儘。”沈浪接過酒杯,微笑著還未說話。快活王已站了起來,反手一掌將那少女摑得飛了出去,遠遠跌在地上。那少女滿麵驚恐,顫聲道:“王爺,我……我說錯了什麼?”快活王厲聲道:“沈公子乃是天下之英雄,你怎能對他說這樣的話?你怎對他如此無禮?”沈浪雙手舉杯,肅然道:“無論如何,閣下知遇之情,沈浪永銘心中。”快活王亦自舉杯道:“看來你我之情,已俱在這一杯酒中。看來這已是你我最後一杯,此後再相逢時,隻怕已無話可說了。”他黯然而言,神情間竟似不勝唏噓、感慨。沈浪緩緩道:“你我能飲此一杯,已非易事……”快活王大聲道:“不錯,你我能並生此世,已屬不易;你今日飲此一杯,已勝過凡夫俗子們的乾杯萬杯。”沈浪舉杯道:“既是如此……請!”快活王舉杯道:“請!”兩人各自舉杯,一飲而儘。四下的急風騎士與輕紗少女們,不由自主,俱都屏住了聲息,大地間似乎充滿了一種悲壯蒼涼之意。這是不世英雄的舉杯。這是英雄與英雄間的惺惺相惜。多少豪情,多少傲意,俱在這一杯酒中。古往今來,又有幾個英雄能飲得這樣的一杯酒。就連朱七七瞧著,心裡也不禁泛起一種難言的滋味,胸中似有熱血奔騰,目中似已將有熱淚湧出。風吹木葉,風中突似有了寒意。快活王仰天道:“既生本王,為何又生沈浪?”揮手拋卻金杯,叱道:“咄,去。”沈浪微一抱拳,走了過去,再不回頭。朱七七趕過去,幽幽歎道:“我真不懂他既然對你這麼好,為何還要殺你?”沈浪黯然道:“他既無法選擇,我也無法選擇,這已是件無可奈何的事。古往今來絕世的英雄們生來便是敵對的。”朱七七道:“絕世的英雄?他也能算英雄?”沈浪肅然道:“他雖然惡毒險詐,但卻無疑是個英雄,這一點誰都不可否認。”朱七七喃喃道:“英雄,英雄……有時我真不懂,‘英雄’這兩字,究竟有沒有定義,如果有,誰又能為我解釋……”沈浪微微一笑,道:“沒有人能為你解釋的。”現在,已瞧不見快活王了。走出了快活王的視線,王憐花、朱七七,就算熊貓兒的腰,都已再也無法挺起,腳下似有千鈞之重。朱七七道:“我渴死了,沈浪,求求你,找點水給我喝好麼?”熊貓兒笑道:“還是沈浪好,他總算喝了杯酒。”朱七七道:“你嫉妒?”熊貓兒大笑道:“我為何嫉妒?我隻有高興……我的朋友是如此英雄,連他的敵人都對他如此敬重,我這朋友難道會嫉妒?”朱七七笑道:“貓兒,你真是個好人!我若有個漂亮的妹妹,一定要她嫁給你。”熊貓兒笑道:“你既沒有妹妹,看來我隻有等你和沈浪生個女兒了。”朱七七臉紅了,啐道:“貓嘴裡終究還是吐不出象牙來。”王憐花冷冷道:“各位還能開得出玩笑,佩服佩服。”熊貓兒道:“你知道什麼,現在才是最需要開玩笑的時候。”王憐花冷笑道:“各位還不快逃,隻怕就要在快活王的刀口下開玩笑了。在下已無法再等你們,看來隻有先走一步。”沈浪沉聲道:“此刻我們俱已是強弩之末,若是急急快跑,無論如何也跑不遠的,說不定立刻便要倒下,隻因跑得越快,體力越是難支。”王憐花歎道:“話雖不錯,但你我已隻有一個時辰。”沈浪道:“隻要好生利用,一個時辰也不算短。”王憐花道:“那麼,現在……”沈浪道:“此刻第一要務,便是尋著那道小溪,先飽飲一頓。人是鐵,水卻是鋼,隻要肚子裡裝滿了水,饑餓也比較容易忍耐了。”快活王手裡拿著金杯,手捋長髯,正在出神。一個黑衣勁裝的少年,快步奔來,翻身跪倒,喘著氣道:“啟稟王爺,屬下已瞧見沈浪了。”快活王軒眉道:“快說。”黑衣少年道:“屬下和二十九個弟兄,都已遵照王爺的吩咐,尋好藏身之處,有的伏在草叢中,有的爬到樹梢頭,有的……”快活王怒道:“這些本王難道不知道,廢話少說。”黑衣少年垂下頭道:“屬下瞧見他們時,他們都似已走不太動了……但……但那沈浪,卻還似精神飽滿,一點也瞧不出什麼異樣。”快活王握拳道:“沈浪這小子簡直不是個人。”語聲微頓,又道:“那熊貓兒如何?”黑衣少年道:“那熊貓兒看來雖累得很,但卻仍不時和那姓朱的女子說笑。屬下也聽不見他們說的什麼,但看來他們卻似笑得十分開心。”快活王皺眉道:“他們難道沒有驚慌奔跑?”黑衣少年道:“他們慢慢走的,像是一點也不著急。”快活王拍案道:“好厲害呀好厲害!沈浪呀沈浪,你當真不愧為本王生平第一對手。”他身旁一個少女忍不住問道:“慢慢的走有什麼厲害?”快活王歎道:“以他們此時的體力,若是全力狂奔,隻怕用不著一個時辰,便要倒下去。而以他們此時的情況,除了沈浪外,誰會不拚命快跑!”那少女想了想,動容道:“有沈浪這樣的對手,當真可怕得很。”快活王怒道:“你莫忘了他的對手是誰!”那少女駭白了臉,垂首道:“是……他就算厲害,又怎能比得上王爺。”快活王默然半晌,道:“此刻他們往哪裡去了?”黑衣少年道:“看來仿佛是走向溪水。”快活王縱聲大笑道:“沈浪呀沈浪,你走到溪水旁便知道本王的厲害了。”潺潺的流水聲,已傳了過來。朱七七雀躍道:“到了到了,幸好這裡還有條小溪。”王憐花沉聲道:“快活王若是令人埋伏在溪水旁,暗算我等,你我此刻前去,豈非是飛蛾撲火自投羅網。”沈浪笑道:“在這一個時辰內,快活王必定遵守諾言,不會向我等出手的。他雖非君子,但這件事我卻信得過他。”熊貓兒道:“為什麼?”沈浪笑道:“隻因我既以英雄待他,他便再也不肯自失英雄的身份,何況他正要借此顯示顯示他的手段,要叫我們死也心服。”朱七七突又變得愁眉苦臉,道:“他會不會在水中下毒?”王憐花道:“這點你們可放心,活水之中,根本無法下毒。”熊貓兒笑道:“有關下毒的事,王憐花自然比誰都清楚。”朱七七歎道:“但我總覺得,他決不會就這樣讓咱們好好喝水的。你們雖然都比我強,但我卻是女孩子,女孩子總是天生就有一種奇怪的直覺。”熊貓兒苦笑道:“這一次,但願你的直覺不靈才好。”幾個人快步走了過去,溪水旁靜悄悄的,果然沒有絲毫異狀。熊貓兒歡呼一聲,撲倒在地捧起溪水就要喝,突然上流有人咯咯笑道:“小豬呀小豬,你瞧瞧你的洗澡水都有人喝。”熊貓兒一驚,轉首望去。隻見遠處有三個牧女打扮的少女,正在瞧著他嘻嘻拍手而笑,幾十條肥豬,正在溪水裡打著滾。此外,還有些牛、羊、雞、鴨、狗,有的在喝水,有的在洗澡,還有的竟在溪水中排泄。熊貓兒大怒,跳了起來,手裡捧著的水灑了一身,大罵道:“混蛋,王八蛋!”牧女們拍手嬌笑,齊聲歌道:“快活王,計謀高,小沈浪,上當了,眼看水,喝不了,急得貓兒直跳腳,氣得沈浪滿地跑……”朱七七歎道:“我說的不錯吧。”熊貓兒恨得磨牙,果然跳腳道:“惡賊,畜生!”朱七七苦笑道:“這麼缺德的主意,也虧他想得出。”王憐花站在那裡怔了半晌,突然伏下身子,捧起一掬溪水,喝了下去,而且還喝了很多。朱七七駭然道:“你……你敢喝這種水,這水裡有尿你知不知道?”王憐花站起來,神色不變,緩緩道:“若在沙漠之中,有尿喝亦算不錯了。”朱七七道:“但……但你……你竟真的……”王憐花淡淡地說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又算什麼?淮陰侯能受胯下之辱,我王憐花為何不能喝尿……等到你們走不動時,再想喝這尿也喝不到了。”朱七七拉著沈浪的手,道:“沈浪,你……你若也敢喝這水,我以後再也不理你。”沈浪歎了口氣,道:“此刻我雖還不致如此,但你們……你們……”朱七七跺足道:“我寧可死也不喝。”熊貓兒歎道:“我也沒有這本事。”沈浪想了想,沉聲道:“現在,我們就沿著這溪水走,不必掩飾行藏。他們越是瞧得見我們,越是猜不透我們究竟想怎樣。”王憐花道:“莫要忘記,時候已不多了。”快活王一杯又一杯,不停地在喝。又有個黑衣少年奔來,拜道:“啟稟王爺,他們已到了溪水旁了。”快活王大笑道:“隻可惜我瞧不見他們,他們的臉色必定好看得很。”黑衣少年陪笑道:“那熊貓兒果然氣得直跳腳,那姓朱的女子就像是連眼淚都要流了下來,就連沈浪也像呆住了。”快活王拊掌笑道:“本王的妙計,誰能猜得出……他們眼看著水就在前麵,既想喝,又不能喝,那滋味必定好受得很。”黑衣少年笑道:“可笑那臉色發白的小子,居然連尿都喝,而且……”快活王失聲道:“王憐花喝了?”黑衣少年駭了一跳,囁嚅道:“他……他喝了不少。”快活王拍案歎道:“好個王憐花,不想他竟如此忍得!看來此人倒也是個角色,本王倒也不能小瞧了他。”他身側又有個少女忍不住道:“但這小子連尿都喝,有什麼出息?”快活王叱道:“你懂得什麼!狠時能狠,忍時能忍,這種人才是真正厲害的角色。沈浪惟一的缺點便是臉皮還不夠厚,心還不夠黑,是以才成不了大事。論這一點,他是萬萬比不上王憐花的。”他仰首望天,悠悠道:“若換了本王在那情況之下,本王也會喝的。”少女們垂下頭,再也不敢說話。隻見另一個黑衣少年快步奔來,拜道:“啟稟王爺,他們又往前走了。”快活王目光灼灼地急問道:“此番他們又是如何走法?”黑衣少年道:“他們沿著溪水,還是緩緩的在走。”快活王失聲道:“他們竟還不躲藏?”他瞧了身旁的沙漏一眼,皺眉道:“時間已過去四分之一,他們居然還不著急逃命?……沈浪呀沈浪,你這小子心裡究竟有什麼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