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多情亦多恨(1 / 1)

大旗英雄傳 古龍 5983 字 1個月前

紫袍老人接過竹簍,瞧也不瞧,突然反手一扣,竟硬生生將那裝滿了毒物的竹簍扣在冷一楓頭上。這手勢簡單已極,看去也並不甚快,冷一楓卻偏偏躲他不開,狂吼一聲,連人帶椅跌倒在地。風九幽拍掌大笑道:“冷一楓呀冷一楓,你這豈非自討苦吃?我惹不起你那老毒物師傅,卻有人惹得起的。”冷一楓陰沉老辣,方才驟然大驚,不免驚吼出聲,此刻卻是一聲不響,將竹簍自頭上緩緩褪了下來,簍裡已有兩個火紅色的蠍子、一隻蜘蛛叮住了他的臉。冷一楓不動聲色,一隻隻抓了下來,拋在地上。他體內所含之毒,早已比那些蠍子、蜘蛛厲害得多,這些蠍子、蜘蛛非但毒不死他,反被他毒得半死不活,一拋到地上,便動也不能動了。眾人方才還在好笑,此刻又不禁駭然。紫袍老人拍案道:“好毒物,當真與飧毒那老頭子一般無二,難怪敢在人前這般猖狂。”冷一楓冷冷道:“五毒偃身,如蛆附骨,含恨必報,不死不休,但望閣下你今後多加小心了。”這幾句話說得冰冰冷冷,眾人聽得一股寒意,自心底直冒上來。紫袍老人捋須狂笑道:“你敢情是想報仇麼?”冷一楓道:“閣下最好此刻便將冷某殺了。”紫袍老人怒道:“你還不配老夫動手,要複仇叫你師傅來……”突然變色而起,凝神傾聽了半晌,麵露喜色,大聲道:“來了,來了……喂,小子,等的人來了,你還不快走?”紫衫少年道:“兒子又不認得那姓溫的姑娘,爹爹若不帶路,叫兒子到哪裡找她去?”鐵中棠心念一閃:“姓溫的姑娘?莫不是溫黛黛?”隻見紫袍老人頓足道:“孽障,真是煩人……”衝著冷一楓大喝一聲:“老夫要事在身,無暇與你嚕嗦。”袍袖一拂,燭火飄搖,轉眼就瞧不見了。冷一楓冷笑道:“如蛆附骨,不死不休……”風九幽道:“人家父子都已走了,你說給誰聽?”冷一楓獰笑道:“走了?哼哼,走不了的。”風九幽道:“你可知此人是誰?”冷一楓道:“誰?”風九幽大笑道:“可笑你連他都不認得,雷鞭落……”冷一楓變色道:“他便是雷鞭老人?”風九幽道:“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眾人這才知道,這老人竟是雷鞭,都不禁悚然動容。鐵中棠也不禁暗驚忖道:“難怪這老人如此氣派……”心念一轉:“他等的若真是溫黛黛,這倒是怪了。”他真想趕去瞧瞧,怎奈這邊的事也一樣令他動心。隻見冷一楓呆了半晌,突又咯咯笑道:“雷鞭!哼哼!雷鞭又如何?雷鞭也未見能在常春島來去自如。”風九幽冷笑道:“莫非你能在常春島來去自如不成?”冷一楓道:“我若不能,也不說了。”風九幽仰天大笑道:“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冷一楓道:“你若不信,在下隻有告辭了。”哪知他還未站起身來,風九幽已喝道:“且慢。”冷一楓道:“乾什麼?”風九幽咯咯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你有何辦法可到常春島去,也不妨說來讓大家聽聽。”冷一楓“哼”了一聲,道:“冷某知道各位必須去常春島一行,卻又不得其門而入,是以好心好意前來,要想指點各位一條明路,哪知各位卻又不信,看來冷某所用之心機,全都是白費了。”風九幽眼睛一瞪,拍案道:“誰不信?”伸手一指黑星天,道:“好小子!是你敢不信麼?”黑星天怔了一怔道:“我……我……信,信。”風九幽喝道:“司徒笑,可是你不信?”司徒笑含笑道:“誰也沒有在下這麼信的了。”風九幽轉過臉來,滿麵都是笑容,道:“你瞧,人人都相信的,有誰不信,風某第一個宰了他。”冷一楓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好笑!確是好笑!”風九幽道:“等冷兄笑過了再說也不遲。”他若有求於人,那人縱然百般嘲罵於他,他也行若無事,等到那人沒有用了,他一刀砍下那人的頭,也不會眨眨眼睛。冷一楓縱然陰沉,但遇見臉皮這麼厚的“武林前輩”,倒也無計可施,道:“要我說出亦無不可,但卻無此容易。”風九幽笑道:“冷兄有何條件?隻管說出便是。”臉孔一板,喝道:“黑星天,還不替冷大俠倒杯熱熱的酒來。”黑星天隻得忍住氣,倒了杯酒送上。冷一楓道:“閣下為何前倨而後恭?”黑星天道:“嗯……咳咳……”冷一楓哈哈大笑,持杯在手,緩緩道:“冷某帶了個人來,隻要有此人隨行,不但立可直入常春島,而且還可大模大樣回來。”風九幽似是喜得心癢難搔,咯咯笑道:“妙極!妙極!這人當真是個活寶,他在哪裡?請冷兄千萬將他帶來。”話未說完,已自長身而起。冷一楓道:“我將他藏得妥當得很,你找不著的。”風九幽乾笑著坐下,乾笑著道:“冷兄若不帶來,誰敢去找?但……此人究竟是誰?先說來聽聽總可以吧!”冷一楓道:“大旗弟子雲錚。”風九幽呆了一呆,突然拊掌笑道:“妙極!妙極!”冷一楓道:“彆人不知,你總該知道,有他同行,去到那常春島,實比取了道張天師護身符還要妥當。”風九幽大笑道:“不錯,此人確是道護身符。想那日後縱然心狠,見了他也要投鼠忌器……不對不對,該說打狗也得看主人……”越想越覺自己話說得對,不覺越笑越是得意。但除他之外,誰也笑不出來,人人都在心中奇怪:“為何雲錚有這麼大用處,竟能做護身符?”這奇怪之心,自以鐵中棠為最,他聽了眾人之言,雖已知道“大旗門”與“常春島”必有關連,但“大旗門”連年亡命塞外,常春島卻遠在海隅,兩下可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這關係是從何來的?實是令人費解。何況風九幽說了,常春島主人見了雲錚,便要投鼠忌器,不敢傷害風九幽等人,顯見得兩下關係還極為密切。鐵中棠這一夜裡,雖然聽得了不少昔日夢想不到的秘密,但聽了之後,卻比不聽還要糊塗。他心念紛亂,左思右想,風九幽與冷一楓又說了幾句話,他卻一個字也未曾聽入耳裡。突聽風九幽縱聲怪笑,道:“條件都可依你,總該將雲錚帶來了吧?”鐵中棠這才知道他兩人三言兩語,便已談妥。冷一楓道:“閣下武林前輩,說出的話可不能不算數。”風九幽道:“這個你隻管放心,快!快!”冷一楓咯咯笑道:“要那雲錚前來,舉手之勞而已。”手掌微揚,一道慘綠色的煙火,穿窗而出,直衝雲霄。火光一閃而滅,眾人睜眼瞧著艙門,但過了盞茶時分,艙門外連人影也沒有出現半個。風九幽已大是不耐,皺眉道:“怎的了?”冷一楓乾笑道:“快了……快了。”又過了半晌,他自己麵上也現出不耐之色,站起身子喃喃道:“這是怎麼回事?莫非……莫非……”風九幽冷笑道:“莫非你隻是在胡亂吹噓?”冷一楓也不答話,再等片刻,冷一楓方自變色道:“不好,事必有變,待我出去瞧瞧。”縱身掠出。風九幽冷笑道:“要溜?那可不成,風四太爺今日跟定了你。”如影隨形,跟在冷一楓身後。鐵中棠也不禁大是著急。他深知沈杏白精明能乾,絕對不致誤事,此番必是情勢有變,但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卻是難說得很。隻見風九幽、冷一楓、司徒笑等人,一個接著一個,掠上河岸。這其間幾人輕功之高下,一眼便可判出,除了風九幽外,身法最輕便的,便是冷一楓。盛存孝劍法沉穩,武功雖然紮實,但輕功卻非其長,縱身一躍,幾乎達不到岸上。鐵中棠隻等眾人俱都上得岸了,方自悄悄跟去。他自忖輕功雖然及不上風九幽,卻已相差無多。這時風中竟隱隱傳來一陣叱吒之聲,還夾雜著女子的輕喝,不但風九幽等人聽到,鐵中棠也聽得清清楚楚。冷一楓腳步立刻加快,十餘個起落,便已瞧見一團人影,圍在方才他乘來的馬車旁。紫袍老人雷鞭父子,身形最是觸目,還有六七個黑衣蒙麵的婦人,幽靈般站在那裡,動也不動。方才昏迷不醒的雲錚,已下得車來,而看守雲錚的沈杏白,此刻竟已直挺挺跪在雲錚麵前。情勢一變,竟變到如此地步,實是大出冷一楓意料。風九幽顯然吃了一驚,道:“這是怎麼回事?”冷一楓道:“誰知道。”風九幽道:“你上去查探查探,我回船上等你。”冷一楓冷笑道:“你過去瞧瞧,我回船上等你。”兩人誰也不敢上前,都待轉身溜之大吉,忽然,雷鞭老人大喝一聲,道:“既已來了,且莫要回去。”這老人不但生似背後生了眼睛,耳力之靈,更是駭人聽聞。風九幽、冷一楓對望一眼,硬著頭皮走了過去。隻見雲錚戟指大罵沈杏白,直將沈杏白罵得抬不起頭來,隻是喃喃道:“小人隻是奉命而行。”雲錚怒道:“我以兄弟待你,你縱然奉命而行,也不該如此。若非這些夫人趕來,豈非便要送命在你手上?”原來沈杏白等了許久,終是忍耐不住,下車來瞧瞧動靜。他隻道如此深夜,決不會有人發現他蹤跡。這時溫黛黛與黑衣聖女恰巧走過,溫黛黛早已深知沈杏白之奸狡,見他鬼鬼祟祟的模樣,便知他必有詭謀。沈杏白見到黑衣聖女們的身形,嚇得軟了半截,趕忙鑽回車裡,隻望黑衣聖女們已忘記了他是誰。但他做夢也未想到,溫黛黛竟也變成黑衣聖女之一,方自關起車門,車門便被打開,被人一把抓了出來。溫黛黛瞧見雲錚,亦是吃了一驚,當下解開了雲錚的穴道。雲錚宿酒已醒,也未想到,出手救他的黑衣蒙麵女子,會是溫黛黛,下車大罵沈杏白。這時雷鞭父子已聽到動靜,飛掠而來。溫黛黛瞧見這紫袍老人,也嚇得不敢聲張。幾重巧合,便造成了此刻這微妙複雜的局麵。這時曙色將臨,已可辨人麵目。冷一楓生怕雲錚發現自己,動也不動地站在風九幽身後。他怕的倒非雲錚,而是日後座下的黑衣聖女。司徒笑更是不敢露麵,躲在冷一楓身後,黑星天躲在司徒笑身後,白星武躲在黑星天身後。盛大娘喃喃罵道:“沒用的東西。”但她站在白星武身後,亦是動也不動。盛存孝長歎一聲,背轉身子,似是不願再瞧這些人的醜態。雲錚縱是朝這麵瞧過來,也隻能瞧見風九幽一人,何況此刻正是怒憤填膺,眼裡除了沈杏白一個人外,誰也瞧不見的。溫黛黛眼見自己夢寐中人便在眼前,卻不能上前相認,心裡當真是愛恨交進,又驚又喜。雷鞭老人忽然大喝道:“少年人,你罵完了麼?”雲錚眼睛一瞪,道:“關你何事?”雷鞭老人道:“孺子如此無禮,可知老夫是誰?”雲錚大喝道:“鐵血大旗門下,誰也不怕。”司徒笑等人見他竟敢對雷鞭老人如此頂撞,心下都不覺暗喜,隻道他這番必定有苦頭吃了。哪知雷鞭之生性,見著有骨氣的少年,最是歡喜,竟然不怒而笑,道:“大旗門下,骨頭果然都硬得很。”雲錚道:“你知道就好。”雷鞭笑道:“但老夫隻是要與救你的這幾位夫人說話,你若還未罵完,老夫也不妨等上一等。”雲錚瞧了那黑衣婦人們一眼,反覺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們在此說話,我到彆處去罵無妨。”他也與盛存孝一樣,是個服軟不服硬的脾氣。雷鞭老人哈哈大笑道:“好!好小子……”向黑衣婦人們微一抱拳,笑道:“日後夫人近來可好麼?”站在中央之黑衣婦人道:“連閣下身子都還如此硬朗,日後夫人福豐,自然也康健得很。”雷鞭老人笑道:“有理,有理……溫黛黛在哪裡?”他突然問出溫黛黛的名字,一群人中倒有大半吃了一驚。雲錚方待將沈杏白抱走,此刻也霍然頓住身子。黑衣婦人卻仍冷冷道:“誰是溫黛黛?”雷鞭老人哈哈大笑道:“你們休想瞞過老夫,溫黛黛一出少林寺,便失去蹤影,若非已跟隨你們,老夫怎會尋找不著?”黑衣婦人道:“那也說不定。”雷鞭老人一手捋須,微微笑道:“溫黛黛若非已跟隨你們,老夫寧願割下頭來,與你相賭。”黑衣婦人道:“閣下若要割下自己的頭,我等也無法攔阻。”雷鞭老人笑聲一頓,怒道:“你還不承認,難道要老夫……”黑衣婦人冷冷截口道:“閣下若定要說溫黛黛已跟隨我等,不妨指出誰是溫黛黛來,否則……哼哼!”另一黑衣婦人道:“閣下若是指錯了人,他日與日後相見之時,隻怕有些不便。”語聲冷漠,竟與先前之人相差無幾。雷鞭老人怔了一怔,定眼望去,隻見七個黑衣婦人站在對麵,自頂至踵,都被黑衣緊緊裹住。七個人不但裝束一樣,連身材高矮都幾乎完全相同。隻聽最左一人道:“我是溫黛黛麼?”身旁一人立刻跟著道:“我是溫黛黛麼?”這七人一個連一個說將下去,連語聲都無差彆。七人若不動彈,誰也無法瞧出她們有何差異之處。雷鞭老人一生中,遇見的棘手之事,也不知有多少,卻也未如此刻這般為難過,竟是呆在地上,說不出話來。這時鐵中棠已繞了個圈子,隱身在那輛馬車之後。他雖然確知這七個黑衣婦人中,必有一個是溫黛黛,但要他指出誰是溫黛黛來,亦是有所不能。不但是他,連雲錚與司徒笑,也是一樣分辨不出。隻聽黑衣婦人道:“閣下若是指認不出,就請莫再無理取鬨。”雷鞭老人又急又怒,道:“這……這……”沈杏白突然一個翻身,撲到他麵前,大呼道:“小人若能指出誰是溫黛黛,前輩又當如何?”雷鞭老人喝道:“老夫都認不出,你這臭小子反倒認得出?好!你若認得出,老夫便作主今日放過你。”沈杏白道:“真的?”雷鞭老人一腳踢了過去,將他踢得連滾兩滾,口中怒罵道:“什麼真的假的,老夫說的話,一千匹馬也追不回來。”沈杏白雖然挨了一腳,神情卻大是歡喜,道:“小人並非目光比你老人家敏銳,隻是溫黛黛方才在小人麵前露了馬腳。”雷鞭老人道:“什麼馬腳牛腳,快說出便是。”沈杏白道:“除了溫黛黛外,誰也不會認得小人,更不會認得雲……雲大俠,但方才有位黑衣夫人,瞧見小人和雲大俠時,卻脫口喝出了小人與雲大俠的名字,小人那時便已猜出這位夫人是誰了。”雷鞭老人道:“你那時縱然猜到,此刻也未必分辨得出。”沈杏白笑道:“但小人那時便已乘著那位夫人拉出小人時,在她手上留了些記號,她當時也未覺察……”說到這裡,右麵第二個黑衣人情不自禁,悄悄將手往衣袖裡一縮,沈杏白眼內瞥見,霍然反身,大叫道:“就是她!”呼聲未了,雷鞭老人已閃電般掠到那黑衣婦人麵前,厲叱道:“就是你!溫黛黛,你還想逃麼?”那黑衣婦人身子一陣顫抖。沈杏白哈哈大笑道:“溫黛黛,誰教你將手縮在衣袖裡,其實你手上哪有什麼記號。”鐵中棠又是驚奇,又是感歎。驚奇的是不知這老人為何要尋溫黛黛,感歎的是這沈杏白的確饒富心計。隻見那黑衣婦人頓了頓足,大聲道:“你認出我也好,認不出也好,反正我死了也不跟著你。”她反手抹下麵幕,露出那雖然美麗,但卻憔悴的容顏。雲錚見了這麵容,身子竟不由自主,為之一震。雷鞭老人大笑道:“老夫既已認出了你,你便得跟我走。”中央那黑衣婦人忽然冷冷道:“為什麼?”雷鞭老人道:“她與老夫已有約定。”黑衣婦人截口道:“她已死過一次,任何約定都可不必遵守。”冷笑一聲又道:“隻因人既死了,任何事都無法做了。”雷鞭老人哈哈笑道:“不錯,既入日後座下,必定死過一次。但她縱然死了,這件事也可做的。”黑衣婦人道:“憑什麼?”雷鞭老人道:“隻因她與老夫約定之事,乃是將身子交給老夫,卻未言明死活,這身子不論死活,老夫都要定了。”這一著確是厲害非常,黑衣婦人們立刻無話可說,隻因惟有這件事,死人確是一樣可做的。溫黛黛目光四望,兩行清淚,奪目而出。雲錚突然大喝一聲,挺身而出,厲聲道:“瞧你也是個武林前輩,怎的欺淩弱女?彆人不管,雲某卻是要管的。”溫黛黛身子一震,雙目中露出驚喜之情,雲錚竟仍然對她如此關切,她縱然真的死了,也是甘心。雷鞭老人瞪眼瞧著雲錚,瞪了半晌,突然撫掌笑道:“不錯,不錯,就是你,老夫先前竟未認出。”雲錚怔了一怔,道:“什麼沒有認出?你胡言亂語什麼?”雷鞭老人道:“老夫救了你性命,你怎能對老夫如此無禮?”他此刻方自認出,雲錚便是自己送入少林寺的少年。雲錚卻更是茫然不解,道:“你幾曾救了我性命。”雷鞭老人道:“若非老夫,你怎進得了少林寺?”雲錚又驚又疑,道:“但……但她……”雷鞭老人道:“她便是為了要救你,才將身子交給老夫。傻小子,難道你直到此刻,還不知道麼?”雲錚身子一震,倒退數步,呆在當地。雷鞭老人招手道:“小子,過來。”那紫衫少年滿麵苦笑,走上前去。雷鞭老人道:“站到溫姑娘身旁去。”紫衫少年連連咳嗽,站了過去。溫黛黛癡癡地瞧著雲錚,彆的事什麼都不管不顧了。雷鞭老人瞧瞧他兒子,又瞧瞧溫黛黛,捋須大笑道:“好!好!當真是天造地設,郎才女貌,女的既漂亮又聰明,男的也不差,將來為老夫生個孫子,哈哈……哈哈!當真妙極……妙極……”溫黛黛這才回過神來,詫聲道:“什麼?孫子?”雷鞭老人道:“你與我兒子生下來的,自是我的孫子,嫡親的孫子。”他似是生怕彆人不懂,解釋得詳詳細細。溫黛黛更是大感意外,道:“你……你原來要我與你兒子……”雷鞭老人滿麵俱是得意之情,道:“老夫一生縱橫,孫子若是不佳,豈非一大憾事,是以老夫一心要找個好媳婦……”仰天大笑數聲,接著:“找來找去,終於找到了你。老夫閱人無數,深知笨女人生笨兒子,聰明女子生聰明兒子,此乃千古不變之理。如今老夫有了你這般聰明美貌的媳婦,好孫子也眼看便可到手了……諾諾,你瞧,我兒子少年英俊,文武全才,與你正是天生一對。”這老人自說自話,越說越是得意,那紫衫少年卻是滿麵苦笑,咳嗽也咳得更是厲害了。風九幽咯咯笑道:“妙極!妙極!當真妙極!溫姑娘,還不跪下叩頭,親親熱熱的叫一聲老爺子。”雲錚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聲道:“放屁!”雷鞭老人道:“傻小子,站開些。”雲錚道:“溫黛黛是我的,豈能再嫁你這臭兒子?”他也不知自己怎會說出這句話來,隻是衝口便已說出,溫黛黛聽在耳裡,幾乎喜歡得暈倒在地。雷鞭老人濃眉怒軒,厲喝道:“傻小子,你不知老夫是誰,對老夫無禮倒也罷了,豈能罵老夫的兒子?”雲錚道:“罵了又怎樣?”雷鞭老人大怒道:“小子,快去教訓教訓這呆鳥。”原來他“小子”上若沒有加彆的字,便是喚他兒子。紫衫少年苦笑道:“但……但……”雷鞭老人喝道:“但什麼?莫非你要做個不孝之子?還不快去……念在這傻小子還有把硬骨頭,莫傷他性命就是。”紫衫少年歎了口氣,道:“好……”哪知雲錚出手一向快得駭人,不等他話說出,便已一拳擊出。風九幽怪笑道:“好小子,怎會是少林拳?”一句話說完,雲錚已攻出五拳之多,風九幽道:“賢侄,你瞧這傻小子真打,還不揍他?揍他。”中央那黑衣婦人乘著此時,附在溫黛黛耳邊,悄聲道:“我等纏住這老頭子,你也走吧!”溫黛黛垂首道:“到……到哪裡去?”黑衣婦人取出一個銅哨塞入她手裡,道:“到海邊一吹,自有船接你。到了常春島,就不必再怕任何人了。”語聲方了,微一招手,六個黑衣婦人身形齊展,隻一閃已將雷鞭老人團團圍住,身法當真快如行雲流水。雷鞭老人怒道:“你六人要怎樣?”黑衣婦人道:“要教你脫身不得。”六人身形旋轉不停,突有一人拍出一掌,直打老人肩頭。雷鞭老人大喝道:“閃開!老夫素來不願與婦人交手。”黑衣婦人道:“不交手也得交手。”六人連環出掌,配合之佳妙,掌式之奇幻,什麼話也形容不出。雷鞭老人雖是當世之雄,但陷身在此陣之中,空白暴跳如雷,一時間也休想衝出去。溫黛黛腳步已開始移動,一雙眼睛卻再也離不開雲錚。隻見雲錚拳勢有如狂風暴雨般,攻向那紫衫少年,那紫衫少年似已無力還擊,又似根本無心與他動手。溫黛黛縱不想走,又不能不走,方待狠心轉過身子,眼角動處,突然瞧見風九幽正瞧著她詭笑,同時,她也瞧見風九幽身後的冷一楓、司徒笑,她心頭一凜:“我此刻一走,豈非正好落入他們掌握?”她寧可被雷鞭老人所擒,也不願被這些人沾著一根手指,當下又頓住腳步,當真是進退維穀。突聽紫衫少年悄聲道:“這馬車是空的。”溫黛黛心中一動,雲錚卻大喝道:“空的又怎樣?”紫衫少年一麵閃避他的拳勢,一麵壓低聲音道:“空的便可坐人,人坐上去便可逃走。”雲錚道:“你休想逃走。”紫衫少年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溫黛黛卻已趕了過來,悄聲道:“他是要你坐上馬車走呀!”雲錚拳勢仍是絲毫不停,怒道:“我為何要逃走?”紫衫少年歎口氣道:“你總可帶著溫姑娘走吧?”雲錚這才怔了一怔,道:“你……你說什麼?”紫衫少年歎道:“傻小子!真是傻小子!你兩人逃走,我替你們擋住追兵,豈非什麼事都沒有了。”雲錚道:“哼!你焉有如此好心?”紫衫少年著急道:“你當溫黛黛是天仙,我卻未見瞧得上她呀。但你若還不走,我便真要娶她做老婆了。”雲錚縱然再傻,此刻也能體會出這少年的一片好心了,心下不覺甚是感激,口中卻猶自喝道:“傻小子,你……”紫衫少年道:“好,我是傻小子,好了吧,可以上車了吧?”溫黛黛忍不住“噗哧”一聲,悄然掠入了車廂。雲錚終於住手,道:“但……”紫衫少年不等他再說話,突然手掌一伸,不知怎的一來,已扣住了雲錚脈門,將他推上了馬車,口中輕呼一聲,手指輕彈馬腹,健馬長嘶一聲,揚蹄奔出。馬車一走,車後的鐵中棠便無法藏身。他此時此刻,怎能露麵,隻有攀在車廂上,跟著馬車走了。健馬方自長嘶,紫衫少年已掠到風九幽、冷一楓等人身前,張開雙手,笑道:“各位可認得在下麼?”風九幽道:“認得……莫放那馬車走……”袍袖一拂,便待追出,黑、白雙星、司徒笑亦自舉步。哪知紫衫少年年紀雖輕,武功卻高,身子飄飄搖搖,始終擋住了風九幽的去路,眼睛卻瞪著司徒笑等人沉聲道:“各位還未答複在下的話,走不得的。”司徒笑等人被他氣勢所懾,果然不敢動彈。風九幽忍住氣道:“你乃雷鞭之子,風某怎不認得?”紫衫少年笑道:“不敢,不敢……”隨手一指司徒笑等人,“這幾位兄台貴姓大名,也請為小侄引見引見。”風九幽滿腔怒火,終於瞧在雷鞭麵上,不敢發作,隻狠狠瞪了紫衫少年幾眼,將司徒笑等人姓名說出。紫衫少年哈哈一笑,飄身閃開道路,道:“各位請追吧!”風九幽怒道:“此刻哪裡還追得上?”紫衫少年笑道:“此刻若是追得上,我也不讓路了。”風九幽火冒三丈,卻也奈何不得他,隻得挺胸頓足,破口大罵,卻又不敢指明罵的是誰。紫衫少年再也不理他,轉首望去,但見那六個黑衣婦人旋轉更急,幾乎已看不出她們的身形,隻剩下一團淡淡的灰影。灰影中雷鞭老人連聲怒叱,突然長嘯一聲,衝霄而起,嘯聲有如雷鳴,風雲為之變色。眾人雖然久知雷鞭老人之能,但聽他一嘯之威,竟致如此,也不禁為之戰戰兢兢,群相失色。風九幽低笑著道:“我大哥動了真怒,對方無論是誰,都不管了,這幾個婦人此番少不了要吃些苦頭。”哪知嘯聲未了,黑衣婦人們身形已自散開,各各垂手而立,再無動作。雷鞭老人飄身落下,須發皆張,雙目含威,看來當真猶如九天雷神,怒下凡塵。隻見他一身紫緞錦袍高高鼓起,不住波動,顯見得其中漲滿真氣。眾人瞧得此等登峰造極的氣功,更是為之舌矯不下。雷鞭老人大怒喝道:“久聞常春島‘大周天絕神陣’大小由心,妙用無方,老夫正要領教,各位怎的停了?”黑衣婦人緩緩道:“大周天絕神陣雖是大小由心,但六人終是不能顯出它的威力,何況溫黛黛早已去遠,我等又何苦多費氣力?閣下若定是要瞧瞧絕神陣的威力,常春島上,隨時都有人候教。”語聲低沉緩慢,仍是絲毫不動意氣。雷鞭老人暴怒道:“常春島?哼哼!常春島難道真是龍潭虎穴,老夫難道真的不敢去麼?”風九幽道:“她們真是當大哥不敢去的。”他自身不敢闖入常春島,此刻自是極力鼓動彆人,自家便好乘機混水摸魚。雷鞭老人被他激得更是怒火衝天,跺一跺足,道:“小子,咱們走!”這一足跺下,泥地竟被跺下一尺。風九幽暗中大喜,道:“小弟雖然無力為大哥助拳,但跟從大哥前去,最少也可助一助大哥的威風。”雷鞭老人厲喝道:“要去的俱都跟隨老夫前去,老夫就不信,那常春島真是龍潭虎穴,此番就要闖它一闖。”司徒笑等人都為之喜動顏色,紫衫少年卻不禁暗中歎息。奔馳的馬車中,雲錚、溫黛黛對麵相坐,溫黛黛麵上笑容猶未斂,雲錚怒道:“你笑什麼?”溫黛黛不聲不響,垂下頭去。雲錚道:“你既覺得那少年比我聰明得多,為何不跟著他去?”溫黛黛仍是低垂著頭,不言不語。兩人默然半晌,車馬奔馳更急。雲錚忽然又道:“我方才雖然挺身而出,但那也不是單為著你,彆的任何女子受了欺負,我也一樣會如此。”溫黛黛道:“我知道……”雲錚似是滿肚子彆扭。溫黛黛越是如此柔順,他便越是惱怒,忽而敲打車壁,忽而瞪眼發威。溫黛黛還是低垂著頭,也不理他。又過了半晌,雲錚忍不住道:“你雖然救了我性命,但也害得我夠苦了,我絲毫也用不著感激於你。”溫黛黛道:“我知道……”雲錚突然跳了起來,“咚”的一頭撞上車壁,嘶聲大喝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溫黛黛幽幽望了他一眼,幽幽歎道:“你怎知我不知道?”這一眼望將過去,雲錚似是被人在心上紮了一針。這目光中那種如怨如慕,千回百折的情意,便是鐵石人見了,也禁受不住,何況這麼條血氣生生的漢子。雲錚再也忍受不住,突然撲過去,緊緊抱住了溫黛黛軟綿綿的身子,嘶聲道:“你不知道,我……我是……”他生性激烈,大喜大怒,若要不理彆人,便瞧也不瞧那人一眼,若是感情進發,那火一般熱情,也實是令人動心。溫黛黛埋首在他胸前,幽幽道:“我知道你是感激我的。”雲錚道:“我不但感激,而且……而且還……”溫黛黛道:“還什麼?”雲錚道:“我……我還……”溫黛黛道:“男子漢大丈夫,連個愛字都不敢說麼?”雲錚道:“不錯,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寧可什麼都不要,也不能沒有你。”溫黛黛抬起頭來,嬌靨上已滿是淚痕,顫聲道:“我縱然受儘千辛萬苦,但隻要能聽到這一句話,便什麼都滿足了。”雲錚緊緊抱著她,似是生怕她突然飛了,口中不住道:“我愛你……我愛你……你若喜歡聽,我每天都可說上千百次。”溫黛黛幽幽道:“但我以前曾經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也曾做過些對不起你的事。”雲錚捂住了她的嘴,道:“不論你以前做過什麼,也不論你以後要做什麼,隻要你真心對我,永遠不離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溫黛黛“嚶嚀”一聲,伸手摟住他脖子,倆人身體相偎,臉麵相依,熱淚相流,似乎都忘了自己置身何處。車廂外隻聽得熱淚奔騰,又是感動,又是歡喜的鐵中棠,竟也不覺為之熱淚盈眶,暗道:“傻小子……傻小子,你終於明白了……”他雖不願偷聽,但車廂中字字句句,卻都傳入他耳裡。不願再聽,但卻又忍不住想多聽一些,好代他們歡喜,隻因這兩人若是幸福,他真比自己幸福還要高興。雲錚的確是全心全意在享受著這無比的幸福,口中喃喃道:“你縱然見著比我聰明的人,也莫要舍下我。”溫黛黛見他說得誠心誠意,似是還未忘記方才那紫衫少年的事,忍不住破顏一笑,輕輕罵道:“傻小子!”雲錚道:“我雖是個傻小子,但卻是全心愛著你。那些聰明人,不知有多少人會去愛他,但我隻有你一個。”溫黛黛道:“隻怕不止一個吧!”雲錚道:“真的隻有一個,你若不信,我……我……”溫黛黛突然抱緊了他,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丁一口。她臉上又是笑容,又是淚痕,道:“傻小子……傻小子!彆人都愛聰明人,我卻隻愛你這股傻勁。”雲錚脖子被她咬得生疼,心裡卻是甜甜的,突然笑道:“若是如此,隻怕還有彆的女孩子喜歡這股傻勁也未可知。”溫黛黛咬著嘴唇,輕輕道:“若是有彆的女孩子再喜歡你,我就將她殺了,剝了,煮了,一口口吃下去。”雲錚縱聲大笑道:“好凶的雌老虎……縱然有人要來喜歡我,聽見這話也要嚇得跑回去了。”他笑聲中滿是得意高興,早已將那些不幸的往事,忘得乾乾淨淨,溫黛黛瞧著他,瞧了半晌,突然輕輕一歎。雲錚道:“這麼高興的時候,你為何歎氣?”溫黛黛眼簾一閹,垂下頭去,幽幽歎道:“咱們現在雖然這麼高興,但高興的時候不多了。”雲錚大駭道:“誰說的?……誰說的……”溫黛黛道:“到了海邊,我便要坐船到常春島去,從此……天涯海角,人天兩隔,隻怕我……永遠……”雲錚大喝道:“不準你說了……也不準你去!”溫黛黛道:“我又何嘗願意離開你,但……但你莫忘了,我已是個死人,隻有常春島才是我的去處。”雲錚又急又怒,熱淚奪眶而出,緊抱著溫黛黛,嘶聲道:“誰說你是死人?那些胡說八道,你休要聽他。”溫黛黛道:“我已加入她們,不去也不行。”雲錚咬牙道:“誰說不行?誰若敢強迫你,我將那人……那人煮來吃下去,我……我去放火將常春島燒了!”溫黛黛伸出衣袖,輕輕拭去了他麵上的淚痕,道:“傻小子,日後武功絕世,座下高手如雲,你能對付得了麼?”雲錚身子一震,猶如當胸著了一拳。溫黛黛見他麵上突然沒了血色,兩眼瞪得圓圓,喚他一聲,他也不應,直似已變得癡了,呆了。她不禁又是心痛,又是著急,涮目道:“你……你怎麼樣了……你……你醒來……再想法子……”雲錚茫然道:“什麼法子……什麼法子?”放聲大哭道:“沒有法子了,我……我……對付不了他們。”溫黛黛垂首道:“想來總是有法子的。”雲錚定了定神,突又跳了起來,“咚”的又一頭撞上了車頂,他也不覺甚疼,大喜道:“真的有法子?”溫黛黛更是心痛,更是憐惜,輕撫他的頭,道:“日後雖然武功通天,總也不能強迫我一定要做死人吧?”雲錚拊掌笑道:“不錯,不錯……”溫黛黛道:“我若是去求她,想來她也決不會勉強我們。”雲錚道:“不錯,不錯……我陪你去。”溫黛黛瞧了他一眼,突又道:“隻是,我卻不願意去求。”雲錚大呼:“你……你……為什麼?”溫黛黛輕輕道:“你若又犯了那少爺脾氣,隻想起我的錯處,又不理我了,我倒不如死了的好。”雲錚麵孔急得通紅,大叫道:“雲錚若再對溫黛黛有絲毫相棄之心,老天隻管叫雲錚死於……”溫黛黛急忙捂住了他的嘴,破涕笑道:“我相信你,你莫再說了,老天若是有眼,便令我兩人天長地久,永不相棄。”雲錚道:“對,天長地久,永不相棄……”兩人麵麵相對,眼光相視,似是一時一刻也不舍得離開。鐵中棠聽了溫黛黛的言詞語意,早巳知她這諸般做作,不過是欲擒故縱,以退為進之意。但他對溫黛黛卻毫無責備之意,隻因他深知溫黛黛這一番苦心,她如此做法,也不過是想要雲錚與她永不分離,若非如此,她又怎能伏得住那野馬般的雲錚。鐵中棠隻覺她這番心意大值憐惜,頗堪同情,縱然用些手段,使些巧計,也是情有可原,怪不得她的。鐵中棠雖非女子,卻當真可算是女子們的知己,隻因天下女子,惟有對她們喜愛的人,才肯如此費儘心計。那男人若是不值女子一顧,便是求女子對他用些手段,使些巧計,那女子也是不肯的。轉目望去,隻見車馬奔行在荒野中,竟似無人駕駛。鐵中棠暗中一笑忖道:“他兩人說得起勁,我聽得起勁,竟將趕車之事忘卻了,此刻他兩人想必還是不會想起,我也端的不該再聽下去了,且讓他兩人溫存溫存,我便為他們趕車也罷。”當下輕輕掠上前座,拾起韁繩,策馬而去。這時天光已大亮,萬丈金光,破雲而出,將那遼闊的原野,照得一片金黃,風聲中已隱隱傳來浪濤聲,大海想必也已不遠了。鐵中棠但覺精神一振,且將一切煩惱之事,俱都拋在身後,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愁來無事瞌睡多。他見到雲錚與溫黛黛如此光景,莫說要他一日一夜不睡,莫說要他趕馬,便是要他三日三夜不睡,便是要他掌爐,他也是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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