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一楓將懷中的少女交給冷青霜,沉聲道:“帶她回去!”冷青霜身子後退,目光仍凝注著前方。隻見由樹梢墮下的兩條人影,一人滿身是黑衣,背插長劍,腳尖一點地麵,方待再次躍起,突覺一股陰冷的掌風撲麵而來,原來冷一楓已急攻而至,厲聲道:“此刻你也走不脫了!”黑衣人一言不發,仰麵大翻身,唰的拔出了長劍,一劍削向冷一楓的雙眼,劍法犀利,其急如電。冷一楓冷哼一聲,雙掌齊翻,啪的一合,要待以雙掌夾住這黑衣人的劍身,變招之快,當真是間不容發。哪知黑衣人長劍早已轉了開去,斜削直刺,刹那間又自攻出五劍。他劍法雖然平平實實,毫無新奇巧妙,但運劍之速快,卻是闖蕩江湖數十年的冷一楓生平僅見,隻覺這柄長劍上,有如裝了機簧一般。此刻“紫心劍客”盛存孝已與雲錚動手相搏了三招,目光一轉,沉聲道:“冷大叔,讓小侄來領教這位少年劍客的高招。”盛家莊雖是武林中暗器名家,但盛存孝卻是以劍法飲譽江湖,此刻見了這黑衣少年劍法如此迅急,心中便不覺動了與他一爭鋒芒之心。冷一楓沉聲道:“這廝劍法奇快,手腕更是靈活無比,賢侄你與他動手,可要小心了!”盛存孝緩緩道:“侄兒知道!”一連三劍揮出,人已與冷一楓換了個位置,長劍平舉當胸,與黑衣人對麵而立。冷一楓與雲錚對拆了數掌,橫目望處,隻見盛存孝與那黑衣人橫劍對立,目光互視,身子仍未動上一動。這兩人一個麵容透紅,一個麵容黑中透亮,兩人俱是劍眉獅鼻,神氣沉穩,隱隱有名家風範。雲錚與冷一楓又接了幾招,冷一楓隻見雲錚目光頻頻望著那黑衣少年,滿臉俱是怒容,心中不覺一動。盛大娘手裡舉著自盛存孝掌中接過的竹笠,微笑道:“冷老弟,你忙著打什麼?反正姓雲的也跑不了的,你先看看這黑衣人。你看這少年生得是否與孝兒有些相似?他若願拜在老身膝下,老身倒也願意收他為義子。”雲錚冷哼一聲,道:“鐵中棠!你若還不動手,不如就與他結為兄弟也罷!”這黑衣少年正是大旗門下的二弟子鐵中棠。他與雲錚兩人的生性,一個是飛揚佻脫,任性而為,一個卻是穩健沉重,胸有城府。兩人平素便不甚相投,但鐵中棠本是孤兒,師門恩重,平日便都讓著這師弟幾分。他施刑之後,暗中到了寒楓堡,見到雲錚被困,便將在暗中偷看的冷青萍劫持過來。隻是他深知雲錚個性,又顧念大旗門的威信,是以隱身在暗中,為的隻想救他師傅的愛子逃走。哪知雲錚卻在無意中撞破他的行跡,反道他有捉弄自己之心,此刻言語中,便也帶有機鋒。鐵中棠持劍肅立,卻似隻當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冷一楓笑道:“你兩人雖然早已相識,今日若能死在一起,倒也不枉兩人相交一場!”語聲中突聽兩聲輕叱,一聲龍吟,兩道劍光,交剪飛起。龍吟之聲未絕,接著又是一連串叮叮劍擊之聲,有如珠落玉盤一般響起。但見雙劍交擊,一合即分,乍分又合,兩條人影一閃間,各各已攻出十餘劍之多,劍光有如驚虹閃電,看的人眼花繚亂。冷一楓與雲錚雖然仍在交手,但心神卻都已被他兩人吸引,出手間招式大是散漫,有如兒戲。冷青霜斜抱著她妹妹冷青萍,身子退了幾步,便站住不動,眼神隨著這兩柄長劍轉動,她目光轉動雖快,卻似仍不及劍光閃動迅急。隻有盛大娘猶自麵帶笑容,緩緩道:“冷老弟,這黑衣少年,莫非也是鐵血大旗的門下?”冷一楓冷笑道:“不是大旗門下是什麼人?他兩人原先還裝做素不相識,此刻卻再也無法否認了!”雲錚滿麵怒容,咬牙不語,雙拳突地全力攻出,將冷一楓逼得後退三步,冷一楓大笑道:“真相揭穿,惱羞成怒了麼?”右手一招“五丁開山”,掌勢沉重,緩緩拍出,左手掌影翻飛,“龍門三擊浪”,急地一連攻出三掌,掌影繽紛間,亦不知右手一招是實,抑或是左手三招是實,當真是招式奇詭,虛實難測,雲錚不敢硬接,立刻也被他逼得後退三步。盛大娘目光閃動,道:“原來他們都是大旗門下,妙極妙極……”雲錚怒喝道:“妙什麼?”他生性衝動,最是聽不得彆人的冷言冷語,此刻怒喝聲中,心神微分,立被冷一楓占了先機。隻聽盛大娘又自冷笑道:“大旗門複仇之時,素來喜歡偷擊,而且人馬從不落單,但今日卻有三人落在我掌握之中,豈非妙極?”冷一楓麵色微變,道:“哪裡有三個?”盛大娘麵色一沉,冷冷道:“冷老弟,你切莫忘了,你女兒肚子裡,還有一個雲家的子弟!”冷一楓大喝一聲:“你要將她怎樣?”盛大娘道:“隻要有雲氏子弟撞在我手裡,便再也休想活命了!”雙手一擺,右手緩緩伸人左手袖中,暗中捏起一把銀針。她手掌一動,冷一楓身形立刻橫飛而起,一掠三丈,擋在冷青霜姐妹的麵前,沉聲道:“你兩人快退!”盛大娘道:“冷老弟,你怕什麼?盛大娘的‘天女針’,豈是輕易便會出手的?縱要出手,對象也不會是你的女兒!”冷一楓麵色凝重,仍然全神戒備,隻因冷青霜的腳根本未曾退後半步。雲錚適才見過“天女針”的威力,此刻心頭一凜,更是戒備嚴密,眼神盯牢了盛大娘的一雙手掌。那邊鐵中棠,卻仍是氣定神閒。此刻他劍招一發即收,手腕轉動之靈活,更是驚人。他掌中長劍無論刺向什麼部位,都不用撤肘抽臂,隻要手腕一抖,長劍便立刻換了個方向,變招之間,自比彆人快了一倍。“紫心劍客”盛存孝已被武林中人評為當今江湖中的特級劍手,怎奈他劍法雖高,功力雖深,此刻遇著的,卻是個天賦異稟,大異常人的對手,數十招過後,他長劍竟被對方劍光封死,施展不開。盛大娘右手隱在袖中,控製了當場的局勢。彆人的目光緊盯著她,她的目光卻望著兩人鬥劍,此刻見到盛存孝處於下風,雙眉微皺,緩緩道:“孝兒,這少年手腕裡像是沒有骨頭似的,你與他以快拚快做什麼?”“紫心劍客”盛存孝心念一閃,左掌突然攻出三招,五指箕張,斜抓鐵中棠的長劍。他掌心紫紅,顯見得掌上功力亦極深。鐵中棠劍勢一偏,盛存孝掌中長劍立刻收回。他再次攻出一劍時,招式便已大變,劍風沉猛,出劍緩慢,招招式式,俱都十分凝重,仿佛劍尖突然帶有了千鈞重物一般。樹林中但聞劍風呼嘯,雨打木葉,誰也不再說話。樹林外卻時有奔騰腳步之聲,隨風傳入,和雨打木葉之聲,有似千軍萬馬的戰陣之中,金鼓齊鳴,聲聲動人心弦。鐵中棠麵容雖沉穩,心中卻不禁大是焦急。他劍法微見錯亂,盛存孝劍勢便越是沉重凝煉。冷一楓回轉身去,悄悄道:“霜兒,你平日不聽為父之言,還無妨礙,但今日卻一定要退回去。”冷青霜道:“為什麼?這本是我寒楓堡的地方。”冷一楓聲音壓得更低,道:“盛大娘陰險凶狠,為父也懼她三分,她此刻已對你腹中的孩子有了惡意……”冷青霜冷冷接道:“爹爹你怕她,孩兒我卻不怕她!”冷一楓道:“場上勝負一分,盛大娘便要出手了。她做事一向穩紮穩打,一定在樹林外又藏了埋伏,這大旗下的兩個人,今天定必逃不過她手掌之中,那時她再以光明堂皇的話逼你……唉,為了寒楓堡與鐵血大旗門的世代深仇,為父也不能幫你說話了,那時你又有何辦法?”冷青霜微微一笑,道:“自有辦法……”目光轉處,突然改口歎道:“爹爹,你看這黑衣少年,他一雙手腕運用起來,竟仿佛有魔鬼附在腕上似的,盛大哥雖已用上看家的五顫劍法,卻還不能取勝哩!”目光望向場上的鬥劍,再也不和她爹爹說話。冷一楓雖然陰鷙沉猛,卻對他自幼嬌縱的愛女毫無辦法,隻有長歎一聲便轉過目光。但見盛存孝的一柄長劍,已化作山嶽般的一圈光幢,雨水雖大,但一近光幢,便被遠遠激開。那邊鐵中棠劍影飛舞,更是點水不近。曙色日光,射入樹林,映得劍光五色繽紛,飛旋流轉……突聽一聲驚天動地般的喝聲,自林外響起。接著,十餘匹高頭大馬,自林外急奔而來,馬頭之上,罩著一具鐵盔,馬身之上,亦披著鐵甲。十餘條黑衣漢子,緊緊伏在馬背上。樹林中樹枝頗密,隙地無多,但這些鐵馬騎士,卻人人都是騎術精絕,穿行在樹枝之間,比奔騰在原野上還要迅快。這一群聲勢驚人的馬群一入樹林,立刻驚散了樹林中的人群,就連盛大娘亦不禁為之一驚。身不由主地後退數步。隻聽馬上人低叱一聲,道:“大旗門下速退!”隨著喝聲,數十道暗器烏光,自馬上騎士掌中射出,分擊盛大娘、冷氏父女,兩條人影白馬背上躍起,空出了兩匹健馬。鐵中棠長劍急揮,躍上了馬背,左腕急伸,抓住了雲錚的肩頭,喝道:“三弟,還不走?”雲錚反身掙脫了他的手掌,道:“不用你管!”但身子還是躍上了另一匹健馬,反手一掌,擊在馬屁股上。馬群來勢雖急,去勢更快!但聞數十聲馬嘶過處,馬群已穿林而過。盛大娘閃過暗器,定了定神,厲喝道:“追!”當先掠去。冷一楓、盛存孝,齊地展開身形,飛身追出。他三人雖然輕功高絕,但一時之間,怎追得上放轡急馳的奔馬?那些寒楓堡刀弓手,更早已遠遠落在後麵。冷青霜姐妹仍然站住不動。望著外麵的人影,冷青萍忽然輕歎道:“但願他兩人不要被爹爹追上!”冷青霜皺了皺眉頭,沉聲道:“他那樣折磨你,你為什麼還希望他逃走?難道你也……”冷青萍幽幽歎道:“他沒有折磨我……”她語聲嬌柔,身子更仿佛弱不勝衣,與她姐姐的倔強冷傲,大是不同。冷青霜麵色微變,正色道:“二妹,難道你也愛上了大旗門下的弟子?難道你沒有看到姐姐我的榜樣?”冷青萍低垂著頭,久久沒有說話。※※※鐵中棠、雲錚,騎術精絕,猶在那一群鐵馬騎士之上;那兩匹健馬,更是萬中選一的良駒。奔行不久,他兩人便已將另十餘匹馬俱都拋在身後。隻聽一鐵馬騎士遙呼道:“你兄弟快走,待我等擋住追兵!”於是後麵的馬奔行稍緩。冷一楓、盛大娘,兩條人影縱身一掠,便已追上了最後的一匹鐵馬。冷一楓身軀淩空,一掌擊向馬上人的後背,他掌力雖不以威猛剛烈見長,但淩空下擊,亦有雷霆萬鈞之勢!盛大娘右手扣住一把銀針,左手鶴頭鐵杖淩空刺出,杖頭鶴首急點馬上人“靈台”、“命門”雙穴。這兩人左右夾擊,威勢何等強猛,哪知馬上人突地長笑一聲,沉聲偏身,唰地鑽下了馬腹。他身法輕鬆漂亮已極,若單以騎術而論,中原武林實無他的敵手。盛大娘厲叱道:“哪裡去?”鐵杖急沉,直擊馬背。她這一條拐杖本是南海寒鐵所鑄,一杖若是砸實,便是鐵馬也禁受不起。突聽馬腹下朗笑道:“盛大姐,杖下留情!”盛大娘、冷一楓齊地一愣,盛大娘手腕回挫,“懸崖勒馬”,硬生生撤回了杖上的力道。鐵杖輕擊在馬鞍上,“噗”的一聲輕響。一條矯健的人影,颼的自馬腹下鑽出,一腳跨上馬鞍,一手勒著韁繩,健馬長嘶一聲,頓住腳步。冷一楓、盛大娘齊聲叱道:“什麼人?”馬上人笑著轉過身來,抱拳道:“小弟司徒笑,拜見兩位!”此人麵如滿月,頷下微髭,麵上終年帶著笑容,赫然竟也是“大旗”的強仇大敵之一,武林中的名俠,江湖中的巨富,“落日牧場”場主司徒笑!躍馬施箭,救出大旗門徒之人,竟會是他!冷一楓、盛氏母子俱都不禁為之大驚,立時愣在當地。盛大娘拐杖一頓,怒道:“你這到底是弄的什麼玄虛?難道你已叛盟背誓,歸到‘鐵血大旗’門下了麼?”司徒笑大笑道:“小弟縱有此心,那雲老兒卻也容不得小弟!”盛大娘厲聲道:“那麼你難道是瘋了不成?”司徒笑微微笑道:“盛大娘一代奇女子,怎的地也猜不出小弟今日所使的奇計?這倒怪了!”盛大娘怒道:“什麼奇計?這樣的奇計你不使也罷。我等好不容易困住大旗門人,你卻縱馬將他們放走!”冷一楓冷冷道:“小弟也正要聽——聽司徒兄的奇計,到底是怎樣奇法?”司徒笑輕輕躍下了馬背,另外十餘騎也俱已小跑馳回。雨勢漸小,天色雖陰暗,但卻已是黎明。司徒笑緩緩道:“縱虎歸山雖不妙,但卻是放線釣魚之計,兩位如還不明白,且尋個避雨處待小弟從詳說來。”盛大娘道:“你不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身就一把火燒去你的牧場!”當先轉身走去。司徒笑搖頭輕笑道:“盛大娘聲音不改少年時模樣,脾氣也不改少年時模樣,忽而如水,忽而如火……”忽見盛存孝怒目望著他,哈哈一笑,縱身而去。當下眾人一齊回到寒楓堡,坐落花廳,司徒笑方自緩緩笑道:“鐵血大旗門素有武林奇兵之稱,天下各門各派,無不懼他三分,這不但為了他們武功自成一家,更為的是他們行跡飄忽,剽悍鷙猛。近來年他一門雖遠遁邊外避仇,但你我又何嘗一日不在擔心?盛大姐,你說是麼?”盛大娘冷“哼”一聲,道:“這還用你說!”司徒笑笑容不改,道:“此次‘鐵血大旗’重來中原複仇,主要是對付我們五家,以兩方實力相比,誰優誰勝,各位想必是早巳了然的了。”冷——楓、盛大娘目光凝注,閉口不語。司徒笑接道:“大旗門實力雖難估計,但他門下弟子一向不多,寡難敵眾,我五家若是聯手,定可占幾分優勢,但若單獨一家與他相較……唉,隻怕誰家也難逃雞犬不留之禍!”冷一楓冷冷道:“除非有叛盟背誓之徒從中作亂,否則我五家自是聯手對敵,生死與共!”司徒笑麵上笑容突地一斂,緩緩道:“我五家最近的相隔也在數十裡外,平日雖聲息互聞,但危時卻援救難及,鐵血大旗門來去如風,一擊不中,便全身而退,他一擊若是中了……”突地住口不語。冷一楓、盛大娘心頭俱都一寒,麵上也微微變了顏色。司徒笑目光四掃,緩緩接道:“何況你我縱能將大旗門擊敗,但隻要被他門下弟子逃出一人,你我仍是食不能知味,寢不能安枕。鐵血大旗門下那種強傲不馴,百折不回的決心,難道還有誰未曾領教過?”冷一楓等人聳然動容,隻因人人俱都想起了鐵血大旗門那許多動魄驚心,可歌可泣的事跡。盛大娘輕歎道:“以你之意,又當如何?”司徒笑一字字緩緩道:“集合全力,將大旗門連根誅絕!”反手一掌,拍在桌沿上,震得碗盤口丁當而響。冷一楓道:“他在暗中,我在明裡,難道你我五家。終日聚在一處,專等他前來不成?”司徒笑微微笑道:“我五家若是聚在一處,他們便不會來了。”冷一楓皺眉道:“正是如此,才無法可施……”司徒笑道:“怎會無法可施?他不來找我們,我們難道不會去找他麼?這豈非簡單之極。”冷——楓冷笑道:“若是能找得到他們的存身之處,二十年前便去找了,還用司徒兄今日提醒?”司徒笑大笑道:“二十年前找不到,今日卻找得到的。”盛大娘動容道:“此話怎講?”司徒笑目光一掃,笑道:“這便是我欲擒故縱之計。我方才雖將大旗門徒放回兩人,但卻在那兩匹健馬的馬蹄裡,暗中放下了一種藥物,這藥物氣味極其強烈。你我雖不能嗅到,但卻難逃犬鼻,鐵騎飛馳,一路留下了氣味,到時你我隻要以猛犬前行,便可一路尋到他們的巢穴,當真比按圖索驥還要方便。”他仰天一陣狂笑,笑聲中滿是得意之情。盛大娘凝思半晌,突然笑道:“這法子也虧你想得出來……”冷一楓歎道:“果然是奇計,難怪武林中人都道司徒兄乃是玲瓏七巧的心腸,小弟萬萬難及。”盛大娘笑容漸斂,突然長歎一聲,緩緩道:“冷大侄女,你聽夠了麼?還不快些出來?”冷一楓麵色一變,厲聲道:“霜兒在哪裡?”隻聽廳後的水晶玉石屏風後,輕輕一笑,輕柔嬌美的笑聲中,冷青霜緩步走了出來。她早巳換過了一身輕衫,麵容絲毫不變,笑嘻嘻走出屏風,秋波四下一轉,道:“司徒大叔你好!”司徒笑大笑道:“好雖好,隻是耳朵卻不甚靈便了,連侄女你站在屏風後,大叔都沒有聽出來。”冷青霜笑道:“這是盛大嬸……”盛大娘冷冷一笑,截口道:“盛大娘實在有些對不起你,是麼?不然你偷聽到了,便可以暗中將消息傳過去了。”冷青霜麵色一沉,道:“大嬸你說些什麼?侄女我實在不懂。這是我家的廳房,我難道來不得麼?”冷一楓麵沉如水,輕叱道:“霜兒!”冷青霜霍然轉過身子,麵對她爹爹的目光。冷一楓長歎一聲,嚴厲的語聲,變得十分輕柔,緩緩道:“長輩們在這裡,你還是回房去吧!”冷青霜目光仍然凝注著他爹爹的眼睛,心中卻暗忖道:“我必須留在這裡,吸引他們的注意,這樣二妹才能順利地溜出堡去。”原來方才在屏風後偷聽的,除了冷青霜外,還有他二妹冷青萍,她轉出了屏風,她二妹卻悄悄走了,為的是要將司徒笑這件凶險的計謀,偷偷地告訴大旗門子弟,好叫他們能快些逃生——這就是少女的情感,當愛情從她們腦海的前門進來時,理智便已從後門出去了。冷一楓眼神一掃,皺眉道:“你還不回房去?”冷青霜幽幽長歎一聲,道:“爹爹你真不願意我留在這裡?”冷一楓沉聲道:“正是!”冷青霜忖度間,緩緩轉動著腳步,突聽盛大娘冷笑一聲,道:“大侄女你還是留在這裡的好!”冷一楓麵色一沉,道:“你難道真的怕霜兒通風報信去麼?”盛大娘冷冷道:“不可無慮。”冷一楓怒道:“寒楓堡絕無吃裡扒外的人!”盛大娘道:“隻怕她此刻已不完全是冷家門裡的人了。”冷一楓呆了一呆,霍然長身而起,道:“我女兒……”盛大娘冷然截口道:“常言道嫁出門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是一樣收不回來了的。她舊日雖是你的女兒,但今日卻已是雲家的媳婦,何況……哼哼,她身上此刻還懷有雲氏門中的骨血!”冷一楓黯然一歎,冷青霜冷笑道:“如此說來,大嬸的意思,是要我與爹爹永遠脫離關係麼?”盛大娘緩緩自懷中取出一隻黑色的玉瓶,沉聲道:“你吃下這瓶中的兩粒丹藥,從此便仍是冷家的女兒。”“紫心劍客”盛存孝麵色慘然一變,垂下目光,不敢再望那玉瓶一眼,仿佛這玉瓶一現,便使他憶起了許多傷心的往事。冷一楓厲聲叱道:“瓶中是何丹藥?”盛大娘悠然道:“反正不是毒藥,毒不死你女兒的!”冷青霜冷笑道:“自盛大娘手中取出的藥物,若說不是毒藥,實在令我有些難以相信。”盛大娘咯咯笑道:“這瓶中的藥乃是仙府靈丹,常人一吃下去後,所有的困難都會沒有了,一生快樂無窮!”“紫心劍客”盛存孝仿佛實在忍不住了,輕輕喚道:“娘,這‘千金化胎丸’,吃下後隻怕……”盛大娘麵色一沉,轉目道:“孝兒,你要說什麼?”盛存孝立刻垂下了頭,訥訥道:“孩子沒有說什麼……”胸膛起伏甚劇,隻因他心中雖有抗辯之意,卻又不敢抗辯。“紫心劍客”盛存孝一生大孝,這是武林中人都知道的。隻見冷一楓麵色突的一變,脫口道:“千金化胎丸?你這藥丸是從哪裡得來的?莫非是自皇宮大內……”盛大娘微笑道:“想不到你也熟悉得很!”冷一楓惶聲道:“你要將霜兒腹中的孩兒……”噗的一聲,跌坐到椅上,麵上一片青白。要知道“千金化胎丸”,乃是皇宮大內中的秘藥,普通嬪妃若是懷有了身孕,皇後便令官監將這“千金化胎丸”送給她服下,她懷中的胎兒立刻化為烏有。這本是皇後與嬪妃爭寵之用,卻不想竟會流傳到盛大娘的手上。冷一楓自是知道此藥的來曆。隻見盛大娘一手拄著鐵杖,一手端著藥瓶,緩步走到冷青霜麵前,道:“你爹爹都答應了,你還不服下?”冷一楓大喝道:“誰答應了?”盛大娘霍然回首,冷冷道:“你不答應,難道要那雲氏的孩子生下來,再尋你複仇麼?”冷一楓麵上陣青陣白,久久說不出話來。冷青霜秋波回轉,忽然輕輕一笑,伸手接過了藥瓶,道:“爹爹,不要緊,女兒服下就是。”冷一楓長歎一聲,緩緩轉過頭去,不願再看。隻見冷青霜旋開玉瓶,倒出了兩粒黑色的丹藥,放下玉瓶,端起茶盞,左手持杯,右手持盞,吞丸喝茶,“咕嘟”一口將那兩粒藥丸吞了下去,輕輕歎了口氣,道:“大嬸,我現在可以回房去麼?”盛大娘愕了一愕,笑道:“好侄女,回房休息去罷。”她實在也未想到冷青霜會如此順從地吞下丸藥,是以心中又喜又愣。冷一楓滿麵憐惜傷痛的神色,望著他女兒轉過身子,突聽司徒笑大笑道:“侄女,你且慢走一步。”冷青霜頭也不回,道:“什麼事?”司徒笑道:“侄女你若要回房,你將手心裡的那兩粒‘千金化胎丸’留下來,免得糟蹋了。”冷青霜顏色大變,道:“大叔,你……你說什麼?”司徒笑縱聲笑道:“大叔我的耳力雖不靈,眼力卻還不差的。侄女你那偷天換日的手法,怎能瞞得了我?”笑聲之中,冷青霜突然縱身一掠,轉到屏風後,反掌擊倒了屏風,身子自偏門中飛身而出。原來她方才仰麵吞下藥丸時,其實隻不過喝了口茶而已,早巳將那兩粒化胎丸留在掌心,哪知被司徒笑看出來了。盛大娘一頓鐵杖,冷笑道:“冷一楓,看看你生的好女兒!”隻聽當的一聲,地上方磚已被鐵杖擊碎。冷一楓麵上變顏變色,訥訥道:“她……她走不了的……”司徒笑微微笑道:“冷兄最好去看上一看,隻怕不但大千金已走得不知去向,二千金也早已去了哩!”冷一楓道:“何以見得?”司徒笑道:“一看便知。”語聲未了,冷一楓已引臂穿出了廳房。盛大娘變色道:“司徒大弟,難道青萍也和大旗門下有什麼關係不成麼?這豈非令人難信?”司徒笑道:“雖然難信,事實看來卻是如此。”盛大娘道:“青萍一向溫柔,足跡終年不出寒楓堡,怎會與大旗門下有關?隻怕你猜錯了。”司徒笑道:“就因為她足跡從未踏出過塞楓堡,沒有見到過武林中的少年子弟,是以一看到大旗門徒,便情難自禁了。”“紫心劍客”盛存孝麵色又是一變,頭垂得更低。盛大娘冷“哼”一聲,道:“我若有這樣的女兒,早就打殺了,免得留在世上丟人現眼。”盛存孝垂首道:“青萍妹子隻怕不會的。”盛大娘怒道:“不會的?孝兒,我早已知道你對她有了意思,但……哼哼!人家卻看不上你!”盛存孝突地轉過頭去,隻見一條人影自廳外飛身而人,口中連連怒喝道:“氣死老夫了!”正是冷一楓。司徒笑微微一笑,道:“小弟可是猜得不錯?”冷一楓身子不住顫抖,道:“走了……走了……”盛存孝終於忍不住回過頭來,問道:“青萍妹子也走了麼?”冷一楓黯然長歎道:“她也走了……”※※※此時冷青萍確是已在寒楓堡十裡以外。她雖然終年藏在深閨裡,但在她那及笄少女的芳心中,更深藏著一份對外麵十丈紅塵、萬裡江湖的思慕。她時時刻刻都在幻想著自己,正縱騎馳騁在煙波縹渺的柳堤上,或是莽莽蒼蒼的草原中,還有一個英挺俊朗的少年騎士陪在她身邊。昨夜,她聽得有個大膽的少年,敢夜闖十年來一直平靜無波的寒楓堡,便再也無法控製她那少女的好奇,於是她偷偷地溜出了深閨,去到夜雨的樹林。她正想偷窺一下那大膽少年的身手,卻在朦朧的雨絲中,赫然發現了一個黑衣少年的身影。兩人目光凝注了半晌,她隻覺心裡的幻想已變成了真實,隻因這黑衣少年明銳的目光,挺秀的麵容,堅毅的輪廓,和那一種颯爽的風姿,正是她夢魂中所思盼的人,一時之間,她隻覺自己竟變得癡了。那黑衣少年正是鐵中棠。他在夜雨淒迷中突地發現了一個神情迷茫的少女,看到她那癡迷的目光,心中也不禁頓時生出一種異樣的滋味。但是他仍沒有忘記雲錚的安危,突然縱身一躍,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沉聲道:“你是什麼人?”冷青萍隻覺一股熱力自腕間直達心底,使得她心底都起了一陣顫抖。她忘記了反抗,順從地回答:“我叫冷青萍。”鐵中棠麵色微微一變,厲聲道:“冷一楓是你什麼人?”冷青萍仍然癡迷地望著他的眼睛,道:“是我爹爹。”鐵中棠心念一轉,立刻將她點了穴道,於是她就變作了鐵中棠的人質,但是她對鐵中棠仍然一無怨恨。這就是她傳奇式的感情,傳奇式的遭遇。也隻有她這種久藏深閨的少女,才會有這種突來的奇遇,突發的感情。她聽了司徒笑的計謀,心裡隻有一種心思——救出她夢魂中時時思念的少年騎士。她不顧一切,溜出了寒楓堡,牽出了兩匹寒楓堡的守夜犬。雨已微,雨絲如霧,她牽著兩匹猛犬,奔行在狂野中,風寒與水寒,已使得她嬌弱的身子起了一陣陣可憐的顫抖。猛犬在雨中低低咆哮著,它們似乎已捕捉到一種特異的氣味,正是沿著雲錚與鐵中棠方才奔過的蹄印前行。凶惡的猛犬,與嬌弱的美女,在雨絲中形成了一種特異的圖畫,低低的咆哮,與輕微的喘息,更在雨聲中混合成一種特異的聲音,一聲聲叩動著人心。地勢更見荒僻,深深入了山坳,群山濃林掩蔽中,前麵仿佛露出了一角屋簷,猛犬到了這裡,吼聲更急。冷青萍轉目四望,阻止了猛犬的吼聲。她猜到那一角飛簷下便可能就是鐵血大旗神秘的藏身處。於是她便隱起了猛犬,向那一角飛簷掠去。兩山合抱,扼住了那一角飛簷,地形當真是險惡已極。她雖是報警而來,但心中仍有一份深深的恐懼,是以她不顧地上的汙泥,在亂草間伏身而行。隻見前麵一幢頹毀了的廟宇,矗立在一片危岩上,山風起處,這廟宇簷脊齊飛,仿佛真的要乘風而去。風聲雨聲,使得她隱藏行跡較易。她選了一株樹枝最高、樹葉最密的大樹,悄然飛掠而上。自濃枝密葉中望出去,廟宇的後院,係著有十數匹健馬。庭殿深深,卻看不到人跡,也聽不到人聲,甚至連那十數匹健馬,都因這種死般的靜寂不敢長嘶。她焦急地思慮了半晌,便自懷中取出了一張長僅尺餘的金弓,幾粒小小的銀丸,左手持弓,右手張弦,弦聲一響,十粒銀丸便有如一道銀虹般飛射而出,帶著一縷風聲,擊向那十餘匹健馬。這金弓銀丸本是她在閒暇時遊戲之用,但力道、準頭,卻是非同小可。十粒銀丸,竟都擊在馬屁股上,沒有一粒落空。健馬負痛,驚嘶而起,大殿中立刻響起數聲輕響。幾條人影,自殿庭中飛掠出來,身法之輕靈迅快,有如驚鴻閃電。冷青萍急地掠下樹,身形一閃,掠上了廟門的石階,自朱漆剝落的廟門中望去,前殿果然一無人跡。她咬了咬牙,飛身而入。突生的情感,激發了她隱伏已久的勇氣,使得這嬌弱的少女,竟有了闖龍潭、探虎穴的膽量。她無暇去留意那塵封的佛像,與頹敗的佛殿,身形一閃,便已掠入了第二進雲房,目光方一留顧,便已瞥見一條黑衣人影。一張破舊的祭桌,兩截半殘的紅燭。祭桌上,紅燭間,赫然竟是一麵紫緞大旗!祭桌上,紅燭間,大旗前,筆直地跪著一個黑衣人影!他背脊挺得有如劍一般直,那挺直的身軀,在冷青萍眼中,卻是那麼熟悉。許多時候的焦急與惶恐之後,一見這熟悉的身影,她情不自禁地身子一顫,情不自禁地輕喚出聲:“喂!”鐵中棠霍然轉過身來,麵上的神色,立刻轉為鐵青。他再也想不到此時此刻,竟會在這裡見到寒楓堡主的千金。冷青萍一見到他那雙銳利的眼神,心裡立刻又變得迷霧般茫然,顫聲道:“你……你在這裡?”鐵中棠霍然長身而起,又霍地跪了下去,厲聲道:“走!快走!再遲,你就沒有命了!”冷青萍少女的芳心,已直覺地、敏銳地感覺到他言語中的關切,隻因他若是對她沒有情感,怎會叫她逃走?她顫聲道:“我……我是……”鐵中棠憑空一掌擊出,厲聲道:“還不走?”冷青萍定了定心神,道:“我是來告訴你,告訴你一件緊急的消息,他們……他們就要來了!”鐵中棠變色道:“他們?誰?”冷青萍道:“我爹爹……還有……”語聲未了,隻聽外麵的叱吒之聲,不絕於耳,一個低沉威猛的聲音叱道:“左右追蹤,切莫叫來人逃了去!”鐵中棠顏色更是鐵青,沉聲道:“還有什麼人?”冷青萍道:“還有司徒笑,盛大娘……”鐵中棠厲聲道:“他們怎會知道我們在這裡?”冷青萍道:“他們用了司徒笑之計,在你們……”突聽一聲低叱,道:“棠兒,裡麵可有什麼動靜?”語聲猶在遠處,入耳卻清晰已極。鐵中棠身子大震,冷青萍“嗖”地穿窗而入,幾乎撲到他身上,顫聲道:“我……我全都是為了你……為了你……”顫抖的語聲中,充滿了無可掩飾的真情。鐵中棠敏銳的目光,由黯淡而明亮,由明亮而黯淡,倏忽之間,他心裡已轉過了許多種情感。終於,他手掌霍然抬起,食指指向祭桌。冷青萍秋波一轉,身子立刻竄入祭桌下,四垂的布幔,一陣波動,鐵中棠便扯平了它。他身子向祭桌前微微移動了一些,窗外一陣冷風吹來,他身子也不禁起了一陣顫抖。他究竟該怎麼去做?他是否應該將為他犧牲了一切的冷青萍犧牲?那麼,這一份真摯的情感他又將如何報償?此刻,他身後,窗外,已悄然多了一條人影。長期的武功訓練,以及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使得鐵中棠心靈一顫,霍然回轉了頭。隻聽窗外那人影輕輕道:“棠兒,你在想些什麼?”鐵中棠鬆了口氣,垂首道:“三叔!侄兒……”窗外的人影正是大旗門掌刑人雲九霄,此刻肩頭微聳,便已掠入窗來,截口歎道:“我知道你心中必定有許多心事,甚至有些不平。但我大旗此次重出江湖,正有如孤注之一擲,是成是敗,在此一舉,是以大師兄對弟子們處置便不免過於嚴厲,你必須了解……”鐵中棠垂首道:“侄兒心中絕無不服之意,師傅他老人家便是教侄兒立時去死,侄兒也是心甘情願的。”雲九霄黯然一笑,道:“你此次做得雖然稍失大旗門威信,但為的是要急切救錚兒的性命,這一點掌門師兄何嘗不知。但你回來時卻未免太過大意,竟留下了形跡,教彆人追蹤而來,唉……錚兒行事素來魯莽,如此做法還情有可說,你一向老成持重,怎的也會如此?”鐵中棠默然不語,更不辯白,良久良久,方自黯然道:“這些全是侄兒的錯,侄兒自甘認罪受刑……”話聲未了,突聽窗外大喝一聲,嗖的掠入了一人,正是雲錚,大聲道:“好漢做事好漢當,你不必代我認錯!”他衣衫雖已狼狽不堪,但神情間仍帶著逼人的鋒芒。雲九霄麵色一沉,低叱道:“吼些什麼?你難道不會低聲說話不成?”他平時麵目甚是慈祥,但麵色一沉,眉宇間便立刻充滿威肅之氣,令人不敢逼視。雲錚眼簾一垂,立刻放低了聲音,道:“本來就是我逼著他先回來的……”語聲突頓,霍然轉身。隻見一個麵色赤紅的長髯老人,不知何時,已走入房內,長髯滴水,雙拳緊握,有如山巔般當門而立。雲九霄側身一步,道:“大師兄,敵蹤……”“鐵血大旗”掌門人雲翼微一擺手,截斷了他的話,目光凜然凝注著雲錚,沉聲問道:“是你逼著他回來的?”雲錚不敢抬頭,撲地跪下,道:“是孩兒……”雲翼厲聲道:“是誰給你馬?是誰救你的?你可知道?”雲錚道:“孩兒不知!”他雖已知道這問題的嚴重,但回答得仍是截釘截鐵。雲翼陡然跨前一步,目光厲如閃電,道:“你可知道彆人救你,正是用的欲擒故縱之計?”雲錚道:“孩兒錯了!”鐵中棠垂首接口道:“三弟年輕,未曾顧慮,此事全是弟子的錯。但求師傅不要責怪三弟。”雲錚側首道:“是我的錯,誰要你代我受過!若有你的錯,我也決不會代你受過。你明明曾經勸我不要一路回來……”雲翼麵沉如水,道:“他是如此說的?”雲錚道:“他說這隻怕是欲擒故縱之計!”雲翼冷“哼”一聲,道:“他既已說過,你為何還是要他回來?難道你如此急著逃命?”雲錚昂首道:“孩兒決不怕死,隻是氣他捉弄於我,故弄玄虛,是以急著要拉他回來評理!”雲翼突然大喝一聲:“你兩人全都住口!”鐵中棠、雲錚一齊垂下頭去,再也不敢說話。雲九霄長歎道:“可是有人在那匹馬上留了些什麼特異的顏色與香氣?但小弟卻看不出那匹馬的來曆。”雲翼沉聲道:“什麼來曆?哼哼,這九成是那司徒笑定下的毒計,他焉能瞞得過老夫?”祭桌下的冷青萍,身子不禁輕輕一顫,忖道:“好厲害的人物!”伏在桌下,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呼吸,隻因她知道隻要自己稍一不慎,立時便有殺身之禍,縱然她寧願為情而死,但她又怎忍心傷害她心目中的少年騎士!她雙手緊捏著自己胸前的衣襟,緊緊地咬著牙齒。她生怕牙關的顫抖,會發出致命的聲音。此刻大旗門下的弟子——那精悍少年、青衣少女,以及那赤足鐵漢俱都已自殿脊飛身而下。他三人滿身水濕,滿麵憂惶。赤足鐵漢當先一步而入,大聲道:“逃了!連影子都不見一個!”雲翼麵色沉重,緩緩攤開了手臂,掌心之中,赫然竟是三粒光芒燦爛的銀丸,不住在掌心遊走。雲翼目光四下一掃,沉聲道:“這銀丸的來曆,你們可認得麼?”祭桌下的冷青萍,身子一顫,但隨即安慰自己:“這暗器隻是我遊戲之用,他們認不出的!”隻聽雲翼接口道:“這暗器若是手使,份量稍嫌太重,若是弓弩所發,份量又覺太輕,看來仿佛是武林世家中的女子的遊戲防身之物,若是老夫的猜測不錯,那麼另一些奇怪之處便不難解釋!”赤足鐵漢張目道:“什麼奇怪之處?”雲翼沉聲道:“司徒笑使這個惡計,探出我大旗門的落足之處,必定是想集寒楓堡、落日牧場等五家之力,將我大旗門斬草除根,一舉殲滅。但銀丸打馬卻是打草驚蛇之事,這豈非奇怪之處?”赤足鐵漢擊額道:“是呀,這當真奇怪得很,實在難以解釋!”雲翼目光一凜,道:“這銀丸若是女子所施,便必定是寒楓堡冷一楓的兩個女兒,來此通風報訊,那麼奇怪之處,便可解釋了。”赤足鐵漢突地跳了起來,大聲道:“不錯不錯!定是如此!大哥的神機妙算,當真是天下無雙!”祭桌下的冷青萍,隻覺滿頭俱是冷汗。鐵中棠亦心頭驚惶,麵目變色。雲翼目光一掃,突然注定在鐵中棠麵上,厲聲道:“大家都去追查敵蹤,你為何不去?”鐵中棠垂首道:“弟子待罪在身,不敢妄動!”雲翼目光不瞬,接口道:“你在這裡,可看到了什麼?”鐵中棠身子一震,祭桌下的冷青萍冷汗淌下麵頰,隻聽得外麵一片沉寂,鐵中棠久久都未發出聲息。雲翼濃眉一挑,厲聲叱道:“說!”鐵中棠黯然長歎一聲,道:“弟子……”一個字尚未出口,突聽祭桌下嬌喝一聲:“我來說!”雲翼翻身一腳,踢翻了祭桌,現出麵容慘白的冷青萍。眾人俱是大驚,雲翼大喝道:“你可是冷一楓的女兒?”冷青萍顫抖著點了點頭,雲翼冷哼一聲,出手如風,一掌將鐵中棠打到牆角,慘呼道:“大旗門不幸,又出了個叛變師門的孽徒……”搶先數步,一足向鐵中棠踢了過去,鐵中棠眼簾一合,唯有等死。雲九霄、青衫少女等人,俱是慘然變色,誰也不敢出手勸阻,刹那間隻見冷青萍突然縱身一躍,抱住了雲翼的身子,哀叫道:“你要殺就殺我,他……他……這全都不關他的事!”雲翼須發皆張,怒喝道:“放手!”他鐵掌雖已揚起,但終是不願對一個少女下手。冷青萍淚流滿麵,顫聲道:“我來到這裡,本已沒有再活命之心,但……但你們卻該聽我說完了話……”她雙手仍然抱著雲翼的身子,接著說:“我來此處,是為了要勸你們快走,快離開這裡,決沒有一絲一毫惡意。我這樣做,爹爹一定不會原諒我,你們也要殺我。雖然是如此愚蠢,但我也心甘情願,隻希望你們念在我這番苦心,將我殺死後,不要再難為他了。”語聲哀婉,顏色淒楚,眾人都不禁惻然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