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拜匣遠遠飛去,匣中的人頭,也已將滾落在地上。突地——伊風頎長的身軀,閃電般掠起,有如離弦之箭般,斜飛一丈,手掌疾抄,竟將這已將落地的木匣人頭抄在手中,身形一折,腳尖輕點,又飄飄落在原處,輕輕將拜盒中的人頭放在地上。他方才激怒之下,雖已將人頭拋出,但心念一轉,卻又覺得不該對一個死去的人如此殘忍,淩琳目光動處,輕輕一歎,少年鐘靜無表情的麵目上,似乎也閃過一絲對伊風武功驚奇的神色。隻聽伊風冷笑道:“原來你是蕭無那廝的弟子。”鐘靜冷靜道:“正是,閣下如無吩咐,弟子就告退了。”伊風劍眉軒處,突地仰天長笑了起來,朗聲道:“你如是這惡徒的弟子,而竟敢不走,膽子倒也大得很。”笑聲突地一頓,麵上漸漸籠上一層煞氣,厲聲道:“你難道不怕我將你殺死?”少年鐘靜冷笑一聲,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弟子知道呂大俠絕無加害之心。”他語聲一頓,又道:“何況,即使呂大俠確有加害之心,弟子卻也未見得畏懼哩!”伊風麵色一寒,厲叱道:“有其師必有其徒,留你在世,也是害人,我為什麼不可殺你!”厲叱聲中,手掌一揚,“唰”地一掌,向這少年鐘靜劈麵擊去!淩琳暗中一瞧,隻見這一掌眼見要劈上這少年的鼻梁,這少年軒眉瞠目,卻仍不避不閃,麵上也仍是木無表情,就好像是這一掌並非是要打到他身上似的。哪知——伊風掌勢竟也突地一頓,硬生生停留在這少年麵前分毫之間。淩琳暗中又自歎了口長氣,卻聽伊風冷冷喝道:“你怎地不動手相拒?”鐘靜又眉一揚,緩緩道:“呂大俠無論與家師是友是敵,但此刻家師卻仍與呂大俠平輩論交,弟子不敢以下犯上!”伊風目光一轉,麵色竟也立刻緩和下來,苦歎一聲,收回手掌,和聲道:“你年紀輕輕,前途大有可為,怎地沒有善惡之分,你難道不知道那蕭無的行事是善抑或是惡嗎?”鐘靜一垂首,呆呆地望著石階,默然半晌,方自緩緩道:“昔年豫讓紋身吞炭,又何嘗有善惡之分,隻不過是報知己之恩而已,弟子父母雙亡,一生孤苦,幸蒙家師收留,此恩此德,有如天高海深,縱然是紋身吞炭,也難報其恩德萬一。”他語聲一頓,昂然又道:“弟子對呂大俠雖然亦極敬慕,弟子對呂大俠雖然不敢以下犯上,但呂大俠出言如再辱及家師,弟子也說不得要冒犯呂大俠了。”伊風目光一沉,呆呆凝視在這少年身上,突又長歎一聲,揮手道:“去,去!”少年鐘靜恭身一揖,緩緩回過頭,大步走去,他一直木無表情的麵容上,此刻不知怎地,卻已有了一種難言的扭曲。伊風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林木深處,方自長歎道:“想不到蕭無這萬惡的魔頭,竟有個這麼好的徒弟。”淩琳亦自輕輕歎道:“剛才我隻怕你把他殺死。”伊風目光一垂,卻聽她又道:“但我那時又想,你不會是那種人的,後來……”她竟自緩緩垂下眼簾:“後來,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伊風壓製著心中的激動,緩緩回過頭去,卻見淩琳已走到他前麵,輕輕從那老人的屍身上,拾起那節斷指,呆呆地凝注了半晌,輕輕長歎一聲,又撕下一條衣襟,仔細地將它包了起來,突地抬起頭,筆直地望向伊風,輕輕道:“這個……我替你收起來了。”伊風緩緩抬起頭,卻又緩緩垂下頭,他不知該說什麼。卻聽淩琳又道:“我也有一樣東西要送你。”伊風目光抬處,隻見她緩緩伸過玉掌,掌中放的是一麵象牙的牌子,上麵極精致地雕著三顆心。伊風心中暗歎一聲,但覺千百種滋味,一起湧上心頭,亦分不清是悲?是愁?是恨?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搖頭道:“琳兒,這個——你還是自己收起來吧。”淩琳秀目一張:“為什麼?”伊風呆了一呆,強笑道:“你亂送彆人東西,你媽媽會罵你的。”淩琳春蔥般的手掌,仍筆直地伸在伊風麵前:“這是師傅送給我的,我媽媽怎會罵我。”她秋波一轉:“你在江湖中闖蕩,有了這牌子,也許有用,你看,這上麵還有‘三心神君’的標記呢,你為什麼不要,是……”她輕輕地說著,語聲之中,似乎有一種不可描述的憂鬱,就像是不知道多麼怕伊風拒絕她一樣。伊風又呆了呆,終於緩緩伸過手,接過了這麵玉牌,又勉強笑道:“琳兒一定要送給我,我怎會不要呢?”淩琳秀眉一揚:“你要了就好——喂,我問你,怎麼突然叫我琳兒了——不過,琳兒也很好聽,伊風,你說是不是?”伊風突地雙眉一皺!“不過你以後不要再叫我伊風了。”淩琳方自揚起的秀眉,此刻突又顰在一起,惶聲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喜歡我叫你的名字是不是?”伊風目光一抬,隻見她嬌豔天真的麵靨上,此刻竟充滿了悲苦惶急之色,一雙明媚的秋波中,就像是要流下淚來。一時之間,他隻覺心中情思又自大亂,暗歎一聲,口中卻仍強笑道:“沒有什麼,不過——我以後再也不用伊風這個名字了,你……你還是叫我南人好了。”於是天真而純美的淩琳,立刻又歡悅起來,她嬌美的麵靨上,忍不住泛出一絲喜色,悄悄地眨動著她的一雙明眸,輕輕道:“南人……南人,這真是一個多麼響亮的名字呀!”她芳心中卻在暗忖:“我知道這名字以後一定會震動武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