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步而行,哪知在他距離那小門還有兒步的時候,突然身側“嗖嗖”兩道風聲掠了過去。他定睛一看,那辣手西施和瀟湘妃子竟施展身法,掠到了他的麵前,堵在那小門的門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他又一驚,不知這兩人是何用意。哪知穀曉靜卻指著他笑道:“你彆走!我想起你是誰了,你就是鐵戟溫侯呂南人。”伊風連忙道:“姑娘認錯了人吧?”穀曉靜咯咯笑道:“你彆急!我才不會認錯呢。那年在泰山玉皇頂上,我看過你,現在才想起來——”伊風惶急之下,一塌腰,向上掠去,想一溜了之。穀曉靜笑道:“你跑什麼?”柳腰一扭,也迎了上來。伊風在空中一轉勢,右掌竟向穀曉靜劈去,身形卻努力向左一扭,想越牆而去。哪知又是一聲厲喝:“什麼人在此撒野?”伊風來不及回頭去看,隻覺有一縷勁風,擊向自己的左肋。風聲銳利,顯見得這發暗器之人手勁極大。伊風在空中已轉過一勢,此刻已是強弩之末,再也無法在空中借力轉折,而那暗器也眼看就要打在他的身上。就在這間不容發的一刹那間,他隻聽到“波”的一聲,左側溜起一溜藍色的火焰,原來有人也用暗器將擊向他的暗器擊落了。他心頭一驚,知道擊向自己的暗器,正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火神珠”。心神一分之下,擊向穀曉靜的右掌當然落空。他知道自己無法溜出此間,隻得提著氣輕飄飄地落到地上。一個五短身材的漢子飛快地掠了過來,口中大喝道:“蕭大妹子!你怎的將我的暗器擊落了?”身形一頓,停在伊風對麵,正自揚掌待擊,看到伊風的麵容,忽地“呀”地叫了出來。這身材矮胖的漢子,自然就是火神爺姚清宇了,他驚喚之後,道:“你不是呂南人呂老弟嗎?怎會跑到這裡來,好極!好極!”他大笑幾聲,走過去拉著伊風的臂膀,一麵說道:“武林中都傳說你死了,我可不相信,就憑你寒鐵雙戟上的功夫,難道還會讓彆人占了便宜?我就想你一定是在玩花樣……”他又極為豪爽的大笑了兩聲,拍著伊風的肩頭朗聲笑道:“快進去坐!快進去坐!我們老哥兒倆人可得好好談談。”伊風唯唯應著,心中老大不是滋味。他和這火神爺姚清宇雖見過數麵,但卻不是深交,此刻人家這麼熱情地招呼他,他當然高興。但是他行藏一露,後患無窮,又令他頗不自在。穀曉靜也走過來笑道:“剛才他還藏頭露尾的,生怕彆人知道他沒死。喂!我說呂老弟呀!你堂堂一個成名露臉的英雄,可不能這麼著!”“有什麼好怕?你老婆丟了你的人,你可不能再替自己丟人啦!”伊風——他自誓不能雪恥,就不再以呂南人的名字出現人世,是以我們此刻也隻得還稱呼他這個名字——此刻的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亂七八糟地什麼滋味都有。雖然他知道這姚清宇夫婦都是性情人物,但自己的行藏泄露,仍使他不安;而這種不安中,又有對他們夫婦這種熱情的感激。聽了穀曉靜的話,卻又有些慚愧;想到自己的妻子,又有些羞怒。於是他在清晨凜冽的寒風裡愕住了,腦中混混沌沌的。直到姚清宇將他拉入了前房的客廳,安排坐在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椅上,他腦中的那種混沌的感覺,仍然未曾完全消失。他隨口應著他們向他問著的話。驟然接觸到這些和他以前的那一段日子有著密切關係的人,他覺得奇怪的不安。因為這兩年,他幾乎將以往的那一段日子,完全忘了。他隨時告訴自己:自己隻是伊風,隻是江湖上一個無名無姓的人,而絕不是曾在江湖上顯赫一時的鐵戟溫侯呂南人。而他也確乎忘記了自己,直到此刻,他驟然又被人家拉回到以往的時日中去,因為這些人隻知道他是呂南人,也都隻把他當作呂南人看。他自憐地一笑,暗忖道:“他們把我看做什麼?看做一個自己的妻子都看不住的可憐蟲!”在姚清宇那些人問著他話的時候,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使得姚清宇等三人,表麵上雖在笑著,心中也在為他歎息。尤其是蕭南頻,她一雙明眸,自始至終,就始終望著他的臉,他雖然對她很冷漠,甚至可以說是很輕蔑,但她卻莫名其妙地對他起了好感,而且竟是從未有過的好感。姚清宇豪爽地笑道:“呂老弟!你先在這裡住幾天,讓我帶你散散心。你放心好了,你的行蹤不願被彆人知道,我們也絕不會對彆人說的。”伊風感激地一笑道:“多謝姚大哥的盛情,隻是小弟實在因著急事,要趕到終南山去。”姚清宇咦了一聲,有些驚訝地說道:“你也要到終南山去?”他手一撫額,又沉吟道:“可是終南山的會期,離現在還有半個月呀,我準備過幾天才動身,你那麼急乾什麼?難道你先趕到終南去,還有著什麼彆的事嗎?”伊風卻一驚,問道:“什麼會期?”聽了“會期”兩字,他大驚,以為是“超渡亡魂”那一類的會期。“難道終南弟子已等不及我,全死了?”姚清宇微怔道:“你難道不知道?”他微頓又道:“終南山不知出了什麼變故,掌門人玄門一鶴突然死了,終南弟子柬邀天下武林,在二月廿四日花朝節那一天,重選終南掌門,我也接到請柬了,是昨天晚上由終南弟子騎著快馬送到的。”他微喟又道:“最奇怪的是:我問那終南弟子,‘掌門人是怎麼死的?’他卻支支吾吾地不肯說。我問他‘死了多久?’他卻說才死了兩天。掌門才死了兩天,就急著彆選掌門,而且這終南弟子既未帶黑,也沒有半點悲戚之容,我就覺得事情大有蹊蹺呢!”伊風聽完,又怔住了。他弄不懂身中不治之毒的終南弟子,為什麼都沒有死?死的卻是沒有中毒的終南掌門。他知道在自己離開終南山的這一段時期裡,終南山一定又生巨變。“但又是什麼變故呢?”他卻又茫然。他想到孫敏母女:“不知道她們還在不在那裡了?”心中竟然非常關心,他自己也不明了自己這種關心的由來。一時之間,他腦海中轉呀轉的,竟然都是孫敏那親切的目光,親切的笑容。於是他連忙強製著自己,不敢再想下去。一抬頭,卻和蕭南頻的目光碰個正著。他久經世故,當然知道蕭南頻目光中的含意,心中不禁升起了一種奇怪的想法。這些天來,他曾遇到各種事,而這些事卻又都是非常奇怪的!他暗笑自己,他這一生,許多重要的轉變,都是因著女人。“女人……”他茫然地笑了。含著笑意的目光,卻平視著仍在向他注視著的蕭南頻。“我該留下來呢?抑或是離去?”他反複地問著自己。有許多理由認為他該留下來。又有許多理由,認為他該離去。這當然是因為他已確信終南中毒弟子,都已獲得解救,而並不等待他的解藥之故。“但為什麼呢?”他又有探索終南山到底發生了何種變化的好奇心,以及對某些人渴欲一見的心情,這是他亟欲離去的理由。他反複探索著,仿佛已知道:無論決定離去或留下,都對他這一生,有著極重大的關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