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琳第一個提出的問題是:“這麼說終南山上的道士,全是吃了裡麵含有‘蝕骨聖水’的泉水而中毒的了。那麼我們吃的,是不是也是那泉水呢?”這總是孫敏可以答複:在他們來此之後,劍先生就叫妙靈,遠到後山的另一個水泉處取來食水,自然為的是避免中毒了。可是淩琳又問:“終南山道人們平日食用的水,若是從山泉取來的,那他們就不可能全部中毒了,因為山泉水是往下流的呀,那麼有毒的水,就不可能永遠停留在他們取水的地方不動,所以若是說‘天毒教’所下的毒,是下在山泉裡,那就絕不可能,除非是終南道人們已將山泉汲來道觀後再下的毒。”孫敏微一沉吟,隻得同意她女兒的說話,微微點著頭。淩琳兩隻明媚的眼珠一轉,理了理鬢邊的亂發,又道:“終南山的那麼多道人是食用同一種水,中毒有先有後,那還可以說是因為功力有深淺不同,可是終南山掌門卻未中毒,卻有些不通了。難道天毒教裡的人會藏身法,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他吃的水裡先放下些解藥,這有點不大可能吧?除非……”她突然停住話,眼睛瞪著門:孫敏卻沒有注意到,心中在思忖著她女兒的見解,也認為此事其中有許多可疑之處,淩琳突然道:“媽!你出去看看,門外像是有人的樣子。”孫敏一怔,隨即身形一動,推門麵望,門外隻有風聲颯然,卻無人影。於是她微笑著說道:“你眼睛花了罷,外麵哪裡有人?”淩琳卻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望著丹房的屋頂,像是思索什麼難解的問題。這兩天最苦的卻是玄門一鶴,他以一派掌門人的身份,此刻竟做起夥工道人來。晚上,他為淩琳煮了盞參湯,孫敏感激地謝著他。淩琳也嬌笑著,將參湯拿了過來,又一縮手,口中說:“好燙呀!”將那參湯放在桌邊。妙靈道人臉上的肌肉一閃,緩緩走出門去,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這兩天來,這憂鬱的玄門一鶴的雙眉,就未曾開朗過。在他去取淩琳桌邊的空碗時,淩琳的傷勢,仿佛又加劇了,不住地呻吟著。他削薄的雙唇一動,匆匆地將空碗拿了出去。孫敏立刻從小亭中趕了過來,又急忙趕到小亭將三心神君請來了。可是等到三心神君請了來,三心神君隻是搖頭不語,臉上卻帶著冰山般的冷森之色。孫敏的心往下沉,淩琳卻似乎又隱入昏迷之中,不停地囈語著,三心神君卻仍和劍先生神色不動,就著夜色弈著棋。天色更晚了。雖然沒有更鼓,但推斷的時候,已是三更——一條人影在道觀的第三排九*九*藏*書*網丹房的後麵行走著,他借著陰影藏著自己的身形,行動快,瞬息之間,就掠到牆下。在他從丹房後的陰影,掠到牆下的陰影問的那一刹那,就著微弱的天光,依稀可以看出,這人影竟然是終南掌門妙靈道人!他目光四顧,確定再無人發現他的行蹤,就伸出右手兩指,在牆上輕輕彈了三下,然後就將耳朵緊緊貼在牆上,留意傾聽著。不一會,牆的那邊也傳來三下極輕微的彈指之聲,他臉上微微露出喜色,但是這份喜悅之色,仍不能掩飾他的驚懼和不安。遠處的房頂上,有一條輕淡的人影一閃,那是因為這人影速度太快,在夜色中,幾乎不是人們的肉眼可以發覺的。妙靈道人又轉頭四顧,四下沉寂如死,隻有風聲吹得他寬大的道袍獵獵作響。他輕輕將這道袍下擺掖在腰間的絲帶上,手掌下壓,身形便筆直的向上拔去,從這一手“旱地拔蔥”的輕功,就可知這終南劍客玄門一鶴的身上,果然有著極為精純的功夫。身形上拔丈餘,他手一搭,搭在牆頭的身形靈巧地一翻,便掠了出去,絕對沒有帶出任何一點聲音來。他方落在牆外,立刻有一條人影迎了上來,這人影身形婀娜,濃重的夜色中,使人仍可以感到她身上所散發的媚意。她一掠到妙靈身側,兩人立刻緊緊握著手,妙靈的喉結上下移動著,將她拖到牆下的陰影裡,接著是一連串發自喉間的“唔唔”之聲。“你瞧你,急得這個樣子,卻偏偏又怕得像耗子似的!我就不相信,那兩個瘦鬼,就有那麼厲害?連你都不成……”妙靈的聲音立刻像耳語般他說道:“媚娘!你過來一點……”下麵又是一連串夢囈般的低語。媚娘嚶嚀著,又俏語道:“等一下呀……你難道不知道事情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呀?我們這裡人手又不夠,你……你總得想個辦法呀!”妙靈低歎一聲,道:“媚娘!我為了你,我……唉!媚娘!你不知道,這兩人……唉!事情已成了九分,哪知道這兩人偏偏撞了來。現在我也沒有主意,媚娘!隻要你說,我什麼事都可以為你做的。”“媚娘”輕輕一笑,俏語道:“你看你,堂堂一派掌門,還像個孩子似的!隻要你在他們吃的東西裡,稍稍再放下一點,那不什麼事都解決了嗎?”沉默了一會,妙靈似乎在考慮著。但是這沉默著的兩個人並不安靜,他們仍然在輕微的動著,兩人的身上,卻在震動著一種雖無規則,但卻是人類亙古以來就未曾改變的韻律。風聲依然,大地似乎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然而——牆的那邊,卻卓然立著一個瘦長的人影,他聽到他們的話,臉上才含著一種近於“惋惜”的悲哀和一種“被欺騙”了的憤怒!“想不到,他竟會做出這種事來!想不到……他是為著什麼呢?”聽到牆那邊的“伊唔”之聲,他恍然得到了答案。於是他長歎一聲。牆的另一邊的妙靈和媚娘,雖然在沉醉之中,可是聽到了這一聲長歎,兩人倏然大驚,目光同時四下一轉。兩人眼前一花,目光便突然凝結住了。一條輕煙般的人影,從牆的那邊掠了過來,冷酷地站在他們身側三步之處。妙靈失色地驚呼一聲,身形惶然向後退了一步,卻不敢逃去,因為他自家非常清楚的知道,他無法逃出人家的掌握。媚娘卻嬌喝一聲,身形一動,纖手揚處,向那人影劈了過去。那人影輕蔑地冷笑一聲,動也不動。媚娘身形如飛燕,掌到中途,突然一轉,改劈為揮,五根纖纖玉指,反手揮向那人喉結下一寸的“天突”,無名指一勾,點向他“天突”穴下一寸六分的“璿璣”穴,左掌卻帶著風聲劈向那人的左肩。這一招兩式,可說是:狠、準、快兼而有之,誰也想不到這一雙春蔥般的手掌,竟能夠在瞬息之間,取人死命!那人影仍然動也不動,等到這一雙手掌堪堪接觸到他的身體時,他卻已不知怎的向右滑開數寸,雖然隻是數寸,然而卻使得“媚娘”這狠、準、快的一招兩式,剛好觸不著部位。妙靈在這人影一出現時,在陰影中的臉色,就呈現了死灰般的蒼白,因為知道這人影就是“三心神君”,而他自己自從極為幼年的時候,就非常清楚地知道了三心神君那一身超凡入聖的動力。在媚娘動手的那一刹那,他心中電也似地轉動著,倏然一咬牙,身形沿著牆根,亡命地飛掠而去,聽到身後的媚娘嬌喚了一聲,他知道媚娘此刻怕已香消玉殞了!但是他不敢回頭,求生的願望使得他的輕功,仿佛比平時更快速了些。這時他心中再無彆的念頭,隻想自己能夠逃脫人家的掌握。驀地,他眼前又一花,覺得有人攔在前麵,他眼角動處,又不禁慘嗥了一聲,在深夜中令人覺得分外地刺耳而淒涼。在他眼前,赫然站著“媚娘”婀娜的身軀,夜色中,他可以看到有鮮血自媚娘那曾經發出不知幾許“唔唔”之聲的嘴中流了下來,那一雙明如秋水的媚目,此刻也是緊閉著的。於是他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