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武曲星君(1 / 1)

飄香劍雨 古龍 1775 字 1個月前

再往前,洞窟也就更窄。但三人仍可並肩而行,隻是伊風卻故意走在後麵而已。前行數十步,前麵赫然一塊巨石,正好嵌在洞窟裡。這塊巨石,碩大無朋,怕不在千斤之上;普天之下,恐怕再難有人能獨力移去此石的。萬天萍估量一下,道:“你我三人一起用力,若能移去此石,進入後洞,那‘蝕骨聖水’,自是歸這老弟所有;至於‘天星秘籍’和‘毒龍丸’,卻怎的分配法?”說時,他眼睛瞧著許白,許白卻哈哈大笑幾聲,緩緩說道:“老夫無甚意見,不過總以猜枚之法,最為合適。你說如何?”萬天萍又微微頷首。妙手許白便又朝伊風一揚手,伊風這次學乖了,眼神一絲不分。許白哈哈一笑道:“小夥子!真有你的!”伸出大手朝伊風肩上一拍,伊風卻一直警覺著。哪知許白伸開另一隻手,裡麵已有十幾枚製錢,而這些製錢,伊風心中有數,又是從自己身上取去的。妙手許白哈哈而笑,又向萬天萍道:“我手中拿著幾枚製錢,你猜單雙,若猜中了,‘天星秘籍’就歸你;若猜不中,‘天星秘籍’歸我,你說好不好?”萬天萍一聲不響。許白將手放在背後,一會兒又伸出未,緊緊握著拳,朝萬天萍道:“你猜!”“雙!”萬天萍一口答道。許白伸開手掌,裡麵有六枚製錢,正是雙數,萬天萍猜中了。許白一副懊惱的樣子,道:“天星秘籍是你的!”萬天萍麵上雖不露聲色,但心中卻甚喜。因為這武曲星君的一生武學,淵博如海,至今武林尚無一人能及。這種內家秘籍,自然又比“毒龍丸”高上一籌。哪知許白麵上雖懊惱,心中卻得意,暗暗忖道:“萬老頭子,你又上當了。我服下毒龍丸後,功力立刻就勝過你,你總不能立刻學會‘天星秘籍’上的功夫,我難道不能從你手上將‘天星秘籍’搶過來?你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了!”原來他心中早就有了計較,是以才會提出猜枚之議。須知妙手許白以“妙手”名滿天下,手上的功夫,已經妙到毫顛,將手裡製錢的數目,隨意變化一下,那還不是簡單已極的事?萬天萍果然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心中得意,口中道:“分配已定,你我就一同用力,將此石推開吧!”說罷舉手先向那大石推去。這三人一起用力,威力豈同小可?那塊巨石瞬間向後移去,而旁露出兩個尺許寬的通道後,許自和萬天萍就一齊住手,向內掠去。裡麵豁然開朗,又是一個極大的洞窟,卻是這山窟的頂端。妙手許白手中火折一照,發現洞中也有一張石桌,桌上也放著兩個鐵匣。他兩人連忙向前掠去,一人攫取了一匣,扭鎖一看,無巧不巧,那妙手許白手中之匣裡,果有一個玉瓶,上麵赫然寫著“毒龍丸”三字。他等不及去顧萬天萍的反應,匆忙地從瓶中倒出一粒龍眼大的丹丸,就往口中送去,果然入口香氣凜凜,他連忙咽了下去。伊風掠進這洞窟中,石桌上已空無所有。萬天萍正在狂喜著檢視匣中一本黃綾小冊,而妙手許白也正在回味丹藥。伊風一驚:“難道那解藥竟不在此洞中?”他遊俠江湖,雖非大慈大悲之人,然而此刻倒是全為著彆人,一點為己私心也沒有。他目光四掠,才發現洞窟上端,突出一石,石上放著一個玉瓶。於是他連忙提氣縱身,向那上麵掠去,剛剛夠著地位,右手疾伸,扳著那塊山石,目光動處,竟發現這塊突出的山石上麵,除了那王瓶之外,竟還有一方上麵寫滿字跡的黃綾。他心中一動,暗忖:那武曲星君將解藥遠遠放在此處,必有用意。於是先不飄身下墜,左手拿了那方黃絞,就著微光一看。隻見那上麵寫著:“餘一生行俠,然卻死於流言。蒼天!蒼天!奈何奈何!“世人對餘不公,餘亦可對世人不公。“然餘不忍將一生心血氣聚,隨餘之死而永遠淹沒,是以將餘武功之精粹‘天星秘籍’及靈丹妙藥,藏於此間。“然非具必死之心之人,雖入此洞,亦不能得我秘藏,傳我秘技,君臨天下。“此洞所藏之毒龍丹,乃青年屠龍大師采天下靈藥而成,功能奪天地造化,但其性至陽,若未服前洞之至陰丹藥‘陰霄丹’,再於用力推石時引發起藥性,而冒然於此,則半小時之內,必噴血而死……”看到這裡,伊風心中一懍!移目下望,那萬天萍正貪婪地看著那本秘籍;而妙手許白卻雙手緊抓著石桌,全身起了一陣扭曲。伊風心裡,驀然起了一種難言的感覺。再往下麵看到:“是以入我洞者,無必死之心,棄陰霄之丹,則縱能以其他方法進入此洞,仍不免一死。“有緣之人,得我秘籍,無緣之人,必遭橫禍。餘死非遙,臨書亦感懷良多矣!”書法越來越亂,下麵潦草地寫道:“武曲星君臨行絕筆。”伊風匆匆看完,忍不住長歎一聲,飄落地上。萬天萍此刻才注意到他,也看到他手中的黃綾,縱身一掠,一把搶過來。伊風不與他爭,退後一步。萬天萍極快看完,突地發狂地笑了起來。伊風心頭一懍,目光轉到妙手許白身上,卻見他全身痙攣不已,額上也已開始流下黃豆般大的汗珠。萬天萍笑聲越厲,震得山窟之內,回聲四起,像是有著無數個萬天萍在這山窟之中狂笑一樣。妙手許白緊咬牙關,厲聲喝道:“你笑什麼?”萬天萍狂笑道:“許白呀!許白!從此以後,你再也不能和我爭了。”他舉起那方黃綾,一句一句地,將上麵的字跡念了出來。念到一半,許白就狂吼一聲撲了上去。他此刻體內萬火焚心,健壯的肌肉扭曲,將那件本已破爛不堪的鶉衣,掙得一片片零落!萬天萍知道自己功力和許白相若,見了他撲上來,也不以為意。冷笑一聲,喝道:“臨死狂徒!還掙什麼命?”左肋挾著那裝著“天星秘籍”的鐵匣,左手緊緊握著,原來他已將那粒“陰霄丹”抓在掌心,右掌一揮,直取那像瘋虎一樣撲來妙手許白的前心。妙手許白雖然已近瘋狂,但是他數十年的堅苦修為,仍使他在這種情況下還沒有忘記應敵的招術,左掌向前狂擊,右手箕張,向萬天萍當胸抓去,這已是拚命的招數了。萬天萍冷笑忖道:“你這是找死!”右掌加了十成真力,向前擊出。須知他武功雖和妙手許白相若,但他所習的是金剛力,若硬碰硬地互相對掌力,以輕軟之功稱譽的許白,便萬萬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他以右掌出擊,而許白卻僅以左掌相迎呢?哪知雙掌一接,卻大出萬天萍意外,自己身形倏地一震,還未來得及轉第二個念頭,妙手許白的右掌,已著著實實地抓向他前胸。萬天萍慘吼一聲,妙手許白的右手五指,竟深深插入他胸內。原來那毒龍丸至陽至剛,天下沒有任何人能單獨服用,否則,便引發心火,噴血而死;妙手許白也不例外。但是他在服下此丸後,體內的真力便倏然增長數倍,這種功力的暴增,也是任何人不能抵受的痛苦,是以對掌之下,萬天萍便萬非他的敵手。伊風遠遠站著,看到一幕慘絕人寰的景象,縱然深惡此二人,但也不禁惻然!鐵麵孤行客胸前劇痛,狂吼一聲,拚著最後一絲餘力,右掌前擊,砰然一聲,也著著實實的擊在妙手許自的胸前。妙手許白雙睛血赤,鐵麵孤行客這勢挾千鉤一掌,並未能使他摔出去,隻是卻已將他前胸的肋骨,儘數打斷了。然而卻另有一種奇異的力道,竟支持他殘存的生力,他巨靈般的左掌,疾地前伸,五指如刀,竟又插在萬天萍的咽喉裡。萬天萍的鮮血,濺得他一身一臉,使得虯須巨目的他,更為猙獰可怖!從許白口中沁出的血,已一滴滴落在萬天萍的臉上。這兩人天資都絕高,武功亦奇深,在武林中享有盛名的怪傑,竟為了一些貪心,而落得如此下場,是值得惋惜的,抑或是不值的呢?但無論如何,伊風畢竟作了這幕慘劇的唯一看客,無論如何,他對這兩人的死,也懷有許多悲滄和許多感觸!火折子先前被妙手許白放在桌邊,此刻燒到了石桌,就熄了。山窟裡頓時變得墳墓一般的靜寂,墳墓一般的黑暗——伊風怔怔地站在那裡,悄然閉起了眼睛。但是這景象卻仍深深地留在他腦海裡,這也許對他以後做人,會有著很大的影響吧?良久,茫然睜開眼睛,但四周卻仍像他閉著眼睛時,一樣黑暗。於是他摸索著,走到石桌邊,摸索著,拿到那火折子,點亮了火焰,地上的“南偷北盜”,血液互流,緊緊壓在一處,他們生前的恩、怨,以及他們生前的貪婪,此刻已隨著死亡,永遠消失了!沒有任何聲音:即使連最輕微的風聲、蟲鳴,都沒有。伊風除了他自己的呼吸之聲外,什麼都聽不到。他又愕了半晌,緩緩移動腳步,走到那怪傑的屍身之側——然後,他將這兩具屍身,移到石桌上。直到此刻,萬天萍仍緊挾著那內放“天星秘籍”的鐵匣。伊風長歎一聲,費力地將那鐵匣,從他冰涼的肋下,取了出來。先前,他雖對這兩人極為輕視和痛惡,但此刻,這份輕視和痛惡,也隨著這兩人的離開人世,而離開了伊風的心房。他黯然掏出一塊白巾,為這兩位怪傑拭淨了臉上的血跡,再縱身掠起,從那塊山石上,拿下了那裡麵放著解藥的玉瓶。此刻他腦中空空洞洞,除了那一幕慘烈的景象外,他想不到任何事。雖然他鼻端嗅到一般異香,他也沒有去探查那異香的來源,隻覺得這洞窟裡,有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意味,壓在他的心上。他有急切離開這裡的欲望,匆匆啟開鐵匣,將那本“天星秘籍”揣在身上;手裡謹慎地拿著玉瓶,因為這關係著許多人的生命。於是他回轉身,向洞外走去。隻遺留下這兩個武林怪傑的屍身,糾纏地倒臥在石桌上。也還留下兩件他唾手可得的武林異寶,淹沒在這洞窟裡。當然,這兩件武林異寶,是不會永遠淹沒的。那麼又是誰能有緣得到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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