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九年臘月十五,高慶裔勸魏王金兀術堅持打下去的當天晚上,兀術帶著太師奴沿著河堤繼續著每日例行的巡視。釘術在抬頭仰望天空,天空陰沉看不到月亮,他的心緒卻飛到了建炎=年的南陽城下,那是配重投石機的第一-次大發神威的時候,砸死了萬戶赤盞暉的時候。(第二卷第五十一-章悖論)那時候跟現在多麼相似,當時死了一一個萬戶赤盞暉,現在死了-個萬戶王伯龍,軍裡爭論的焦點都是要不要退.....然而,當年無非是進攻失敗,而如今的失敗,卻是萬劫不複。這大金國的萬裡江山,還能撐多久呢?天寒地凍的臘月,黃河邊上哈氣成霧,氣之下是每個士兵遮不住的疲憊和麻木。他們很多還不知道戰局在朝著於不利金軍的方向方向發展,但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底層士兵在這樣空前的大戰裡能活下來就是最大幸運,勝敗不應該是賤民思考的問題。他們隻想享受著現在能享受的每一-口熱湯。魏王邁著低沉的步伐,沿著河堤邊慢慢走著,目光在河道兩岸不斷延伸著。突然他抬手暗示護衛稍微退後,卻抓著太師奴的肩膀,讓他陪同行走。“你來了我這裡,我卻沒有對撤離喝做任何處罰,你沒能給上司報仇,你有沒有怨恨?”釘術轉身,盯著太師奴的眼睛發問。太師奴第一-時間低下了頭,並跪倒在地上,“怎麼會?留在撤離喝身邊我定會死無葬身之地,魏王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激都來不及,怎麼能怨恨殿下?”太師奴抬起頭,目視四太子,“我知道魏王殿下有您的難處,撤離喝畢竟也是太祖帳下長大的,有些事沒有辦法。釘術扶起了太師奴,拉著他的手接著巡視。“但我卻後悔了,我應該親自過去執行軍法的。隻是我哪裡有魏王曹操的果斷,以我的優柔寡斷,我更類似袁紹才對。王伯龍不就是現成的例子嗎?這樣無能的將軍,葬送了俺的萬戶,同樣的道理,撤離喝這樣的啼哭郎君留著有什麼用?留著敗壞大局嗎?“其實,昨天王伯龍的死確實讓我頭痛欲裂”,芤術蒼白的臉色露出自嘲的笑容,“那感覺比我泡在黃河的大水裡還難受,因為我真正明白了大金國的滅頂之災已經近在咫尺了,太祖打下的基業,或許就要敗在我的手裡了。所以我要謝謝高慶裔,他確實解決了我的頭痛毛病。芤術不緊不慢地沿著河堤走著,“高慶裔說得對,王伯龍葬送一個萬戶的緣由有很多,比如我們完顏氏對渤海人的不信任,所以王伯龍才敢不聽高景山的號令,但根本還是...四太子一聲長歎,“我們的軍隊再也不是滿萬不可敵了,時代不同了,宋軍和我們其實差距並不大,宋軍的三十萬大軍,不弱於我們當年的二十個萬戶。”可是我軍早已不是當年無敵的二十個萬戶了,”四太子痛心疾首道:“當年沒有說服兩位兄長全力支持婁室將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過錯,當時沒有除掉趙官家,後來就沒有機會了。婁室將軍--定是早就預料到了我軍的戰力肯定會一天不如一天,所以才不惜身也要打堯山之戰。然而現在的局勢一定比他當年想的還要不堪,-個整整萬戶,兩個時辰就沒有了,連點浪花都沒有掀起。太師奴沉默了很久,終於接了這句話,“所以魏王您才訓練了新軍,我們大金還是有所準備的。隻是嶽飛的部隊確實超過了宋軍以前的水平太多,但是他們現在依然是被圍困,您和元帥已經振作了起來,相信一定可以打好下一-場。芤術苦笑了起來,搖了搖頭,“你沒說真心....今天高慶裔就像我的故友韓常,當年韓將軍在黃河邊教訓了我,讓我明白了金國大事,舍我其誰;高慶裔則讓我明白金國存亡,在此--戰。嶽飛不是這麼好打的,金國勝利的希望不在這裡,而在於平原騎兵野戰。太師奴小心翼翼地說:“殿下的意思..元城真的事無可為了嗎?“元城肯定還要接著救援,嶽飛也要接著圍困,但是救高景山已經不太可能了。太原也不知道能守多久,隻希望能多消耗--些宋軍的糧草和軍備。太師奴大驚:“難道太原也守不住?”“不管守不守得住,決戰都不會在河東,河北才是最後的現場。“釘術低聲回應。”到時候成則大金依舊在,敗則大金不存。“所以我要拜托你--件事,”釘術扭頭嚴肅地對太師奴說,“我與那滄州趙玖乃是一-生之敵。當年的靖康圍城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當上皇帝的康王。前一-陣我偶然知道,淮上我曾又與那趙官家打了照麵,夜晚行船偶遇過,然而未曾看個真切;南陽更是不必說,隔著十裡,隻看到個龍纛;堯山之上,龍纛如泰山壓頂,我卻沒有婁室將軍的勇氣,還是沒有衝到趙玖麵前;而在後套,我更是隻看了一-眼宋軍大營就退兵了...兀術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但是這回我一-定要親眼看到他,我知道他和他的龍纛一定會在戰場上出現的。如果有機會,我--定會親自衝鋒,將他斬於馬下!“兀術握緊了嶽飛送給他的那把寶劍。“但如果實在事無可為,你們一定要幫我一個忙。“兀術看向太師奴,握著他的肩膀,平靜地說道:“到時候請你砍下我的頭顱,送到那個滄州趙玖麵前,我-定要好好地再看他一-眼....“哪怕是死後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