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刺激(1 / 1)

紹宋 榴彈怕水 4000 字 1個月前

上元節以後,春耕伊始,可能是存稿用光的緣故,時代背景和作者背景都過於敏感的《水滸傳》終於放緩了更新速度。但是,由此在朝堂上引發的一係列事端卻才剛剛開始。這其中,首先做出針對性反應的人,或者說第一個跳出來的人破有些出乎所有人意料,卻居然是侍禦史李經。而李經上來針對的點也極為有趣。話說,春耕時期,蹴鞠賽照例休賽。所以,原本用來當做《水滸傳》連載載體的蹴鞠賽單也發生了變化,賽事信息消失了,《水滸傳》從背麵來到正麵,而背麵則恢複成了各家正店的酒水、外賣的廣告。廣而告之,理所當然是趙官家的手筆,很早就在蹴鞠賽單子後麵出現了,一般是那些正店吹噓一下本家的酒最正,風景最好,那個外賣宰相吃了都說好啥的……反倒是之前來源不明的什麼《水滸傳》稀裡糊塗的取代了這些廣告。然而,正是這些很早就依附著蹴鞠賽單出現,此時徹底頂替了蹴鞠賽單的廣告單子,引發了春耕期間朝堂上第一波動蕩。正月下旬,禦史李經忽然上書彈劾,說這種一半廣告一半的傳單違背了國家法度。李經的邏輯很簡單,也很直接:按照他的說法,之前蹴鞠賽是有開封府參與的半官方性質群體活動,這種情況下發出傳單,講解對局雙方態勢、標注比賽日期座位等等是有官方通告性質的。而廣告也好、也罷,趁機利用傳單背麵空間,則是一種無害的依附行徑。但現在,沒有了蹴鞠比賽,這種本身由廣告與組成的傳單就不算是蹴鞠塞單了,而不是蹴鞠賽單,它就沒有了官方印刷品的性質,就是一種私自發行的違禁報刊。這種東西,不能因為它眼下無害,就允許它出現,否則一定會被奸人鑽了空子,將來用作妖言惑眾。不得不說,李經做了許多年禦史後,終於學聰明了,這次彈劾,邏輯清晰無誤,直接打了包括辛勤更新的趙官家在內許多人一個啞口無言。順便也讓所有人不得不去麵對問題的真正關鍵所在——那就是到底要不要放開報禁?畢竟,早在年節前,李經的長兄李綱就曾公開上書要求放開報禁的,而一旦放開報禁? 最大得利者無疑是南方的道學書院與大量南方籍貫的退休官員? 因為眼下隻有他們能夠在邸報之外維持一份受眾廣闊、影響力頗大的民報。相對應來 中原士大夫便是有心? 在已經有一份邸報的狀態下? 再搞一份民報也未免有些力不從心,而關西、巴蜀那兩地又素來不成氣候。故此,朝廷一直拒絕討論這個話題,再加上趙官家直接出走軍中? 這事也就擱置了下來。轉回眼前,其實隻說的話? 還是有很多方法的? 比如再弄個官方傳單什麼的,或者乾脆換地方正經版印出書? 這些都很可行,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報禁這個議題總是要麵對的。而這一次? 趙官家也確實沒有躲避,乃是大大方方將李經的彈劾發給了都省,而且根本不用李經或者李綱再專門上書點破這個問題? 直接要都省指著這個奏疏去討論報禁的事情。爭論非常激烈,但得出的結果卻簡單至極。且 事到如今,邸報的作用已經無須質疑了,不光是宋人看自家的邸報,連金人都看大宋的邸報,甚至契丹人也看——有傳聞說耶律大石從蘭州動身時專門往蘭州城內尋當地知州索求了之前幾乎所有的邸報,而且專門要求他們留駐在蘭州大市場的官員將邸報抄錄,不遠千裡往西麵送。完全可以說,天底下所有識字的人,都已經習慣了從邸報上獲取大宋官方消息。非隻如此,邸報上的詩詞歌賦隻要登出來會成為文人討論的對象,發表者也會立即揚名天下,經過邸報認證的詞人才是詞人還用多說?邸報上的原學實驗則會被趙官家拿出來親自演示學習,而且還會在經筵上進行複製表演,甚至有傳聞說往後幾年太學乃至於殿試中都會適當增加部分原學實驗的考題,這又意味著什麼?所以,當有人想再弄一份‘新邸報’的時候,卻是毫無疑問的遭遇到了中樞官吏們的集體反對……不僅僅是素來態度比較激進的木黨,也就是西府相公張浚那邊,便是素來同情南方那群退休官吏的水黨,也就是都省相公趙鼎為代表的大批持重官員,都表達了正式而嚴肅的反對意見。甚至,就連禦史台長官禦史中丞李光在聽取了其餘幾名禦史的進言,外加幾名重臣好友的意見後,都與李經產生了明確的分歧。沒辦法,這是中央集權製度下中樞官吏的本能,他們儘管內部會有各種分歧,甚至在特定問題上分歧嚴重,但在共同麵對更外層政治結構時還是本能就不願意讓渡出任何權力來,也不願意看到任何不受控的局麵。你可以在中樞這裡搞秘閣、搞公閣,在鴻臚寺名下搞邸報,這都沒問題,但你想讓朝堂分權給地方,對不起,拿聖旨來……拿來乾嗎?找茬讓趙官家收回旨意。這種特性,使得馬伸、李經等寥寥幾人的意見與力量顯得那麼微不足道。當然了,都省畢竟是有水平的,他們很快就給出了一個滴水不漏的委婉處置意見:首先,都省重新闡述了‘報禁’的範疇,隻有刊登政令、經學、時勢消息等嚴肅議題的傳單形製物件才被嚴厲禁止。其次,詩詞歌賦等類,還有店鋪廣告、賽事安排等等,在以版印形式定期發放時,並不算在報類禁條之內……前提是前者無違禁內容,後者無虛假信息……隻當是民間印書冊分開來印就行。最後,都省還留了點餘地——所謂嚴厲禁止,也並非是決不許出現,隻要經過官家允許,都省、樞密院審核,鴻臚寺報備,也是可以製定新報的。第一回合,李經、馬伸連著南方道學一係大敗而歸。不過隨即,原本就有些東京紙貴情狀的東京城內紙價是真的變貴了。隨著都省關於報禁的解釋被等在了一月下旬新出的邸報上以後,原本在蹴鞠單上吃過甜頭的正店、貨棧、商社立即組建了各自的小報……雖然都省說了,這不是報,但東京士民還是習慣性稱之為報。其中,貨棧、商社的報還算整潔些,隻是內部發行,用來定期記錄些諸如那裡雨水多那裡道路不好走之類的商業訊息。而各處正店就不免荒唐了許多,有些直接學著蹴鞠賽單那般版印《水滸傳》,隻是背後隻有自家的獨門廣告;有些乾脆去整理《西遊降魔雜記》,然後依然背後是自家廣告;還有些乾脆隻拿唐詩、千字文之類的做筏,效果反而更好。除此之外,也有些正經的東西出現,比如呂本中就出麵搞了兩個小報……一個專門議論詩詞,一個專門做地理風俗趣味新聞的,卻不知道跟趙官家有沒有關係了。最後的最後,當然少不了和尚與道士,《目連救母》配佛經,《白蛇傳》配陰陽八卦,端是奇招迭出。而且看樣子,這玩意應該很快會傳播開來,便是江南也會迅速有些花招出來。但這種情況,絕對是李經兄弟和馬伸等始作俑者想不到的。道學一派衝擊報禁失敗後,很快啊,第二回合便開始了,這次跳出來的是都省副相劉汲與開封府的閻孝忠。劉汲通過都省上書,建議在春耕後於開封府大規模推行官家在後宮所做的桑基魚塘加養雞的技術。這次總算是撓到了趙官家的心坎上,回京後一直很老實待在後宮寫書的趙官家專門下旨,讓諸宰執與開封府尹閻孝忠一起往後宮石亭前來議論。此時,已經是一月底,春未暖透但花已綻開,因為去年冬日三大案引發的一係列政治氣氛緊張,終於有了鬆動痕跡,政治團結氛圍似乎即將回歸。“臣反對。”禦史中丞李光義正言辭,嚴肅抗辯。“此舉勞民傷財,最終無益。”趙官家穩坐不動,而首相趙鼎以下,所有人中,對上這位憲台,乃是一半皺眉一半肅穆。“劉相公,原學講究一個實事求是,那敢問,你說此事一旦推廣於民生有利,到底計算清楚過沒有?”微微蕩起南風的石亭前,李光絲毫不顧周圍人反應,繼續昂然質詢劉汲:“官家在這裡種桑養魚喂雞,平日要多少人力,百餘內侍的衣食物賞俸用可曾計算在內?”“後宮的雞魚,便是平價,可一出來便被東華門外馬行街的正店爭搶購買,以至於需要賄賂內官是也不是,可尋常百姓有了出產哪裡能像宮中賣的那麼利索?”“還有這般大的空地,後宮可以整理出來,哪家百姓有這個空地還不種上莊稼?”“而且挖池塘、移種桑樹,要不要費時費力,要不要用錢用物?尋常百姓家哪裡能處置妥當?”“更重要一點是,後宮這裡是不要納稅賦的,百姓弄這個,要也不要?”一連串的詢問之後,趙官家依然穩坐不動,而其餘幾名宰執也依然麵不改色。當然,被問到了頭上,劉汲自然要轉身從容相對:“李中丞,你難道以為我等不知道你說的這些嗎?便是官家難道不曉得這個道理?若非如此,官家在這裡弄了三年的桑基魚塘,緣何隻在邸報上介紹過幾次,卻無直接諭旨傳達?而我等又為何到今日才提?”李光終於微滯,並本能去看了眼趙官家,而趙官家卻隻是對他笑了一笑:“李卿,你還有一條壞處沒說出來……那就是桑農為天下重,後宮這裡的桑基魚塘,雖說是以南方田土狹小處的某些莊園布置引申過來的,但能否在北方推行適應,還是要經過驗證的,否則一旦推行,結果水土不服,那才是真的災禍……不過,這數年間,隨著後宮這裡出產穩定,也有少數本地大戶人家仿效成功,那暫且不管其他如何,最起碼此處是可以得出結論,黃河一線這般雞、桑、漁並行的法子,還是能成的。”李光稍顯尷尬,卻還是撐住了勁點頭,然後又趕緊扭頭去看劉汲,後者給他的壓力更小些。“李中丞。”出乎意料,接下來對上李光的居然是首相趙鼎。“都省今日提及此事是有確切方略的,而非奉迎之舉……首先,你說的空地,在京城周邊確實難尋,但在挨著黃河一線,因為之前軍事緊張,除了官府指定的軍屯、民屯外,很少有人願意在彼處落戶,卻還是很有一些的空地可用的。便是中原各地,其他一些經曆過兵禍的地方,不過三年,也未必沒有空地可用。”聽到此話,不說李光,便是趙官家也微微心動,然後重新想起了張榮提及的搗冰之事。“其次,至於李中丞說的成本、賦稅之論,也未免有些求全責備了,隻說此番設計,是不是比單個種桑、單個養魚、喂雞來的巧妙省事些?若是,那它便是比眼下許多農莊去處更省一些的東西,而非是拿著後宮這裡強做比較。”就在趙官家心思飄忽的時候,趙鼎卻早已經繼續跟上。“何況,既然是以黃河一線推行,如果雞魚自用之外尚有結餘,卻也整好可以賣給軍營,以提升軍隊夥食,強壯士卒,而想來軍屯莊內多有退伍士卒,有功士卒的授田也在那裡,軍營應該不會強取豪奪才對。”“若是這般說來,若能限製在沿黃河一線,軍屯、民屯周邊,倒也不是不行。”李光被趙鼎一一駁斥後,選擇了適時退讓,他已經意識到,這件事情恐怕是趙官家與趙鼎主導的,劉汲和閻孝忠隻是出麵人和執行人。“而且都省也好,官家也罷,哪有中丞這般膽大?黃河一線是斷斷不敢直接推廣的。”那邊李光剛剛想到閻孝忠,身材矮小的閻孝忠便忽然冷笑插嘴。“奏疏上明明說的清楚,是要從開封府這裡弄出來,先做個試點的,開封府若成,再往鄭州、滑州走過去,鄭州、滑州成了,再去弄洛陽、京東……而且,若從開封府做起,還可以讓官家出麵,直接在宣德樓這裡仿效賣國債一般,直接發低息乃至於無息青苗貸,讓沿河各處軍屯、民屯依照屯點村落前來統一專貸專用!哪裡就要李中丞一定要跳出毛病來才行?”李光原本已經準備放棄針對此事的爭論,但見到閻孝忠這幅姿態,卻是老毛病直接再犯,瞬間就便起了抵觸之意,然後當即反駁:“若是以村莊為主進行專貸,豈不是也要以村莊為主做這種事情?焉知不會有狡猾吏員、霸痞,從中漁利侵占?”“確有此慮。”坐在那邊的趙官家再度適時插嘴道。“但沿河軍屯、民屯,多是建炎二年、三年朝廷回歸東京後,統一安置的村莊,裡麵許多軍伍人,霸痞還是少一些的。且與此慮相比,這些屯點基本上都是雜姓,素來無宗族活動,年節祭祖、中秋上墳都沒個去處,這不是好事,最起碼常有食菜魔教趁機侵襲,以至於成禍。所以,朕的意思是,此事若能成,便以無息做誘,許他們自決,看看能不能仿效南方的族產,專以此類桑基魚塘設置一些村產……”這話一出來,上上齊齊若有所思,李光也陡然醒悟,卻又勉力笑對:“若如此,倒是臣思慮不周了!此事,臣以為可行,且禦史台可發兩位禦史,沿河左右巡視,專門監察此事。”趙玖欣慰頷首。話說,趙玖最後提到的東西,才是真正切中了這群官僚們要害的東西——那就是村社集體財產,以及相應的村社集體活動。須知道,不管所謂大宋朝的城市化進度有厲害,這年頭的大宋,依然是一個典型的以農業為基礎的中世紀皇權社會,而偏偏和其他所有地方一樣,礙於生產力和組織先進度的問題,皇權的末梢結構是難以觸及到最底層老百姓,也就是所謂皇權不下鄉的意思。而這種情況,就會滋生問題。首先是小農經濟的脆弱,使得基層百姓在高利貸與租息盤剝麵前變得毫無抵抗能力,而這種脆弱,又會使得諸如摩尼教這種具有貧民自助保險業務的宗教趁虛而入,擋都擋不住,最後就是民不聊生,和邪教泛濫,最最後就是揭竿而起。但與此同時,另一個荒誕的現實在於,皇權如果強行入鄉社,反而會造成更大混亂與損害——因為在皇權時代,跟官府比起來,什麼和尚道士地主都簡直算是白蓮花!甚至,那些和尚道士地主之所以能夠盤剝百姓,敲骨吸髓,很大程度上正是依附於皇權後的作惡。這種情況,再過八百年都難以改變。那麼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一種溫和的基層組織形式,既能對上服從統治,又能對下起到安撫作用。曆史上占據這個位置的不是彆的東西,正是宗族。而宗族想要起到切實作用,很大程度上是要有經濟基礎的,故此,族產這個東西的作用毋庸置疑。那麼成製度的族產又是誰發明的呢?答案是範仲淹。範仲淹發明了族產之後,立即得到大宋朝廷的強烈認可與提倡,並迅速席卷了整個中國。沒辦法,儘管族產和宗族在後來的時代那裡是落後的代名詞,但在眼下,麵對著上方的皇權,村社內部的寺觀、地主、高利貸者,以及最下層無孔不入的邪教結社,這已經是一種相對而言非常進步的村社集體經濟組織形式了。回到眼下,對於趙玖來說,基層缺乏組織這個問題同樣是切身存在的。其實,趙官家麵臨的問題非常多,他要北伐,北伐需要兵強馬壯,需要錢糧財帛,但也要內部的安定,與後方的緩和,而且隨著他本人直接參與執政以後,也漸漸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比如說從張榮哪裡出來以後,回想著張榮的拷問,他心裡一直難安,一直想針對某些群體做點事的,好像不做點事,連北伐都會失去意義一樣……實際上,這也是他此番聯合趙鼎發動此事的一個初衷。推行桑基魚塘的混合農業,然後專門做基層集體經濟,正是他的一個嘗試。作為一個穿越者,趙玖當然知道封建宗族代表的落後,但他做了六年官家後同樣也意識到,封建宗族能夠成為往後八百年中國農村的主導者,是有它合理性與進步的,因為它最起碼比封建時代的衙役更溫和,比邪教自助更穩定。更何況,他此時推行的,是仿效著族產,然後基於民屯、軍屯的非宗族式集體經濟,似乎相對於族產又有了一點摻雜了理想主義的進步。這玩意,將來或許會散架,然後被宗族重新取代,或許會和封建宗族一樣淪為保守、落後的代名詞,但最起碼放在眼下,放在十二世紀的中國,似乎依然是有它的先進性的。實際上,就連李光這種人都敏銳意識到了這件事情背後的含義,在直接驅除邪教、內裡提升基層百姓生存穩定性這種目的麵前……哪怕隻是可能性的好處……也依然足以說服這群士大夫轉而無條件支持這種舉措。唯一有些讓人措手不及的是,原本很多人都以為這位官家會先針對北伐相關事宜搞事情,但他最終卻先把這個事情提到了最前頭。李光立即轉變立場,使這件事情立即以最高決議的形式得到了通過……確實是最高決議,宰執們在禦前進行討論,然後連禦史中丞都舉雙手支持,那沒有什麼政治決議比這個來的更加通順,更加高大上了。此事討論完畢。隨即,眼見著趙鼎、劉汲、閻孝忠等人麵上皆有舒展自得之態,趙官家也似乎是數月間第一次展顏。猶豫了一下後,樞相張浚忽然闊步出列,就在亭前當眾拱手:“官家!臣前些日子讀《水滸傳》,心有所感,遂成五議!今日既然官家在前,宰執俱列,連禦史中丞,正好拋出,請官家禦判、同僚批正。”難得心下有些放鬆的趙玖微微一怔,旋即笑對:“張卿是堂堂西府相公,有話便說……卿從《水滸傳》中看出什麼來了?”“五件事而已。”張浚低頭答應,然後抬起頭來,就在亭內外諸宰執、學士、舍人,乃至於內侍省大押班、禦前班直二統製身前,昂然出聲,卻正是如今公文中流行的邸報體了:“其一,曰擴軍!禦營當以眼下朝廷財力為限,稍微擴軍至二十三四萬,並於蘭州、興慶府、陰山設立禦營後備兵站,以備萬一之時,方便征調吐蕃、黨項、契丹、蒙古零散部眾成軍!”“其二,曰聯盟!官家既在金河泊會盟天下諸夏,共議伐金,便當多加聯絡討論,當召大理、南越、高麗使節至京城詢問合議,當收蒙古兩部、西域諸部、吐蕃諸部資子入朝,年少者進武學、太學,成年者入禦前班直。”“其三,曰安後!江南之地,之前便有方臘、鐘相席卷東南荊襄,而自從嶽飛平叛之後,虔州虔賊複起,江西路複又騷動,名臣權邦彥、郭仲荀本抗金砥柱,如今權邦彥服喪歸朝,正合為江西路經略使,郭仲荀可發為禦營後備總管,往江西路編練一萬後備軍士,以禦營待遇減半……安後之餘,必要之時亦可成軍北上,襄助北伐!”“其四,曰正名!靖康之恥,天下士人百姓羞憤之所在,昔日六賊伏誅,依然有靖康亂政,當請太上道君皇帝、太上淵聖皇帝,禦筆親寫,自敘宣和、靖康之敗種種,以正視聽!而兩河之失,也非財帛利益計較所在,國朝複兩河,事關國家根基正斜,事關自官家以下,凡李綱、呂好問二公相,及臣等無數當國之士,立身正與不正,當請官家明發旨意於邸報,重申宋金之不兩立!骨仇之難安寢!”“其五,曰建財!北伐既不能緩,而國力依然艱難,當請戶部製定規劃,或三年、或五載,何以取財,何以恤民,何以積累,或國債、或兌爵、或交子務,雖有些許丟失大國顏麵,亦不妨堂堂而示,以使天子誠意、國朝決心,使天下人儘知,國朝取之於民,實在萬眾一心,闔國北伐一用而已!”話說,張浚說前兩個的時候,石亭內外的天子、宰執,以及左右文武近臣們,還沒有多大反應。隻當是這位張樞相看到趙官家與都省合作這麼緊密,一時吃醋,忍不住表現一番。畢竟,擴軍、聯盟之事本就是西府該考慮,然後該做的事情,這種東西,西府應該早就在準備了,隻是今日一時忍耐不住拋出來罷了。可等到張德遠說到安後這一條時,上下就有些驚異與認真了,因為此舉隱隱有直接派河北出身激進派直接出兵鎮壓江南輿論的嫌疑。而且不得不承認,此舉雖然有些不太和諧的嫌疑,卻注定會是一個直接而有效的手段,也是對馬伸等反對派的一次重大反擊。著實是一個狠招,狠得都不像是張德遠的手筆。當然,李光以及在場部分江南籍貫近臣,是瞬間起了反駁之意的。然而,隨著張浚繼續說到其四,在場所有人卻都為之變色,一時居然沒人去想其三了……因為這位西府相公以一種直截了當的方式告訴所有人,靖康之恥必須要直接麵對,而收複兩河也必須要堅持,否則從亭中安坐的趙官家,到退休的相公們在內,所有的建炎以來執政集團的組成部分都要麵對自己執政合法性的拷問!與其遮遮掩掩,讓老百姓說什麼防範父兄,不如明白告訴天下人,丟了天下的正是那兩個什麼父兄,這兩個人已經沒有任何資格去享受國家待遇了!而當今的建炎天子與他的文武臣屬們,也根本不是靠著什麼之前的朝廷延續來做執政者的,而是靠守住兩淮、是靠收複中原、是靠擊退了女真人侵略!同時,張浚也明白提醒所有尚有官身的人,不北伐,這個國家和這個朝廷就得國不正,立身不正!這根本不是經濟賬的問題!至於最後,設置時間表,坦誠展示北伐準備的進度,更是要這個朝廷公開做出政治承諾!這更是破天荒的事情。故此,聽到最後,亭內外早已經鴉雀無聲。不過,在停了片刻後,到底是死死盯住張浚的趙官家率先在座中拂袖失笑:“德遠,這些居然是從《水滸傳》中得出來得嗎?”張浚坦然頷首:“正是如此!但非臣一人感悟!”趙玖也旋即頷首,卻是在其餘人近乎於窒息的壓力中拂袖起身,然後走上前去,一手握住尚有些驚疑的趙鼎,一手捉住了堂而皇之的張浚,然後揚聲以對:“唐太宗有房玄齡為之謀,杜如晦為之斷,朕這個官家雖然不如唐太宗,卻也有趙相公為朕固翼實後,張相公為朕一往無前。既是這般,前途雖然艱難,咱們又有什麼可擔憂的呢?這些天,倒是朕思慮過重了。”言至此處,不待兩位相公表態,趙玖便肅然回顧身側幾名學士、舍人,堂皇下諭:“先發旨意,以春耕後推行桑基魚塘充村產之事,過幾日,等此事開始做起來以後,便將今日奏對明發邸報,刺激天下!且觀有誰不服,有誰難安,又有誰有什麼話要說,什麼事能做?!”李光在內,石亭周邊竟一時無人應聲,唯桑葉新綠,搖曳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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