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似玄似黃( 上)(1 / 1)

紹宋 榴彈怕水 2253 字 1個月前

陽穀不到兩日便告破,且阻斷了理論中金人來援的最近道路,這些事情暫時並不為孔彥舟、劉麟所知曉……又或者說,他們壓根連某位相公去了陽穀的事情都不知道,也懶得知道。對於在濟水東南側平陰以北曠野立寨的孔劉二人來說,他們隻是在辛辛苦苦、認認真真的作戰,儘全力麻痹著對麵的張榮,等待著所謂李成的致命一擊。然而,忽然間,李成來是來了,卻不是從張榮身後過來,而是從濟水對岸馬不停蹄的擦身而過,並一去不複返。其實那個時候,以孔彥舟和劉麟的軍事素養,就已經開始警覺了,孔彥舟甚至已經下令前線部隊撤離前方交戰區域準備集合兵力了,但再警覺也架不住李成前腳剛從濟水西北麵路過,後腳嶽飛的部隊便從東麵泰山中密密麻麻湧了出來,直接阻斷了去路。時局如此,無力回天。而既然無力回天,卻不免要各尋生路。然而這其中,孔彥舟和劉麟又多少有些不同:劉麟是偽太子,他情知自己一旦落入宋軍手中,就隻有死路一條……哪怕東京那個官家真如傳聞中那般不把他當回事,但下麵的趙宋文武也絕不可能留他性命。所以,此人沒有任何猶豫,既知情勢危急,便即刻著手彙集手中兵馬,犒賞士卒、封官許願,儼然是要放手一搏。至於孔彥舟,眼見局麵大壞,卻居然朝嶽飛那裡派出了使者,試圖求個結果。此人如此做派,看起來似乎也能說得通。一則,還是老生常談,這孔元帥也好,李都督也罷,本質上都是流落京東的河北軍賊變軍閥,而且如果說人家李成還存了幾分說得過去的野望,那這孔彥舟就純粹是為了個人富貴享受而行事了,之前可以被劉豫用官爵財寶以及割據兗州的誘惑拉攏過去,今日為了活命脫離齊國也自然沒有什麼負擔。二則,此人與嶽飛雖然沒什麼深厚交情,甚至當年在老家便一個是無賴一個是弓手,所謂根本不是一路人,但畢竟是同鄉,總能找到合適人遞上話的。三則,嶽飛此番走汶水翻越泰山及周邊丘陵至此,根本就是將他老巢兗州給隔斷了,故此,即便是此番有命得脫,他孔彥舟卻也很難保住兗州了,這對好不容易才過了幾日富貴生活的孔元帥來說,未免有些難以接受。但是,人跟人的想法,乃至於世界觀、價值觀都是截然不同的,孔彥舟的請降文書遞過來,嶽飛連嗬斥的**都沒有……因為對他來說,孔彥舟恰恰是此番必除之人!須知道,當日正是這同鄉一朝反複,致使京東局勢大壞,直接導致了張所殉國於南京,那敢問他嶽鵬舉身為下屬,難道不需要為恩主報仇嗎?而且,同樣是這廝,在兗州時以同鄉之名,誘得無數河北流民,繼而裹挾降齊,其中徐慶與數千相州子弟負重而來,又不得不狼狽脫離,結果未及成功洗涮聲名,便匆匆殉國於長社城下,那敢問身為上司,他嶽鵬舉難道不該為下屬抹去死前遺憾嗎?更不要說,這幾日嶽飛自泰山轉來,彆處為了防止泄露行蹤根本不敢大肆攻略倒也罷了,但奉符(今泰安)這個要害總是要先取下的,而既破奉符,嶽鵬舉卻是知曉了自己這個同鄉在兗州的作為……原來,孔彥舟降齊之後,成為兗州的土皇帝,墮落的速度簡直驚人。彆的不提,據奉符那邊親眼見識過的降人敘述,如今孔元帥正常在府上吃一頓飯,居然都要二三十個年輕漂亮的使女……乾什麼?捧碟子,隻是捧碟子。而除此之外,什麼看上什麼漂亮女的把人家逼得家破人亡,逼迫地方官提前收取之後十幾年的賦稅,把本地富商有計劃有組織的下獄榨油,反而顯得有些通俗易懂了。這種人,嶽飛能讓他回兗州?“不是不行。”草草立住的營帳之內,當朝太尉,禦營前軍都統嶽鵬舉聽完來人用鄉音敘述完畢,卻是頗顯從容。“但昔日他臨陣倒戈,致使張鎮撫大敗,張鎮撫如今就在對麵,未免不好交代。且朝中上下對他降齊一事也多有憤恨,此番若想得歸兗州,須得立下潑天之功……擒了劉麟來見本鎮再說兗州又如何?”使者唯唯諾諾,卻也不驚異,竟然滿口答應,直接退卻。使者一去,彆人情知有異,皆忍住不言,唯獨撲天雕李璋是個直性子,卻是當場相詢:“太尉真要放過此人?”嶽飛同樣乾脆,隻是坐在原處,冷冷相對:“詐他一詐罷了,能一句言語哄得他起了內亂,豈不省了天大的力氣?也好少損耗些兵馬……而不管成與不成,咱們都依舊如常,做好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時機一到,便攻過去就是。”李璋等粗直之將皆醒悟過來,而帳中其餘眾將也多果然如此之態。且不提嶽飛這裡如何決心已下,並籌謀總攻,另一邊,孔彥舟在自家帳中得到訊息,尚未主動做什麼,便得到劉麟邀請,而此人居然也毫無芥蒂,徑直引著百八十親衛冒著暑熱往對方帳中而去。中午時分,天氣愈發焦躁沉悶,眼瞅著似乎又有幾分夏日雨水情狀,孔劉兩個京東地界年輕有為的將領當下相見,或許是因為已經到了生死關頭,雙方居然坦誠至極。“元帥!”二人隔案坐定,捧上之前藏於深井內的瓜果後,劉麟便迫不及待拱手相對。“聽說你遣使去了嶽飛帳中,是何意圖?又是何結果?元帥莫非以為嶽飛還能容你?眼下情勢,人家便是許你,也隻是在詐你而已。”“他確係許了俺,但俺也隻是詐他一詐罷了,太子不要多想。”孔彥舟自在座中拔刀出來,就在案上剖瓜,一刀下去,汁水流溢,卻又將一分為二的脆瓜分出一塊,推給對方。“俺那日倒戈,直接害死了張所,又守了南京好幾個月,再加上張榮也對俺恨之入骨,他嶽飛憑什麼又能容俺,隻因為俺是同鄉?不過是眼下局勢已經到了再無更差的地步,死馬當活馬醫,去詐一詐罷了……”“如何使詐?”劉麟也不吃瓜,隻是一時心動。“太子想一想,不管真假,他既然許了俺,俺便總能緩上半日功夫集合兵馬吧?然後說不得也能大搖大擺往前走個幾裡地,而若等到了營前那嶽飛還依舊存了不費刀兵處置了俺的心思……”言至此處,孔彥舟一口脆瓜入口,汁水溢出口角,卻又獰笑不止。“俺便讓他知道什麼叫講書裡的大意失荊州。”劉麟心下醒悟,對方這是要借詐降之機儘量將兵馬貼近對方營盤,然後發動突襲之意。怎麼說呢?計策自然倉促,完全是在賭命突襲罷了,放在平日裡,除非傻子才會乾這種事情,但正如孔彥舟所言,現在局勢已經到了再無更差的地步,本就該如此搏命才對。隻能說這孔彥舟不管人品如何,但其人號稱小嶽飛,也非是虛妄,不說彆的,他雖年輕,卻與嶽飛一般在軍伍中廝混多年,最起碼的軍中能耐也還是有的。回到眼前,一念至此,劉麟卻又小心相詢:“元帥具體準備如何行事?”“正要與太子說這話。”孔彥舟放下吃了一半的脆瓜,抹了一把嘴,昂然相對。“嶽飛的意思是要太子,既如此,俺想請太子入俺軍中,假裝被俺擒了,用以誆騙嶽飛,然後俺們到了嶽飛營前,再一起發力,成則成,不成則各奔東西,如何?”“……”“太子咋說?”孔彥舟捧著瓜催促不及。“不太好吧。”回過神來的劉麟小心捧瓜相對。“嶽飛兵眾,不下三萬,咱們也不過三萬,可一旦突圍,身後張榮必起全軍來追,所以本該全力以赴才對……可如今三萬兵馬,元帥一萬,在下兩萬,若我去了元帥軍中,那這兩萬濟南兵馬豈不空置?”“也是……”孔元帥若有所思。“那太子是何打算?”“隨便找個人,假裝是我,綁起來去糊弄嶽飛便是,我自在元帥身後引兩萬濟南兵壓陣。”劉麟懇切相對。“隻等前麵元帥發力,我便自後起濟南府大軍奮力壓上!或許真能逃脫!”孔彥舟當即棄瓜拍案:“太子不愧是太子,如何想的這般好計策?要是這般,咱們就不要耽擱了,就是今日突圍!”言罷,其人直接扶刀而去,乾脆到了極致。而劉麟怔怔望著此人離去身影,直到對方消失不見,方才醒悟……本想許諾淄州之地拉攏此人的,竟然沒來得及說出口?但事到如今,也確實來不及想七想八了。這位逃生經驗豐富的大齊太子情知決斷的重要性,也是即刻準備了起來。待到下午,最熱的日頭一過,孔彥舟便重新送使者過去嶽飛那邊,說是自己已經將劉麟詐入營中生擒起來,但劉麟兩萬濟南兵他根本無法控製,隻請嶽太尉看在同鄉麵上開營門納他。接著,其人便催動兵馬,將昔日守過南京的部眾四五千彙集起來,充當前軍,又告訴這些人,嶽飛因為張所緣故,要殺光他們,所以他們當努力作戰。隨即,這孔彥舟兀自帶著前軍,隨便遣一副將領著後軍,便直接往東北麵嶽飛大營而去。平原之上,又經過兩日試探逼近推拉,雙方相距其實不遠,所以孔彥舟這邊甫一出動,遠遠便有嶽飛部與張榮部斥候看清情況,各去彙報。而另一邊劉麟的大營也隨之沸騰,卻是兩萬人分整嚴密,左右中軍並發,同時還有後軍殿後。一時間,夏日炎炎,這三萬偽齊兵馬,居然真有幾分破釜沉舟之勢。待到日頭進一步西斜,烏雲也漸漸彙集,隨著平陰張榮部全軍出動,濟水南岸的這片狹長平原之上,愈發顯得黑雲壓城城欲摧了。畢竟嘛,無論如何,這可是近七八萬的大軍會戰,注定要載於史冊的,莫說其他人,便是大營中的嶽飛也是第一次獨立主持這種規模的戰事,不免稍顯緊張。但是,等到傍晚時分,張榮部的追擊部隊與齊軍接觸以後,事情卻開始朝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情勢轉換了過去——前麵正在逼近嶽飛營盤的孔彥舟前軍愈發緊張、愈發激動,甚至愈發顯得振作起來,中間劉麟的大軍也依舊嚴整,嶽飛的營盤也依舊安靜從容,但劉麟和孔彥舟的後軍卻在與張榮部追兵接戰之後一觸即潰,各自奔散。誰也不是傻子,被包圍了不知道嗎?被當成棄卒不知道嗎?濟南人、兗州人、東平府人本就是鄉鄰,求條命不行嗎?不過,自家後軍和最右翼孔彥舟的後軍的一觸即潰最多讓處在中間位置的劉麟有些慌亂,前軍孔彥舟那邊卻是不知道的。或者說,來到嶽飛營前隻有兩裡路的他本來就不在意那些,也來不及在意那些了。由於第二次派出的使者一去不回,在此處稍歇的孔元帥不得不派出了第三位相州老鄉去做使者,而使者剛一出發,他就下令整備全軍,然後還親自打馬上了一個小丘,便要指著已經在視野內卻還是偃旗息鼓、殊無反應的嶽飛麾下那黑壓壓連了七八裡的大營發表戰前動員。可尚未說話,頭頂一聲悶雷便炸裂開來,驚得孔元帥一時肝顫。不過,其人畢竟是亂世中的一個人物,隻是稍微一怔,便大喜過望,繼而在漸漸密集的雨滴中奮力呼喊:“看到了沒有?俺老孔是個有天命的人!嶽飛中了俺的計策,一點防備都沒有,老天爺也在此時下雨,讓他不能集結部隊……天意在俺,都跟俺老孔一起衝,今日之後,俺要天下知道,誰才是相州第一條好漢?!”言罷,其人直接打馬,自小丘上馳下,卻是率領幾百最親近的甲騎直衝嶽飛大營而去。雨水開始密集滴落,但身後西麵太陽所在的位置卻雲層極薄,雖稱不上半邊日出半邊雨,卻也沒有迅速因為雨勢進入黑暗狀態,反而為整個戰場蒙上了一種奇特色調。轉過眼前,孔彥舟打馬在前,數百親衛甲騎緊隨其後,數千兵馬再哄哄然隨其後,須臾便馳出一裡,連嶽飛大營的柵欄都看得清楚了,這孔元帥卻又心中警覺,因為有些束木而成的簡易望樓之上,明明有弓手、旗手遙遙可望,卻居然隻是交頭接耳,並無驚愕慌亂之態。但也來不及多想了,因為就是此時,驟變突起。忽然間,隨著正前方那處營盤一麵紅色旗幟立起,繼而數裡內各營紅色旗幟紛紛立起,再接下來卻非是想象中的鼓聲,而是有無數人在綿延七八裡的大營之內齊聲發喊。這番呼喊早有準備,稱不上整齊劃一,但在旗幟的帶動下卻也相差無幾,足以清晰可辯。更重要的是,數萬人一起發喊,端是驚天動地,宛如雷鳴,壓過雨勢,僅憑聲浪,便硬生生的將孔彥舟和他的前軍驚嚇到了失了方寸,一時停步,攻勢也瞬間止住。而孔彥舟離得最近,這聲音也聽得最分明,卻正是:“殺孔!殺孔!殺孔!”ps:多謝大家關心,昨天夜裡的先補上再說……這個月無論如何要做人。然後,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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