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玖沒有刻意跟劉子羽下完這盤好容易教會對方的五子棋,而是即刻起身,並連番下令:派出哨騎,沿汝水南北兩岸迅速向西探查;派出官員,去往周邊各個村鎮,協助當地官吏帶領百姓進入汝陽;派出信使,往北麵尋找王德與韓世忠,告知行在現狀,並讓務必他們小心行事,以防在野地中遭遇圍城打援;然後,又因為楊沂中不在,所以專門傳旨,讓此時正在城內的呼延通總領城防,小心防備,並將禦前班直充入城防;最後,自然是傳旨召集四位相公與禦史中丞張浚、禦營都統製王淵等人來見。而等到這個時候,趁著諸臣未至,趙官家方才一麵喚人來幫忙著甲一麵向身側的軍事參謀劉子羽開口詢問:“彥修,朕這番調度可有遺漏?”劉子羽之前明顯是被趙官家的從容鎮定和有條不紊弄得有些發愣,此時聞言隔了許久方才拱手應聲:“官家鎮定自若,有古名君之風,所有差遣分派也都妥當,臣著實有些驚異……”趙玖坐在廊下,一麵讓內侍幫忙著甲,一麵不由失笑:“習慣成自然了,在前線中枯坐兩月,便是傻子也大略懂得一些。”“隻是官家。”劉子羽猶豫了一下,還是正色進言。“臣以為官家沒必要著甲,以免節外生枝。”趙玖微微一怔,便即刻示意身側內侍暫時停下,然後盯著劉子羽反問過來:“這是為何?”“官家……剛剛官家吩咐了五件事,臣冒昧,也想問問官家五個問題。”劉子羽正色相對。“可否?”“說來。”“這當先一個……汝陽城堅固嗎?”當然堅固!旁邊的小林學士早已經喘勻氣,心裡接人話的老毛病自然跟了上來……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他隻是在心中本能一應,卻並沒有深入思考,反而有些恍惚之態。“當然堅固。”胳膊上還搭著甲鏈的趙官家微微歎氣,也是正色做答。“汝陽城天下名城,雖然古郡名為汝南,但這座城卻明顯是在汝水之北,所以稱汝陽……汝水自北而來,到城下卻又繞城南向東而去,使得此城三麵環水,一麵高牆,如此城池,再稱不上堅固,那天下也沒幾個正經大城了。”“正是如此。”劉子羽連連頷首。“實際上,若非如此,韓太尉也不會在蔡州城尚紊亂之時便請一力官家先來此處了……那臣冒昧再問,如此堅城,之前為何輕易被金人攻破?”“自然是因為根本沒守。”趙玖連連搖頭。“你忘了,河南尹孫昭遠想在這城下招攬潰兵,潰兵反而將他殺了。”劉子羽並未置可否,隻是束手不言。“跟這個沒關係。”趙官家見狀,即刻醒悟改口。“說到底是京西這邊一潰到底,始終沒有提起氣來,大潰之勢下,什麼都不可為……朕又不是沒見過潰兵。”“那麼臣再問一句,此時城中呼延統製和禦前班直這兩千兵是那種潰兵嗎?”趙玖終於失笑:“朕知道了,彥修是想說,這一戰並沒有太大的危險,所以軍事上的事情放心交給呼延通就行了,朕應該靜坐城中,安撫人心?就好像昔日在淮上時,朕隻要端坐城頭,管住其餘人不乾涉軍事,便是儘全力了?”“是,但又不止於此。”劉子羽也難得露出笑意,卻又拱手再問。“官家,臣還有兩問呢……”言未迄,院子外麵便嘈雜起來,趙玖趕緊將肩膀上的甲鏈扯下塞入棋盤下麵,而旁邊聽了半日的馮益不等趙官家開口便驅趕幾名捧著甲胄的內侍轉回房內。而果然,片刻之後,四位相公之一的宇文虛中便率先出現在了院中。由不得這些人這麼快,實在是行在依舊在路上,也沒把汝陽城當個正經落腳點來看。譬如趙官家,自然是住在了府衙後院,一般府衙前堂就是議事堂,整個府署自然就是行宮了;而東府兩位相公則占據了一條街外的縣衙;樞密院的兩位西府相公為了方便,則占據了距離兩處都挺近的一處空置民宅;至於禦營指揮官們則乾脆發揮趙官家的優良傳統,搶了城裡某個和尚廟……“官家!”宇文虛中步入院中,瞥了眼依舊有些恍惚的小林學士和那個新晉近臣劉子羽後,便匆匆拱手行禮。“臣受召喚至此,路上又見到禦營處忽然馳出數十班直,往各處而去,敢問可是出了什麼事情?”“算是有一件事,但其實並不急。”春日上午的陽光下,院中樹影婆娑,而趙官家盤著腿坐在廊下,扶著棋盤不動,從容答道。“好讓宇文相公知道,武關的那個什麼趙宗印,就是之前說的那個和尚,出關去援南陽範致虛,結果路上被擊敗,兵馬全丟了,如今人都跑到了襄陽,林學士也被迫連夜折返,我也隻是讓人將此訊息通知韓世忠與王德,再喚你們來商議罷了。”宇文虛中微微頷首,然後稍一思索,便一聲歎氣,顯然是也想到了武關丟失後的一些後果。俄而,汪伯彥、許景衡、張浚、王淵依次趕到,又過了一會,最近格外忙碌的呂相公也趕到,卻是難得又一次湊齊了一場非正式的政事堂會議。而小林學士等到呂相公趕到,卻是在趙官家的眼神提示下,將劉晏的提醒放下,隻說及了那宗印和尚的光榮事跡,其餘並不多言。眾相公聞得此言,自然也是各自感慨。“如此說來,聚殲此部豈不是成了泡影露珠?”汪伯彥汪相公連連跺腳,好像有多大損失一般。“武關空虛,此人完全可以自彼處輕易折返關中與完顏婁室彙合。”“不打就不打了吧。”許景衡許相公倒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不打也好,任他走了便是……遍地狼藉,正該收拾。”“也罷!”近來精神不錯的呂好問,也就是行在實際的首相了,稍作思索也是連連點頭。“其實這樣也好。”趙玖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因為就眼下這幾個相公的姿態,真等到完顏銀術可突襲來到城下,豈不是真要慌亂到棄城而走?一念至此,趙官家本能又去看幾個年輕近臣。但是,這些人此時的表現也有些讓人失望,張浚隻顧去看劉子羽,儼然一知半解之下憂心忡忡卻又著實不懂形勢,所以隻想著得到一個準信和提醒;而小林學士此時也殊無之前昂然請戰的模樣,甚至也沒有往日城府深沉的姿態,一番話說出來後,這個知道內情的玉堂學士便又有些恍惚遊離之態,讓人望之生疑……當然了,考慮到人家一個學士連夜騎馬往來,也不好強求什麼,倒是眼下最值得優容的一位了。然後再去看劉子羽,很顯然,這個從小長在軍營中,幾乎經曆了整個金遼戰事的年輕官員,也明顯對眼下這些人有些失望……哪怕他之前剛剛提醒過趙玖,身為官家,真正想在軍事上發揮作用,最好的方式就是約束住某些人不要乾涉軍事。眼見著眾人無話,趙玖便要屏退這些人,就此糊弄過去。然而,就在這時,一位被趙官家忽略掉的人卻忽然開口:“官家,臣冒昧請言,武關既已空置,那完顏銀術可有了從容退卻道路,卻為何要輕易西走?若臣是銀術可,自然可以破了鄧州,掠了南陽再走!甚至回身借著騎兵之利尋得一戰,能勝則勝,不能勝再走也不遲吧?反正,我們也追不上。”眾人循聲望去,卻見到是禦營都統製王淵,也是各自沉默……很顯然,這些人對王淵在軍事上的判斷還是有些信任的。而片刻之後,呂好問麵沉如水,張口欲言,卻又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轉而一怔:“銀術可是誰,不是尼楚赫嗎?”趙官家跟劉子羽對視一眼,心中暗叫不妙。“好教呂相公知道,下官這幾日收攏蔡州各處義軍告身文書,卻是順勢問清楚了一些事情……”王淵趕緊回報。“那尼楚赫乃是口音訛傳,來人正是生擒了遼國天祚帝、奚王霞末,並參與太原一戰的的金國宗室大將銀術可!”呂好問登時一驚。“管他金術可、銀術可!”趙官家忽然出言。“我軍自有數萬之眾屯於前方,難道還怕了他嗎?至於鄧州南陽那裡,卻也隻能儘人事聽天命了……反正朕已經派出班直,去告訴韓世忠與王德此事了,他們身為宿將,自有判斷。”“官家如此妥當安排,倒是臣多想了。”王淵聽得不妙,趕緊俯首以對。“是該早些告知韓世忠與王德。”一旁許久沒開口的宇文虛中忽然出口。“因為完顏銀術可此人非比尋常,他善用騎兵,常有意外之舉……遼國天祚帝、奚王霞末,有人說是完顏婁室擒獲的,這固然沒錯,可實際上,自金人起兵以來,銀術可常為婁室下屬、副將,二人經常搭配作戰,所以細細究來,天祚帝與霞末其實皆是被銀術可奔襲所擒。太原一戰,此人更是隨婁室儘壞西軍主力二十萬,其部堪稱戰力不俗。故臣以為,以此人過往經曆,既然已經沒了後顧之憂,說不得根本不會去看鄧州,反而會輕騎往蔡州來窺行在虛實也說不定!官家,還請官家早做防備!”其餘幾位相公還有張浚,都各自一慌。見此形狀,盤腿坐在那裡的趙玖微微一歎,卻是反過來正色相詢:“宇文相公,你隻知道銀術可活捉了天祚帝與奚王霞末,也知道銀術可太原一戰功勞極大,那你知道他是怎麼活捉那二人的嗎?又是怎麼打的太原一戰?”“臣……”“朕這半年來深感軍事艱辛,所以常常與士卒共餐交談,卻是知道了不少東西。”趙玖緩緩言道。“天祚帝與霞末如出一轍,皆是聞得銀術可引輕兵奔襲而來,便一個棄城、一個棄軍而逃,結果被銀術可事先派出的繞後小股精銳不費吹灰之力,輕鬆擒拿。至於太原之戰,卻是往援兵馬被身後中樞逼迫,分多路向前,卻又互不統屬、且前後進度不一,所以被他從容繞著太原城一一拔除……你聽明白了嗎?”宇文虛中低頭不語,但其他幾位相公儼然沒有聽清楚官家的意思。“官家,還是速速發金牌召韓世忠、王德歸城下妥當一些。”呂好問懇切相對。“或許可往南麵光州稍作躲避。”許景衡也緊張萬分。當此之時,趙官家實在是不耐,卻是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然後呼啦一下掀開了一側棋盤,並露出了藏在下麵的甲鏈。院中瞬間愕然無聲,一時隻有花樹搖曳,光影交錯,外加滿地黑白棋子點綴於綠地之上。“非要朕將難聽的話說出來嗎?!”趙官家帶著一股氣悶站起身來,卻是拽著那片甲鏈在廊下負手而行,然後忽然回身,厲聲相對。“你們以為你們真知兵嗎?!你們若知兵,何至於太原敗成那個樣子?!何至於有靖康之恥?!朕早知道銀術可或許將至,幾乎就要著甲了,之所以強做無事,隻是因為城中有你們這些大驚小怪之人!今日的事情,朕跟你們說明白了!城防自有呼延通去處置,你們不要乾涉!這些軍務上的事情,你們如果能裝聾作啞,便是天下之福!”“臣惶恐,不堪為相,請辭……”“請什麼辭?”趙玖愈發大怒,卻是將甲鏈擲到地上。“金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便來,此時受點委屈便要請辭……你們委屈,朕不委屈?每次作戰,朕都要又哄著前麵,又哄著後麵,一會憂心前麵的軍士被軍官截了糧餉,一會又要防著後麵你們亂插手,一會看到前麵將官互相爭功攻訐,一會又要想著你們說什麼話是不是暗藏深意……你們以為這個官家是朕想當的嗎?!朕也想請辭,你們準不準?!”呂好問以下,皆肅立不語,唯一一個武官王淵乾脆已經跪下了。“好了,這事情就是這樣了。”就好像氣忽然撒完了一般,趙官家也忽然恢複了正常,卻是微微抬手相對。“按照銀術可此人過往行事來看,朕覺得他十之**要來,但愈是如此,愈不能驚惶……否則便是正中此人下懷。因為這一戰,有兩個關鍵,一個是千萬不能被此人名頭嚇到,棄堅城而走;一個是千萬不能以什麼行在穩妥之論,匆忙召集韓世忠、王德來此,以防被圍城打援!”呂好問等人無法,麵麵相覷之下,隻能壓下心中忐忑之意,俯首稱命。而諸位相公一走,包括禦史中丞張浚和禦營都統製王淵也隻能顧忌身份各自散去,一時隻剩小林學士與劉參軍了……小林學士是玉堂學士,本屬近臣,而劉以兵部職方司的差遣最近留用官家身側,成為新晉近侍,參讚禦前軍事,簡稱劉參軍,也是人儘皆知的事情。“官家辛苦……”人一走,劉子羽便俯首感歎,但言語中不免小心了一些。“無妨。”趙官家無奈坐回廊下,看著滿地棋子也是搖頭不止。“彥修之前還有話沒問出來,何妨講來?”“還有兩問,其中一個官家卻是心中比誰都清楚……正是要問完顏銀術可此人過往經曆與本事。”趙玖恍然點頭,然後與一旁的馮益一起撿拾起了地上棋子。“不過,臣確實還有最後一問。”劉子羽眼見著官家俯身撿拾,有心幫忙,卻因為馮益也在,卻又不好同列,正能低頭撿起那片甲鏈,然後尷尬站在一側,繼續出言。“說來無妨。”趙玖會意停手。“臣敢問官家,官家心裡麵是覺得這個時候是該與完顏銀術可作戰呢,還是不該與他作戰?”劉子羽小心相詢。“什麼意思?”趙玖微微蹙眉。“完顏銀術可出現在此處,難道是朕說了算嗎?”“臣不是這個意思,臣是問官家心中態度……”劉子羽瞥了眼立在一側失態的小林學士,稍顯猶豫,但還是問出了口。“是不是覺得有仗打,有完顏銀術可在此,反而痛快了一些,最起碼有事可做?”趙玖怔了一怔,卻是不由失笑:“你覺得朕該痛快嗎?或者朕反問你一句,劉卿,你覺得這個時候該和完顏銀術可作戰嗎?”“臣不覺得。”劉子羽乾脆答道。“臣素知敵我虛實,如今行在立足不穩,軍隊雜蕪,製度不立,實在不是作戰的好時候……”“但你以為朕心中期待戰事,淮上一次賭命成功後,就不想老老實實安頓下來了?”趙玖捏著幾個棋子打斷對方,微笑反問。“是這個意思嗎?”“臣隻說是,時勢不同,並沒有貶損淮上戰功之意。”劉子羽趕緊解釋。“金人攻勢如潮,之前淮上時,正值潮漲,若非官家淮上一戰功成,怕是淮南膏腴之地便要淪為河北、京東、京西、關西情形……”“是啊,我看戶部的賬簿,淮南東西兩路每年光絹帛就能上繳百萬匹,加上賦稅、糧食,足可養十萬大軍,東南又能養二十萬,荊襄安頓下來也能養二十萬,巴蜀也能養十萬……”趙玖忽然說起了一些行在最近很流行的廢話。“除非這幾處也都行藩鎮之舉,否則養不了這麼多。”劉子羽失笑道。“臣估計最後合力能養出二十萬可戰之兵就不錯了……而臣想說的也不是這個,臣是想問問官家,如今金人既然潮落,為何不能安下心來,建立製度,休養生息,先以守、再以戰,花個三年五載,養個二十萬大軍,以圖興複兩河呢?”趙玖終於搖頭:“這是你自己想的,還是張德遠他們的意思?”“都有。”劉子羽也嚴肅起來。“張憲台是覺得官家辛苦顛簸至此,行事中明顯忐忑不安,所謂想做事而不得其路,不知道該怎麼做事;而臣近兩日在禦前朝夕相對,卻是覺得官家之所以如此姿態,乃是存了畏懼之心……不過,與他人畏戰不同,官家似乎是畏和,生怕戰事一停下來,便無所適從。而且,張德遠心存顧忌,這種話隻存在心裡,卻不敢與官家說的。”趙玖感歎起身:“你和張德遠都是聰明人,都說對了,但也都不對……要朕來說,你們這些人,一個比一個聰明,但卻往往受製於眼界,聰明勁都用錯地方了。”劉子羽為之一滯,這不是第一次有人說他眼界低了,關鍵是那個說他眼界低的人如今也成了‘受製於眼界’之人。“譬如說,你們這些人,主和的、主戰的、主守的,無論對金立場如何,總是跟朕說什麼製度章典,論什麼成例家法,好像隻要穩當下來,重建製度,便可以萬事大吉了。”趙玖摩挲著手中棋子,幽幽言道。“可實際上,依朕來看,隻說軍事上的事情,這大宋朝的成例家法還有製度越是執行妥當,卻越隻能壞事!因為大宋軍事上的成例家法製度,一開始便是防內而虛外的!用你們的法子,這大宋反而亡的更快!”劉子羽聽到‘防內虛外’四字,如遭雷擊,當即便要開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旁邊小林學士也稍微回過神來,似乎也想要說什麼。不過,言至此處,趙官家已經如開了閘的什麼一般,也已經停不下來了。他扔下棋子,從廊下站起身來,負手看向了明顯有些失態的劉子羽,卻是懇切相對:“彥修,張德遠說的對,朕確實忐忑不安,但不安的緣故不是無所適從,而是恰好太清楚該怎麼做了!你說的也對,朕似乎對金人撤走之後的局麵有所畏懼,但朕之所以如此,不是因為喜歡打仗殺人這種野蠻事,而是相較於這些事情,另外一些事情太難了!本朝隻有一個王安石儘心儘力去做,還差點被人汙蔑成靖康之恥的罪魁禍首。實際上,若能苟且太平,湊活過個百年,朕又何嘗願意做這種事呢?可這不是時不我待,這不是負著多少人期待,負著靖康之恥,負著兩河中原多少條人命,決心要做個好官家,決心要親自施為,決心去改天換地嗎?”劉子羽和小林學士都已經聽傻了,便是旁邊的馮益也都雙目滴溜溜的轉了起來。“這便是朕為什麼明知道李相公還有其餘幾位是天下難得的真正想要抗金的同誌,卻把他遠遠擺在東南的緣故了。”趙官家繼續歎道。“其實真讓他主政固然無妨,或許一二十載後,終究還會有個大略興複局麵,但朕既然決心要認真施為,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繞圈子、費功夫了……彥修,金人沒那麼強,朕也知道該怎麼走,你不必憂慮!也讓張德遠不必憂慮!”“臣惶恐,竟不知官家誌氣。”“其實,這話也是憋了許久的,朕早想找人說一說,你既然替張德遠來問,朕便順勢傾訴一下而已。”趙玖忽然再笑。“不必過於在意。”劉彥修如何能不在意?而另一邊,趙玖又何嘗真的將心裡話全都說出來了呢?大宋文官政治的整體保守;金人不力儘的話,就不會給大宋留下喘息之機;宋代軍隊的全麵腐化;將來金人之後可能的危機;還有下定決心與嶽鵬舉爭一爭功的個人野心或者誌氣……怎麼可能都對著一個才認識幾日的劉子羽傾訴出來?無外乎還是意識到了自己班底對他趙官家這段時間表現的擔憂,借此言語安人心罷了。“官家!”就在這蔡州府後院再度安靜下來以後,還沒有一炷香功夫呢,忽然間,禦營統製呼延通便狼狽自外闖入。“官家!哨騎來報,有賊人到了!”“慌什麼慌?”趙官家隨口嗬斥。